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牵绊,时光流转。直到现在,我才知遥尘是个痴念极深的人。深到千年之久,深到终是让我明白何为爱,何为情?
——楔子
1。
雪花肆虐,旋姿而落。精灵随着琴声飞舞,舞动间并非欢悦之举,只因入耳的音律带着破碎的心凉。风雪飘絮,银色的世界更添凄凉。地上一雪衣女子静静坐着,犹如地上长出的莲,清俗绝雅。若不是膝上红琴为证,几乎以为唯琴无人。
“圣女大人,您奏琴心悸,为何还要这般?”一只精灵落于我肩上,温言问道。
我淡笑不语,准备收曲结尾。怎料胸口一阵绞痛,下一秒便见无邪弦断。残损的弦上还闪着熟悉的荧光,我对身后冷言:“不弹便是了,为何要断我琴弦?”
“汐儿,你莫要怪遥尘,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婆婆……”我回身,见到婆婆微怒的脸色,住了口。
“其实,汐儿她……”
遥尘正欲开口,却被婆婆打断:“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时候绝不能再由着她性子闹。”
我起身,目光有些呆滞:“无邪已断,婆婆大可放心,如若没事我便回房了。”
婆婆拉过我冰凉的手,心疼又叹息道:“汐儿,无邪于你还有何意义?你是我雪族圣女,如今沦落到这番模样。若是有半点差池,我该如何向千万族人交代?”
我半晌无语,看着婆婆轻轻点头,便怀抱无邪飞身离去。
遥尘一袭白衣立于我门外许久,银色雪地里,那风华之资显露无疑。我蹙眉看着无弦之琴,指尖划出一记光,将门打开:“徘徊如此久,可还有事?”
他目光落在我身前的琴上:“尽管如此,我也知你定会去寻它,所以提前给你找来。”他摊开手,琴弦丝在那宽大的手中散发出柔和的光。
犹豫片刻,我还是伸手去拿。他兀自别过脸深深叹息,微沉道:“他对你从未有过分毫怜惜,值得吗?”
我一怔,手僵在他指尖。他的手很温暖,是我一如往昔的眷念。唯有那样的感觉才让我以为自己还活着,是真的活着。摸出血灵石,那不算耀眼的微弱光芒,正象征着我生命的迹象。我哑然,也曾问过自己值不值得?纵然失了心头血,雪之灵力。可情之一物,却是生死难诉……
“汐儿,汐儿……”胸口又是一阵剧痛,我握紧血灵石模糊了意识,遥尘惶恐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2。
“一曲凤求凰,愿得汐儿心。不知汐儿可愿为我着红衣,奏无邪。”
梦中,又是那座城,那段话,那个让我一生梦魇的男子。
他年若是不错踏冰弦城,又何故带回一身伤,险些丢命?后来才知,他是我的劫,我终是在劫难逃……
及笄那年,我起了贪玩之心,便瞒着婆婆族人破了结界,只身一人到临近的冰弦城。
城中热闹非凡,人群涌动,我乐不疲倦穿梭其中。雪族千里冰封,万年孤寂,哪有这等繁荣可比?
行至暮雨花树下,却见一白衣男子迎花而看。我止了步,好奇他究竟看什么如此入神?许久,他的目光落于我身上,含笑而赞:“姑娘真是天容之资,若是着红衣,定该绝色倾城。”
我闻言垂眸打量自己,有些不满皱眉却低笑道:“公子谬赞!小女子貌不出众,怎配得上绝色倾城?”
白衣人摇首,意味深长道:“姑娘太过谦了,你的美是我见过最独特的。清丽脱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
风掠过,花瓣随之坠落。我低首不语,稍稍红了脸。
他负手看着城中人来人往:“在下乃这冰弦城城主,竟不知城中有姑娘这般妙人?今日能与姑娘相识,实为荣幸之至。”
他缓缓向前,含笑拱手:“在下华弦,敢问姑娘芳名?”
“唤我汐儿便好!”我抬眼笑盈盈道。
翌日,我不敢独自离开太远,也应了华弦随他回府。
他以礼相待,极为温和:“汐儿既非城中人,理应为我城贵客。日后在府中不必拘束,自行便可!”
我轻轻点头:“多谢城主如此盛情款待。”
他看向我,抿茶轻笑:“汐儿也不用见外,直接唤我华弦就好!”
自此,我便在华弦府中久居。他整日事务繁重,经常出城而去,接连几天都不见人影。
“好无聊!华弦去哪儿了?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坐在冰柱上不停晃腿,目光一直眺望城外的方向。
“小姐,您当心别摔着,不然奴婢就罪该万死了。城主做事都自有安排,奴婢实在是不知道啊!”清水脸色焦急,双手迎在冰柱下,生怕我掉下来有个万一。
华弦很细心体贴,即便是远行也不忘将我安排稳妥。府中上上下下对我尊敬有加,有时也会让我不知所措。尽管如此,这样的温心足够让我久久不忘……
前些日子,从府中人的谈论里听到一些舆论,心莫名苦涩起来。
“城主带回的那位小姐,长得可真像夫人,若是着一身红衣,举手投足间竟当真无异。”
“你们发现了吗?城主已多年不曾笑过,可自从汐儿小姐来了后,似乎渐渐有了笑意,我看城主定是爱屋及乌。”
“我觉得城主好事将近,不仅圆了他多年的梦,也找到一个和夫人一般的女子,何乐而不为?”
我笑着倾身询问:“你们是在说我吗?”
众人顿时闭口,忙惶恐地跪下,齐声道:“见过小姐!小的们该死,不该在背后舆论主子之事,还请小姐责罚。”
我挥手让他们起身,不责也不罚,却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们夫人叫什么名字?跟我真的很像么?”
我将远眺的目光收回,神情落寞黯淡,苦涩低喃:“紫鸢?果真是好名字,如此妙人才该是配他的。”
初见之日,他便说我若着红衣该是绝色倾城。不曾料想,那绝色倾城之人却不是我……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清水见我脸色不好,连忙急切询问。
我回神,朝她扯唇一笑:“无碍!清水放心。”
她将信将疑,不等她反应,我便纵身跃下。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她惊魂未定看着我,紧张不已。
我心一酸,似乎自己为难她许久了,忙拉住她渗出冷汗的手笑言:“没事,清水别担心。我也是会灵力的人,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她终于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
3。
晚膳过后,月色清浅。我趴在窗边,依旧惯性看向城外的方向。不知为何?心中似乎总有一种牵挂,这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小姐,您整日望着城外的方向,是在想城主么?”清水嗔笑的声音传来,我一怔,表现很明显吗?不禁瞬间红了脸。被人看穿心事,微怒却又不敢回首,当下斥道:“你个丫头净胡说,你懂什么?”
清水笑着继续打趣:“是啊!清水是旁观者不懂,这事也只有城主和小姐最懂了。”
我窘得手足无措,一时也不答话。那丫头怎地看出这么多?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瓶瓶罐罐的声音,回头便看到清水正忙活着。
“你这是做什么?”
我拿起一个稍大的罐子,一股清香药味迎来,疑惑道:“清水,你生病了?”
清水放下手中整理好的药罐,说:“没有,小姐有所不知。城主每次出远门都会带很多药材回来,接着熬药炼丹。”
“采集药草,熬药炼丹?”我重复一遍,有些诧异。心下一紧,忙问:“华弦身体很不好么?”
“我都还没说什么呢,小姐就如此忧心,还说不是在想城主?”
清水邪邪一笑,全然不知道我心里的忐忑。继而才让我安了心:“城主身体无恙,只是熬药炼丹之事我们也不得而知。多年来已经是个习惯了,所以小姐大可放心!”
我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既是个习惯,那有多久了?比如华弦通常出几次远门?”
清水停下手中的活,想了片刻,才坐在我对面娓娓道来。
原来这习惯是从七年前开始的,那恰好是冰弦城城主夫人病逝之时。他素来与夫人恩爱有加,如今痛失爱妻,何其肝肠寸断?从此,他将其遗体封存在玄冰棺中。一年至少有二十次要出远门,走遍天下只为寻求起死回生之法,尽管知道熬药炼丹也是于事无补,可仍存一丝希冀能重见爱妻……
“七年来,城主都不曾放弃。他时常对我们说,夫人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可时间长了,谁还会记得?直到那一天,城主将小姐带回府,初见的那一刻,我们都以为您是夫人……”
我一愣,难怪随华弦回府那日,门口守卫全是一副震惊的表情,看着我失神道:“夫人?夫人真的回来了……”
华弦当下挥袖怒吼:“不得胡说,这位是府中贵客,汐儿小姐!”
心里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即便他心中痴情之人不是她,他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悄悄握住血灵石,想来我要找的人应该是他了……
4。
冰弦城果真名如其城,皆以玄冰铸城,在日光下晶莹剔透。
红衣冰城,明媚如火。我站在城上,看城中人络绎不绝,脸上洋溢着舒心的微笑。似受其感染,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正准备回身,便见华弦寻来,急切道:“汐儿,你怎么独自来城上?这里风大,别冻坏了身子。”
我笑笑:“不碍事,我没那么娇贵,闲了就出来看看!”
他无奈而笑,轻轻揽过我,目光变得温柔:“汐儿,你着红衣真美!”
忽略心中的苦涩,我含笑点头……
华弦回府那日,不言不语,径直拿着草药去了炼丹房。我还未来得及见他一面,失落万分。
清水轻声安慰我:“小姐别往心里去,城主每次回来都这样。”
我颔首,看向窗外有些幽怨道:“我知道,他这是炼药心切,毕竟谁都希望夫人能快些回来……”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闷,彼此先照不宣。清水不再说话,见我没什么事便悄然退了出去。
七日后,清水突然慌忙跑来找我:“小姐,不好了,城主在炼丹房中晕倒了……”
我手上正准备试穿的红裙徒然落地:“什么?快带我过去!”
一路行至如风,心都提到嗓子眼。当见到华弦眉目紧闭的那刻,突然就红了眼眶。
“城主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何会晕倒?”我有些失控地问大夫。
许久,大夫正号脉的手一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一怔,心下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姐,城主他……他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若是早些知晓,尚有解毒之法。可他为炼丹不惜损耗自身灵力,加上连日奔波,使得毒快速扩散,如今殃及五脏六腑,怕是……小姐,我已经尽力了……”
我脸色瞬间煞白,身形一滞,险些跌坐于地。
中毒?命悬一线?怎么会这样?
“小姐……小姐,这时候您千万要保重自己啊!”清水一把扶住我,哽咽道。
我咬咬牙,死命忍着泪水,颤抖着声音问:“大夫,难道就真的别无他法了么?”
大夫脸上沉痛更甚,惋惜地摇头……
我紧紧盯着床上的人,那一身白衣,玉面含笑的人此刻无声无息。他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他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了吗?甚至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
冰凉的指尖抚过他沉睡的眉眼,我静静看着他,含泪笑道:“华弦,我不会让你死的。别怕,我这就救你……”
双手结印,我已无法顾及其他,唯有擅自催动血灵石,将其灵力源源输入华弦体内。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当血灵石的光渐渐消失时,华弦的脸色也变得红润,呼吸均匀。我终于放心一笑,顾不得额上密汗,虚弱拉着他的手问:“华弦?华弦你醒醒,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他眼睫微颤,费力道:“紫鸢,你终于回来了”。
我笑容顷刻僵在脸上,猛地放开他的手向后倒去……
自从那次后,华弦对我更加温柔体贴。清水时常羡慕我,扬言城主待我宠爱有加,尤其是我昏迷之时,寸步不离守在床边。
我苦涩一笑,这救命之恩有宠不为过,至于爱就很遥远了……
这日,华弦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到一片花海,漫天的紫色鸢尾风中摇曳。华弦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笑着问我:“汐儿,你可喜欢这里?”
如若说我不知紫鸢这个人,对这片鸢尾花海定会欢喜若狂。可如今这等场景,我又该如何作答?
我挣开他的手,不答反问:“这里,是因为她而存在吗?”
他一愣,深深看我一眼,面露痛苦之色,最终缓缓点头。
我不禁苦笑连连,他却突然席地而坐,手中多了一架古琴。十指连拨,古琴悠扬,我瞬间心乱如麻。
曲罢!他沙哑着声音开口:“紫鸢是我此生最爱的女子,可我深知她再也回不来了。如若她在,许也希望我能快乐一些……”
继而看向我,许久才柔声道:“一曲凤求凰,愿得汐儿心。不知汐儿可愿为我着红衣,奏无邪?”
世人皆知,冰弦城城主爱音如命,自七年前夫人病逝,便再也没触碰古琴。
我轻抚通红的古琴,这便是名琴无邪。在他深沉期待的目光中,我落泪颔首……
5。
我握着血灵石在房中来回踱步,焦急万分。
上次华弦中毒,我擅自动用血灵之力,婆婆和族人终于知晓我逃离了结界。若不出我所料,不久遥尘便会赶到,到那时……
不及我反应,房中升起一股冰冷气息,眼前白影闪过,那熟悉地声音传来:“汐儿,立刻跟我回雪族,华弦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愤怒不已,上前挥开遥尘挡住门的手:“你胡说,我自己要找的人,难道还不比你清楚?”
遥尘眼眸暗淡,轻声道:“如若我说,他只是你命中的一个劫数,你会信么?”
我当下摇头,冷言道:“不信,我只知是他让血灵石有了温热,这足以证明他就是我命定之人。”
我握着血灵石,余温依旧暖我心扉。
雪族圣女虽有无上法力,却因体质原因,皆是极度怕冷的女子,故必须用血灵石护体。但血灵石乃雪族圣物,冷寒非凡。唯有圣女遇见命定之人时,方能变得温热。
在那日鸢尾花海中,原本我不甘应了华弦的话,明知他深爱的人是紫鸢,而非我雪汐儿。可放弃却又如剜心之痛,就在犹豫那刻,我清楚感应到血灵石变得温热无比……
抬眼,我对遥尘道:“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请你让开!”
遥尘不语,眸中闪着莫名的情绪,定定看着我一身红衣,侧身让道。
我提裙而去,临出门的那刻,他无奈而悲戚道:“你不走,我便留下陪你。红衣虽美,妩媚倾城,却不得汐儿所爱。白衣如仙,清俗绝雅,才似汐儿玲珑之心,圣女之贵。”
我哑然,依然疾步远去。府中玄冰透彻,闪着寒光,让我生生看出眼泪,心头酸涩难耐……
遥尘与我惺惺相惜,他深知我不厌极艳丽之色。在雪族人眼中,雪白清绝无双,那才是族人高贵圣洁的象征。
“汐儿,他是你何人?”华弦打量遥尘片刻,询问我。
遥尘本奉命带我回族,奈何未果,只有伴我左右,一时我也不知该如何介绍?
正欲开口,遥尘便自顾说道:“我是守护她的人。”
气氛骤然成冰,我心惊不已。华弦脸色阴沉,我愤恨瞪了一眼遥尘:“遥尘,不可胡说。”
走到华弦身旁,看着他隐忍的侧脸,解释道:“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遥尘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如哥哥般给我保护和安心,这样的守护总不为过吧?”
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华弦缓和了怒气。我笑笑,不敢去看遥尘。转眼余光却瞥见他暗暗握紧的拳,心竟没来由一阵痛……
6。
冰弦城张灯结彩,玄冰衬着火红通透,喜庆无比。
菱花镜前,我忙着试穿嫁衣。略微抬眸,便在镜中看到遥尘哀伤的面容,他苦涩轻喃:“汐儿,嫁于他真让你如此开心?”
我一边自顾不暇,一边含笑应答:“当然,一生一嫁,再幸福不过了,难道你不为我高兴?”
遥尘沉默不语,转身出了房门。
我回首凝视他远去的背影,顷刻收了笑。遥尘的心思我怎会不知?却无法自私到再去伤害他。他那么好那么温柔,该是属于更好的女子来爱……
此时此刻,唯有在心里静默道:“遥尘,对不起。自对他心动的那一刻起,不管这是劫是福,我都没办法掌握这一切了……”
三日后的今天,是我与华弦大婚之日。
洞房花烛夜,我既忐忑又欣喜地坐在床沿,静静等待我的夫君到来。终于在这一日,我成了他的妻。
华弦走近,挑开我的喜帕,微醉的面容在烛光下十分俊逸。
我垂眸娇笑,却闻他失神而语:“紫鸢,你真美!”
笑颜还未绽放便僵住,我双手握紧衣裙,却轻声纠正道:“夫君喝醉了,我是雪汐儿并非紫鸢。”
华弦仿若没有听见我的话,自顾说着,眸中的深情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你是紫鸢,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最爱的紫鸢。还记得吗?七年前我们也在这一日成亲,七年后你终于又回来了,真好真好!”
说罢便俯身来吻我,我用力推开他,大声道:“够了!华弦,紫鸢既是你心中至爱,你又执著如斯,为何今日还要娶我?就为着这张脸么?”
华弦顿住,片刻后随手整理衣襟,全然不似醉意,变成另一个人:“当然不是,即便你再如何像她,在我心里,也永远不及她重要。”
在我怨恨的目光中,他冷笑一声,正色道:“之所以娶你,也并非我爱你。只是你太有诱惑力,让我不得不这样做。你说对吧?雪族圣女,雪汐儿……”
我心一沉,冷声道:“果然如此!不论是劫是福,我雪汐儿都在劫难逃。可你步步为营,真情为引,究竟意欲何为?”
华弦手中暗自运起灵力,耀眼的纯白光芒笼罩整个房间,似笑非笑道:“雪汐儿,你可还记得这个?”
我怒极反笑,怎会不记得?这么久的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也该结束了。如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思量许久,才出此下策。那日我根本未中毒,唯有借此得到你的血灵之力。今日,就差你的心头之血了。”
雪族圣女,拥有最纯洁的血液与血灵之力。象征我身份的血灵石,便是我守护族人的使命。用我的心头之血及血灵之力,可让人起死回生……
此时的他如同嗜血修罗,猛地拔剑相向。
“你……真得要执剑以对?”
“只怪你的身份注定与我敌对,今日,我势在必得。”
我将灵力运至指尖,只要我反击,他必定无招架之力。对峙片刻,看向他冰冷的眼眸,我终究还是放弃了。长剑猛然向前,直直没入。我闷哼一生反手握住,手掌划过刀刃,被迫逼至靠墙,血沿着冷寒的青锋而落,房中腥味渐浓……
我死死盯着执剑之人,胸前绽放比红衣更鲜艳的色彩。从他那毫无温度的眼眸中,我冷笑看着面容苍白,狼狈不堪的自己。
雪凝冰弦,血染华城,寒光摄人。我直直看出眼泪,仍掩着破碎的心哑声而问:“华弦,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一句:你对我可曾有过分毫怜惜?”
有些话,明知结果也总要问上一问,方才死心。
他依旧漠然不语,我绝望闭上双眸,兀自松开手。当寒冷刺骨的剑尖,更深插入我胸口之时。我凄然一笑,哀绝道:“如今终是得偿所愿,以我之血,换你所爱。这,足够了吧?”
心头之血已取,华弦松了一口气。我捂胸飞身离去,于空中留下狠绝的话:“华弦,总有一日,你将收付比我今日更惨重的痛……”
“汐儿……”
遥尘见我满身是血走出冰弦城,立即煞白了脸。我挡下他要为我疗伤的手,靠在他身上,无声哭泣:“遥尘,我信了,他是我的命劫。带我走,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我心痛难耐,一滴冰凉而下,落于我脸上。遥尘颤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抱紧我道:“好,汐儿,我这就带你走,我们一起回家。”
……
7。
我自朦胧中醒来,感觉胸口不再那么疼痛。轻抚脖子上的血灵石,指尖触碰只有冰凉的肌肤。
“好冷……”我抱紧双臂,清泪再次溢出眼眶。
熟悉的气息而至,肩上多了一双手环抱,眷恋的体温让我温暖不少。我无声笑笑:“这次我又睡了多久?”
“五日。”
遥尘抱着我,温言而疼惜道:“汐儿,若我能给你倾城温暖,你可否与我同行?”
我闭目不语,许久才开口:“替我把无邪取来,可好?”
遥尘一怔,依旧抱着无邪将它放于我手中。我素手微扬,银光闪现,名琴无邪便在我手中化为粉末,飘落无影……
遥尘惊呼:“汐儿,你为何毁了它?”
我不答反问:“你又为何都不告诉我?”
遥尘愣住,别过脸去不语。血灵石又在隐隐发热,我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命定之人?为什么不告诉我,血灵石早已有了温热?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从我破界离开那日起,你都悄然陪在我身边?如在雪族千年一般,从未离开过半步……
“血灵石的温热来自命定之人,而圣女怕冷是天性。那未知数的缘分,对我无疑是巨大的折磨。可我千年来,竟不曾察觉过冷,只因有你一直陪在身旁。其实血灵石早就有了温热,只是我从未留意过……为什么?为什么你都瞒着我不说?”
说到最后,我险些失声痛哭……
遥尘轻轻抱住我,心疼道:“汐儿,对不起……华弦是你的劫,我知定会很伤很痛。但只有过了这个劫,你才会好起来。所以我希望你日后都开心快乐,关乎我是否是你命定之人都不重要。”
……
8。
冰弦城中,千年玄冰万年冢。一男子负手凝视棺中沉睡的女子,那容颜当真与雪族圣女一般无异。
许久许久,女子羽睫轻颤,慢慢睁开双眼。男子勾唇一笑,眉宇间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紫鸢,你醒了,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来不及高兴,下一秒便怒声而吼:“来人,务必将雪汐儿带到冰弦城。”
再次踏进冰弦城,我讥笑:“城主,别来无恙了。”
华弦走近,眼中怒意大甚。遥尘将我护在身后,冷哼:“城主此番盛情,莫不是又要上演一出真情戏码?”
遥尘自始至终都牵着我的手,华弦目光落在我们十指相扣上,瞬间变成近乎疯狂的模样:“雪汐儿,你当日说的话是何意?紫鸢为何变成这样?对你不起的人是我,与她无关!”
我顺着他身后淡淡看去,一紫衣女子静静坐着,不言不语,仿若没有灵魂的木偶。
遥尘有些诧异她的容貌,却也不以为意。时至今日,好一个与她无关,盯着华弦的双眸顿时起了杀意。
我轻轻回握他的手,笑着摇头。
华弦如愿让紫鸢重生,竟在苏醒后变成这般。我心中极为舒畅,却不经意笑着:“城主,你既然探知我的心头之血与血灵之力,能让人起死回生,又怎会不知……”
我故意顿住,满意看到华弦愤恨质问:“不知什么?你倒是快说。”
“城主,最好时刻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遥尘玄衣似雪,散发出杀意的寒冷,冷冷睥睨他。
“你……”
我旋身快速绕过华弦,走到紫鸢身前,弯了眉目对遥尘叹道:“遥尘,你看。这多美的一张脸,多好的一个人啊!难怪城主为了她,不惜赴汤蹈火。”
遥尘哂笑:“是啊!这样的爱竟牺牲无辜的人来成全,未免有些亵渎真情。”
华弦敢怒不敢言,恨恨咬牙。我冷眼看他,一字一句将他打入悔恨的深渊:“你以为重生之力真如此简单?何谓起死回生?便是要雪族圣女在无任何欲念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将心头血与血灵之力取出,方能让人重生。如若强行或擅自取得,重生者定断七情六欲,成为没有思想的傀儡……”
华弦浑身发颤,接近崩溃边缘。我继而笑言:“华弦,这便是因果报应。你是我的命劫,我避之不及。没想到你当真绝情至此,没有丝毫怜惜,如今这也算是公平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雪汐儿,我杀了你!!!”华弦彻底疯狂,执剑而来。
“汐儿,小心!”遥尘脸色大变。
“不自量力。”我看着那冰冷的剑尖再次袭来,身形微动,瞬间扼住华弦的喉咙。
此时此刻,没有绝望也无心殇,我嗤笑:“你以为,就凭你还能第二次将剑插入我胸口?”
我一手指着呆滞的紫鸢,有些玩味道:“华弦,你不是一直视她如命么?如果我不小心毁了她,你又当如何是好?”
手上我一直未用力,他却瞬间面色死灰,喘息道:“别动她!雪汐儿,你杀了我吧!我只求你能够放过她。”
他深深看向那没有知觉的女子,眼中似水温柔,嘴角却绽放一抹嘲讽的笑:“七年前,我就想随她而去,但想着日后她要重生,便一直勉强活着。如今我以为她能回来,却不想竟是自己害了她。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我害了她也害了你,你怨恨我在情理之中,所以多说无益,你动手吧!”
手一颤,我看着闭眼等死的他,心中所有的怨恨与不平莫名消失。他冷血绝情,唯独对她情深意重。
当年我不谙世事,在冰弦城与他邂逅,以为暮雨花树的他便是神话。如今想来,华弦与我,大抵不过皆是宿命,早已注定。这个劫数,我终究是要过的……
目光转至白衣风华的遥尘,他满目情深,脸上尽是疼惜之色,似又回到那日醒来,他拥着我温言道:“汐儿,若我能给你倾城温暖,你可否与我同行?”
这个答案,我一直都不曾给他。即便是在兜兜转转中,得知他才是我命定之人。可那份不离不弃的情深,始终让我暖心不已,万年不忘……
念及此,我兀自松了手,猛地将华弦推离一丈远:“何需杀你解恨?突然发现,其实我从未怨恨过你,这一切不过都是我要经历的劫难罢了!”
华弦震惊而望,我笑笑:“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又怎知自己真正的心之所爱……”
走到遥尘身边,爱的情愫不断蔓延。他自然牵着我的手,揽过我。我抬眸,回以情深一笑,看向华弦:“我不是紫鸢,不能得你所爱。你也不是我的遥尘,可深入我心。华弦,缘起冰弦城亦缘灭冰弦城,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还望你好自为之。自此,你我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
尾声:
雪花纷飞,精灵起舞,雪地上一排排双人足迹,是爱的印记。一男一女皆着白衣,男子俊逸如玉,女子清俗绝雅,让苍茫银色的世界美如画卷。
遥尘与我携手踏雪,他低头看我,含笑道:“汐儿可还记得,你被选为圣女那一年,有个少年险些坏了圣典?”
我微愣,细数千年记忆……
儿时的我立于祭台上,一身白裙不染纤尘,戴上象征圣女身份的血灵石,尊贵无比。众人齐齐欢呼:“圣女佑我族。”
这时一少年站起来高呼:“我定护圣女一生一世。”
顿时,人群沸腾,一人喝道:“圣女何等尊贵,岂是你一无名小辈说护就护的?”旁人立即附合,无不认为他痴人说梦。
我临风而立,因隔得太远,始终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他不顾众人舆论指点,突然朝我一笑,转身没入人海……
直到有一日,婆婆将一少年带到我眼前,道:“汐儿,这是遥尘,此后他便陪在你身边。”我孤寂一人太久,有了伙伴自是开心不已。从此,遥尘便与我一起成长……
我猛然看向身边的人,只见他旋身一变,与当年的少年身影重叠,这次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眉目。
他坚定而朗声道:“遥尘定护汐儿永生永世。”
一股暖流经心而过,我鼻尖微酸,簌簌落泪。从来不曾料想,遥尘竟是当年的少年,那些尘封的记忆早已湮没,我也不曾将其放于心上。只有他独自执守着,一步一步向我走近。我不知自己究竟错过他多少事?也不知辜负他多少好意?但唯一庆幸的是,我终是没有错过他这个人……
红尘牵绊,时光流转。直到现在,我才知遥尘是个痴念极深的人。深到千年之久,终于让我明白何为爱,何为情?
遥尘拥我入怀,我含泪回抱。他轻笑一声,将我圈得更紧。如今我们都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足以明白彼此之意。
他修长的指尖银光跳动,临空而写,一词上邪映入眼帘。我落泪笑开,浅语:“纵若天地无存,也永不与君绝。”
遥尘含笑风华,声音经久不散,飘落在雪族的每一方寸土:“此生无欲无求,得汐儿,护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