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住在大杂院里,街坊邻居之间走动的很勤快,不论哪家有大事小情,院里的人都去帮忙,相互之间也自然而然的有着很深的情感。
到了春暖花开时,大院里的人们在晚饭后会拿着小马扎,各自找各自喜好的,能说得来的围坐在一起,打扑克的,下象棋的,聊天侃大山的好不热闹!有时,因为一步棋,一张牌争得面红耳赤,一有这种情况发生,爱拉二胡的老刘就会拉地道战里高老忠不顾自己生命安危跑着去敲钟的那段曲子,仿佛是在警示争吵的人们,又好像在为大杂院的繁杂,喧嚣又温馨的奏起轻快的小夜曲。
当然,也有爱嚼舌头的主儿,抓住这个时机尽展卖弄是非的本领,给和谐的氛围添加点刺耳的杂音,给人们心里添点堵。其实,这就是生活中喜怒哀乐的完整表现,因为,无一种人不称为社会。
虽说每天都在穷乐呵,可心里还是羡慕住宽敞明亮楼房的人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谁不想过得更好呢!有时做梦都梦到自己搬进新楼房,在梦中笑醒。不过,拥有自己产权的房子想也没敢想,真如徒步登上月球那样遥不可及。
没有多久,在改革春风吹拂下,竟然有了自己产权的单元楼房,这不能不说是改革推动经济发展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住进新楼房的喜悦渐渐冲淡对大杂院那份情感,院里的邻里相互走动越来越少,感情自然疏远了。
说来这人也怪,在清贫时没有什么更多的追求,只为温饱忙忙碌碌,活的挺开心。生活宽裕了想不到的烦恼接踵而来,尤其,从来没想过的情感问题也出现危机,生活追求出现极大反差,有一种同如陌路人的感觉,渐渐打起冷战,无语对峙的冷静使心都在颤栗,沉默的情感战争持续五年之久还是已离婚告终,她走了,去寻找自己向往的幸福生活,我和儿子固守在本应温馨而变得冷清又不完整的家。
离婚都说是跳出坟墓的解脱。其实,不论哪一方,表面上看,好似找到幸福,实际上内心都留下隐隐作痛的伤痕,也是给自己人生添抹灰暗的败笔,尤其给孩子内心的打击和伤害更是无法抚平。儿子的沉默使我内疚,自己不是一位好父亲,即使能找出一万个理由,离异就是一种对孩子不负责的自私。
没有多久,儿子考上大学到外地就读。我真正成了孤家寡人,有着机会主义之称的寂寞趁虚而入,占领了我的上层领域,孤独冷寂的生活也拉开了序幕。
为生计忙着时还好,就怕回那个不能不回又清冷的家。梅表姐靠回忆来维持她脆弱的生命,而我只能靠回忆来打发凄冷的寂寞日子。在回忆中脑海里总是闪现在大杂院的那些快乐时光,留恋邻里间和睦相处又有点穷开心的欢乐生活。
搬进楼房这么多年竟不知道唯一的对门姓什么,做什么工作,就连话也没说过一句,只是,在楼梯偶遇时点一点头了事。也许是人固有的本性,在遇到问题时总是寻找客观理由,我就常常发出感叹:社会发展了,人情却淡了!
一天晚上,我正在看电视剧,门铃响了。自从儿子走后家里很少有人登门,只有几位老朋友偶尔来家中坐一坐,晚上是很少来的,好奇心促使我快速打开门,“噢”原来是对门的女邻居,只见她面带微笑的开口说道:“叔,您好。”
“您好,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我也热情的将她请进门,“一个人不喜好收拾,你看这乱得。”我一边把沙发上的书放在茶几上,一边请她坐。
“叔,不用忙了,我不坐,只是有点事想和您说说。”她捋了一下坠落在刘海前的几根长头发,仍然微笑着说。
做对门这么多年我还真没有仔细打量过她,发现她长的很秀气,匀称的身材配上得体的职业女装,凸显出一种高雅的气质,弯弯的眉毛下有一双会跳芭蕾的长睫毛,将那对水灵灵大眼睛跳跃出青春的气息,一看就知道她精明利索。
“有事坐下慢慢说。”我还是热情的劝着座。
“不了叔,听说您有糖尿病,我现在经销的一种保健品对糖尿病控制有帮助,想让您吃着试一试。”
“噢,”我一听心就往下沉,因为,自己很排斥这种营销,就说:“我不喜欢吃保健品,每天早晨有牛奶足矣,不好意思。”
“是这样,”她深思片刻,依然面带微笑说,“好吧,叔,不打扰您了。”
我没有客套的挽留,送她出门后说:“以后常来串门啊!”
送走她我坐在沙发上好一阵失落,难道现在的人只知道赚钱?没有一点人情世故吗?
第二天晚上,对门身材魁武的男邻居带着他可爱的小女儿来了,男人间比较好沟通,加之他的小女儿不但长的很可爱小嘴更甜,一口一个“爷爷”的叫,叫得我心里很舒服,聊起来也轻松许多。在言谈中我才知道他们小两口都在市招待所工作,收入不高,直到现在买房的借款还没还清,生活压力很大,只能靠搞第二职业来尽快还清外债。我对他们深表理解,但是,还是一口回绝他们推销的保健品。不是不近人情,当时自己也处在手头拮据中。
从那以后,他们没有再来,细想想,一个榨不出油的孤老头还有什么好来往呢!不过,每次相遇他们总是“叔叔好”的问候一声,这也是不小的进步。
孤独的生活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寂寞。当然,在习惯过程中是在吞噬固有的快乐。有许多事情是自己无法改变的,人最大的本能是适应环境,不论处在怎样的困境中,是勇于面对还是逃避都存在一个真理,生命在延续,日子还得过下去。
一天早晨起来就觉得嗓子有些痛,浑身发软,我吃了几片消炎药也没当回事,去忙自己的小生意。晚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越来越感觉不舒服,一看已晚上十点多,心想坚持到明天再说。没想到从沙发上站起身时两眼发黑站不稳,急忙扶住墙向门口挪去,想去找前楼的金医生却已无力下楼,无奈之下按响对门的门铃。
门开了,年轻的女邻居探出头,看是我先是一愣,而后问:“叔,您有事?”
“我在发烧,头重脚轻无力下楼,想请你去叫前楼的金医生。”我有气无力的说。
“志刚快来扶叔回房,我去叫医生。”随着喊声志刚也出来了,扶我回到家中的床上,他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烧的好厉害,咋不早叫我们,咱们是邻居,远亲还不如近邻呢!您的孩子不在身边有事就该叫我们,可不能见外的自己撑着。”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有两行热泪顺眼角流淌。
不一会金医生来了,看看我的嗓子又量了一下体温,一边配药液一边数落我:“扁桃体都化脓了,高烧到三十九度五,再这么烧下去会把身体烧坏的,你一个人生活得学会照顾自己才行。”她又转过身对志刚说:“我输上液还要看另一位重病号,你们要留下一个人观察,如果,输完液烧还不退马上叫我。”
金医生走后,我让他们回去,说自己能行。他们执意不肯,我没再说什么。也许是药液起了作用,只觉得眼皮发沉,一会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一股暖流召唤我苏醒,初升的朝阳将灿烂的光辉洒满一床,身体感觉轻松许多。我走出卧室看到志刚小两口相互依偎睡在沙发上,我看了看墙上挂钟才五点,就没有去叫醒他们。为了我在这里守了一夜,一定累坏了,让他们多睡一会,我又退回卧室靠在床边,心中的感激之情无语言表,只能将这份感激永远珍藏在心中。
在我生病的几天里,他们每天都来看看,帮助收拾房间,那种热情已胜过亲情。我病好之后,买一些孩子爱吃的小吃和水果去对门答谢。说起来惭愧,这是我第一次登门拜访,进门看见小乐乐撅着小嘴在拉二胡,见我进来像是来了救世主似地,把二胡放在椅子上,叫着“爷爷”直奔我跑过来。我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将乐乐抱起来问:“乐乐怎么不高兴呀?”
“我不想拉二胡,妈妈非让我拉。”她还撅着小嘴呢。
“我们乐乐喜欢干什么呀?”
“快下来,都上一年级了,怎么还让爷爷抱,多羞。”乐乐妈一边接下乐乐一边说:“叔,您能来我们就高兴,可不能带东西,这些您得拿回去。”
“都是孩子吃的小吃。乐乐,喜欢学什么呀?”我有意把话岔开去问乐乐。
“我喜欢画画。”
“这好办,爷爷年轻时学过几天画画,想和爷爷学吗?”
“真的?”乐乐歪着头,两只向上翘的小辫子上下跳动,明亮的大眼睛向上眺着,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真的,爷爷不骗乐乐。”
“太好了,我能学画画了。”她一边拍着小手一边跳着蹦着,突然停住,眨着眼睛在想什么,又把一只小手伸向我说:“爷爷,咱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和乐乐拉着钩,拉着的手来回摆动,“不许变。不许变。”
乐乐妈也被我们的情形逗笑了。她拉过女儿说:“您看这孩子一会消停时候都没有,多烦人。”
“不烦,不烦,我喜欢。”我转向她说,“如果你们同意,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我教乐乐画画。”
“同意,同意,不是您说出来我们哪敢想,听我爸爸说您年轻时可是了不起的。”
“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有意打断她的话,因为,不喜欢和他人谈及自己已经过去的事情。
自从教乐乐画画,我的心情也晴朗许多。乐乐聪明可爱,对美术的悟性很高,当发现乐乐是可造之才后,我改变自己一开始教她的初衷,只是为了开心。我开始认真的教起来,有哪位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出人头地,这种无私是职业性质所决定的,渐渐教乐乐画画已成为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从新找回以往的开朗性格,享受着不是亲情的天伦之乐。
时间,在我带着某种期望的快乐过程中悄悄流逝着,一晃,一年多过去。有一天晚饭时分,有人敲门,从调皮的节奏中已知道是乐乐,我急忙打开门,只见乐乐站在原地不动,歪着小脑袋,眨着散发欢乐光辉的大眼睛,两只手藏在身后,凸显出孩童在喜悦时那种天真无邪的神情。
“乐乐,有好事,快告诉爷爷。”
“唉!”乐乐发出一声幼雅的叹息说:“咋啥事也瞒不住爷爷呢?好吧!我在这次全市儿童美术比赛中得了第一名。这是证书!”
“快让爷爷看看。”我高兴的什么都忘了,一把从乐乐手中抢过红红的证书,映在眼帘里的一行红字,李乐乐同学在市第二届儿童美术比赛中荣获第一名……我激动的一把将乐乐抱起来在地上转起圈来。这比自己获奖还要高兴。转累了,我拉着乐乐的手说:“走,爷爷带你去买你最爱吃的巧克力。”
“不用了,妈妈在家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还有爷爷爱吃的清蒸鱼,是妈妈让我来叫爷爷吃饭的。”她一边说一边把两只小手展开的不能再展的程度,仿佛妈妈做的好吃的这个世界也放不下似的。
我心头一热,两只眼睛潮湿了,急忙转过身去,乐乐还在拉着我的衣襟,我告诉她:“爷爷要换一件外衣。”走向卧室的衣柜边,一个问题猛然在脑海盘旋,总说:社会发展了,人情淡了。可自己又在这人情淡了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