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矮苍山白,飞骑卷尘埃,游龙会九州,屡踏越蓬莱,杯酒醉杜康,仗剑侠风往,黄沙生百战,纵死侠骨香,义气天下重,五岳倒为轻,平生竟豪客,千秋英雄名,闲过紫禁门,脱剑破流星,一战惊天下,何人不识君。 ———《剑客行》中世纪伯爵
(一)
时间:五代十国时期
地点:周
从宫殿大门出口处,缓缓走出一青衣长者,乍眼一看,仙风道骨,细看下却是双鬓染雪,发式凌乱,青衣上处处破出一个个剑窟窿,青衣长者迈着步伐一步步从宫廷中行来,在他的背后传出阵阵讥讽之声,不绝于耳,青衣长者听着讥讽之词,恼怒的回头望去,却是之前比剑胜出之人所发,脸上显出一片怒意。
取笑之人乃吴越的七大剑师,人人均是一脸鄙夷之色望着青衣长者,其中一人脸上长满横肉,却是笑骂道:“嘿嘿,不服气吗?是否还想领教领教吴越的剑术。”
青衣长者也不理他,自己长叹一声,道:“枉费我大周剑圣之名啊!竟敌不过吴越区区一剑师,惭愧啊……”说着竟生死志,长剑横起便要往脖颈之处抹去。
听着青衣长者的叹息声,守卫宫廷院墙的侍卫皆是动容,齐声大喝,道:“请先师自重。”
如此一连三遍大喝之后,青衣长者的长剑才慢慢放下,最终收起佩剑,回身朝着宫廷方向一礼,朗声道:“剑客秦人氏无理了。”说完大踏步而去。
吴越七剑师见其模样,惹得哄堂大笑,从宫中而出,一路之上高唱吴越凯歌,目中无人,在大街上并肩而行,惹得大周百姓怒目而视,七剑师身上发出的凶恶之气,更是连过往的车辆也纷纷避让,怕被其招惹上。
七人行了一会儿,也自有些口渴,便选中一家酒楼而入,其中一脸上长有一道剑痕的吴越剑师喝着烈酒,骂咧咧的说道:“后周剑击之术太过差劲,怎地在中州之地竟然号称第一强国。”
另一名身材魁梧的剑师接口道:“想来后周剑客都是些浪得虚名之辈,然号称中州第一剑客的秦人氏也不过在我等手下过上十几招尔。”
之前那说话的剑师听后一脸嘲弄之色,说道:“想我等七人自深山中寻得的东西当真是可称仙物啊。”
上首坐着一人听说此话,两眼射出寒光,冷哼一声,怒道:“想找死么,竟敢提起此事。”
坐上六人皆是唯唯喏是,当下也不再谈论他物,只是吃酒,众剑师剑术精悍,酒量自是不差,只喝的夕阳西下,当下一人挥手扔出几枚钱币当做酒钱,今天他们太高兴了。
一行七人乘着酒意,没行几步,在大街上舞起剑击之术,夕阳之时,路上行人渐稀,剑师舞剑虽是优美、华丽,更是显露出了高超的剑击之术,然所过之处却是剑气纵横交错,虽不及伤到行人,被四散开的剑气所扰再所难免,幸好吴越七剑师剑击之术高超,外散的剑气也不过散在身周几尺之内。
七剑师一路士气如虹,剑舞之术绝技,也让周围百姓驻足观望,摄于剑师气魄,连一旁巡逻的大周卫士也不敢上前阻挡,七人每一次剑舞,皆是一句吴越之歌跟随,众百姓不知其理,却惹恼了路边一黑脸汉子。
那黑脸汉子听七剑师言语中对周国无理,接着又是怒骂周国剑击之术差强人意,便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怒喝道:“吴越众剑师听着,大周击剑之术天下无双,尔等莫要欺人太甚,难道敢小瞧吾手中利剑呼!”
七剑师见有人阻路,对望一眼,眼中皆是露出讥笑之色,其中那名身材魁梧的剑师越众而出,一脸鄙夷,说道:“区区一剑士安敢口出狂言,找死不成。”
学剑者,初为剑童,再为剑徒,出师时为剑士,此时可云游四海,大成时为剑师,剑术也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名动四海方能享有“圣”誉。
黑脸汉子也不废话,脸上一脸愤怒,抽出腰间佩剑,长剑指地,说道:“请赐教”竟是要比试一番。
七剑师相视而笑,便有那位身材魁梧的剑师跃将出来,怀抱利剑,一脸戏谑的看着黑脸汉子,如同看死人一般。
见到如此目光,黑脸汉子心中已是怒极,大喝一声,击出一剑,气势惊鸿,一剑便要把魁梧剑师洞穿了心脏。
突地银光一闪,黑脸汉子佩剑落地,双手不可置信的捂住颈脖,鲜血从指缝中喷射而出,眼中精光也随之涣散开,徒然倒地毙命,已被魁梧剑师一剑毙命。
还剑入鞘,魁梧剑师一脸冷笑,道:“周之剑客不堪一击。”
见吴越剑师一剑毙杀周国剑士,卫士首领怒喝道:“吴越剑师当街杀人,可曾记得此乃大周之地。”
七剑师为首之人上前一步,说道:“此乃剑客竞技,与尔等无关,速速退下,莫非吾等七剑师剑不够利呼。”说罢刷的一声,佩剑扣在手中。
一时间僵持不下,忽的人群中走出一青衣长者,却是之前宫殿前的大周剑圣秦人氏,排开人群,秦人氏说道:“剑客竞技,生死不论。”转而对卫士首领说道:“请卫士们散开吧!”
卫士首领见来人竟然是秦人氏,只得应“诺”,带着黑脸剑士的尸体,领着一众卫士离开。
七剑师“哈哈”大笑,声音更是趾高气扬,齐声高唱:“吾之剑利兮,诛贼绒,吾之剑利兮,贼胆寒,吴越之剑兮,甲天下,暮周之剑兮,易忽难,七剑师之剑兮……”
七剑师高歌而行,自是一股豪气冲天,如此行了十来丈,暮地从前方转出位小姑娘,赶着羊群从城外回来,却是刚好挡住了七剑师的道路,七剑师的歌声也便停下。
脸有剑痕的那位剑师见羊沽挡路,挥起一剑,将一头山羊从头至臀,剖为两半,便如是划定了线仔细切开一般,连鼻子也是一分为二,两片羊身分倒左右,剑术确实精湛,七剑师跟着大声喝彩。
小姑娘挥舞手中竹棒,赶忙将群羊集中起来,一脸气愤的看着杀羊凶手,娇声问道:“你为什么杀我的羊。”
脸长剑痕的剑师拄着长剑,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说道:“我想杀便杀,你也想死么?”
秦人氏远远看到这些,急喊:“吴越剑师要对一位小姑娘动手么,不怕失了颜面吗?”
脸有剑痕的剑师听到话声,怒目而视,说道:“谁说我要对小姑娘动手了,倒是你秦人氏,手下败将安敢在此刮噪。”
他仗剑前行两步,继续道:“秦人氏,还想讨教吗?”说着狂笑起来,其余六人也是跟着狂笑,吴越之主派遣七剑师前往大周献宝,以击剑为目的探测大周国力,没想到号称中州第一剑客的秦人氏徒有虚名,在周皇宫比试之时不好下杀手,现在正好,其实七人以剑师之能却能凌驾剑圣秦人氏之上,却是早几年在深山得奇遇了呢。
秦人氏听着挑衅的话,心中怒不可及,大喝道:“有何不敢。”就要上前比斗,颜面上不能堕了大周剑客的名号。
众剑师听了竟皆大笑,只是笑了几声便被打断。
赶羊的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说道:“你杀了我的羊,得陪我的羊”。
魁梧剑师冷哼道:“快走,要不连你也一起宰了。”
秦人氏怕小姑娘吃亏,跟着说道:“小姑娘,你快走吧!”
小姑娘却不领情,说道:“不行,他杀了我的羊,得陪。”
魁梧剑师哈哈大笑,探出剑去就要宰杀另一头山羊,笑着说道:“我陪,等杀光了所有的羊再陪给你。”一剑挥出,如刚才剑客手法一样,一般如法炮制,山羊从头至臂部一分为二,他顺手抛出些许钱币说道:“这些可以够陪你所有的羊了。”
魁梧剑师笑着又要再杀第三头羊,小姑娘却急了,忙道:“你要再杀我的羊,我就不客气了。”
魁梧剑师听了哈哈大笑,长剑一挥,说道:“怎么个不客气……”话音未落,小姑娘手中竹棒一抖,戳中魁梧剑师的手腕,魁梧剑师只觉一股奇力传来,手中一麻,长剑“哐”的一声便掉落地上,小姑娘竹棒连扫,碧影连绵不绝,打在魁梧剑师两条大腿之上,魁梧剑师痛哼一声,跪倒在地,小姑娘接着又是一棒,当头而下。
“啪”的一声脆响,魁梧剑师脑门迸血,倒地不起。
小姑娘的招式古怪之极,完全看不出使的什么法子,魁梧剑师就已经萎靡跪地,看她行若无事的样子,分明没尽全力,余下六人惊呼,也顾不得体面,长剑挥洒而出,功力十足,尽要合力绞杀了小姑娘。
秦人氏见小姑娘剑法惊奇,必是出自名家之手,眼看其余六剑师不守剑道群起而攻,怒喝道:“吴越剑客就这等能耐,不怕堕了吴越国的名声么。”
小姑娘见众剑师杀来,不惊不怕,竹棒摆起剑势,左手捻了个剑诀,娇喝一声,竹棒后发先至,将其中一名剑师的长剑敲落,接着如仙子飞舞,一个盘旋,速度其快无比,其余剑师均感手中一麻,一股奇力从小姑娘的竹棒中传来,接着不由自主的抛落手中长剑,小姑娘身法奇异,绕着六人一转,竹棒一一敲打在众剑师的双腿之上。
众剑师痛哼连声,皆已倒地。
秦人氏本想上前助战,便觉眼前一花,小姑娘竟然已经取胜,忙道声“好剑术”,众卫士也是齐声呐喊“好剑术”,却都认得小姑娘使的是剑法,而非棒术,要是手中换做是剑,七剑师估计就残废了。
小姑娘打败七剑师,却是把竹棒一扔,蹲在地上捂着脸哭泣起来。
秦人氏望着跪坐于地的众剑师,怒喝道:“尔等妄称‘剑师’之名,竟然围攻一位小姑娘,有辱‘剑道’,本应废了双目,奈何尔等乃邻国使者,不予追究,速速离去。”
众剑师过了这么久手臂和双腿也恢复过来,各自拾回自己的佩剑,脸上阴沉,低着头颅往城外而去。
秦人氏这才注意到小姑娘,语气温和的问道:“小姑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因为你的羊啊。”
小姑娘抬起头,一脸泪痕,说道:“不是羊,我怕刚刚的事情被哥哥知道,回去铁定要骂我了。”
停了一下,小姑娘又道:“哥哥不喜欢女孩子舞剑。”
秦人氏心中一奇,走前几步,问道:“姑娘贵姓?”
小姑娘回答道:“我叫林妃子。”
秦人氏又道:“却不知姑娘的剑术是谁教的。”
林妃子听了,脸顿时红了起来,说道:“我没学过剑术,刚刚的那几下,全是平时看我哥哥练的。”
秦人氏惊奇道:“天下竟有如此奇人。”
林妃子一脸不解的看着秦人氏。
秦人氏说道:“我能见见你哥哥吗?”
林妃子面上现出难色,良久才说道:“不行,我不带外人回家的,哥哥会骂我。”
秦人氏不死心的再问道:“那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林妃子答道:“我哥的名字本来不往外说的,但是你是个好人,我就告诉你吧,我哥哥叫林君玄。”说完不管秦人氏,收拾起两头山羊的尸体,赶着羊群往前行去。
望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秦人氏呐呐道:“要是大周能有此异人训练士卒,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二)
林妃子赶羊入城,转了几条街道,便在一处偏僻的房屋前停下,这时日以西沉,月还未生,她赶着羊群入了篱笆中,正自一脸伤心羊儿死时,屋中传来一阵咳嗽声,林妃子忙收起竹棒,开门进屋。
只见屋中一青年男子刚刚从卧榻上撑起身来,仪态不雅,一脸病容,嘴唇上无一丝血色,林妃子见此情景,一脸关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我这就给你做饭去。”
大周之人,平民之家一日两餐足矣,林妃子家中贫寒,卧榻与灶台相隔不远,正待要去做饭,那床上病态青年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林君玄咳嗽一阵,已是气若游丝一般,说道:“妹妹啊!妹妹,我平日里说的你都忘记了吗?”
他竟是一眼看出林妃子身上有与人比剑的迹象。
林妃子见状忙跪伏于地,双手取出随身竹棒,低头喊道:“妹妹知错,请哥哥责罚。”
“啪嗒。”
林君玄接过竹棒只是用手一捏,那竹棒便被捏成两段掉落地上,中间握在手中的一段已是成了粉末。
林君玄长叹一声,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林妃子见竹棒落地,耳边传来叹息声,顿时大哭起来,道:“哥哥,你不要生气,妃子以后再也不舞剑了,别把气闷在心里,哥哥……”
林君玄一脸痛苦地说道:“哥哥没用,都是哥哥没用,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打不过,哥哥有什么脸面使剑,平日里叫你不要学剑,你偏偏要偷着学……”
林妃子见他模样,心中一阵焦急,口中连连喊道:“哥哥不要伤心,等把伤养好了再去找青姐姐吧!”
林君玄病态焉焉,说道:“我乃大周之人,她乃吴越之女,如今两国邦交不合,如何能再见,再则吴越乃是以剑立国,男女之间婚配必以剑和,如今我却被她所败,怕是她心中也是看不起我了吧!”
他说着,继而长叹一声,说道:“我大周以武立国,弘扬武术,男女婚配之事你又不是不知,若是你学的我这般厉害,整个天下都难找一位能与你匹配的男子。”
林妃子听此‘噗嗤’一笑,淡淡说道:“哥哥就会取笑妃子,妃子才不嫁人呢!妃子要留在哥哥身边照顾哥哥,若是有人要娶我,也得赢得我手中竹棒再说。”她本想说手中剑的,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却只有一根绿竹棒,而无剑。
林君玄见她本性不改,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来往屋外庭院行去,林妃子也忙跟了出去,林君玄到了院中抽出篱笆中的一根竹片,大声说道:“妹妹,你既然如此爱惜剑术,哥哥也不再勉强你了,你且看好了……”
他说着浑身一摆,左手并指如剑,捏了个剑诀,右手竹片往虚空一指,口中便是说道:“现在哥哥教你天门剑,这招是起手式,剑指天南。”
随即挽了个剑招,口中又说道:“这叫怒天骄。”
接着又是一招,喝道:“这叫飞云幕。”
他使得几招,招数却是慢慢快速起来,口中也是说个不停,一会剑指天南,一会怒斩天骄,一会飞入云端,一会潜龙戏水。
林君玄招招精妙,每次剑招过后便会唱出剑名,林妃子天生记忆惊人,一身骨骼清奇,天生就是习剑的好材料,她偷偷摸摸的从林君玄这边学的剑招便能折了吴越七大剑师一事上就可见出端倪。
林君玄舞着竹片,弄起漫天剑影,直到得月过中天,这才停下,使了个收剑式,口中喊道:“这招叫着明月染剑光。”
随着他的话音,一道月光洒下,月华如流水一般射进了他手中的竹片中,那条竹片瞬间变得神奇几分。一夜无话。
(三)
拂晓朝阳开,云山仙子来。
浩歌清兴发,君心思无涯。
林君玄闻鸡起舞,剑光纵横间不时吟唱出诗歌来,他的声音委婉动听,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有了昨日那幅病态。
一路剑法使将开来,脚下踏着奇妙的步伐,先是走出三才步、继而演化成四四步、接着一跨,走出‘梅花步’、‘天罡步’、‘大衍步’、‘伏羲步’,身随剑走,当最后一招剑法施展完毕,便听得篱笆外传来一声叫好,那人不是秦人氏是谁。
林君玄放眼望去,只见一青衣长者立于院外喝彩,忙是抱剑一礼,说道:“林君玄见过先师。”
秦人氏呵呵一笑,说道:“不知林剑师曾于何处识得在下。”
林君玄淡淡一笑,说道:“先师之名,天下无人不知,至于为何一眼看出先师身份,却也不难。”
“哦”秦人氏哦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林君玄解释说道:“先师所立之地,所踏之位,一看便知乃剑术高人。”
秦人氏点点头,道:“那我顶多就是一剑术高人而已。”
林君玄又说道:“世人皆知先师剑术已达圣阶,身中一身剑气内敛,可是如今你身中虽未带剑,却一身剑气,那剑气却不是你身体所发。”
秦人氏不惊一声赞叹,说道:“那你可知我身中这道剑气为何人所出。”
林君玄想也不想便说道:“我虽久未出门,天下剑客却了如指掌,能伤先师之人必不是寻常之辈,数来数去也只有两三人耳,不过……”
秦人氏心中一动,上前几步,说道:“不过什么?你可感受到了这股剑意。”他保留这道剑气便是为了今日向林君玄讨教。
林君玄摇摇头,忽然一叹,说道:“这股剑气异常怪异,似乎根据使剑之人心境而来,我却是感受到一股狠毒、争勇之气,剑意却琢磨不透。”
秦人氏见他感受不出真正剑意,忽然仰天长叹道:“看来天要亡我大周剑客威名了。”
林君玄见他如此神情,心中不忍,说道:“今日你来之意我已知晓,午时必定前去扬我大周剑客威名。”
秦人氏便是为此而来,见他答应,心中一喜,叩首一拜,说道:“大周若人人像林剑师如此,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前次斗剑,大周剑圣秦人氏不过十几招便被吴越剑师所败,这番二次比剑,却是为了三十二座城池,吴越与大周各出十六座城池相约,进行二次比剑,前次于皇宫斗剑,这次却是在南城鼓楼顶端相斗。
(四)
鼓楼之上,琉璃瓦间。一女子飞升而起,轻盈落下。
她一袭青衣,体态轻盈,脖颈细长,下颚美丽,修长的细眉微微弯曲,一张漂亮的脸蛋时喜时悲,纤纤玉手在风中若隐若现,腰束一条锦绣飞带,上面挂着一根竹笛,此时她抱剑而立,自有一股风范,如同绝世剑客一般模样,让人好不憧憬。
她方站定,天空忽地刮起一阵飓风,一朵乌云从远处而来,笼罩诸人头顶上方,一青衣男子踏歌而来,迎着萧瑟的秋风,一步一行,轻语述说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衣男子便是林君玄,他的声音很温柔,仿佛是在对着一位心爱的女子述说,他的声音很轻,话语也是有气无力的,随着风飘向了四方,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心声,心中皆是生起一股惆怅。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待到城楼之处,飞身而上,形态自然,全无一丝生涩之感,下一刻便踏足于青瓦琉璃间,面对三丈外的女子,同样露出似喜似悲状,他却要把这首诗给念完。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兮,如隔三月兮。”
待他念完,对面女子也显出惆怅之色,最后脸色忽地一变,满脸寒霜升起,冷哼一声道:“你乃剑客,当击剑而歌。”她却是怪他吟唱情歌。
林君玄也不生气,对着她行了一礼,微微笑道:“青依,你还好么。”
青依见他以剑客礼,脸色这才好了起来,跟着还了剑客礼,嘴角微微笑道:“我很好,林君玄,若是今日斗剑你赢了我,我依然会是你的妻子。”
林君玄面现苦色,道:“我所修之剑道,出则必伤人性命。”
青依脸色一变,脸上冒出狠历之色,说道:“三年前你于东海与纳兰明镜约斗,两年前与北落星辰女约斗,皆能出剑,上月与我比斗剑术为何不出,我虽未过门,心中已是当你作夫君了,上次你为我所败,惹我在长辈同门面前丢脸,今日若再不出剑,必取你性命,然后我也会跟着自杀。”
她说着却是一脸凄苦之色,自己的夫君斗剑时败于自己剑下,可是让她丢尽了脸面,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这样的结果是一种侮辱,男人本就该战胜女人。
林君玄思虑颇久,忽地仰头大笑道:“也罢,你既拿我比作夫君,我出剑又有何妨,若是你被我杀死,我也自刎陪你便是。”
他这一笑,胸中阴霾顿扫一空,天边乌云也随着他的笑声淡淡散去,露出一轮骄阳来。
青依也是一笑道:“本该如此。”
在鼓楼的对面,搭着一处看台,一位王者跪坐主位,身旁各有大臣相陪,其中便有秦人氏陪坐于侧,座上王者似乎等的有些不耐,身旁侍者见此忙向秦人氏请示,秦人氏点头一笑,抬头看看天色,随后开口喊道:“时辰已到,请吴越七剑师。”
青依听到声音,娇声朗道:“吴越七剑师昨日围攻柔弱女子,不守剑道,皆已伏诛,今番比斗,由我吴越女青依应战。”
主席位的王者面色一僵,随即朗声笑道:“如此,善。”他身为国主,自然知道吴越国主义女青依的厉害,传言此女幼时曾一夜破尽敌方三千甲士,从此名声外显,被吴越国主收为义女。
这次出战的剑客不是吴越七剑师,而是这位奇女子,她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虽然诸人早已知道鼓楼处的女子便是今日应战之人,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之时却又引起一阵喧闹,要知道七剑师中随便一人便能破了秦人氏的剑术,然这女子言语间便能斩杀七剑师,可见其剑术高明。
而己方所出剑客却名声不为众人所知,可想而知其结果若何!
随着秦人氏话语落,一声呐喊,鼓响三巡,林君玄与青依同时左手并指如剑,向前推开,右手利剑指地,然后反扣于背,并指回收与胸膛平,各自身躯微微一弓,此乃剑道礼仪。
如此一礼过后,二人并未再有任何话语,长剑皆是出鞘,剑鞘同时飞射而出,在空中一个盘旋,插进了城墙上,呈现十字交叉之状,表示不离不弃之意,两人本来便是一对未婚夫妻,如此也不为过。
林君玄并指向地,右手长剑直指苍穹,来了招“天门剑”的起手式,“剑指天南”,青依长剑横握,并指向上,这是她宗门迎客剑招,叫做“百里迎风”。
两人行了一礼,神色依然常态,不过各自的剑却冒起了寒光,朵朵剑气从剑身上散出,剑客竞技,生死不论,剑客竞技,必定全力而为。
两人注视良久,同时喊道。
“请”
“请”
话语落处,便见两道寒光迸发,瞬间交击一起,一溜电光散开,一声铿锵之音传出,众人只觉头晕脑胀,那声剑鸣之音,刺耳非常。
林君玄与青依拼斗一剑,互相都知道对方这一个月来的成就,双剑相击,虚拟便撤,林君玄剑冒青光,长出剑刃三尺,此乃剑气,非一般人物能练成。
青依见林君玄剑上冒出三尺剑气,已知他要运起全力,心中不忧反喜,手中利剑一摆,三尺剑光着起,她自知林君玄威名,那东海纳兰明镜与北落星辰女两三年前便被林君玄打败,她也曾于此二人比试过,无一不是惨败而归,若不是她以林君玄未婚妻名义挑战二女,怕是见也未见得到两人了。
此时见林君玄要出全力,哪有不喜之礼。
林君玄身若游龙,随剑而走,三尺青锋散出一道又一道的剑气,脚下青瓦便被裂开一道又一道的痕迹,这一阵猛攻,杀的青依连连后退。
青依如若彩蝶纷飞,避开林君玄道道催命的剑气,林君玄一起全力,青依哪里有招架的份儿,手中长剑虽溢出三尺剑气,却发着不得。
林君玄的天门剑法何等凌厉,一会“怒天骄”,一会使出“飞云幕”,再来一招“流风雪”,跟着使出“青云月”,招招指向青依的要害,每次要伤到其身时,却被青依利剑回击,不得不收剑回防。
以青依之眼力,初时并未看出不同,待到斗过几招后,哪有不明白的,每出一招,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一分。
铿锵
又是一阵金戈交鸣之声传开,两人脚下轩飞起好大一片断瓦,林君玄身子微微一晃,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青依却是一连退后四五步才停下,一张秀美的脸蛋布满杀气,低垂的头颅猛然抬起,阴沉沉的望着林君玄,胸间似被何物堵住一般,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却是被林君玄气倒。
若林君玄全力而为,几招间便能击败青依,若是如此,两人自然可以双宿双飞,而林君玄却点到即止,利剑根本不愿触及青依身,就连溢出的剑气都不愿沾染了青依的衣裙,青依之怨便是如此,青依之愿便是败在自己夫君剑下。
胸中气闷,青依默地吐出一口鲜血,双眼已是通红起来。
林君玄见此,心中一急,踏前两步,急切道:“青依,你怎么了,你若生气,我给你刺几剑吧!”说着就要弃剑于地。
青依心中更恨,恨声骂道:“住口,今日乃国之大事,赌剑之约为三十六座城池,非我俩私事,若你弃剑于地,天下剑客如何看你。”
林君玄长叹一声,口中吟道:“也罢、也罢。”
忽地脸色一凝,说道:“我知你‘万剑宗’最厉害的绝学便是‘百里七剑’,何不七剑齐出,我们以最强剑术,只出一招分出胜负如何?”
青依点头应道:“好,依夫君所言。”
这时已知林君玄心意,青依却改口叫他夫君了。
万剑宗与天剑门分立两国,互相对立,却又互相往来,传言两派曾为一派,由战国时期一游侠所创,至大唐安史之乱时才分裂成两派,一直延续至今,剑术之精可谓源远流长。
两人对视良久,青依忽然飞身而起,手中利剑忽然一分为七,似乎忽然间崩断了一般,一把剑分裂成七把,她却娇喝一声,道:“百里剑,绯红剑莲。”
七把小剑为她剑诀一引,形成一道剑莲往林君玄当头罩落,七道剑光相互缠绕,互相辉映,攻击力非但没降,反而上升了好几倍。
林君玄暗道一声剑法高绝,以一人之力控制七柄利器攻击,也只有青依这般聪明之人才能做到吧!常人若是一心二用便已经心力憔悴了。
迎着剑莲,林君玄没有一丝惧色,手中剑光一凝,如月华凝练,剑气猛然大涨,跟着飞升而起,一下从绯红剑莲中心越过,长剑一指,剑刃已到了青依眼前。
“啊!”
青依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便见林君玄利剑触及眼帘,吓得尖叫一声,顿时花容失色。
林君玄哪里还下的了手,只是眼下这招天门剑法乃轻易不能使将出来的招式,名字叫做“回风渐血”,不伤人便伤己。
“哎……”
林君玄心中深深的叹息一声,探出的利剑便往回收,剑刃冒起寒光向左手臂斩去。
“踏……踏……”
两人从空中相交而过,落于青瓦间。
(五)
“铿锵”一声,却是林君玄手中的利剑插在青瓦上,冒着精光的双眼也随即暗淡下去,他缓缓跪伏下来,额头冷汗冒起,一丝丝的血液从嘴角流出,再瞧他的身体,却有一把利剑刺穿了左胸。
青依缓缓回转身来,神色无悲无喜,说道:“绯红剑莲,出必见血,见血必死。”
林君玄喘了几口大气,艰难的站起身来,左手握紧洞穿左胸的剑柄,猛然拔将出来,血洒三尺,疼痛让他的脸庞几乎扭曲,他却忍了下来,艰难的说道:“回风渐血使出,不伤人便伤己。”
说着跨前两步,双手托剑,说道:“青依,我确实不配做你的夫君,我死之后你另找夫婿吧!”人的心脏都长在左边,一剑洞穿了左胸,哪里还有不死的。
“哈哈……”
闻言青依只是仰天大笑,一把接过林君玄送上前来的长剑,却是再也不睬林君玄一眼,转身朝鼓楼前的王者一拜,大声说道:“今日之战可是吴越国胜出。”
席上王者被她眼中射出的寒光所迫,忙应道:“今日斗剑,吴越国女剑师胜出。”
青依说道:“还望大王履行赌约。”说完已是飘身而去,踏着飒飒秋风,一时走的不见踪迹,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将来会是什么?只有那飒飒秋风知道,此时她会悲伤,因为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未婚夫。
待得青依远去,座上王者怒目而起,一指林君玄,道:“此子不守剑道,处其死罪,抛尸于野。”
林君玄最后手下留情,场中诸人尽数收于眼底,王者为此丢失城池是小,丢了颜面却大,接连两次斗剑皆以负而终止,如若比斗第三场,那便是沙场上见面了。
剑客竞技,生死不论,剑客竞技,必全力以赴,此乃剑客之道的基本,林君玄手下留情已经违反了剑道,王者下令处其死也应该。
秦人氏于心不忍,呼道:“国主,林剑师怕是已经毙命了。”
周国主犹豫一下,终是叹息一声,说道:“那就收敛安葬吧!以士子礼待之。”
秦人氏道声“诺。”
心中满是惋惜。
(六)
周国主方要起驾回宫,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我哥哥呢!我找我哥哥。”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再拦着我,我可要打你们了。”
夹杂着一阵侍卫的怒骂声,随即便听得一阵人马喊杀声,从城中一角杀出一位脆生生的小姑娘来,不是林妃子是谁。
林妃子拿着一根竹棒,缓步快行,阻拦的侍卫皆被她奇异的招式打倒在地,不一会便到了看台处,见到主席位上的国主,也不见行礼,劈头便问道:“我哥哥呢!他说要来斗剑,我怎么没看到他。”
秦人氏怕国主发怒,一把拉住林妃子,说道:“妃子不得无礼,此乃国主。”
林妃子眨了眨眼睛,忽地呵呵娇笑,道:“他就是国主吗?没我哥哥一半俊美。”
国主本来一脸怒容,这时见到闯过卫士防卫的竟是位小姑娘,怒气便消了几分,听得她说的话语,满是童真,哪里还有怒气在,跟着大笑起来,一摆手道:“罢了,罢了,此间事便由先师处理吧!”堂堂国主哪会生小姑娘的气。
秦人氏道了声“诺”,恭送国主离去。
林妃子在旁等得不耐烦了,问道:“我哥哥呢!哥哥在哪里!”
秦人氏叹息一声,手往鼓楼处一指,道:“便在那鼓楼下。”
“呵呵”林妃子娇笑一声,道:“我找哥哥去。”
她虽然一直都在轻笑着,这时也是笑出了满脸的悲伤,道道泪痕自眼脸滑下,林君玄的卧倒于地,分分明明的躺在鼓楼下,却是斗剑之后被士兵从青瓦上抬下来的。
林君玄一脸煞白之色,伤处之血早已流失殆尽,气息却尚未断绝,完全是以精湛的内力支撑着命脉,这么久一口气也未呼吸过,他却是怕一口气回不过来断命,所以胸口憋着一股气息,只等妹妹林妃子前来。
“哥哥”
林妃子扑倒于地,声音悲戚,几成泪人。
林君玄面露慈爱之色,缓缓抬起手来,握住她的手心,惨然说道:“妃儿,我死之后切勿为哥哥报仇。”
林妃子哭道:“哥哥不会死的,哥哥不会死的。”
林君玄露出一丝笑意,却是凄惨的笑道:“青依是个可怜人,我不愿意看到她受伤害,你切不可因此去向她寻仇。”
林妃子满目是泪,心伤欲绝,哥哥所言,忙是点头应道:“好,我答应哥哥,我什么都答应哥哥,哥哥不要死,我们回家。”
“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完紧握的手臂一松,已是气绝。
“哥哥……”
(七)
林妃子抱着哥哥的尸体在鼓楼下哭泣三日三夜,进出此门之人无不动容,皆生悲意,待到第四日,林妃子携着哥哥尸身离了此地,“鼓楼斗剑”也因此流行于世,后剑客斗剑,必登高而约,或战于五岳各峰,或战于紫禁之巅。
九州之地,从此多了一位绝世女剑客,她的名字叫做——林妃子。
侠者之名,有诗为证:狂秦吞五岳,威势震三山,七国聚贤才,宫门正东开,王风启圣明,士子尽西来,北风过城漕,楚地葬英豪,金剑雕俊马,杯酒醉异侠,闲走东陵饮,去时易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