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部
　　
　　                                                                     火炉记
　　非常怀念在金川度过的两个夏天。从2010年5月到2012年5月。可惜的是，在最为凉爽的季节我就离开金川，回到了内地。
　　金川在四川省阿坝州境内，典型的大陆性高原气候，尤其是夏天，气候极为凉爽，汗都不会出一滴，晚上睡觉还需盖上薄被子，和内地的炎热相比，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不比不知道，一比就显示出高原上夏天的美丽来了。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山崖上随处可见的野花，使人的心深深陷落在那一汪蓝色的天地中。无需做梦，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高原小城，我曾走过城中的每一个角落，感受过明丽的阳光，吹着习习凉风，看城里的人们悠闲地坐在河边树荫下垂钓，不在乎能不能从大渡河里钓上鱼来，在乎的是那份闲适与安宁。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简单，不必整日在名利场上奔波劳碌。这是那个地方带给我的启示。记得我即将离开的时候，我把县城周围的小山都爬了个遍，感觉此生很难有机会到那个地方去了，只想把它好好留在心里。我没有依依惜别的感觉，但是回来以后我还是会经常梦见那个地方。过往的生命痕迹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丝留下来，并伴随终身。
　　一回到内地，正赶上炎热的夏天，仿佛置身火炉一般。这个夏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直热，热，热，热得实在不行，全国各地都是高温酷暑，要不就是连续的暴雨，带来惨不忍睹的地质灾害。莫非地球真的像有人所说的那样，已经不堪重负了？
　　我对眼前的城市没有多少感觉，没有多少感觉的意思就是，既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恨，它莫衷一是地存在于我的意识之外，我只是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过客，在其中寄居、生存，怀着不可告人的梦想，内心狂乱，不能自已。我的欲望就像章鱼的爪子，虚弱无力地在城市的上空挥舞。
　　白天我骑自行车，沿着熟悉的线路，按部就班到单位上班。我看到的城市，房屋在一天天生长，有的修到30层、40层高，以后还会出现更高的建筑。看起来气势非凡的房子都没怎么有人居住。有人说，这是一座空城。倒是真的。这个城市人口毕竟只有30多万，哪来那么多需要买房的？。大部分时间，修好的房子就一直空着，不知还要等待多久才能找到它的主人。但是这并不影响开发商的热情，建了一幢又一幢，一厢情愿地希望扩大对外人气。有点像栖宿在路边树上的蝉，不管天气如何炎热，总是没完没了地嘶叫，热情丝毫不减。
　　呆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如果一天都不出去，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可以避免外面的烈日炙烤。可是一下班回到家里，感觉就没那么美妙了。因为经济原因，家中还没有装空调。电风扇吹出的风都是热的，浑身上下，黏糊糊油腻腻的，汗水从来就没有干过。女儿说，呆在家里就像呆在地狱一样。她的话让我惭愧，暗暗发誓到了明年夏天，无论多么拮据都必须装一台空调。为这事女儿已经说过好多次了，我说等等吧，等到明年再说。好在女儿大了，懂事了，理解我的难处，知道买房子、装修房子已经花去家中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不少债。每天吃过晚饭后，热得实在不行，女儿就到游泳池游泳，我和妻子则到湖边去散步，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慢慢走回家去。
　　妻子其实本不愿多走，她白天在小面馆忙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她想早点回去睡觉，可一想到家里像个火炉，就不愿在8点之前回去。回去早了也睡不着，看电视呢，又没有多大意思。妻子抱怨说，还是我们老家安逸，比这里舒服多了。要不是开了个面馆，我早就想回老家避暑了。妻子说的老家，是我俩共同的故乡高庙，离高庙不到10里路的距离，有个地方叫七里坪，现在已经成为旅游开发的热点，坪上不少人家搞起了农家乐，这个季节成都周边不少游客都纷纷赶去避暑，一夜之间知名度陡然爆升，就像春晚某个一夜成名的歌星，没有人不知道它的名字。家家户户人满为患，酒店需要提前预定，否则到了地方根本找不到住的。那个火爆的场景在若干年前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不仅我没有想到，居住在坪上的村民也没有想到。假如时光倒退20年，那绝对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很偏僻，而且穷。妻子叹了口气说，这个世道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有钱人往农村跑，而农村人又拼命往城里跑，一切都整错位了。别看妻子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她的观察倒是一点不错。只不过城里人往乡下跑是去娱乐休闲的，而乡下人到城里是为了挣钱求生存的。
　　妻子是个娇小的女人，对于她我是很愧疚的。我把她带到城里来，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多少文化，不好找工作，只好开小面馆为生。我先前以为做个小本生意会比较赚钱，我没有想到会有那么辛苦。每天早晨5点半就起床了，用老家的话来说，就是睡半夜起五更的，相当辛苦。妻子先前在一家地方国营水泥厂上班，先后从事出纳、仓库保管、化验员工作，比较轻松，从来没有吃过苦。没想到四十岁以后反而更加劳累了。但妻子愿意，她说，如果不找点事来做，你那点工资，全家人喝水都不够。城里的开销毕竟比在乡下生活要大得多。这是我感到惭愧的原因，不能让她像其他女人一样优雅地生活。
　　每天中午，正是太阳最为毒辣的时候，妻子在小面馆中，忍受着几十度的高温，不停地为客人煮面、端面，跑得脚板皮不落地，身上的汗水一天到晚没有干过。周末我到面馆去帮忙，干不了一个小时就受不了，热，热得使人快要窒息。气温最高的那段日子，不停地喝水，没有一点食欲。一个月下来，妻子瘦了10斤。我说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了的，妻子笑了笑说，没事，我坚持得了。这个女人让我心生感动。
　　晚上回到家，照常热，要到12点以后才能入睡。完全是种煎熬。想看看书，或是写点东西，却总是静不下来。我知道我的心是个巨大的火炉，燃烧着熊熊的欲望之火。相比室外的温度，只会更高。我想挣更多的钱，让家人生活得更好；我想买房买车；我还想拥有更多的东西。这些念头噩梦一样折磨着我。但是反过来想，假如我真的得到又怎样，也许又会产生新的欲望，欲壑难填啊，人心是看不见的一片汪洋。
　　这个异常闷热的夏天，我到哪里去寻找一泓清水，从而使内心的欲火迅速冷却下来？
　　
　　                                                                      噩梦记
　　我又做噩梦了。醒来后，大汗淋漓，头痛欲裂。梦中的情境历历在目，先是梦见被一条大蛇紧紧缠绕，后来梦见被人追杀，逼到悬崖边上，危急万分……后来我就醒了，长时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做这样的梦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我好久不做梦了，怎么一做就做噩梦？难道是在暗示，我对生活当有所警醒？
　　其实做一个梦实在是平常不过了，并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可我生性多疑，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心里老不踏实。
　　第二天上班，我赶紧在网上百度了一下，得到的解释多种多样，都说是不太好的征兆，需要小心，并注意休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我对这样的解释并不满意，只好用一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来安慰自己。这段时间我的确火气旺盛，身心疲惫，加上天气炎热，睡眠不足。精神状态不好是自然的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顾问这件事了，照常上班，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可是生活中有些人和事注定会成为你终身的噩梦，想摆脱都摆脱不了。
　　有一天我骑自行车去上班，路上不知被什么硬物扎坏了车胎，气一下就瘪了。赶紧去找补胎的。如今城里修小汽车、电瓶车、摩托车的铺子倒是很多，修自行车的地方却是越来越少。东打听，西打听，好不容易在菜市场附近找到一家。修车师傅是个外省人，从说话的口音可以听出，年龄大约在40左右，技术很娴熟，不到10分钟就把车胎补好了。只收了我3元钱的修车费，实在很便宜。这个外省男人的铺子很小，外面摆着几辆待修的自行车，里间又黑又暗，堆满杂物，他的老婆孩子在看电视，是一部很小的电视，图像和音质都很差。他的生意不是很好，城里骑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少，我不知道他一个月可以挣多少钱，他靠什么养活老婆和孩子呢？显然光凭修车是不够的。我听说有些外地人白天装作做生意的样子，晚上就去偷窃，他会不会这样？后来我每天到菜市场买菜，总会有意无意看看他的铺子，也是不多的几辆待修的自行车。他手头好像还有活路做。我暗暗替他感到高兴。有活路说明就有进项，总不至于饿肚子。
　　我不是个很具有同情心的人，因为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可走在大街上，我总是有意无意观察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有天碰见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满脸乌黑，汗水将她的白发浸湿了，垃圾筒周围，苍蝇乱飞，她的手费力地在里面掏着东西。不知怎么的，那一幕一下就让我想起了死去的祖母，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一丝疼痛。生存，生存的话题像楔子一样嵌进我的脑海中。
　　天气炎热的日子里，我天天晚上都做噩梦。梦中的情景常常极为恐惧，有个叫生活的怪兽，总在不经意间吞噬着我的灵魂和肉体，无论是醒着或梦着都感到钻心的疼痛。
　　
　　                                                                     骑车记
　　如果不是因为单位换了办公地点，我是不会想到买辆自行车来骑着去上班的。原来上班的地方离家近，步行只需几分钟就可以了。现在上班的地方离家远，没有交通工具很不方便。
　　车是在城里一家旧货市场淘的，捷安特，有七八成新，只花了200元，可买来骑了不到20天，放在小区门口就被人偷去了，估计是吸毒犯干的，只有这号人才看得起我的破车。暗暗心疼了好几天。只好又买一辆，这次买的是凤凰，也是旧车，比第一辆差远了，外观差，舒适度也差。
　　很多年没有骑过自行车了，还是20年前在乡下教书的时候骑过。不过技术还没有忘记。骑着车上班，感觉挺新鲜的。早晨出来，空气虽然是热的，但因为有了一定速度，感觉到有一丝风，比起步行来就愉快多了。下午下班的时候，太阳也还毒辣，但骑在车上也感觉不到热，虽然比坐在有空调的小车里差远了。我安慰自己说，骑车可以锻炼身体。一个月下来效果还真的不错，我感觉大腿肌肉比以前强健了不少。
　　每天下班后，我骑车到老婆的面馆吃饭，吃完饭后帮老婆收拾停当回家。我搭着老婆沿着湖边人行道骑行，说是人行道，常常有机动车辆驶入，需要多加小心。私家车太多了，这个城市的交通大有拥堵之势。
　　老婆：想不到你很多年没骑车，还会骑。
　　我：学会的手艺哪能忘得了。
　　老婆：那是因为我体重轻，要是搭个胖子，你就骑不动了。
　　我：就是胖子也骑得动，我的能力你不是不知道。
　　老婆：哼，你就吹吧。
　　这个情景让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名字倒是忘了，只记得在黑白的光影中，一对年轻的男女骑着车子在夕阳下回家，女人的头靠在男人背上，很温馨的样子。
　　老婆：口渴得很，我们去买个西瓜吧。
　　我：好，就到新区去买。
　　新区一带的水果摊位很多，卖的水果大同小异，这个季节卖的都是桃子、李子、葡萄之类的，没有特别的水果。西瓜没有往年好吃，不甜，味淡，可能是打了崔红素的缘故，让瓜提前成熟，失去了应有的味道。
　　我是个没有方向感的人，在城里生活了4年，除了熟悉几条主要的街道外，其他的地方都没去过。有了自行车后我把很多的小巷子都走了一遍，那才是这个城市的真实面貌，原来以前看到的光鲜都是假的。
　　
　　                                                                     惊悚记
　　晚上和同事在外面喝酒回来，打开房门，老婆说的第一句话是：周某某死了。我大吃一惊，忙问，怎么死的？老婆说，跳河自杀了。又问，为了啥事想不开，非要跳河呢？老婆说，谁知道。
　　老婆说的周某，是镇上一个50多岁的女人。已经退休几年了，老公也退休了，老两口一个月的退休工资加起来少说也有3000多。女儿结婚在上海。照理说日子不算很难过，怎么会想到自杀呢？镇上人感到很奇怪，我也感到很奇怪。
　　我和老婆虽然离开镇上几年了，但平时还是很留心镇上的事情，哪家死了老人，哪家孩子娶媳妇，还有哪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和老婆的根还在镇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周某是老婆以前在镇上的牌友，经常在一起打麻将、打纸牌。周某牌瘾很大。他老公不让打，她逢人便说，我只有这点爱好，不让我打还不如杀了我。他老公没办法，只好让他打，劝她打得小点，消磨消磨时间就可以了。可她不听。据说，后来打得越来越大，输了不少钱，不光输掉自己的工资，还借钱打牌。一定是借了别人不少钱，都输光了，无法偿还才走上绝路的。老婆说，唉，五十多岁的人了，何苦这样，把命都输掉了。
　　又过了几天，传来一个更令人吃惊的消息，镇上的另一个男人又跳楼自杀了。该男子和我同龄，先前我在镇上的时候经常在一起喝酒，算是老熟人了。他离过婚，有个女儿跟了老婆。离婚后不久又找了一个女人，同样生了一个女儿。和第二任老婆生的这个孩子已经上高中了。他的父母都60多了，上有老下有小，不知怎么回事就撂下这副担子跑了。应当说是个很不负责的男人。
　　听说出事后，她的母亲哭昏过几次。送他上山那天，我没有赶回去，本想去送送他，但无奈事多，脱不开身。只能望着他离去的空中说声对不起了。
　　联想起几年前自杀的几个人，或因经济原因，或因婚姻家庭，我有个不好的预感，乡村正在流行自杀症。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其实也很正常。社会在发生变化，人的欲望也在慢慢膨胀，城市乡村概不例外。人与人之间会发生攀比，一旦欲望不能满足，时间长了，慢慢就会走向极端。这样的悲剧已经发生过多起了，在我的印象中年年都有。
　　这名自杀的中年男子，几年前随父母搬到城里居住。在一家私人企业当门卫，每月领可怜巴巴的一点工资，加上又喜欢喝酒打牌，还要供老婆孩子，生活压力可想而知了。有人说，他死之前就得了抑郁症，与以前在镇上生活时完全变了一个人。那个时候，他开朗活泼，为人豪爽，喜欢结交朋友。
　　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被移植到城里，早晚会感到水土不服，需要练就的是抗击打能力。有的人很轻易就被生活打败了，死是容易的，但活着更需要勇气。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我们只是在和生活通奸，而不是恋爱，各取所需。
　　
　　                                                                      渴望记
　　我得承认，我是个很庸俗的人。我的庸俗表现在，势利，冷漠，虚荣，同时还有点自以为是。常常幻想些不该得到，或者说毫无意义的东西。比如说，这个夏天我就幻想得到一辆车子。很显然超过了我的经济承受能力，明知办不到，我还是想，整日整夜地想。要是有辆小汽车就好了，我可以开着它回老家向乡亲们显摆，也可以开着它在美女们面前炫耀。仿佛拥有一辆小汽车，我的社会地位就会马上提高不少似的。
　　我知道我的这个想法很危险。可我还是止不住要想，就像一个饱受情欲煎熬的男人迫不及待想找个女人做爱一样。我的渴望，不知道你听懂没有。我必须，而且要尽快卖辆汽车，否则我就会觉得自己很失败。失败的滋味你是知道的，那种感觉比死了还难受。我幻想过哪天买彩票中大奖，也幻想过哪天会得到一笔意外的横财。如果这一切变成现实，我首先需要做的就是买一辆车子。
　　我每天走在大街上，眼睛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盯着那些私家车看，这个想法让我着魔，也让我觉得窝囊极了，没意思极了。在单位，每当我看到那些比我年轻得多的女人都开上了车，我心里说不清楚到底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有我的同学，有不少都开上了私家车，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我得认真想想我的购车计划了。首选当然是按揭，可我需要攒足一笔首付款。最大的问题还在于，我不会开车，得先考一个驾照。听人说，现在驾照不好考，不像前些年那样容易过关。不好考还是要考，既然想开车，就必须先过这关。我在最炎热的那个星期天去驾校报了名，驾校的师傅说，如果学得好的话，最多半年时间就可以拿到驾照了。那么半年以后，我会如愿开上小车吗？我不知道，我觉得难度很大。也许我的下半生，就要为一辆小车而奋斗了。说来可怜，却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因为我也想像有钱人一样，开着小车去旅行，把周围值得去的地方都走遍。那样的话，我才觉得没有白活。
　　我想说的是，我真的想拥有一辆小车，哪怕付出再高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我一直被这个想法折磨着，有时半夜醒来也想。我对自己说，加油，为了我的小车。
　　
　　                                                                    购书记
　　坐3路公交车进城，成为每周一件必不可少的事。有时陪老婆孩子去，大多数我一个人去。我去的地方是全城最大的书店，博文书屋。在电影院旁边。这个夏天我从里面购走如下书籍：《春尽江南》（格非著），《人面桃花》（格非著，《生命册》（李若甫著），还有新出版的《蜀山剑侠传》。我家里的一大堆书基本上都是从这里购买的。我的习惯是，一个月至少去一次。滚滚红尘中，只有这里可以使我的心暂时安静下来。
　　老板娘和我很熟了，每次去她都会微笑着招呼我，并热情地向我介绍又来了哪些新书。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因为我随时都在网上关注。所以每次去我都是提前想好了要买哪些书，然后直奔目的，在书架上找，找出来以后，付款，走人。多年来，我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习惯，把我想买的书都买齐了。
　　不是什么书都值得买的。人生苦短，要读就应该读最好的书，否则就是浪费时间。国内作家的书买得少些，国外作家的书买得多些。这与我的阅读趣味有关，还与我的个人偏见有关。因为在我看来中国当代作家中真正值得一读的少之又少，何必浪费时间和精力。
　　遇上一本好书就如一场艳遇，会让人长时间回味无穷。《苏菲的选择》是我在幻想一场婚外恋的情况下买的，买来后一口气读完，直觉人生不过是幻梦一场。《红与黑》是我在很多年前，还是个野心勃勃的少年时买的，曾经的羞涩与叛逆早已不复寻觅。自小读《红楼梦》，记住的只是那一抹无法言说的苍凉与空虚，食尽鸟投林，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可以说，每一本书都是在一种特定心境下买的，与其说在读别人，还不如说是在读我自己。
　　这次我走进书店，买的书是刘震云的《我不是潘金莲》。我是在网上看到相关的介绍后决定买了。先前我已经买了他的获奖小说《一句顶一万句》，看后感觉不错，语言很有特点，但有时候就是太绕了。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非要用三句话来说，比如这句就是典型的刘氏语言：老裴也是一时怒从心头起，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砍刀，就要杀人；但不是杀老蔡，而是要到镇上杀她娘家哥。也不是要杀他这个人，是要杀他讲的这些理；也不是要他这些理，是要杀他的绕——类似这样表述的句子，书中比比皆是。新浪读书网介绍说，和《一句顶一万句》一样，故事都是写一个戴了绿帽子的人想杀人，其实不过是想在人群中找到能说上话的人，不同的是，这本书中是一个戴绿帽子的女人，从杀人到折腾人，不过是想在人群中纠正一句话。我想起了王菲那首《传奇》的歌词：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于是我当即决定要买《我不是潘金莲》，想看看这个名叫李雪莲的女人一生究竟有何传奇之处。
　　每次走进书店，看到的几乎都是学生。有的坐在书架下面的地板上专心致志地看书，不管别人行走方不方便，但我一点也不反感。如果哪天逛书店的人和逛商场的人一样多，一样拥挤，对社会而言绝对是件好事。
　　没有费多大工夫，我便找到了那本书，然后付款走人。走出书店，一下感觉热浪袭人，我赶紧打的回家，同时也想早点看看《我不是潘金莲》，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日复一年
　　每天下班的时候，他都感觉有些莫名奇妙，甚至有些恍惚。莫名奇妙的原因在于，几乎没有感觉一天又过去了；恍惚的原因在于，也是没有感觉一天又过去了。但是他告诫自己，人啊，应当警惕这样的时刻。没有感觉意味着又是无所事事过了一天，一天一天加起来有可能就是零。痴长的只是年龄后面不断增加的数字和脸上雕刻的皱纹。人生其实很短暂，经不住几回春去秋来。还是古人说得好，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最易把人抛。
　　他从心底深处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生命危机感。
　　道路两旁有一排高大的古榕树，茂密的浓荫遮住了强烈的光线，树下几个老人坐在路边乘凉，表情木然地望着过往的行人。他有些羡慕起这些老人来。这是处于城郊的一条乡村土路，平日车辆相对较少，比起中心城区的喧嚣来，完全是个宁静的世外桃源，可以减少因天气炎热引起的内心燥动。他一个人骑着车慢慢走回家。
　　因为地处成都平原，天空看上去永远是灰蒙蒙，雾沉沉的，很少能看见云彩，更别说能看见蓝天了。这让他感觉有点压抑。更令他感到不快的是，这日子完全过得昏天黑地的，迷迷糊糊就过了一天。若是问他具体都做了什么，却又完全说不上来，总之一句话，做的都是些无聊的事情，为他人作嫁衣的事情，于自己的心灵没有一点好处。
　　往常这段路不到10分钟就到了，可是今天他走得很慢，加上等红绿灯的时间，他足足走了30多分钟才到家。吃过晚饭后，他感到非常疲惫。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只有10点过，又不睡着了。他坐在电脑前想写点东西，可想了半天毫无头绪。他非常厌恶这样的生活，他不希望自己的光阴就这样白白度过。但是却又写不出好的东西来，他心里非常着急。着急也没有用，文字这东西是需要时间和灵感，需要毅力和才气的，他怀疑自己是否还具备一定的创作能力。想过放弃，却又很不甘心。他整天都想成名成家，可是他的心却一直静不下来。曾经一段时间，他应酬很多，几乎每晚都有饭局，喝得醉熏熏的，一身的酒气，很晚才回家，家人往往已经进入梦乡。他把自己比喻成一只醉酒的毛毛虫。酒醒之后他也很后悔，发誓再也不喝了，可是第二天到单位，经不住同事的邀请，他又喝上了，日复一日，他感到自己的脑袋空空如也，就像一间破败的房子，里面充满腐臭的气味，他甚至可以闻见自己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恶臭。他的同事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不得而知。反正他自己的感觉是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看不起自己。人一旦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就很少有别人看得起你。经过一番自怨自艾似的反省后，他忽然叹了口气，妻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还不睡，你在干什么。他支吾了一句，就快了，你先睡吧。望着妻子熟睡的脸，他忽然怜惜起来。这个与他一同生活了20多年的女人，已经由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一个极为臃肿的女人，自从跟他结婚以来从来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他对不起人家，可妻子却很少埋怨他。这让他心里更觉不安。还有女儿，他也觉得对不起她，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至少应该为她创造好一点的前程。可是在女儿的就业问题上，他却一点忙也帮不上。竞争这么激烈，只有靠她自己闯了。值得安慰的是，女儿比较懂事，没有向他提过高的要求。正因为如此，他觉得亏欠女儿。他希望将来可以有机会弥补。
　　燠热的夜晚，妻子早已鼻息沉沉，她太累了。灯火阑珊的城市，忽然换了一番面孔。作为一种风景，孤独地存在于他的意念之外。马路上疾速奔驰的车辆驶向不可预知的目的地，带来不同凡响的喧嚣，更加增添了一份急躁与闷热。看不见的城市深处还有多少不眠的心灵？他的窗外是一片开阔的草坪，竟然可以听到阵阵蛙鸣，像小时候在农村老家听到的那样，来自地底深处或是周围的一片森林。高大时尚的现代建筑竟然没有淹没掉来自田野的声音，这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都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只要凝神静气，都可以听见天籁之音，
　　夜很深了，他把闹钟定在早上7点，怕上班迟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他应该有所期待，可并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什么。
　　
　　                                                                   今后会怎样？
　　他不想用未来会怎样这个题目，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用未来这个词。今后可以把握，而未来则难以逆料。今后的事情可以说清，而未来的事情则不容易说清。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逻辑，与其他人无关。
　　假定他可以活到80岁。这是一件值得追求的事。
　　女儿成家了，嫁了个丈夫，日子可能过得好，也可能过得不好。假如过得好，他可以跟着沾点光，像别的老人一样膝下儿女簇拥的乐趣；假如过得不好，则有操不完的心，整天为女儿的事情牵肠挂肚，食不甘味。
　　会和老婆白头偕老吗？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应该问题不大。可是不排除在外面寻找情人的可能。大致说来，他的感情生活波澜不惊，但偶尔也会出现小风小浪，不过无伤大雅。他希望自己走在老婆前面，如果老婆走在自己前面他会觉得非常难过。
　　他会不会像川端康成《睡美人》中的江口老人？到了晚年异常孤独，需要借助年轻女人的体温才能入睡？
　　他还是一个体育迷。还能够看好几届奥运会、好几届世界杯以及好几届欧洲杯。为别人的胜利而欢呼，为别人的失败而惋惜。
　　他会写小说吗？至少写出一部？
　　他还会貌似聪明地与一切聪明人——作家、诗人、记者、公务员、领导、老板、教师、农民、文学女青年、网友——谈论一切可以谈的话题，谈论天气、股票、物价、房价、中东问题、台湾问题、朝鲜问题、日本问题、伊朗问题、非洲问题、美国问题、宇宙问题、外星人问题，谈论航空母舰、核弹头、航天飞机，谈论文学，谈论音乐，谈论喝酒，谈论女人，谈论打牌，谈论性交，谈论保护生态环境、谈论节能减排，谈论动物植物、谈论歌星明星、谈论奥巴马、谈论普希金、谈谁谁将进入政治局常委，谈论各种体制改革，政治体质、经济体制、文化体制、教育体制……海阔凭鱼跃，思绪胡乱飞，谈得唾沫横飞，江水横流。
　　最终他会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谈不好。所以他总是习惯保持沉默，尤其是在名人面前三缄其口。他对辩论没有多大兴趣。
　　也许他还会保持上网的习惯，浏览各种花边新闻，借以打发掉无聊的时间。
　　那个时候的夏天，还像现在这么热吗？冬天会不会下雪？春天还是这样美丽吗？故乡的植被空气还像不像从前一样清新优美？月亮还是那样园，太阳还是那样大吗？交通应该是很发达了，可一出门就会堵车。最关键的是，人们还像不像现在这样，生活中总有那么多的烦恼和担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更加和谐还是更加紧张？国与国之间呢，还是经常会发生领土争端吗？人民还是像现在这样偏爱移民吗？民主化进程会进展到哪种程度？街上还会有乞丐与小偷吗？还有吸毒犯与妓女吗？买房买车还像现在这么难吗？
　　几十年以后，他期望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他的生活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他憧憬，向往，但更多的是平静，是等待。他希望时光的列车慢慢地自然而然地将他带往一个全新的所在，一个他在梦想中已经见过上百次上千次的地方，那个地方他早已熟悉，完全用不着感到惊讶和不适。他会记得世界离开时的模样。
　　
　　                                                                      秋部
　　                                                              秋天里的暴风雨
　　秋天还会下暴雨，印象中好多年没有发生过了。昨天晚上的一场暴雨，交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声势极为骇人，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搞得我一夜都没有睡好。到了第二天早上，雨还在下，岷江河水位一下升高不少，可以看出昨晚的雨下得有多么厉害。说不定有的地方又会遭受洪涝灾害了。上班后到网上一看果然如此，昨晚的暴雨造成四川部分地区7人死亡，7人失踪。
　　很多年前的秋天也会下雨，淅淅沥沥的，但绝不会像今年这样大。很奇怪，究竟是怎么了，气候竟变得如此反常？。不仅如此，还一点也不像秋天，没有秋天的感觉。我上班的路上，两旁的树木依然是绿的，不仅没有掉叶子，而且长势良好。我感觉不到是四季中的哪一个季节。大自然混乱，时序混乱，人心开始乱了。
　　一整天都阴沉沉的，看不见天空。据天气预报说，今晚还会出现雷阵雨。这是我到这个城市四年来遇到的怪天气。今年出现的恶劣天气和极端天气真是太多了，我担心不知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人应该像敬畏上帝一样敬畏自然，否则就会遭到惩罚，已经有太多的例子印证了这点。
　　到了下午5点，天果然越发阴沉，马上就要下暴雨的样子，我赶紧骑车回家。其实我心里很渴望这场秋天的暴雨，将我心里积累的污垢冲刷得一干二净。
　　暴雨过后，天开始冷了，南方的天空远不像北方那样高远辽阔，仍然是灰蒙蒙雾沉沉的，开始感觉到一丝寂寥之味，很淡很淡，就像兑了水的白干。风吹在脸上有了一丝凉意。月亮昏黄昏黄的，照在树上像梨花一样惨白。我喜欢那样的秋夜，无论在城市还是乡村，都是值得遐想和回味的。“山暝闻猿愁，沧江急夜流。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孟浩然的诗句，道出我心中向往的秋景，可惜已经很少见到。
　　忽然想看看《静静的顿河》，像看看顿河两岸的秋色，如今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
　　
　　                                                                    秋塘芰荷图
　　最能反映秋天韵味的是一口秋塘，满池干涸的池水，上面堆满淤泥，几径残败的荷叶倒伏其中。没有蜻蜓飞在上头，没有蛙鸣暗藏水中，只有几声蚱蜢，几声蛐蛐，天地远了，繁华凋零。《诗经》上说“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实在令人向往，可惜身处闹市，置身在钢筋混凝土的鸽笼中，再也看不见蟋蟀。
　　如果我是画家，我一定要画这样一幅画。一幅秋塘中残败的荷花，没有过多的背景，只有几支破败的芰荷，肃肃静静站在那里，守望着最后的孤寂，“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李商隐），或者是“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红楼梦》中句子）。
　　如果以一口池塘来表现秋天的思绪，那将是最为恰当的意境。秋天的池塘，不管多大多小，都是很有意思的。大地上沧桑与韶光已逝的最好诠释。有个老人站在池塘边上，喃喃自语，其实老人本身就是一口秋塘，他的心里装着太多太多的如烟往事。他在回忆，追寻。道路延伸到远方，那是一个古老的村子。里面有很多熟悉的人和事，还有很多欢乐的童年时光。可岁月最终把他熬成了一口秋天的池塘。带着回忆，他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家，为了回家，他整整走了80多年的时光。
　　这个老人也许就是未来的我，我心里的荷塘正在渐渐干涸，但是我心里的荷花依然盛开。
　　
　　                                                                   敬畏秋天
　　我敬畏一切值得敬畏的人和事，包括敬畏秋天
　　敬畏秋风。吹醒骨头，吹醒骨头之下掩盖的冰凉
　　冰凉。我喜欢这个词。这个词是秋风吹下的一片落叶
　　静静地躺在路边。不要细心推究它的来路。一片树叶掉了，秋就来临了
　　落叶知秋。这是真的。如同秋天一样明白和清晰
　　敬畏秋草。农村的最后邻居。它死了，应不应该举办一次隆重的葬礼。让秋天的霜花为它披麻戴孝
　　落一场雨，滴下几行淅淅沥沥的泪，让人觉得有些矫情，秋天突然提前来临
　　我呼吁全世界的人，在秋风中沉思默想，或者在秋雨中踽踽独行
　　穿一件长衫，就像一个古人，在江边吹笛，月下弹琴
　　悲伤得有些浪漫和失真。我知道秋天就是一个古人
　　不要相信一切美好的说词。美好的只是秋天的骨髓
　　在云层深处，蕴藏着秋天的雷霆，惊恐即将死去的虫子
　　两条河流抱着互相取暖，她们的憔悴令人一望而知，不可逆转，渐渐干涸
　　冷。今晨起来我不得不加了一件单衣，把经年的寂寞和忧伤重新穿在身上
　　晨起大雾，道路扑朔迷离
　　秋天来得正是时候，终于有了时间进行思考
　　冰凉的季节总会带来冰凉的心事
　　敬畏秋天，原因仅仅在于
　　我已在秋天里渐渐老去
　　
　　秋天里的娱乐生活
　　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
　　这个秋天，我把自己深深包裹起来
　　如同一只躲在暗处的蜘蛛，幽幽地吐着心事
　　网。那张布满心事的网，徒劳地张着，一无所获
　　不要怪我。我已厌倦风花雪月，灯红酒绿
　　而今我只恋一盏孤灯，一轮明月
　　我要睡了。我想加入峨眉派，拜长眉真人为师
　　秋虫呢喃的夜晚，我读《蜀山剑侠传》
　　峨眉山的剑仙们，在梦境中厮杀，气贯长虹
　　我读《静静的顿河》，重温格利高里和阿克西妮娅的爱情
　　北流不息的顿河。我在想象中完成对秋天的拥有
　　我还看《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在这多事之秋
　　借助它激励意志，使血管里的血迅速升温
　　除此之外，我不打牌，也不做爱
　　上班就上班，也不谈论金钱和女人
　　要是我能找到更好的娱乐方式
　　我想我就不会感到如此孤独
　　
　　                                                                秋天里的悲观主义
　　这个秋天是我见过的最为糟糕的秋天之一了，说它糟糕，是因为整天都是淅淅沥沥的，一点没有秋高气爽的感觉。一场秋雨一场梦，而雾就是梦的最佳舞台布景。从早晨开始就雾蒙蒙的，感觉生活异常虚幻和不真实。据说英国伦敦是世界上雾比较多的城市之一，所以英国人爱幻想，雾和幻想两者之间也许真的具有某种必然的联系。还记得那句著名的歌词吗？“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凄迷的背景下，美人望穿秋水而不见，何等的伤痛欲绝。秋天的忧伤是从《诗经》中漫漶而来的，走着走着就弥漫了一片古今。
　　喜欢在秋雾中穿过这个城市，模糊的面孔，模糊的建筑，因为包裹着一层面纱，一切东西显得更加神秘莫测。通往城里的公交车一忽儿消失在一片迷雾中，天地仿佛一下黑了下来，我在静静体会着生命跳动的脉搏。很多个这样的时刻，我不是在生活，而是被梦境带着在穿越，穿越到不可预知的未来。
　　通往城郊的一条公路旁，有一大片的森林，同样被大片大片的迷雾包裹着，树身湿漉漉的，树叶还是绿的，并没有掉下地来，那些树本身还蕴含着极强的生长欲望，夹杂在树丛中的美人蕉，开着猩红的花朵，这个季节极少见的花朵，感觉生活还是那样美好。秋天的美人蕉给人以安慰。每天早上我骑着自行车去上班，至少会在它旁边停留一分钟，在我看来，它是如此美丽出众，在万物凋谢之际依然保持一份美丽。
　　我总是在早晨八点醒来，我不习惯多早去上班，那是毫无意义的，没人会说你先进，相反去早了还会说你假正经。我保留中流的上班姿态好了，不早也不迟。我几乎没有吃早餐，起来后洗把脸就出去了，我担心以后身体会出毛病，但已经习惯了，就不在乎了。中午胃口倒是很好，可以吃两大碗饭，暴饮暴食，难怪身体长不好了，体重一直上不去。老婆像我一样瘦，经常熬夜，生活没有规律。我们俩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从来没去医院检查过，一直撑着。也许真要出了问题才会引起重视。
　　老婆的面馆开得并不顺利，挣钱不多，却很辛苦很劳累。她不想开了，但考虑到投入了那么多本钱，只好继续撑下去。今年以来，我感觉我的生活完全变了味，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的，没有激情。平时交往的圈子也越来越窄了，没有几个朋友。一下班回家就是上网、睡觉，我厌倦这样的生活。国庆节我想回老家看看，我已经差不多半年时间没有回去了。我和镇上亲戚朋友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彼此相忘于江湖，他们和我，我和他们，再也找不出一点联系。若干年后，我们都会音讯全无。
　　2008年，当我在这个城市开始谋生的时候，我没有想到将来有天会把家安在这里，对我来说那还是一个相当奢侈的想法。四年后我在这个城市买了房，老婆开了家小面馆，女儿在一家公司上班。一家人天天生活在一起。照理说我应该感到满足了，可我就是开心不起来。是我贪得无厌还是欲壑难填？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深处布满了时光的尘埃，来去两茫茫，看不真切。
　　我把业余时间都用来回忆和思考，我不喜欢喝酒，也很讨厌应酬，但我不得不在很多个夜晚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家。除了头痛、难受，脑袋是一片空白，要很晚才能入睡。时间在我身边一点一点流逝了，滴答滴答，我能清晰地听见它的脚步声，我依然一事无成。
　　
　　                                                                  秋天里的秋天
　　临睡觉前，我还想再抽一支烟。这是今天的第几只烟，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抽了不少就是，连嘴皮都抽麻木了。我的烟瘾是坐办公室坐出来的，在那间不很宽敞的房间里，我坐在电脑前一个字一个字推敲，费力地撰写公文的时候就想抽，久而久之烟瘾就变得大了起来。为此，办公室的一个女同事对我非常不满，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抽烟我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就无法完成领导交给我的任务。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我准备睡了，否则明天早晨就爬不起来。我从桌旁抽了一本书：《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带到床上去读。老婆很讨厌我在床上读书，说是影响她睡觉。但我老改不了在床上看书的习惯，她也就慢慢习惯了。可看了不到几页，我就看不下去了。我寻思着：明天到单位去得赶紧把今天起草的文稿送领导审签，然后做成文件报到市政府去，这是节前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否则过了国庆就来不及了。我所做的工作时间节点要求非常强，容不得半点拖拉。
　　我这样想着，一丝睡意也没有了，就继续看书。窗外汽车的轰鸣声很大，严重影响了我的睡眠。我索性闭上眼睛思考问题，我想，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老家了，放假那几天一定要回去看看。可一想到老婆的面馆缺乏人手，又想要不要去帮忙。如此这般，胡思乱想，搞得很久才入睡。
　　早晨起床的时候，女儿告诉我说，洗衣机坏了，得找个人来修修。那是去年才买的全自动洗衣机，怎么突然就坏了呢？我有些心烦，对她说，放假后再找人修。女儿和我一同出门上班去了。女儿走的是一个方向，我走的是另一个方向。天在下雨，不很大，但感觉冷。秋风已经不像前一阵子那么凉爽了，季节已经进入深秋了。
　　沿着熟悉的道路往前走，过人行道的时候着实让我等了好一阵子，上班的车流像水一样流不断，一辆挨着一辆，呼啸而过，让人心惊胆战，好不容易瞅准机会才穿过马路。这城市已经发展到车满为患，行路困难的地步。再过几年，也许情况会变得更糟，因为买车的人会更多。我期待着有一天也加入到眼前的滚滚车流中，让别人也尝尝过马路时心惊肉跳的滋味。我想好了，下个月就去驾校报名，考个驾照，我担心迟了就不容易拿到驾照了，据说考试是越来越严。说什么我也要弄辆车来开开，否则就太对不起我的下半生了。
　　我在我的微薄中写道，国庆出游计划：10月1日睡到自然醒。10月2日睡到自然醒。10月3日睡到自然醒。10月4日睡到自然醒。10月5日睡到自然醒。10月6日睡到自然醒。10月7日睡到自然醒。虽然带点调侃的性质，却多少说明了没有车的苦恼。要是有的话，我就可以像别人一样驾车出去旅游了。
　　中午单位和区县联欢。地点选在城郊一处农家乐，名字好像叫兴源山庄，山庄外面是一排排竹子编的篱笆，篱笆上爬满了绿色植物，你别说还真有点农家小院的味道，走进里面环境却是极为清幽，布置得也很干净雅致。
　　一行人在饭桌上觥筹交错、频频举杯，吃得不亦乐乎，因为马上就要放国庆节了，大家兴致都很高。领导甚至点名让我们几个到过藏区的唱首藏歌助兴，我勉为其难唱了首《金色山川》，是我在阿坝州金川县援藏期间学会的，歌词写得很好，有几句是这么写的：你有春天里梨花般的绚烂，你有秋日里青稞般的饱满，你有风雨中神鹰般的勇敢，你有古道上骏马般的矫健……唱完后，他们觉得不错，就高喊着喝酒。我大概喝了有半斤酒，头晕乎乎的，很不舒服。酒足饭饱以后，下午自由活动。有人邀我打麻将，我囊中羞涩，借口说下午还有公事，就提前开溜了。
　　一个人穿过公路，往对面一处森林走去。林中铺满了落叶，有股潮湿和果子掉在地上腐烂的气息，我走到半山腰中，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抽烟。站在这里望出去，灰蒙蒙的天空下，矗立着高低不一各式的建筑，充满了忙碌和混乱的景象，城市的中心看起来就像一张浮肿的脸，多少忧郁和病痛包含其中。我在这里，吹着凉凉的秋风，一直呆到下午，等酒醒了才走回家去。
　　秋天里的秋天就像人生的中年一样，寂寞和野心各占一半。
　　
　　                                                                 亲爱的秋天
　　如果我不能在秋天里成熟，我就将在冬天里老去。
　　看着自己写下的这个句子，我有些得意洋洋。我还想记下早晨醒来之后想起的一句话：蜡烛并不担心自己流泪，担心的是突如其来的狂风将自己吹熄。其实也不是担心被风吹熄，而是担心自己不能从头自尾燃烧殆尽。
　　我发现我正处于一种虚伪的成熟阶段，貌似看穿一切，其实对世事一无所知。
　　国庆过后，天气一直不怎么好，连续几个夜晚都在下雨，滴滴答答，淅淅沥沥，暗合我有些寂寥的心境。这是秋天带给我的，本身包含着不可抗拒的宿命在里面。但是我喜欢这样的心境和感觉。我可以更加清醒地看清我的过去和未来。清醒也是一种成熟。
　　走在比较洁净的街道上，头上依然是雾蒙蒙的天空，半边暗半边亮。暗的地方是更加遥远的天空。不见蓝天。街道两边的行道树还是绿的，不远处的草坪也是绿的。南方的秋天就是这样。除了气温，除了感觉，其实并不是典型的秋天。路边一棵树上结满了果子，叫不出名字，很好看。街道上行走的人明显比平时少了，其中很有一部分人到外地旅行去了。外地也有不少人来到这个城市。中心站附近，每天都可以看到背着旅行包的外地游客。年轻人居多。我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城市正在发生的一切。面对这个五彩缤纷的时代，我唯有默默地注视。
　　不懂得欣赏秋天的人，也就不会懂得欣赏人生。秋天之美是隐藏在骨髓里面的，像果核藏匿于重重的壳里。多年以来，我固执地认为，最美的秋天在俄罗斯，或者是在中国的北方。在屠格列夫《猎人笔记》中所描绘的森林里，或者是在《静静的顿河》中所描绘的顿河两岸的秋色里。闭上眼我甚至可以闻到山林里的枯叶散发出来的腐败气息。而普普金的诗句：沉郁的夜的帷幕/悬挂在轻睡的天穹/山谷和丛林安息在无言的静穆里/远远的树丛堕入雾中/隐隐听到溪水，潺潺地流进了林荫/轻轻呼吸的，是叶子上沉睡的微风/而幽寂的月亮，象是庄严的天鹅/在银白的云朵间游泳……(《皇村记忆》)则是对秋夜的最好描述。年轻时我在外地一个城市里读书，也是在一个秋天的日子里读到这些句子，后来不知在笔记本上抄写过多少遍。每读一次唤起的都是对秋天的美好记忆。
　　家乡的秋天也是很美的。花溪河两岸的山林慢慢变成为一片彩林，五彩斑斓，煞是好看。在那些层次分明的树林中，生活着很多动物，有野猪、野山羊、老熊，偶尔还会遇见狼，人们喜欢进山打猎。很多年前，祖父从山上打回来一头野猪，足有200多斤重，全家人高兴得不得了。那个秋天，家里几乎天天都有野猪肉吃。后来禁止上山打猎了，人们就去摘猕猴桃、箭竹笋、还有野核桃，对城里人来说都是相当珍贵的东西。
　　最美的还有秋天的迷雾，笼罩着大大小小的村落。那些村子看起来像仙境一样虚幻而飘渺。而在秋天人们很少外出，只在村庄以内的范围活动，拾掇庄稼，或是自娱自乐，有时邀上三朋四友在家中举办一个小小的宴会，喝得醉醺醺的，天南海北乱说一通，醉意朦胧的苍穹上繁星闪烁，最美的一轮明月升起在故乡的上空，昏黄昏黄的，就像一个古老的梦……而今，我游荡在城里，早已远离那些熟悉的生活。我所拥有的只是对秋天的回忆。
　　而秋天就像一个成熟的女人，越品越有味道。
　　
　　                                                                秋天的篱笆
　　我在观察一道篱笆。20年前我站在篱笆以内，我的背后就是我出生的老屋；20年以后，我站在篱笆之外，我的背后却是一座喧嚣的城市。时过境迁，我由一名英姿勃发的翩翩少年变成为一个心事重重的中年人，篱笆成为我对村庄最初也是最后的记忆。
　　篱笆，尤其是秋天的篱笆是极富美学意义的象征。在村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正是因为篱笆划分出了一个个独立的家庭单元，几个木桩、几根树枝，几丛竹子一圈圈围起来，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天地了。那是一个个家庭的版图，家庭与家庭之间的分界线，不容外人侵入。篱笆以内有房屋、菜园、后山、以及圈舍，一切井然有序，宛如世外桃源。有的人家还在篱笆上栽满花草，一年四季芳香四溢。这才是真正的农家小院，和城里那些徒有虚名的农家乐相比，不知要地道多少倍。
　　有的地方，篱笆也叫栅栏。《现代汉语词典》解释说：用竹、木、铁条等做成的阻拦物，如监狱窗户上的粗铁栅栏。栅栏在日常生产和生活中应用十分广泛，有花园栅栏，公路栅栏，市政栅栏等等。目前，在很多城市流行私家别墅和庭院栅栏，多以木制板材为主。由栅栏板、横带板、栅栏柱三部分组成。一般高度在0.5～2米之间。造型各异，一般以装饰、简易防护为主要安装目的，在欧美十分流行。我在不少欧美电影中，就看过这样的篱笆。我猜想，在古代，篱笆的最初功能是起防护作用，把外人或是动物挡在篱笆之外，久而久之就成为一种装饰，极富田园风味。
　　篱笆旁边应该发生过不少故事。在电影中，男女主人公会乘着漆黑之夜，躲在篱笆旁偷偷亲吻。狗在旁边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男人不敢轻易走进篱笆以内，因为姑娘的父母在家睡觉，保不定突然睡醒过来。下雪的夜晚，风会把篱笆吹得吱吱作响，那又是另一种天籁之音。
　　小时候，我睡在有这样的篱笆隔着的屋子里，想像着有狼或是野猪通过篱笆钻进房间里来，常常睁大眼睛不敢睡觉。有个秋天的夜晚，我家篱笆外老是有什么东西在窸窣作响，祖父从床上爬起来，提着猎枪，打着手电到门外瞧，原来是一只受伤的果子狸在啃篱笆上的树枝，第二天早晨这只倒霉的果子狸成为了祖父的下酒菜。每年冬天，祖母都会把篱笆加固一遍，插些木桩或是树枝，以防冬天下雪篱笆被冰雪压垮。
　　我的少年时光大部分实在篱笆圈定的范围内度过的，我喜欢靠在篱笆上看旁晚的夕阳，也喜欢透过篱笆看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那个时候，是一天中最为宁静温馨的时光。陶渊明有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觉得就是为我家的篱笆而写的。我家门前真的有一座大山，顺着那座大山的山尖，可以看见远处的峨眉山，天晴好的时候还可以望见金顶，闪闪发光。祖母每年都要到峨眉山去朝拜观音菩萨，一去就是一个星期。当她回来，推开院门，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满脸肃穆虔诚。我的祖母经常隔着篱笆和对面走过来的老太太拉家常，一说就是几个小时。在村庄，各种有趣的新闻都是通过篱笆传递出去的，有些流言蜚语也是通过篱笆传递出去的。有了这些，村庄就永远不会感到落寞无趣。有一次，我母亲隔着篱笆和对面一家媳妇互骂，骂得浑天黑地，后来因两边男人调停才熄灭了一场女人之间的战争。很多时候，篱笆与篱笆之间还是友好相处的。
　　在村庄，篱笆融合了一切家庭的必要元素：房屋、土地、菜园、人丁、家禽以及风水。各家各户都在篱笆圈定的范围内，繁衍生息，做着家族兴旺发达的梦想。殊不知，只有少数人能够如愿以偿。从篱笆院内走出的子孙，历尽千辛万苦，却始终被挡在城市的栅栏之外，想要回归故乡的篱笆院内却不可能。就这样被卡在一条连接城市与乡村的土路上，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我姑妈就是一个典型，她一生劳碌，生活简朴，到了晚年好不容易积累下一笔钱财，却被招赘的女婿全部拿到外面做生意，最后血本无归。姑妈欲哭无泪，天天在村里以泪洗面，她心痛一生的积蓄，却毫无办法。我那个不争气的表妹夫无脸回家，几年来杳无音讯，不知在那个城市流浪。我相信他不敢走进故乡的篱笆，却又被城市无情地拒绝。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那些怀揣梦想的乡下人，当初曾毅然绝然地走出家门，最后发现回乡的脚步却变得异常沉重。
　　在我的心中，村庄的篱笆是甜蜜温馨的象征，可是物欲横流的社会，篱笆院内早已荒草萋萋，人去楼空。
　　
　　和秋天比比谁更憔悴
　　在人生的第43个秋天来临之际
　　我想和秋天比比谁更憔悴
　　秋天的憔悴一望而知
　　我的憔悴不言而喻
　　两者没有丝毫的可比性
　　但我仍然想看看究竟谁会更加憔悴
　　
　　李白很憔悴
　　李白还没有遇到秋天之前就很憔悴了
　　他端着酒杯说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杜甫也很憔悴
　　杜甫一个人走在苍茫的天底下
　　悄悄吟诵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后来的李白杜甫们一个个都很憔悴
　　憔悴成了一部发黄的唐诗宋词
　　又从书中飞出来
　　化成天空中一行行秋雁
　　急速地望往南方飞去
　　我和李白杜甫隔了1000多年
　　中秋的月亮依然没变
　　依然孤独地挂在空中
　　但他照见的已不是李白杜甫的憔悴
　　而是我的憔悴
　　
　　憔悴在心里
　　沿着血管慢慢爬上额头
　　凝视的双眸
　　千里之外的家园
　　物是人非
　　憔悴在骨头中
　　沿着我的双脚
　　野草一样蔓延到天边
　　问题是我不知道何以如此憔悴
　　问题是我的憔悴有谁在乎
　　更大的问题是我的憔悴不值一提
　　
　　白天我的憔悴是一朵乌云
　　夜晚我的憔悴是一片风声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比秋天都更为憔悴
　　
　　                                                    在秋天写作至少可以得到一种安慰
　　是一个周末的早晨，我还在睡觉，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我懒洋洋拿起手机，里面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你是xxx吗？我说是。我接着问，你是谁？找我有事吗？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xxx，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我一下想起来了，那是家乡的一个画家。年轻时非常有名，在外省一所石油大学任教。我赶忙说，我知道你，你是我们家乡的骄傲。电话中老者笑了笑，接着讲起了打电话的原因。原来他在xxx杂志上读到了我的一篇文章，里面提到一个解放前的地主，该地主就是他的岳父。我一下紧张了，以为写了些什么不该写的话，赶忙说，我写的是散文，里面有很多虚构的成分在内。他马上说，你别紧张，我不是责备你，我是从文章中看得出来你是哪里的人。所以就找熟人要了你的电话。我虽然是画画的，也很喜欢文学。我希望以后和你多多交流。我说，好啊，我正需要高人指教。老者在电话中告诉我，他今年已经80岁了，身体非常好，每天要工作10来个小时。就是过年也不愿意休息。他说，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献给艺术了。后来他又谈到了近年他在全国各地，包括香港回归和孙中山先生诞生100周年举办的画展。我还很有创造力，末了，他这样对我说。
　　这个秋天的早晨，忽然接到这样一个有意思的电话，我感觉心情一下好了起来。我原本以为自己写下的那些幼稚的文字，根本不会有人看。没想到被一个老者看到了，而且还顺便被赞美了几句，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可以小小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
　　起床后，我到老婆的面馆中去吃面，看到前来吃面的人很多，她们正忙得不可开交。我赶忙帮着收拾碗筷，给客人端面，还有就是负责收钱。忙了两个多小时，才忙完。已经是中午了，秋天的太阳照在小面馆门前，比往日阴霾的天气看起来舒畅多了。我不想再在面馆中呆了，如果再继续呆下去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回头往家里走，走了不到几步，想起昨天在书店买的书放在面馆中没有带走，就又返回面馆去拿。恰好遇见又来了一拨客人，人数约20人左右。这个要牛肉面，那个要排骨面，还有的要豇豆面、杂酱面、臊子面，有的要一两、有的要二两、有的要三两，有的不要辣椒，有的不要味精，搞得老婆晕头转向，因为她的记性很不好，客人说过就忘了。看来我又走不成了，得帮老婆打点打点再走。从心里面讲，我是一个文人，不屑于干洗碗抹桌子这类的事情，但谁教我没有本事供养老婆呢？只好勉为其难。更主要的是，我想抽出时间来写点东西。看来白天不行，只好等待晚上熬夜了。
　　晚上回到家中，已是八点过了，外面漆黑一团，入秋以后天总是很早就黑尽了。等老婆梳洗上床睡了以后，我坐在电脑前开始了一天的写作。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未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想到也许还有人愿意看我写下的东西，劲头就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