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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小城的催眠人(4,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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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弓匠 发表时间:2014-11-04 19:0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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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侦破小说,也是一篇心理小说,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一篇生活哲理小说。传统手法撰写,出人意料的是故事的三个主人公竟由对立成了朋友。他们都是好人,由于好奇和同情心使“我”卷入了这桩“催眠诈骗”案,冒牌警察胜过了真警察,心理师却让人点中了软肋,而非警非医的服装店老板却能看穿他俩的心理。故事完整动听,笔法娴熟老练,叙述质朴无华,情节真实可信,如果文字能再简练(排比的叙述语句较多)会更精彩。荐读分享,问好作者! |
4 也许是由于我没在服装店里,也许是由于我并非货真价实的售货员,也许是由于这场景被定格在催眠演示前提下的我的潜意识使然,也许是由于我回头翻找没有够到柔软的布料却只触到坚硬的墙面,电光石火间我意识到情境之颠覆和荒唐了——我不是现在的他,他更不是当年的我,他只是个刚刚被捉拿“归案”的催眠作案人!我像被江湖伎俩肆意戏弄了似地怒不可遏,情急爆出粗口: “滚你妈的!” 时光云雾消散了。他僵住了,脸上露出惊慌和胆怯掺杂的表情。我也被自己的怒喝震醒了。在我请他回座位并以小口角为借口支走餐厅经理后,我对他说: “是啊,你只是演示。我真抱歉!” 停了一下,我对他说: “我没有权利对你动手。不过,待会我带你到‘韩衣阁’服装店,店主抓挠你几下,踢你两脚,让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一点代价,可再正常不过了。虽然你这个男子汉会没事的。对了,路上你甭想逃!这不像刚才的快餐店,没有监控器,何况我们掌握你的基本情况!” “如果我想逃,”他的话语调低沉,却无可辩驳,“在催眠时我就可以做到了。” 这让我想反唇相讥却哑口无言。可是——他是对的。他无疑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于是结过账,我步行在前,他跟随在后,我们离开餐厅搭上出租车,奔向春城路上即兴剧上演的肇始地。 也许是我的怒喝所起到的独特震慑作用,一路上,他既没有质疑我们搭出租车而不是开警车,也没有质疑我们去一个案件当事人那而不是去派出所,没有质疑我刚刚发出的有违警察原则的告诫语,更没有据此挑战我的冒牌身份。在把他带到“韩衣阁”服装店前后,在微微秋风——那株山荆子以至整条街山荆子的一片片椭圆形叶子随它摇落——中站了不一会,店里仅有的女顾客总算手里拎着包装袋,高跟鞋在人行道踩出“噔噔”的响声,出门走远了。 “柳姐,”在将有些畏缩的方惊涛劝进屋后,我站到正低头拾掇服装的女店主面前,手指方惊涛说,“你要找的人是他吗?!” 柳英慧猛地抬起头,眼睛迅速抓住我和我的同行人了。一时间,可能是由于我和同行人重新出现得实在突然,让人猝不及防,她的脸庞没有保持平静,而是流露出不知所措而不是如愿以偿的表情,仿佛她和我是陌路人,仿佛她和方惊涛从没见过面,仿佛我俩在她面前就像两个精心设局的同谋犯。 我不无骄傲地沿用老套路说:“我的警察姐姐根据线索理出思路了。这次我从沈阳过来,既是借出差再看看舅舅,也是顺便帮助你找到人,把事情画个句号。” 这番话以其涵义之古怪让方惊涛如坠五里雾中,他的表情写满了困惑。至于柳英慧,她站在原地看看他,也瞧瞧我,不过目光最后还是落到他身上,身体只是保持纹丝不动!可是她的伫立和目光逐渐化作由踢打的冰雹和抓挠的风雨组成的暴风雨前的宁静了,将方惊涛压迫得快喘不上来气。他变成胆小的麋鹿了!他以眼角余光搜寻着四周,仿佛唯恐哪里会跃出可以伤人的凶兽——店里的什物! “他叫方惊涛,是一个原来在深圳发展的有经验的心理师。因为买不起房子,他去年回到老家,开了一间心理诊所,为别人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可是市场不一样,他的事业很不顺利……”我把方惊涛的经历转述给女店主,“他认为自己无能,又怕催眠技能荒废掉,受到刺激才打起利用催眠行骗的主意。其实从根本上说他并不是可恶的人。他把衣服完好保藏在家里,东西随时可以还给你。这是我从他嘴里知道的情况。我相信这是真的。”我希望自己这番话能够为方惊涛有所开脱,以便他能够沐浴稍微体面些的和风细雨。 暴风骤雨果然没有来临,可是和风细雨也不知哪里去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好像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你骗过我东西,不过我不怪你!”柳英慧痛哭失声,就像布满天空的浓积云只是带来几声惊雷,而没有降下雷阵雨或者小雨。她上前一把抓住方惊涛的胳臂,就像一个落水者在挣扎时攥住施救人。“如果你演的是真的,你能用72元买到价值800元的东西,我就也能负担起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比方孩子的学费、婚房!不是吗?我不但不怪你,还要感谢你!谢谢你演了一出戏!让我觉得担子轻了!起码是那么一会!”说完她破涕为笑了!即使这是以哭为结尾的很短的笑! 她精神分裂了?患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又被催眠了?面对这完全出乎我意料的错乱场景,我像是被雷电击中,全身不听使唤了。不过,回想当初她的“金警官,你们总会有办法,麻烦尽量帮我找到这个人吧”这句央求话,是的,她其实使用的是语义模糊的“找”字,而不是咬紧牙关的“抓”字。——当然,这场面更加让方惊涛窒息。他扑通一声曲膝跪倒,嘴里喊道:“柳姐,你原谅我吧。东西确实是在家里,我一动没动。我真不是想骗钱财……凌警官说的是对的,我马上会还给你……你原谅我吧。” 于是我像是从冬眠中醒来,一边帮助柳英慧把他扶起来,一边帮腔说这是真的。我把方惊涛的五次催眠作案、行骗的物品种类和大约的涉案值一股脑交待给柳英慧。 “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你不是真正的骗子,你又会还给我东西!瞧把你吓得!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柳英慧又哭又笑对他说,又似笑非笑地征询我的意见,“你说呢,好心的凌心‘警官’?”她真要冰释前嫌了?! “他其实只是一个可怜人。”我用“只”字取代“也”字,“他能把东西还给人家,得到每个人的谅解,这一页当然就算翻过去了。可是他毕竟——”话说到这打住了。 老实说,来这前我因为方惊涛的认真交代和诚实态度已经心软了,在自己的立场上我几乎算原谅他了。如果说当时我还有些迟疑,也是站在柳英慧的角度所致。此刻我把“骗过你”三字咽到肚子里,同样是我站在柳英慧立场上的延续反应。 “他不是一个十足可恶的骗子。如果是他就会对我催眠,拿我的银行卡到外面取钱了。”柳英慧情绪略微平复了,“骗过谁并不说明什么,真正说明问题的是他因为什么骗,他有没有翻悔,他是不是在真心认错。我毕竟卖服装多少年了,我懂得看人!我这个比方也许不恰当——就算你曾经骗过我,也骗过他,你当然还是一个好人。” “什么?”我吃惊了。 “你根本没有市林业机械厂的舅舅。”她的目光掠过我和方惊涛,“当然你也不是警察。” “为什么?”我惊呆了。 “因为我就是在从林业机械厂下岗!九年前!”她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从参加工作时起我就在那个小厂上班,我确信里面没有任何员工姓黄,不管他是一个干部,还是一个工人!不过那天在餐厅,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是好人,因为起码你的眼神跟现在的他和当初的他一样,是干净的,不像职业骗子是躲躲闪闪的!” 哦,我撞到枪口上了!幸亏柳英慧当时看出问题也选择相信了我!过好一阵我才适应起自己假外衣被剥掉的事实。 “我是一个液压系统销售工程师。”面对被蒙在鼓里的方惊涛和一知半解的柳英慧,我缓缓地说,“我要谈客户,做业务,就像你们每天面对的一样!不过我的工作的特别在于,我不但要请客吃饭,还被迫要去做众所周知的客户关系。我整天想着满足手里掌握着实权不愁吃不愁穿不愁花的人的欲望,自己也混一口饭吃,却没有真正帮助过人。明着是交朋友,实际却是做别人肚子里的蛔虫,大家虚情假意,图的是交换利益。我没有热血,没有价值,没有理想,没有自我,像一个光鲜体面的行尸走肉!除了至亲好友,没有人真正需要我,没有我别人照样过。不像你们起码还可以帮助顾客解决心理问题,提供物美价廉的穿着,知道自己应该走哪条路,过得充实!大上周在吉林市为一个项目,上司指派我不光要在投标前四处钻营,投标后还要留下来继续周旋项目决策人,以防止形势逆转。对这些蝇营狗苟的东西,我腻烦透了,打算返程,可没想到自己随便登上一列火车到这了。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碰到你们的事,头脑一热地做上了冒牌警察。这是我事先预计不到的。” 我坦承我的“探亲”乃至我的“警察姐姐”纯属子虚乌有了! “原来你根本不是一个便衣警察!”方惊涛松了一口气。他如梦方醒的眼神和表情无不说明,他的脑海刚闪过一连串姗姗来迟却被迅速解开的问号! “一个冒牌就能找到你,更不用说正牌出手了!”我对他笑了,“无论如何,你都要记住履行自己的承诺,否则你连我这一关也过不了。” “我会的。今天多亏我撞到的是你这个冒牌警察!”方惊涛如此答谢我后,面对女店主说,“柳姐,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做我的免费客户。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梳理情绪,让你平时找到最佳状态,在生活和工作中轻装上阵!” “我当然不介意。我当然愿意。我不光愿意做你的客户、姐姐,还愿意做你的朋友。我愿意做你们每一个人的朋友!”柳英慧的含笑目光拂过他和我,又落到他身上,“在遇到你之前,我可是一个吃苦能干的人,我面对困难没有低过头,我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可是没想到,催眠让我变样成为另一个人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情绪崩溃,这么脆弱过。” “脆弱心理和负面情绪本来就藏在我们每个人的外表下。”方惊涛接话,“你还是你,只是催眠让它们释放出来了!” “没错,”女店主感叹地说,“催眠居然能够帮助人摆脱负面情绪!想想吧,如果你的诊所能够围绕心理健康,帮助大家解除生活中的烦恼,让大家每天都轻装上阵,笑迎生活中的沟沟坎坎,这是多了不起的一件事!你要坚持你的理想,咬牙挺住。我一个小生意人都需要你,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方惊涛用手揩了揩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几滴不易察觉的泪花已经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转了。他请求我们马上随他回位于沿河街的家取衣服以完璧归赵。 “不着急——”女店主仿佛想起了什么,对我们这两位新朋友说,“我差点忘了,你们午饭吃了吗?” 我俩承认自己只是刚刚喝过茶水。 “正好,现在快下午一点半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珍花家的客人不多了。我们去那吃顿便饭!” “珍花——”我想起了,“你是说上次在你身边忙前忙后的那个年轻女孩?” “就是她。”女店主脸上重新荡漾着微笑,“她和爸爸妈妈在旁边开着一家小饭店,她常过来跟我聊天,帮我解闷,亲近我。我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我的帅气儿子。可是我的傻孩子现在还以为珍花只是一个热心肠的姑娘呢!”说完笑容更加灿烂了。 我仿佛看到将来她一家子人丁兴旺乃至她含饴弄孙的场景了,接茬说:“苦尽甘自来。”女店主笑了。她的眉间纹完全舒展开了。 她的微笑一如上次她反客为主埋单时的微笑!这提醒我声明这次请饭必须按照上次就餐前的约定。只见女店主带着仿佛预见到什么的表情,满口答应了。 “真正应该请客的是我。”这时方惊涛以坚定的语气加入争抢埋单的行列,可这被我和女店主双双否决了。女店主更是强调说: “你承诺过的已经是最有分量的请客了。” 她不容置辩的微笑连同我的附和,使方惊涛的表态就像浪头卷向稳固的磐石。 “珍花到底是谁?”后者转为抛出心底的疑问,“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边走边说吧。”女店主取钥匙打算为店门上锁,“我也想知道你们是怎么遇到的。” “不打不相识。”在跨出店门时,我转身对方惊涛笑着说,“刚才我对心理师玩了个心理战。” “心理师也有心理软肋,就像阿喀琉斯和他的脚踵。”后者跟在我后面时,用这种轻松的口吻自我解嘲,“再说你装得那么像警察。” “警察后来喝醉了!”我指出问题。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坎,一道弯,”女店主投给我们同样轻松的目光,“可是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过去了。前面的路就平了,直了。”她这句话既像是对自己生活遭遇的扼要概括,又像是对心理师乃至我反其道而行之的开导。 于是在她上锁后,由她带路,我和心理师殿后,我们仨像三个抱团取暖的早行人,在山荆子树下沿上次珍花姑娘的方向,聊着,笑着,上路了。 就这样,陌生人变作了熟识者,对立者成为了朋友。至此在边疆小城和我之间上演的即兴剧终于落下帷幕了,我所经历和碰到的许多故事也多了新的篇目。第二天,一股寒潮裹挟着劲风造访了边疆小城,而我则在街边摘落几枚山荆子果,冒着寒风重新踏上了归程。坐在穿越长白山脉和疾驰向松辽平原的快速列车上,眼见莽莽群山在窗外阳光下连绵起伏,耳听滚滚车轮在脚底铁轨上浅吟低唱,在平静的外表下我也心潮起伏,翻涌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是的,昨天我所没有告诉两位新朋友的是,由于自己的随性和业务的反复,我前面投标的吉林市项目已经失败了,此行前公司已经与我签署了解除劳动关系协议书。在不到一个月后,领过一笔补偿金,我即将加入失业者的行列,直面从没经历过的新的生活困境。困难就在眼前,可是,有边疆小城里新朋友道路坎坷但不甘屈服的和理想飘摇但再度起锚的曲折历程作比照,这又算什么呢?这雄阔长白山里的小小山荆子果经霜后,此刻在我的唇齿间,不是都放出浓郁悠长的风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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