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打造一套举世无双的红木家具,一晃就是三年。三年里,她喜欢看他把一根根死木头,雕琢成美丽绝伦的奇珍奇宝,他喜欢听她的银铃般的笑声和抑扬顿挫的读书声。那些年,他总是拉着她去荡秋千,她总是追着他给他读诗经,他总说一听诗经就头疼,可现在他的床头手边总是放着一本《诗经》。
她全身那些奇怪的疼痛不知道好了没有?
那一年,她十八岁,奉命要嫁给了宰相的公子,一个很清秀的小伙子,一切完美的无可挑剔,只有他绝望的几乎想去死。那个春天,到处一片阳光明媚,只有他的心还在冬天的冰窖,每天一刀一凿地敲凿着,因为他要为她做一套最华丽的嫁妆。
那一天他血红着双眼和她的父亲当朝一品大元大家都敬仰敬畏老大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坚持要把一套上好的花梨木打造一张床,而老大人坚持说这不合规矩,娘家是不可以发送床做嫁妆的。但他坚持一定要做成床,因为做成床的话,也许可以治愈小姐从小带来的全身关节莫名疼痛的怪病。
吓得已经瑟瑟发抖的父亲不住的给老大人磕头谢罪,后来还是老大人作出了让步,同意做成床以后让夫家买了去做新人的卧床。做床的任务落在了他的身上。那些天他已经见不到她,他是怎样把那些日日夜夜的思念凿进木头里,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床做好的那一个夜晚,他就那样对着床愣愣的坐了一夜,想象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躺在上面的样子,心像着了火,他被吞没在火焰里,直到烧成的灰烬。第二天他就和父亲离开了这里,从此硬生生把 日子过成了回忆,把回忆过成了将来,把将来过成了过去。一晃二十年过去了,现在他已经成为京城最著名的红木工艺大师,家私可以超过京城所有的富庶名流,只是他从来没有再做过床。
这一次应老大人之邀再次踏进相府,老大人已经卸任,一切变得模糊而清晰,楼台亭榭还是旧模样,只是已经不再是当初了。
四
酒宴开始了。华灯初上,笙歌乍起。但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华。
老太爷很快就醉了。他说他这一生最值得炫耀的事就是做了一套价值连城的红木家具。
他看着她,二十年未见,她依然清秀美丽,而且雍容华贵淡雅大方,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她已经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
她看着他。二十年未见,他已经成熟稳重到好像自己从来不认识一样。优雅,从容,好像他并不是一个红木工艺大师,而是一位儒雅的学者。
“不知小姐的怪病是不是痊愈了?”他一开口她就知道这还是那个他。
“你是说我女儿全身关节串疼的怪病吗?你别说自从睡了那张花梨木的床,这病竟然真的慢慢好了,只是那个病好了。。。。。。”“父亲!”她连忙制止住了父亲,“我现在很好。”老太爷惊讶地看一眼女儿,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看了她一眼,想问‘过得还好吗?’她却低下了眉。当她抬眼看他,想问你还好吗的时候,他却在低头沉思。
桌上的气氛骤然尴尬,父亲招呼人倒酒,“今天是家宴,为什么是家宴,第一为了补上当年的谢师宴,当年红木家具做完你们就走了,连一杯庆功酒都没喝。第二呢,就是甚是想你啊,那时候你和你父亲就像我们家的人一样,一晃都二十年了,你父亲都谢世多年了,怎么能不想念呢。”老太爷看一眼女儿,酒精已经把他的脸烧得通红。
“来,女儿,既然女婿没来,你就替为父敬大师一杯吧。”父亲命令,她即起身,端起酒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他忙起身道:“小姐,这让我怎么敢当。”一声‘小姐’,唤醒了多少记忆,这亲切的称呼,似乎是他们之间特有的亲切。
“什么小姐,这是我们家姑娘,出了阁的女儿哪有还称呼小姐的。”父亲真是喝醉了,看着两个人对面站着竟然当面挑理。
“是啊,是啊,怎么能再称呼小姐呢!”他温和的自责,但声音却越来越冷。
“但是我知道,你可以称呼小姐。。。。。。”父亲醉眼迷离趴在桌上说。
“我父亲喝多了!”她歉意地说。
“我没有,我没有喝多!我知道我女儿受了委屈。你知道吗,我那女婿,虽然是个宰相之子,却没本事,一辈子甘心当个小小的乐师,小小的。。。。。。”老太爷伸出一个小拇指头掐着。
“父亲!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的丈夫!”她惊愕地看着父亲,好像这些年第一次知道父亲想什么。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女儿,我是心疼你的,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人,这么多年了,一直有!所以弄了一身的病不敢说,现在我们不怕什么了,你们。。。。。”他看一眼面前这个名动京城的工艺大师,还想说下去,但女儿已经把酒杯重重的蹲在了桌上:“父亲,你就是喝醉了也不能这样说!我心里只有我丈夫,他对我很好,春日陪我游湖,夏天给我打扇。我还有一个懂事的儿子,我们虽然从宰相府里搬出来了,但是我过得很幸福!”她的脸色微红,已经不是那抹胭脂的红了。
“女儿,父亲就你一个女儿,我怎么能不知道你呢,别骗自己了。”老太爷被女儿数落的没面子,老羞了脸说。
“父亲,你再说我就不认你这个父亲!”
看着她欲要愤然离席,他忙打圆场,“老太爷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说他作为父亲最疼爱你。我从小在这府上长大就像这个家的一分子,要是老大人不嫌弃,我愿意认老大人做义父,让我们像亲兄妹一样一起照顾老大人的晚年。”
老太爷看着两个人,形势似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尤其看女儿已经真的动怒了。
“我喝醉了。但是我也知道我很愿意认你这个儿子!”老太爷被扶进了卧房。桌前只剩他和她,还有几个下人。
多好的机会,他们可以倾诉一下这些年的思念。他起身给她斟酒,第一次抬眼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她。她却想起了丈夫,想起了儿子,想起了他的百般呵护,原来丈夫才是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人!她想起他为了让她开心他总是央求一些阔太太们陪她玩,还有很多,点点滴滴,一种暖涌向眼里,她似乎看见他正翘首期盼的样子。
“对不起,我要回去了。”她说。
他正端起酒杯,“叙叙旧再走吧,我们已经很多年不见了。”
“不了。我丈夫还在等着我。”她似乎看见丈夫的心在滴血,而那血是自己心上的朱砂,每滴都是殷切的情义。而他和她的过去,只是一片乌云,也许化开了,就是一片晴朗的天空。
他的眼里满是不舍,如果眼里能伸出手,怕是有千只万只的手把她拉住,但是眼里伸不出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起身离开。不知道当年的媒妁之言和今天的旧梦重温哪一个更圆满。
“我会常来看老太爷的。”他冲她的背影说。
“不用!我会和我的丈夫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