我们是

蛇的后代

我们以

妖娆的舌信

互相问候

在不同的冬季

抢夺同一片

被灵魂染红

的雪

因为雪害怕

和太阳照面

—— 萧 瑞

萧瑞：80后，公民，独立作家，自由诗人。2005年在云南读大学时开始诗歌创作，并和好友成立《坡》诗社。不为谄媚开路，不为虚假超度。

▎草环破碎的胫骨·梦是凶手I

——莫迪里阿尼，我是你的遗腹子

可在你身亡的昨夜我竟然把妈妈梦死

我多么想收集产自你胃部的鲜血

那带着人类肮脏的死亡证明，标注着那不可饶恕的罪孽

一双眼在暗地中睁开，并非是为望见你的生命而来

目光索然无味，痴呆地紧盯着你一步一步走向另一个世界

你急促而近乎癫狂的呼吸，印刻在一具具裸体上

它们犹如蓝色的花朵，躲藏在岩石滋生的黑暗中央

它们害怕恶毒的眼光，如风一般撕裂唯一一根归属你的花蕾

我们永不相见，你是你，我是我——

在时间的两端，我们，怎能称之为——我们

或许，千百年后，你是我，我是你

我们凝结成一块岩石，聆听寒风给予我们大地表面所有生物的宿命

那些孤独而悲伤的虫蝇，在被烟磨锋的柳刀上切割你的咽喉

你所期待而无法拔出的树根，——你那深深被土壤纠缠的双翼

沾染着大地斑点的双翼，在十根乌黑的指甲下——鲜血淋淋

那是一个我从未抵达的深夜，有一位情人陪伴你左右的深夜

你在那陌生的现代迷宫，独身前往幸福之地

你是否遇见一条无桥的河流，是否赤身裸体让河的两岸

硬生生结出一截树根，让那些无家可归的醉汉在河上来来往往

向水中的月亮咨询一朵乌云中是否还藏有一块璧玉

——通体通红，就像你吐在世人脸颊上的血块

施以天真的命名——生活并不是少数人给予多数人的馈赠

我们徜徉在无可匹敌的湖泊，对一只素食怪兽魂牵梦萦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是路人的基石，以爱的名义——

让漂泊无度的长发者们拥有一处等待的容身之所

在瓢泼大雨的中心，守护那些被雨消融的血块

血块是你的，我憎恨你——血块是你的，我流放你

我们，——和解，共同威胁竹林深处的毒蛇

收回你释放在人类身上的毒液，兑换我们身上来自祖先软弱的因素

而我，就像那手戴十枚铁戒的乞丐——

从每一位稍纵即逝行人的注视之中，摄取人类无可挑剔的品质

——慵懒，就像一头头因变异而庞大的蜗牛

以乳白色的体液，在路基上凿出一道道深沟

——作为徘徊和庸俗的理由——我们无爱

在一块岩石面前，无法读出岩石的秘密和它经历过的宇宙变迁

——我们衣冠楚楚，躺在玻璃棺材里，假装安详

恩赐每一位哀愁者——如芦苇一般的微笑——美，或是爱

局限在危言耸听和如是、如是之间，无需辨别——

我们是蛇的后代，我们以妖娆的舌信互相问候——

在不同的冬季，抢夺同一片被灵魂染红的雪，因为雪害怕和太阳照面——

▎梦是凶手Ⅱ·草环破碎的胫骨

——梦，无非是丛林间坠落的太阳

把我们从虚假的白光中带入无边的黑暗

夜是生活唯一真实的皇宫，尽管它储藏着腐烂的果实

包庇一切无界无边的罪恶和伤痛

夜收敛夕阳，让那灼热的岩石灼伤我们的双手

我们无能地托住无中生有的果实

在黑夜中品尝腐朽如现代精神一般的地狱之水

我们沉浸在一望无际的真实中，而梦——称之为梦的事物

在我们懵懂踏入黑夜的刹那，就注定还未成形

我们犹如母体的胚胎，妄想以一生的长短孕育出一块如晶棱般的岩石

——岩石没有棱角，它的冰寒遗忘在人类的洞穴中，这是我的梦

你的梦，我们一处即破的胎盘——羊水犹如洪水

湮没我们曾经留恋过的所有家园，太阳难以目睹我们的自相残杀

它选择坠落，在一片暗藏沼泽的丛林给予芦苇最朴素的剪影

然而，当它们闻见人类气息的瞬间，都垂下昂贵的头颅

还是因为它们憎恨我们，无法施舍我们一寸目光——

向昏暗的我们投来轻柔的光芒——投来散自故乡的问候

我们早已自行取缔故乡的名号，在一条扭曲而终点固定的道路上

寻找那黑暗真实中的一棵树，悬挂我们自弃的头颅

——那没有血的头颅，爬满被人类驯养的虫豸。我们的梦像太阳一般坠落

我们远观着那些归属我们又不归属我们的头颅，饮下月亮酿造的苦酒

苦酒上漂浮着血块，血块上写满我们的种属——伟大的人类

啊哈——伟大的人类，许久都难再揭开梦的面纱

在那若隐若现中睁眼，或是战争——只为大地流淌出的肮脏液体

燃烧吧液体——阐释大地深处的愤怒，燃烧吧蕴藏黑暗的液体

让我们接纳真实，在黑暗的怀抱中歌唱——梦是凶手

是蓝花结出的果核，在一年的开端和末尾，绽放出丛林之香

释放出沼泽地中如浆糊一般的鬼魅：吞噬我们不洁的灵魂

——请满足我——永不释放，就像你们从未想过一块血肉同样是一株神秘的蓝花

一株神秘的蓝花，曾经是一块坚硬的岩石一般——永不释放

而我将委身在一块长满裂纹的岩石中，等候一只被割掉翅膀的候鸟

当然，我同样担忧候鸟的羽毛中被人类插进带毒的刺——见血封侯

请别留恋我们的肉身，丛林中出没的神灵——尽管你曾亲手毁灭过无数挣扎的灵魂

我从未憎恨你，我只是你众多奴仆中最软弱的灰尘

风，回归天空——雨，回归大地——而我们是否还能回到岩石中

像那只我所等待的候鸟一般，一头撞死在松垮的岩石上

只为洗刷我们这一世的不洁？梦是凶手——是宇宙孕育出最优雅的凶手

尽管它让我烧死我的父母，尽管它让我一次又一次踏上同一座悲伤堆砌的岛屿

我臣服——我的镣铐，此刻，在为我奏响芦苇心中的歌

歌声就像芦苇的桔梗，空灵而处处渗透着露水

——黑夜替人类录下的苦难和纠葛，或是挺尸海滩上长有双翼的蓝色剑鱼

啊哈——伟大的人类，许久不敢揭开梦的面纱

恐怕是在担忧面纱遮掩的伤痕，指证我们各自腰间的尖刀——

啊哈——梦，无非是荒山野岭上裸露的月亮，无非是一只吐着悠长舌头的蟾蜍

啊哈——蟾蜍身上的斑点，无非是人类的污点，尤其在黑夜——昭昭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