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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赴鼎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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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五点 发表时间:2024-05-21 22:21:25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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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鼎,贵族象征物,为三足两耳的金属器具。镬,古代的大锅。鼎与镬皆为烹煮食物的器具。 将鼎与镬连起来使用,就是古代以烹煮罪犯的酷刑。汉景帝时期的吴楚之乱给汉朝的诸侯王制度敲响了警钟,拥兵自重的诸侯王无时不刻威胁着中央政权,梁孝王甚至借着窦太后的宠幸差点成为继承人,这就关系到统治者该怎么样解决这一问题的紧迫性。到了汉武帝时,主父偃给汉武帝建议: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众建的意思,就是多建,多封几个诸侯,诸侯的力量就被平均掉了。刘彻采用了主父偃的建议,出台了推恩令与附益之法等措施,解决了觊觎皇权与解决官员贿赂中央大臣这些问题。推恩令和附益之法,为汉武帝的中央集权统治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也为之后的封建帝王治理国家带来了至关重要的影响。推恩令,直接削弱了诸侯王国的势力,加强了中央集权,维护皇权,巩固了统一的国度。主父偃忠心朝廷,甘愿牺牲自己,很值得一读。

    元朔元年夏  主父偃府

    中大夫主父偃正在内院阅览公文,突闻家仆来报:“禀告大人,关内侯车骑将军卫青前来拜访!”

    主父偃放下手中公文,略微思索后道:“卫将军,他来做什么?”

    家仆双手捧着名贴,进来后就一直弯着腰,道:“这是卫将军所递名贴,请大人过目。”

    主父偃道:“不必了,卫将军现在何处?”

    家仆道:“仍在府门等候。”

    主父偃立刻起身,道:“混账,竟让卫将军在门外等候!”

    说完,主父偃大步向前,家仆依旧弯着腰快步跟在身后。

    卫青站在门外,背对府门,负手而立,眼如虎豹,肩如寒铁,挺拔如松,厚如山岳。

    卫青身旁还有一名随从,双手抬着一口箱子,低着头,不苟言笑。

    主父偃未到门口就已看见那雄壮的背影,大声喊道:“卫将军!”

    卫青听到呼喊,转过身来,双手立刻恭敬抱拳为礼!随从也跟着转过身来,行鞠躬礼。

    卫青道:“见过中大夫!”虽恭敬行抱拳礼,虽言见过,但卫青身姿依旧挺拔,似乎天地间只有一个人能让他那巨人般的身躯俯首。

    主父偃立刻鞠躬行礼,道:“卫将军不要如此,快快请进!”

    卫青道:“冒昧搅扰,多谢大人!”

    卫青与主父偃在前,家仆与随从在后,四人往府内走去。

    主父偃笑道:“将军言重了,若非将军,在下焉得能有今日,请正厅用茶!”

    卫青也微微一笑,道:“大人此话,卫青惭愧!”

    两人分宾主坐下,家仆立刻捧上茶水、果品,随从依旧抬着箱子,低头立于卫青身后。

    主父偃笑道:“将军果真豪情,竟只带随从一人,在下惭愧!”

    卫青道:“大人说笑了,卫青原本一骑奴,长安更是天子之城,若是前呼后拥,惹人笑话!”

    主父偃道:“将军不必如此自谦,请用茶!”

    两人抬杯饮茶过后,主父偃问道:“将军领兵备边,军务繁重,今日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要事?”

    卫青瞟了一眼身后的随从,随从立刻会意,恭敬的把箱子送到主父偃案上。

    卫青道:“得大人助力,三月之时,家姊受封,卫青特来感谢,延期日久,请大人见谅!”

    随从意欲打开箱子,主父偃却将箱盖按住,随从只能返回卫青身后。

    主父偃道:“皇后娘娘受封,皆是福泽所至,上天垂幸,在下万万不敢居功。且在下初入长安之时,受将军之恩为门客,才不至流落街头,又怎敢受将军谢礼!”

    卫青道:“卫青眼拙,不识贤良,以致埋没大人,深感愧疚,还请大人开箱验看!”

    主父偃疑惑的慢慢打开盖子,不大的箱子内尽是珠宝玉器,微微一笑后便又盖住,双手合礼道:“既如此,承蒙厚爱,在下惶恐,多谢将军!”

    卫青道:“些许心意,不足挂齿。”说完再次饮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环视一周,随后竟然锤了锤自己的腿。

    主父偃问道:“将军是否不适?”

    卫青微笑道:“卫青粗野武夫,不耐久坐,大人见笑了。”

    主父偃的眼珠转了一圈,道:“照顾不周,请将军见谅,在下冒昧,请将军到府上各处走走如何?”

    卫青道:“多谢大人。”

    主父偃立刻起身,走到卫青案前,伸手做扶的动作,但并没有触碰到卫青。如果连这样的人都需要人扶,大汉江山还能依靠何人!

    主父偃引路,态度恭敬随和;卫青缓步慢踱,每一个动作都能显示其内心的坚韧和肌肉的力量。

    卫青的随从并没有跟上,而是站在正厅门外等候;主父偃的家仆也没有跟上,与卫青的随从各站一旁。

    行到花园小路无人处,主父偃道:“前厅人多口杂,此处偏远僻静,将军有话请直说!”

    卫青依旧昂着头,微笑道:“大人果真两眼如炬,洞察人心。”

    主父偃道:“将军投递名贴,足见郑重;将军奉法遵职,不与朝臣走动;将军谨慎方正,不会无故暗示;将军之礼多为御用之珠宝玉器,必是皇后娘娘赏赐臣下,而皇后娘娘深居宫中,忌与朝臣沟通,此举必有深意。”

    说到皇后及深意时,主父偃都恭敬的抱拳向皇城的方向行礼。

    卫青道:“不错,不瞒大人,此事乃是受皇上点拨,否则卫青也不敢登门拜访。”

    听到这句话,主父偃停下脚步,陷入沉思。卫青不需回头,便知主父偃已经停下,没有继续向前,也没有回头询问,只是挺立等待。

    很快,主父偃便似看清一切,道:“如此说来,皇上是想借此事突出主父偃的作用,以此掩饰皇上的深谋远虑。”

    卫青依旧没有回头,没有叹息,也没有欣喜;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淡淡道:“大人请继续。”

    主父偃笑了,他虽然敬重眼前这位身形魁伟的将军,也曾受其恩惠,但不会甘心任其摆布,于是若有深意的问道:“在下言及初入长安之时,将军表示愧疚,请问何意?”

    卫青笑道:“卫青多次举荐,陛下始终不用,大人自行上书,陛下当日召见,卫青岂能不愧!”

    主父偃抬起手正要说明,突然思虑一转,欲言又止,挥了挥衣袖,道:“将军曾任侍中、太中大夫,皆是天子近臣,当知天子之意,在下本不便多言,只想提醒将军,前有诸吕之乱,后有田窦之争,皇上器重将军,将军只需沙场建功,其余之事无需多虑。”

    卫青侧脸,点头致谢道:“谢过大人!”

    主父偃笑道:“没有将军就没有在下的今日,肺腑之言!若非将军多次举荐,皇上又怎会仅凭一封奏书便即召见,在下本应厚报,只是……”

    主父偃两次欲言又止,卫青已然明了,转身庄重的深深一躬,虽是无言,却又尽在不言之中。

    主父偃立即还礼,起身之后道:“将军无需忧虑,陛下加封皇后娘娘,既为陛下之私,又为器重将军,更为大汉天下,将军应知其中之意。”

    卫青看着眼前比自己瘦小许多、却比自己年长很多、眼睛能看穿一切、胸中又有大智大略的中大夫,有些话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说,只能含混模糊道:“家姊与卫青皆出身低下,受封前后流言纷纷,卫青愚钝,请大人赐教!”

    主父偃笑了,这是心照不宣的笑,他当然知道卫青只是谦逊,这位魁伟的将军聪慧过人,而且大智若愚,于是道:“皇上已近而立,承继大统也已十余年,才得一子嗣,不管如何宠爱皆不为过,况且子嗣不旺并非皇上一己之私,更是社稷之危,于情于理,娘娘都应进皇后之位。”

    卫青道:“大人明达,卫青感激。”说完继续朝花园深处走去。

    主父偃道:“将军应时刻牢记皇上的恩宠和器重,而不是在下。”

    卫青道:“卫青今日所有的一切,皆赖皇上恩赐,须臾不敢忘,只是内心惶恐,怕有负皇上重托。”

    主父偃哈哈大笑,道:“将军不必如此,我观将军,立身方正,待人谦和,行事谨慎,刚毅勇武,有大将之风,亦有统帅之才,虽不如淮阴侯之天纵奇才,却也没有条侯之戾气,日后成就当可比之白王廉李,必是我大汉柱石。皇上识人之明远胜在下,故委以重任,龙城奇袭一战封侯,今后皇上还会让将军居更高之位,担更重之责。”

    卫青道:“卫青出身低贱,又资质愚钝,龙城一战实乃侥幸,不敢承大人厚爱。”

    主父偃道:“流言汹汹,在下知道将军的忧虑,将军谦下本是好事,但不必过于自卑,皇后娘娘进位,正说明皇上在为拔擢将军做必要准备,亦足以证明皇上器重之心。”

    那如坚石雕刻的脸总算放松下来,那如寒铁铸造的心脏终于快要融化,卫青道:“人人都说我是靠了姐姐才有今天,人人都说我是因为运气才侥幸取胜,大人方才所言,令卫青无比温暖!”

    主父偃道:“将军不需在意流言,想我汉军四路出击,唯有将军斩首建功,奇袭龙城,深入敌国腹地数百里;李将军久在边塞,护国安民,有飞将美誉,不也是全军覆没、战败被俘?这怎能说是侥幸。况且有汉以来,对匈作战少有胜果,更无将军之大胜!”

    卫青突然停住,抬起手作出停止前进和不要说话的动作。主父偃十分疑惑,但片刻之后就有一门客自树林后摇摇晃晃有了出来,身体已经不稳,脸色已经通红,见到主父偃也未问好,已是人事不知,却仍旧抬头饮酒,边走边饮。如此敏锐警觉,令主父偃惊叹。

    卫青问道:“此人是大人门客?”

    主父偃道:“是的,在下宾客众多,并不熟识,见过此人两回。”

    卫青若有所思,道:“请大人把刚才的话说完。”

    主父偃道:“皇后娘娘与将军情同手足,亦如人之手足相辅相成,皇上因皇后娘娘而器重将军,又因将军而更加尊崇皇后娘娘。”

    主父偃说完走在前面,卫青仔细揣摩了主父偃的话后,缓缓跟了上去,因为身形高大,一枝树叶从卫青脸上划过,他竟毫无知觉,就算迎面而来的是刀剑,恐怕他也不会躲避。

    卫青道:“看来大人真是很了解皇上的心思。”

    主父偃道:“册立皇后娘娘虽为天下大事,但也是皇上家事,加之皇上至今只此一子,必然寄予厚望;皇后娘娘册立之后,将军恐很快便会加官进爵,届时再无人敢以将军出身为由阻挠。”

    卫青问道:“这便是皇上的心思吗?”

    主父偃笑道:“也不尽然!皇上继位以来,先招贤良文士,后置五经博士,再举孝廉,足见皇上选才不重出身,而是重才、重德,凡于国有功、于国有利之人,均可居高位,参与国之大事;而尊立皇后娘娘与器重将军便可表明皇上心思。”

    卫青道:“皇上真是思谋深远呀!”

    主父偃道:“皇上行事,必有深意,需仔细揣摩。”

    卫青道:“正是因为出身低下,家姊册立之事多有阻力,大人斡旋助力,卫青为姐姐和自己深表感激。”

    主父偃道:“将军不必客气,在下漂泊一生,皇上却将一个潦倒落魄的人奉为国士,在下岂能不思报答;而将军最早认为在下有才,还数次举荐,在下也想报答。”

    卫青道:“卫青惭愧,还想问一句,大人难道不曾不担心,如此会使大人成为众矢之的?”

    主父偃道:“皇上的知遇之恩,高于天,厚于地,胜于再造,在下粉身碎骨亦不能报答,因此不敢不为皇上分忧,说皇上不便说的话,做皇上不便做的事。”

    卫青突然停下,那如虎豹般坚毅的眼睛里竟然露出一丝不忍,主父偃也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卫青。

    片刻之后,卫青道:“既如此,大人可知卫青的来意?”

    卫青的话让主父偃有些惊讶,卫青此来不就是替皇后娘娘赏赐自己的吗?既然卫青这样问,便不是这个意思,那又会是什么意思呢?皇后娘娘重赏,卫青亲自登门,又是谁的意思呢?

    主父偃愣了半晌之后,郑重的鞠躬行礼道:“多谢将军,在下已知。”

    卫青同样庄重回礼道:“大人既然知道了,打算怎么做呢?”

    主父偃稍微想了想后,道:“在下必将一如既然,更进一步,只是时机未到,不敢贸然行事!”

    卫青道:“既如此,卫青告辞了!”

    主父偃道:“在下已备下薄酒,还请将军赏光!”

    卫青道:“大人见谅,卫青还有军务,今日恐有不便。”

    主父偃道:“既然将军还有要事,在下不敢强留,请!”

    两人回头,并列着往来时的路走去,竟然只有沉默。

    走到一半时,主父偃突然笑道:“将军生性忠勇仁厚,难为将军了!”

    卫青没有笑,他的眼睛里竟然有一丝悲伤,但他的脸仍旧如坚石一般,没有任何表情,道:“不敢!”

    两人回到正厅门外,卫青的随从立刻回到主人的身后。主父偃的家仆弯着腰走上前来,恭敬的把名贴交还给卫青,卫青随即收下,递给身后的随从保管。

    数十位门客陪着主父偃一起将卫青送出了门,看着卫青跨上高大雄骏的马背,也看着卫青远去。

    有一门客问道:“敢问大人,卫将军登门所为何事?”

    主父偃大声道:“皇后娘娘尊立之事,我有助力,故而卫将军登门致谢,并代娘娘赏赐于我,并无他事!”

    门客仍旧疑惑道:“既然如此,为何逗留如此之久?”

    主父偃怒道:“你懂什么!卫将军是何身份,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是皇上器重的车骑将军,更何况是代表皇后娘娘前来赐赏,怎能匆匆而来,匆匆离去!”

     

     

    元朔元年冬  未央宫

    暖阁里的温暖,似要将这个地方与外界隔绝,烛火通明,照在人的脸上更加红润。

    一名内侍轻轻将门打开一丝缝隙,然后恭敬的走到武帝身前,道:“启禀陛下,主父偃奉召前来,已在殿外等候。”

    武帝的眼睛依然还在奏疏之上,甚至没有抬头,道:“宣。”一个宣字,声音低沉,却无上威严。

    内侍走到殿中,大声唱道:“宣中大夫主父偃觐见!”

    殿门两侧的内侍即刻将殿门打开,一个苍老却神采奕奕的人走了进来,随后殿门再次关闭。

    主父偃快步走向武帝,跪拜而下,呼道:“臣主父偃叩见陛下!”

    武帝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主父偃,道:“先生来了,请起,赐座!”

    主父偃再呼:“谢陛下!”随后起身,往侧面走了两步,内侍随即捧着座席铺在主父偃面前,主父偃跪坐而下。

    主父偃扫了一眼殿内,只见书册如山,遍布地图,而皇帝还在看着手里的书简。

    主父偃道:“敢问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武帝抬头,见主父偃已经坐好,放下书简,招了招手,殿内所有人都恭敬的退了出去。

    武帝道:“先生近日的奏疏朕已看过,今日请先生详解。”

    主父偃道:“陛下以为如何?”

    武帝并没有回答主父偃的问题,而是在大案之上翻了翻,拿出一卷书册,道:“先生以为此策可行?”

    主父偃拜倒在地,道:“陛下,臣以为可行,既是大势所趋,又是当下所需,而且正合时机。”

    武帝笑了笑,就连那微笑都威严十足,震人心魄,道:“时机,先生说的是时机吗?”

    主父偃起身道:“陛下,元光五年时四路大军只有车骑将军一路得胜,只能说有胜有败,那么今年秋天,车骑将军再出雁门,斩首虏数千人,便是铁定的胜了……”

    主父偃的话还没说完,武帝就打断了他的话道:“一直有人说朕不该与匈奴开战,你主父偃不也如此吗?”不怒自威的武帝,言语之中已有了一些怒气,这一点点的怒气,似乎就已经将整个暖阁的空气凝结。

    主父偃道:“不错,臣至今仍认为秦灭亡的原因之一便是穷兵黩武、劳民伤财,以致于天下叛之,故臣之前所奏,并非反对征伐匈奴,而是提醒陛下深思熟虑,不可轻易开战!”

    武帝坐直了身体,把书简丢在书案上笑了,只是他看起来虽然笑了,但旁人绝不会认为他是笑了。

    武帝道:“主父偃,你好滑头啊!”

    主父偃道:“陛下,时至今日,足以证明我军是可以战胜匈奴的!”

    武帝道:“看来主父先生很关注军事的问题!”

    主父偃道:“陛下,周幽王时,正是戎狄作乱,周平王不得不东迁洛邑,从此周室一蹶不振;周惠王时,戎狄侵入中原,兵锋直到黄河,齐桓公盟列国共击之,存邢救卫,遂被尊为霸主;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略地至云中、九原;蒙恬率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朔地。现在云中、九原、河朔等地仍被匈奴控制,而这些地方不仅原本就是我华夏领土,靠近关中且有压顶之势,我们已经不能再退了,就算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武帝道:“你主父偃是个通才呀!”

    主父偃再次拜倒在地,道:“陛下,臣惶恐!未得陛下召见之前,臣落魄如丧家之犬,今有幸侍奉陛下,怎敢不尽心竭力!”

    武帝道:“先生请起,那你就说说匈奴与你刚说的时机。”

    主父偃起身道:“谢陛下!今车骑将军虽两胜匈奴,却尚未达到致命打击的效果,从而必出现汉匈之间倾尽国力的对决。我大汉虽然强大,但匈奴也非弱国,又有骑兵、地利之优,若不能集全国之力,恐难以取胜!”

    武帝道:“先生是说朕并没有做好准备就急于跟匈奴开战?”这次武帝又笑了,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看起来有些轻松。

    主父偃道:“不,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所献之策必将震动天下,反应剧烈,若朝廷不可能或者很难战胜匈奴,则各地封王必将蠢蠢欲动,勾结甚至倒向匈奴皆有可能,七国之乱时赵王遂便曾勾结匈奴,因叛军不能取胜,匈奴未曾附势。”

    武帝缓缓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又甩了甩衣袖。主父偃见之也想站起来,武帝伸手示意主父偃不必起身,道:“你继续说!”

    主父偃接着说道:“今汉军再胜匈奴,便是震慑天下,警告各王不得报有其他幻想,由此,臣所献之策可施行。”

    武帝走到巨幅地图前,上有华夏、西域、匈奴等,地图再大,似乎也没有他心中的天下宽广,因而对主父偃的话并不满意,看了一会儿地图后回头看着主父偃,道:“你说完了?”

    主父偃赶紧接着说道:“臣以为,臣所献之策与战胜匈奴是相辅相成的,朝廷需要战胜匈奴以立威,从而推行相关政策;而战胜匈奴又需要相关政策的推行得以凝聚国力,汉匈之间即将进入全面角逐态势,需要最大程度凝聚国力,而封王既是阻碍,又是隐患,故而臣以为正合时机。”

    武帝立刻转身斥责道:“妄言!朕打击匈奴的根本目的是让我大汉子民再不受侵扰,而不是你说的推行政策!”

    主父偃不敢强辩,只能再次拜倒在地,不敢答话。

    武帝语气稍缓,道:“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再说说你的大势所趋吧!”

    主父偃起身道:“陛下,臣以为周室之亡,内在于王室衰微,外在于诸侯势大,根在于封国制度,平王东迁之后,周实际已名存实亡,奄奄一息而已,王室衰微使诸侯更强,诸侯更强又使王室更弱,继而导致五霸相争、七国争雄的数百年战乱,因此始皇帝奋六世余烈一统天下,废封国而行郡县。臣以为这便是大势所趋。”

    武帝依旧背对着主父偃,以手指天,道:“可是有人却说,封国乃高皇帝所行之祖制,祖制不可改!”

    主父偃道:“陛下,这是迂腐之言!以大汉来说,高皇帝是祖制,而以华夏来说,三皇五帝也是祖制。”

    武帝回头,目光如剑,看着主父偃,却以轻松语气道:“此言有点意思!”

    主父偃道:“陛下,臣姑且妄自揣测,高皇帝本不欲行封国制度,但诛灭项羽之前就与韩信、彭越、英布等盟约,故高皇帝统御天下之后不惜年迈,亲率大军征伐不臣,尽灭反叛之异姓王而立刘氏宗亲。”

    武帝呵斥道:“妄言!”随后走到书案前拿起刚刚的书简递给主父偃。

    主父偃惶恐的接过书简,慢慢打开,只见书简之上写道:

    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它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

    这并不是自己的奏疏,所以主父偃吃惊的看着武帝,道:“陛下,这是贾太傅的治安策!”

    武帝道:“不错,你的建议不就来源于此吗?”

    主父偃立刻反应过来,道:“臣所献之策正是来源于此,臣还知道,以文皇帝之明睿,不用此策乃因时势不合。”说完合上书简,双手递还武帝。

    武帝接过书简,饶有兴趣道:“是吗?”

    主父偃道:“陛下,正因此策惊动天下,故封国势大甚至可与朝廷相抗之时不可用为朝廷定策,否则必激起动荡。而文皇帝分齐国为六,封悼惠王之子而王之,又分淮南国为三,封厉王三子王之,不也是实行了这一策略吗?只是不能推广立为定策而已。人人都说晁大夫不明时势、急于求成,导致七国之乱,然而削藩只是一个借口而已,若各封国能与朝廷相抗,随时都可以找到理由反叛!”

    武帝将书简甩向书案,似已发怒,却平静道:“先生之言,有离间刘氏骨肉宗亲之嫌。”

    主父偃非但没有惊恐,反而抬起头争辩道:“陛下,并非臣有意离间,而是事实如此,且不说七国之乱,仍以周为例,管叔、蔡叔、霍叔难道不是宗室骨肉吗?而晋、吴、燕、郑等不都是宗室骨肉吗?就晋而言,正因封国势大,才有曲沃代翼。有汉以来,文皇帝三年,济北王兴反;文皇帝六年,淮南王长谋反;且先帝未立太子时,梁孝王武竟有窥伺神器之念,阴使刺客杀袁盎等十余人。这些人不都是刘氏宗亲,不都与陛下有骨肉之亲吗?”

    武帝默然,道:“看来先生之策不得不行了。”

    主父偃再拜,道:“陛下,臣窃以为此事需陛下乾刚独断,不可交付廷议,一来廷议恐难通过,二来打草惊蛇。”

    武帝道:“先生以为应如何实行呢?”

    主父偃道:“陛下应先行之,以小邑分封陛下骨肉兄弟,而后诏各王有意推恩子弟者,朝廷将酌情赐予名号,如此既显示了陛下的恩德,又使各封国陷于内斗,分散力量。”

    武帝没有回答,而是再次走到地图前看了半天,道:“若有不能推恩分封的呢?”

    主父偃起身走到武帝身后,发现武帝虽然看着整张地图,目光却盯着两个地方,于是道:“陛下,臣以为燕齐两地至关重要,燕国位于东北,远距千里之遥,而且靠近匈奴,有汉以来,臧荼、卢绾先后王其地,皆勾结匈奴反叛,若燕国再次勾结匈奴谋反,朝廷有鞭长莫及之忧,若匈奴经燕地南下,则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祸及中原,故臣以为燕地必须归于朝廷直接管辖,不可推恩分封。”

    武帝回头看了看主父偃,道:“先生很是敏锐。”

    主父偃道:“此外,齐国位居东方,据黄河、泰山而控中原,故武王封姜尚于此,且授之征伐大权;秦行远交近攻之策,正因齐国漠视,才得以先灭其余五国;项羽之时,也因淮阴侯占据齐地而使项羽陷四面围城之窘境;七国之乱时,齐不附逆,故条侯屯兵昌邑,先平齐地,终使吴、楚覆灭。齐虽曾一分为六,后却又得加封,实乃大国,若齐地归于朝廷,则中原、江淮等地可不战而定,故臣以为齐国同样不可推恩分封。”

    武帝转身,并没有说话,而是示意主父偃回到座位,自己回到书案坐下,良久之后道:“如此大事,先生可想好了。”

    武帝的话让主父偃陷入沉思,如此国之大事,并非儿戏,若不是深思熟虑,又怎会谏言上书?

    片刻后,主父偃先是起身,随后郑重跪拜在地,道:“臣想好了,请陛下不要犹疑!”

    武帝道:“委屈先生了,朕自会选择有利时机下诏,先生只管放手去做!”

    主父偃长跪不起,答道:“臣主父偃领命!”

     

     

    元朔二年    廷尉府监牢

    监牢之内昏暗、肮脏,主父偃身着囚服,手脚皆被铐上铁链,他面向窗口站着,头发、胡须都已经杂乱。

    他并没有看到太阳,只是光亮进入昏暗的牢房,就像太阳一样。

    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停止后,便是开锁与铁链撞击的声音,而后又是脚步声,又是铁链的声音……

    脚步声靠近后,有人带着哭腔悲痛喊道:“主父大人!”

    主父偃缓缓转身,他看到了来人,脸上虽然没有喜悦,但眼神里已有了一丝欢喜,颤抖道:“孔车先生……”

    狱卒打开牢门,不耐烦道:“这是朝廷重犯,快一点!”

    孔车从怀里取出自己全部的钱财,悄悄塞到狱卒手里,道:“还请大人通融,在下想与我家大人多待一会儿。”

    狱卒道:“不能太久!”

    孔车再次央求道:“大人能否解开我家大人的铁链脚铐?”

    狱卒道:“不能,你可以待在这里,外面的牢门我还要锁上,一会儿再来放你出去!”

    狱卒骄横的走了,竟真的把外面的牢门锁上。

    孔车走进牢房,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两条腿跪了下去,哭喊道:“大人!”

    主父偃仰起头,一声长长的叹息后,道:“先生请起。”

    孔车泣不成声,仍旧没有起来,主父偃只能伸手去扶,他一伸手,铁链便叮叮作响。

    扶起孔车后,主父偃问道:“先生怎么来了?”

    孔车擦干眼泪,带着哭腔道:“大人在此,在下怎能不来!”

    主父偃道:“监牢深深,先生恐怕已是散尽钱财才得见此一面吧。”

    孔车道:“都是大人之前的赏赐,在下惭愧,不能救大人出去!”

    主父偃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先生说笑了,我已是必死之身,请坐!”

    两人在这肮脏的监牢之内,竟然认真郑重的跪坐而下,如处金玉明堂。孔车拨开地上的杂草,拿起食盒道:“这恐怕是在下最后一伺候大人了,请大人用餐!”

    主父偃再次仰起头,嘴巴微微张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孔车道:“大人不要这样,在下更加无地自容了。”

    主父偃感叹道:“先生真是有情有义啊,我能得先生为宾客,真是上天垂怜!”

    孔车哭着骂道:“大人不知,那些人……大人风光之时,他们争先恐后而来,大人落难之后,他们不仅一哄而散,还到处污蔑大人!”

    主父偃安抚道:“先生不要介意,我曾为他人门客,深知有利则来,无利则去,唯有先生有情有义,主父偃幸甚!”

    听到主父偃的话,孔车低着头,默默打开了食盒,将酒菜摆放到地上。

    主父偃低头,只见一双筷子,一个杯子,问道:“先生不愿同我共饮吗?”

    孔车给主父偃倒了一杯酒,道:“在下此来只为伺候大人,请大人满饮此杯。”

    主父偃一饮而尽,问道:“外面情形,先生可知?”

    孔车道:“知道一些,在下听闻,皇上本不欲诛杀大人。”

    主父偃听到这话先是一喜,转念思量‘本不欲’三字,又失望了,随后又变为镇静,道:“陛下真乃旷世雄主也,不仅雄才大略,而且有情有义。”

    孔车失望道:“但是,御史大夫公孙弘却说,齐王自杀无后,齐地变为朝廷郡县,大人是首恶,不杀大人无以谢天下,所以皇上不得不杀大人。”

    话刚说完,孔车还在悲痛之中,主父偃却哈哈大笑,道:“公孙弘不愧是国士大才,主父偃死无恨矣!”

    主父偃的反应让孔车非常奇怪,疑惑道:“人皆说公孙弘表里不一,外表宽仁而内心促狭,常在暗地里阴谋报复,而且迫使皇上不得不杀大人,大人竟然还说此人是国士大才!”

    主父偃道:“先生没有看出公孙弘话里的漏洞吗?”

    孔车道:“还请大人指教。”

    主父偃吃了一口肉,道:“齐地归为朝廷郡县,于齐王而言我有罪,于朝廷来说我功,公孙弘以此为由杀我,便是死非其罪!我确实派人惊动齐王,但却未逼其自杀,齐王自杀根本原因在其于与亲姐乱伦,负罪恐惧,若查奸究罪成为罪过,岂不为天下笑!”主父偃刚说完,那欢喜的面容立刻再次冰冷沉默。

    孔车将主父偃的酒杯再次满上,问道:“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主父偃道:“因为我不得不死,却又不能牵累推恩之策,故而公孙弘只能以此为由定我的罪!”

    孔车抬起头看着主父偃,问道:“大人为何说自己不得不死呢?”

    主父偃道:“先生为何如此问?”

    孔车叹了一口气,道:“这与跟大人之前说过的话太相似了,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今天在下才知道,大人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主父偃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是又如何,其中原由先生不该知晓。”

    孔车低下头,道:“大人不愿说,但在下已猜到了一些,表面上是因为齐王自杀,实际上是因为推恩之策。”

    主父偃道:“先生为何一定要弄清楚呢?”

    孔车抬起头,已是满眼盈眶,问道:“大人,在下不懂,满朝文武为何只有大人主张推恩呢?”

    主父偃似乎已变成一尊雕像般冰冷,依旧把肉送到自己嘴里,然后叹息一声道:“推恩于国有大利,他们并非不知,也并非不希望,而是不能说。”

    孔车不甘心,继续问道:“为何他们不能说?为何大人一定要说?”

    主父偃道:“如今朝廷之群臣,一是贵胄之后,与封国诸侯盘根错节;二是贤良文士,多为各封国郡县推荐,所以他们不会说,也不能说。此外,先有贾谊太傅谏言稍侵诸侯、遣之就国便遭贬黜长沙;后有晁错大夫建议削藩,出现七国之乱而身死族灭!至于我,只受皇上大恩,岂能不为皇上分忧!”

    孔车道:“大人既然早就知道会是这般结局,为何仍旧不计后果,死不回头?”

    主父偃道:“先生知道晁错大夫是如何说的吗?”

    孔车没有回答,对于这个先帝名臣,他是知道一些的,至少他知道晁错是因为削藩而死的,但具体如何说他却不知道。

    主父偃放下筷子,道:“晁错大夫说,不如此,则天子不尊,社稷不安。”

    孔车道:“大人是要做晁大夫第二吗?”

    主父偃摇摇头,缓缓道:“我就是主父偃,不会是第二个谁,晁大夫之削藩,是将封国土地划出,致使朝廷与封国对立;而我所献之推恩,乃是让封王推恩自己的子弟,致使封王与其子弟对立,分而化之,大不相同。”

    孔车道:“在下还是不明白,封国制度自古有之,为什么一定要废除呢?”

    主父偃看着孔车,眼神里已有些呆滞,道:“先生可知,若推恩之策能全部实行,则我大汉将再无封国势大之危,也再无吴楚七国之乱。”

    孔车还是有些不明白,继续倒酒,问道:“既然此事有如此大利,为何大人仍旧非死不可呢?”

    主父偃抬头看了看窗口,看着那明亮的光,道:“但凡大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是关乎天下的更化改制,不可能一帆风顺,必有反复,而皇上也不能一意孤行,也需要适时安抚,秦惠文王杀商鞅而不改其法,正是这个原因。”

    未等孔车答话,主父偃继续道:“且不论血缘亲疏,不管封王如何悖天道、弃人伦,终究是刘氏宗亲,终究与皇上有骨肉之亲。不爱己,如何爱人;不爱骨肉,如何爱万民,皇上必须仁爱,天下民心才能归附,所以我必须死!”

    孔车道:“如此说来,大人只不过是皇上安抚封王的物品,皇上怎么能这样做呢!”

    “住口!”主父偃大声吼道,突然站了起来,还将手中酒杯砸向墙壁,继续吼道:“你凭什么这样说皇上,皇上是什么人,那是天下之主,不可以常人之行事品德衡量,天下之主应当考虑天下万民,应当考虑江山社稷,而不是爱憎私情,你懂不懂!”

    孔车更说不出话了,只是抱头痛哭。

    主父偃继续后道:“你知道皇上要做什么吗?你知道皇上要做的事对于华夏来说意味着什么吗?皇上对内尊儒学,教人心,更化改制,稳固社稷;对外征讨四夷,让华夏不再有周幽王犬戎丰镐之乱,不再有周惠王戎狄侵入中原之危!你懂不懂!”

    主父偃说完,就像被抽空了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又恢复了冰冷的面容和呆滞的目光。

    主父偃的吼声停止后,孔车的哭声似乎也停止了,他慢慢抬起头,道:“原来大人之前的骄横跋扈、私收贿赂,只是为了让皇上有更好的理由杀你,大人,你这是执意寻死啊!”

    主父偃道:“古人求仁得仁,今我求死得死,求而得之,又何怨乎?”

    孔车用手捶打地面,道:“大人,这并非只是你一人,而是灭族啊!”

    主父偃道:“灭族?主父偃还有何族,父母不以我为骨肉,兄弟不以我为手足,我早就是无根无族、无父无母之人了!”

    孔车爬过去拉着主父偃的衣袖,摇晃主父偃的身体,道:“大人,虎毒不食子啊,纵然您与父母兄弟恩断义绝,但是您的妻子儿女呢!你能不能求皇上免了他们的死罪,皇上毕竟对你有情,该是会答应的!”

    主父偃笑了,这不是欢喜的笑,也不是无奈的笑,而是绝望的笑,道:“周之时诸侯相互征伐数百年,死者何止千万众;先帝七国之乱时,死者何止十万众,用我一族之人换之,何乐而不为?况且我与族人已无骨肉恩情!”

    孔车被这句话再次吓到了,双手就像冻僵一般失去知觉,垂在地上,脸色苍白,吼道:“不!不是这样的!心有天下之人往往胸襟广阔,往往心有大爱!大人在临淄驱散亲友故交,甚至恶言相向,是想让自己更加坚决,而不是断恩绝情!”

    主父偃严肃道:“不,主父偃就是这样的人,是恩仇必报的小人!”

    孔车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也无话可说了。

    主父偃道:“先生不必为我悲伤,自古以来为国谋利而甘心赴死之人数不胜数,况且推恩之策已成,我必定名留青史,再无遗憾。与晁错大夫相比,我是幸运的,毕竟我确实有罪,皇上不会像先帝那样有杀贤害士之名,也不会像先帝那样事后悔恨。”

    说完,主父偃闭上了眼睛,就像是死前的瞑目,他突然发现了什么,立即问道:“皇上之意,公孙弘之言皆是朝廷机密,你如何得知?”

    孔车似乎已经恢复了一些,答道:“在下知道大人曾是车骑将军门客,有旧交,故而前去相求,车骑将军还说想到此处看望大人!”

    主父偃道:“不可!此事不可与卫将军有丝毫瓜葛,请先生转告卫将军,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因小失大!”

    孔车道:“大人,这是为何?”

    主父偃道:“卫将军是大汉柱石,也是战胜匈奴的希望,不可以与此事有任何关联!另外,请先生不要再见卫将军!”

     

     

    元朔二年  孔车家中

    孔车身着孝衣,呆坐于家中,买了棺材,购了墓地,如今他已真的是家徒四壁,瓶无储粟,至于下一顿如何解决,他没有去想,他已经不在意了。

    他想起行刑那日,自己一个人势单力孤,竟只能收一具尸体,等到再回去时,其余人的尸体都已经不见了。

    风从门窗吹入,吹在他的脸上,他竟像感觉不到,抬头望天,却发现自己早该修一修到处漏雨的屋顶了。

    呆坐之中,孔车竟然听到有人敲门,这种地方,这个破烂的小屋,竟然还有人登门!孔车并不着急去开门,他似乎已经理解到了主父偃临死之前的心情了,那是无所畏惧、甘心赴死的勇气!他为主父偃收尸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了,就算是死,就算自己被抛之荒野,任由豺狼野狗吞食肉体,他也要为主父偃收尸,也要将主父偃安葬。

    孔车打开门,便看到外面竟然被一群军士围起来了。但是他没有震惊,也没有恐惧,当一个人不惧生死也要做一件事时,那才是最有勇气的时候。

    孔车已经准备好被抓了,也已经准备好立刻死了,只是这些军士并没有要抓他的意思,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孔车问道:“有事吗?”

    没有人回话,只见军士中走出一名宦官,用尖细的声音问道:“你就是洨县人孔车?”

    孔车答道:“我就是。”

    宦官道:“陛下有诏,尊你为长者,还赏了你一些东西!”

    宦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名军士捧着箱子走上前来。孔车并没有去接,而是让了路,让军士把箱子送到屋里。

    人都走了之后,孔车并没有欣喜,他呆呆的看着皇上的赏赐,心里更加悲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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