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棉花刚刚长出枝杈的时候，卫亚明的父亲病了，肝癌晚期，住进了上海市肿瘤医院。

卫亚明越来越多的时间是待在医院里，脸上布满了忧伤。他会在父亲熟睡后的深夜给小雅打电话，听着他疲惫的声音，小雅很想去帮他,卫亚明总是以不方便为由不让小雅去。

    小雅说：那我总得是看看吧，不去很不礼貌的。

    于是，小雅在一个早晨拎着一堆营养品去了医院。若不是肿瘤医院的大字在伸得老高的楼身上镌刻着，这医院就象是一个美丽的花园，娇嫩嫩鲜艳艳的花，干净净宽阔阔的路，绿莹莹郁葱葱的树，活泼泼欢快快的喷泉。

    住院部的大厅是明亮亮的宽阔，导医台是温馨的粉,导医台前的小护士有着漂亮的充满青春气息的笑容，仿佛这里没有病痛，也没有死亡和别离。

    可是走到病房外的走廊里，四处里就都成了耀眼的白。钻鼻而入的淡淡的消毒水味，很自然地提醒着这里就是医院，这里充满了迎接新生命的希望，但也充满了生命离去的无奈，医院总是让人没有理由的突然的哀伤，小雅也一样，走在这白色的世界里，心里突然就沉重起来。 

    卫亚明在病房门口等小雅。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是医院里的VIP病房吧，很宽大。淡黄与卡其色相融的沙发，透明的玻璃茶几有洗净的水果在盘子里五颜六色着，一盆浓绿的绿萝旺盛地生长在沙发的一角，一台液晶的大电视挂在沙发对面的墙上，与墙体色调很和谐的橱和柜，深处还有一个大大阳台，有微风吹起飘逸的轻纱，露出阳台上那两把漂亮的圈椅和圆圆的台几，侧面有一个门关着，设施齐全的卫生间被关在里面了吧。大抵除了厨房里锅碗瓢盆,居家有的设施这里都有，象过日子一样的齐全，象开门走进家里一样温暖。

    只是那一张床，那一张洁白的大床，医院里才有的可以摇高也可以放低的病床，让温暖一下子就变成阴郁。一个瘦削的脸色蜡黄的老人埋在那堆白色里，冲着小雅笑了笑，仿佛浪费了他很多的力气，笑过之后显得是那样的疲惫，小雅叫了一声叔叔后心就酸了。

    坐在病床前的椅子里，望着这个病痛中的老人，小雅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卫亚明端过一杯水，忙接过来说：我来吧。

    卫亚明的父亲已不能挺起头来喝水，只能用勺子一点点地喂进去。小雅就那么一勺一勺地细心地喂着这个老人，老人很配合地喝着水，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半杯水快喂完的时候，门开了，卫亚明的母亲走了进来。依旧是高高胖胖的,浅紫色的衬衣很庄重地裹着她肥厚的上身，黑色的裤子，两条裤线象刀削了一样笔直，猛然看到小雅她有点吃惊，继尔她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拧了起来。

    小雅忽然看到她也吃了一惊，不仅是吃了一惊，心里还小小的吓了一跳,她忙乱地站起来。

旁边的卫亚明显然也吃了一惊，他脱口说着：妈妈，不是说好让你今天不要过来了吗，我在这就可以的了。

    卫亚明的母亲说：我在家里也没有事情，不放心，还是过来好了，万这里要是有什么事情呢。说完，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小雅。

    卫亚明忙不迭地说：噢，小雅来了，她来看看爸爸。

    小雅也赶紧地说：阿姨好。

    卫亚明的母亲嘴巴紧闭着，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转头对卫亚明说：来，卫生间的灯坏了，去看一下。

    母子就一齐走进了卫生间，还关上了门。留下小雅讪讪地站在床前，心里有点紧张还有点堵，手足无措地不知道干什么。

    病床上的老人咳了一声，虚弱地对小雅说：没关系，你坐。

    小雅对老人笑了笑：叔叔，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一场无形的战争又开始了，小雅觉得又有凉气顺着脊背攀上来，很难受地感觉。

    一个苹果都削完很久，那母子才从卫生间里出来，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痛快的表情。

    小雅还是忙不迭的站起来，一手拿着苹果，一手举着水果刀，慌乱地不知道该放在哪。卫亚明的母亲用又细又长的眼睛盯着小雅：你也很忙的，这里有我们母子两个就够了，不麻烦你了。

这样如此明显的逐客令让小雅觉得自己再待在这里会很不自在，备受煎熬，就看了看卫亚明说：“那我下次再来看叔叔。”忽然就淡定了，将苹果和刀子轻轻放在水里盘里，俯身对病床上的老人说：“叔叔，我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然后抬起头，堆着满脸灿烂的笑容对卫亚明的母亲说：“阿姨，再见。”

    卫亚明急步跟过来说：“我去送她。”

    卫亚明的母亲背对着已走到门口的两个人大声说：“明明，早点回来，很多事的。”然后又以小一点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说：“还没有过门的，就克公公。”

    手扶在门柄上的小雅，一下子就愤怒了，她觉得自己充满了屈辱，凭什么呢，只是因为你是他的母亲，只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我对你的家庭来说就是灾星么？愤怒让小雅浑身发抖，愤怒让小雅想回过身去和那个肥胖的女人理论。

    卫亚明已先一步转过身去：“妈妈 ！你在胡说什么！”

    卫亚明的母亲也爆发了：“呀，你说妈妈胡说！是哪个人教你对妈妈这样说话的！”

    小雅的后背挺得笔直，她没有转身，吐了一口长气毅然地拧开了门，将那母子的争吵连同一个决定一起关在了那间病房里。

    小雅大踏步的向医院外走去，心里有一个决定的时候，脚步就象卸去了一个沉沉的包袱一样轻松。

    卫亚明还是追了出来，就在小雅坐进出租车的一瞬，抓住了车门，眼睛就那么充满了歉意地急切切地盯着小雅，小雅自己都奇怪自己的冷静，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微笑着说：“快回去吧，叔叔那里需要你。”

    卫亚明的手松开了，车门关上了，车子启动了，不管司机在后视镜里好奇的观看，车里的小雅所有的委屈、屈辱、愤怒化作眼泪喷薄而出，急风暴雨一样哭了个稀里哗啦。

她发短信给卫亚明：分手吧。

    卫亚明的回复很快就来了：不！小雅，再给我一点时间。

看了一眼，小雅删除了，不再回复。

    九、

    回到家的小雅肿着两只眼睛给姐姐打电话，来龙去脉地讲了一番，小雅的姐姐爆了粗口：“真他***胡说！吃五谷杂粮的，生病就生病了！要真扯说不准还是她作恶多端招来的呢！”接着这个只大小雅两岁多的早早走进婚姻的姐姐也不知怎么办了：“小雅，你想怎么样？先不要告诉爹娘吧。”

    小雅说：“不怎么样了，分手吧。”

    卫亚明依旧在深夜打电话来，小雅不接，就改成了短信，絮絮叨叨地讲着父亲的病情，他的歉意，他在做的努力，还有他对小雅的思念，小雅每每看完卫亚明的短信都会内心一片混乱，充满了挣扎，这个男人在父亲病痛到让人如此哀伤的情况下为了自己还在努力地孤军作战着，过去的甜蜜也会蜂拥而至一幕幕在脑海里上演，可是想到他的母亲，那个视自己如灾星一样的母亲，小雅一下子又坚决了，她不回复卫亚明的短信。卫亚明却雷打不动地每天给小雅发着短信。

    七月的时候，下了几场夏雨，上海的天气就如同闷罐车一样混浊了，那种闷热持续了很多天，每个人都象热锅里的鱼一样倍受着煎熬，公司有单业务要出差到青岛，谁都知道这种差是个美差，两天就可以完成业务，剩下的五天就可以尽情游玩了，公费的旅游谁不想呢。凭着在公司里工作了四年的老资历，小雅争取了这个名额， 一方面躲开这酷暑，一方面出去散散心。

    事情很顺利，办完了公事，婉拒了合作单位的安排，小雅一个人来到了海边。当海风拂上脸的时候，丝丝凉意裹着舒心的惬意，小雅的心情也爽朗起来。海浪和着拍子，轻轻拍打着海滩，一阵阵的清凉弥漫在空气中，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小雅觉得这里可以穿过纷扰忙乱的世界，静静的带走烦闷。望着海水里各色健美的，修长的，清纯的。扭捏的躯体，小雅心痒了，她也想涌入海的怀抱，和着海浪欢呼，呐喊。小雅在海边的换衣间里换好泳衣，存好钱物，就奔进了海水里。

    不觉时间的溜走，一直泡到各色的夜灯亮起来了，小雅才从海水里钻出来，坐在海边的大排档里吃着新鲜的海鲜晚饭。

    余下的几天，小雅还在一次新雨后爬了绿嫩嫩的崂山，看了红瓦绿树的八大关，亲近了五彩斑斓的海底动物，但是每到夕阳快要西下的时候，小雅都要跳到海水里，泡够了，再沿着清凉的石路，看马路上被时光浸染的斑驳的石墙上伸出的一支支小巧的蔷薇花，悠闲地踱回宾馆。尽管每天依旧会收到卫亚明的短信，但在这里小雅的心纯净的象是换了空气，忘记了上海了一切。

返沪的那天，火车是晚上的，小雅照旧在海水里泡了个够，上岸时换完衣服才发现手机上有卫亚明六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小雅，我爸爸走了。

    小雅的心蹦了一下，尽管知道老人的病情不乐观，但是当消息传来时，还是有点惊诧。坐上火车后，小雅给卫亚明回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父亲的离世让这个人正在无头绪地伤心和忙乱着吧。小雅就放了手机，不再打。一路似睡非睡地辗转反侧地颠簸了十个半小时，又回到了上海，再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小雅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先去了公司交差，老板很惊讶：你没去小卫那吗？

    小雅忘了，老板是卫亚明的朋友，肯定知道卫亚明家里出了事。她只好撒谎：就去，但是要先来交差啊。

    老板说：好敬业的，以后你走时，我会更舍不得。我昨天去吊唁过了，你交待完就快去吧，再放你一天假。

    小雅说完谢谢，走出杂志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去卫亚明家了，她无法想象如果在卫亚明所有的亲戚面前，卫亚明的母亲再给自己难堪，自己是不是还会泰然处之，也罢，躲开矛盾吧。

    回到家，由于火车上的一夜未睡，头沉沉的躺在床上，迷糊了一阵后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拿过手机，卫亚明的短信：小雅，我送爸爸回家。

    小雅想起卫亚明曾说起过，他的老家在江西庐山，从他爷爷那一代才落户上海，这回家大概就是回庐山，让老人入土为安吧。

    小雅想了想，回了一个短信：保重身体。

    卫亚明没有再回复，小雅重新躺下去，仿佛潜意识里不想醒来，又沉沉地睡了。

    十、

    东方发白，肚子咕咕响，小雅饿醒了，才想起自己昨天原来水米未进，起床，一面洗漱一面心里算计着假如今天老板问起葬礼的事，自己该如何说。

    填饱肚子，对着镜子里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小雅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什么都会过去。

单位，老板急忙忙地正电话里和哪个客户谈着业务，仿佛抽不出时间来询问小雅的私事。小雅呼了一口气，和各个同事打了招呼，就开始工作了。

    生活又开始按部就班，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唯一不同的是，小雅总是不经意地拿起自己的手机看，象期待什么，这几日卫亚明却没有短信再来。

    一周后的一个傍晚，小雅下班回家，手里拎着顺路买的汉堡作晚餐。楼下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车旁就站着那个熟悉的人。小雅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两人已有两个多月没见面，原来自己这么渴望见到这个人，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么坚决地要和那个人分手。

    坐在小雅家的椅子里，这个熟悉的人脸上布满了憔悴。他说：小雅，我的爸爸走了。

那神情就象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让人突生怜意，他又说：我觉得天要塌了一样，那几日，我想爸爸，也想你。

    小雅走过去，站到他面前，他便伸手环住了小雅的腰，将头埋进了小雅的怀里，小雅的手指温柔地插进他的头发里，将他的头抱在自己的脸膛里，让这个和自己交往了三年多的刚刚失去父亲的34岁的男人象个孩子一样在自己的怀里无声地流着泪。

    生活还在继续，小雅对自己和卫亚明的未来依旧充满了迷茫。她没有一丁点的信心相信卫亚明会说服他的母亲，让他们在一起。而自从那日见面，十几天卫亚明没有来和小雅见面了。

    小雅正审着一广告创意，老板喊她进去。走进老板的办公室，这个四十多岁的精明的上海人先是问了一下工作，突然说：小雅，和小卫发展得怎么样了，我可是等着喝喜酒呢。

    小雅突然也想跟老板开个玩笑：恐怕没戏了，我俩啊，分手了。

    老板追问：真的？

    小雅点点头：真的啊。

    老板将手里笔重重地扔在桌子上：这个小卫太不厚道了！我就说嘛，那天我在咖啡厅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喝咖啡，给人家又拉椅子，又拿包的，我还怕自己误会了，原来是真的啊，他都跟别人拍拖了！

    小雅的脑子一下子就炸了，卫亚明十几天没和自己联系，原来是在和别人交往！她觉得有点发晕，眼前一阵晃忽，本能的伸手扶住了老板的办公桌，站住了，却觉得自己的腿在簌簌地抖。

看着一下子苍白了脸的小雅，老板吓了一跳：小雅，你没事吧？我们不生气的，我们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小雅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撑住，就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 

    老板说：没事就好，那你去吧，记住，我们不生气的。

    小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出老板的办公室的，是怎么样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脑子似乎一片混乱，又似乎一片空白，眼前的文案也变成了一片糊涂……

    十一、

    小雅的混乱和空白消除以后，就变得很生气。她打电话给卫亚明，也约他在咖啡馆里见面，电话里卫亚明的声音透着喜悦，应着，又说：小雅，我去接你吧。

    小雅说：不用了，我自己去。

    咖啡馆里小雅先去了，她不想给卫亚明给自己拉开椅子的机会。卫亚明到时，小雅已端着一杯咖啡在呷了，没有放糖，很苦。但小雅觉不出。

    卫亚明一面惊奇地说你怎么这么早，一面坐在小雅对面伸手来握小雅的手，小雅躲开了。她盯着这个男人看，似乎已然从丧父的悲痛中走了出来，眼神里再没有了天塌下来的无助，又恢复成了那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男人，小雅说：喝咖啡吧。

    看卫亚明端起杯子，小雅单刀直入：你这几天和另一个女人也经常喝咖啡吧？

    卫亚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放下了咖啡，很老实地回答：是。

    小雅笑了：这个，你妈妈很满意吧。

    卫亚明说：是。

    小雅心里五味杂陈，复杂极了，这是她想听到的实话，又是她不想听到的话。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咕咚咚一口气喝完苦咖啡，全然不顾自己不文雅的喝法召来了很多人的侧目，语无伦次地说：好啊，祝福你啊，以后我们真得不再见面了。

    抓起包，站起来，向门外走，卫亚明抓住了她的胳膊：小雅，你听我说啊。

    小雅甩开了，冲出了咖啡厅。卫亚明被服务员拦住了，要付费的。付完钱再出来，已不见小雅的踪影。

    小雅大踏步地走在路上，毫无目的地走，居然没有眼泪！这残酷的经历让28岁的小雅坚强起来了。

    卫亚明在小雅家楼下等到晚上十点，才见小雅精神恍惚地踱回来。他想拉住小雅，可是小雅很严肃地说：别碰我。

    卫亚明就把手缩回去了，他说：听我解释好么？

    小雅说：累了，我上楼睡觉。

    卫亚明说：一分钟，就一分钟。

    小雅不理他，继续上楼，卫亚明就跟在她身后：小雅，那是我妈妈安排的，她定好了，我若     不去，我妈会很没面子的，小雅，你知道我只是去做做样子的。

    小雅说：你做过几次样子了

    卫亚明说：三次。

    小雅笑了：以后你还要做多少次呢？

    卫亚明说：我以后不做了。

    小雅停住脚步：你妈妈会罢手么？你会不听你妈***话么？

    卫亚明说：为了你，我已经很多次不听她的话了。

    这话让小雅听上去，没有了感动，倒有了尖刻，她激动了：真对不起，因为我你才不听话，以后你不用为了我不听话了。

    卫亚明说；小雅，你别样好吗？

    小雅说：我什么样跟你没关系，我们没有关系了。

    两个人已然走到了小雅的门前，小雅停住脚：卫亚明，从此，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祝福你开始了新生活，也请你不要再妨碍我开始我的新生活。

    开门，闪进去，砰得一声将卫亚明关在了门外，小雅靠着门坐在了地上。

    隔着一扇门，手机响，小雅看着闪动着卫雅明三个字，接了：卫亚明，我的性格你也知道，一个字也别说，不要再打我的电话，走吧。

    抱着自己的膝坐了很久，小雅站起来走到窗前，楼下卫亚明的车正在启动，停了一下，还是开走了，望着那渐远的车，小雅的心里一阵剧痛。

    十二、

    小雅的老板私下里约了小雅吃饭，饭间他为自己的失言道歉，劝着小雅：我不知道事情真相，引起你们误会了，你看你们多好的一对，不能因为这么点误会就分开，人和人在一起不容易，缘份可不能轻易就放弃。

    小雅就对老板说：没事的，您别再操心了。

    那顿饭后，卫亚明又来找了小雅很多次，就连姐姐也劝她：卫亚明又不是真心和别人交往，只是为了挡他妈***眼做做样子，你干嘛这么较真啊，都说好了年底结婚了，爹娘都给你张罗着呢，你干嘛啊这是，别这轴好吧，给卫亚明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小雅觉得自己的心又有点动摇了。

    小雅正在上班的时候，忽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很直接地开场：我是卫亚明的妈妈，你出来一下，我在你们公司门口等你。

这盛气凌人的语气让小雅很是反感，不由得挺直了背：有什么事吗？

你出来吧，我就在你们门口。

    小雅起初不想去，就如同那个母亲不喜欢见到她一样，她也不喜欢见到卫亚明的母亲。可是她既然来了，就表现得有骨气一些，见就见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雅走下楼，就在门口那棵桂花树下，一老一少，一胖一瘦两个女人相对而立。

    老女人忽然说：算我求求你，你离开他身边好吗？我就一个儿子，我很自私，我想我的儿子幸福，要找的女孩子要给他坚强的经济后盾，你给不了他这些，我不想我的儿子受苦。

    小女人在听到老女人说求的时候有点诧异，她惊讶地发现，这个母亲眼神里的强势消失了，换之的是一副哀怜的乞求的神情，头发里那藏匿不住的白发，让这个母亲一下子那么卑微、无助和可怜。

    是的，小雅没有殷实的家庭，小雅的父母甚至还要小雅去养。小雅给不了卫亚明这个母亲所要求的，小雅对这个可怜的母亲说：好的，我离开他。

    小雅真的很难受，她给姐姐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奶声奶气的小外甥:爸爸妈妈在吵架。

晚间，小雅再打过去：姐，干什么，没事吵什么架啊？

    姐姐的声音带着哭腔：什么没事，再重活一回，我才不跟他结婚。

    小雅问：因为什么啊？

    姐姐说：还不是因为他妈，从一结婚就开始，大事小事都要听他妈***，我以前不跟你们说，觉得挺挺就过去了，可是太难了，小雅，我算明白了，你以为结婚是你嫁个男人啊，其实是嫁给了他们家，除非你单门另过。在一起，很多事都要气死你的。

    听姐姐气得很，小雅没有学舌自己的事，挂了电话，小雅坚定了和卫亚明分手的决心，她不想象姐姐一样婚后的日子天天面对婆婆的脸色，生活很艰难，两个人再恩爱，也要面对这些实质的问题，小雅不想看到这些实质的问题将两个人的恩爱打得体无完肤，踪影全无。

    十三、

    小雅和卫亚明彻底分手了。

分手后，小雅没有换手机号，也没有离开上海。那些小说里的因为受伤就放弃眼前的一切，到另一个城市疗伤，开始新生活的大概都是有很强大的经济基础的。小雅没有，小雅的手机里留着很多重要客户的号码，小雅还要留在这个她拼搏了很久的城市继续拼搏，她要生活，还要挣钱养乡下年纪渐老的父母呢。

    十月一之前小雅和姐姐商量，怎样和父母开口。商量来商量去，由姐姐去跟父母说卫亚明有乙肝，不能结婚，两个人就分手了。父母唏嘘几天后，无奈得承认了这个事实。

    国庆节小雅就一个人回老家了，刚进家没一会儿，两个婶子就来了，在门外就喊我们来看看老二的对象了。小雅的母亲将她们迎进来，一面将小雅和姐姐撒的谎讲了一遍，一面又感叹着自己家的老二怎么这么倒霉，讲到伤心时，差点掉下泪来。

    只消两天，全村人就都知道了小雅没有婚可结的事了。小雅没觉得有什么，倒是父母很是可惜地说：唉，棉花也白种这么多了。

    过完国庆节，回到上海，就收到了卫亚明的短信：小雅，我去深圳了，在这里我恐怕是忘不掉你了。

    小雅心里想着好啊，我也可以开始新生活了，象是要把过去都删除了一样，将短信删除了。

时光在不停地走，一个又一个日子变成了过去，消失掉了。三年就这么过去了，期间小雅被介绍相了很多次亲，可是无论年长的，年少的，英俊的，丑陋的，小雅通通没有感觉，甚至在对方说话的时候，脑子里会突然蹦出三个字来：卫亚明，吓小雅一跳。

    小雅知道卫亚明已是过去了，放得下得放，放不下也得放。

    十四、

    小雅洗漱完，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就那么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滨江公园，一面是星巴克的咖啡厅，一面是肯德基的快餐店。还是那熟悉的环境，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小雅决定去肯德基吃一顿快餐，四处都是带着孩子吃饭的父母，还有年轻的情侣，找一个背对着门的位置，小雅点了一个汉堡，一个冰可乐，小雅喜欢喝冰可乐，瞬间就能透凉到心，还喜欢看透明的冰块在黑褐的液体里挤挤挨挨。慢慢地啜饮，消磨这漫长的时光，揭掉可乐杯的盖子，搅啊搅，搅得冰块在杯子里形成漂亮的旋，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雅。

    小雅一震，回过头，一个熟悉的面孔就在自己的身后。可是那面孔看向的却不是自己，顺着他的目光，小雅看见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女孩正蹒跚着向他走来，他伸开双臂，抱起女孩：小雅不要乱跑噢，爸爸会找不到你的。

    小雅低下头，大滴大滴的眼泪落进可乐杯里，象美丽的流星划进了无边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