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明亮，无风的天少了寒意。着夹袄灰色围巾，一个人走进秋天里。不，立冬以后，应该是冬天了。然，天没有深秋的寒冷，更没有立冬后的刺骨，立冬季节，秋天气候，潜意识里，冬天还没有来。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散步的好天气。

APEC会议，汽车单双号限制，车少了很多，北京交通从没有如此通畅。城里的人遇见6天假期，很多人外出旅游。这样一来，车少人也少。原本不很繁华的南城清寂许多。我，偏爱这样的寂静。

一个人漫无目的向北行走。街道两边，种植大叶子树木。那是些什么树呢？白杨树的枝干，但不光滑，阳光下也不耀眼。树冠上硕大的叶子，五角星的模样。枫树么？肯定不是，深秋，枫树的叶子变红才是。很想问问园艺工人，这到底种植的是些什么树。很遗憾，只见树长，不见人浇水修枝。

我抬头望向这些树们。它们少了水分，无精打采，有些叶子像是留下被火烧过的痕迹。其实不是。那是叶子随着天气转冷，从叶子的边沿慢慢干枯，从远处看过去，像火烧过的痕迹。我发现，一棵树，南边的叶子干枯最多。接受阳光最多的原因吧。就像冬日雪后，南面的雪最先融化，北面的雪迟迟不肯消融。

王国维老先生谈论古诗词时，总用“隔”与“不隔”。我恰恰与南城是隔着的。搬到这里差不多两年了，新居对于我，像一个旅馆。我呢，恰似久居这里的旅客，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我是喜欢这里的。早晨看日出，晚上看日落，别人望尘莫及，我却怎么也融不进这里。我像无根的浮萍，在南城里漂。像一只蜻蜓，点水生活。哎，我这是怎么了？

我走在阳光里。立冬以后，好天气。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要走一走，走一条没有去过的路，见一见没有见过的风景。两年了，我的生活空间，仅限于地铁与菜市场之间距离。家，在距离之间。在这段距离里。除了菜，日常用品，我不得不在此地购买。肉类食物，我还是跑到市中心，买个放心踏实。两年，我游动在这样一段露天距离。连我自己也不可想象。

一路向北。长长的红色砖墙里，杂草丛生，褐色枝条散落在空旷的土地上。破败不堪。没有人光顾。一片待开发的土地。自从我搬到这里，这片土地一直荒着。我想走进去，迟疑。

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街心公园。树木葱郁。远远望去，像一个小树林。我总想进去走一走。他说，不要去，那里偏僻荒凉，不安全。不过，夏天，好奇心驱使，我瞒着他前往。很大的一片林子，临街修建了花园。花园与树木间，修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安静极了。再往深处走，野草遍地，我怕迷路，不敢前行，只得循着人迹，终于走了出来。

眼前这片被荒废无人问津的土地，除了一条踩踏出来的小路，没有人影，尽管空旷静谧，是我所喜，最终还是放弃。这是一个被迫切断的路口。每天下班，我循着日光行走，在这个路口，向西望去，火红的太阳，躲在远处高层建筑后，霞光万丈，慢慢西沉。我时常在这里停留，看日落，拍照，留下自然光影。别看杂草丛生极其空旷，黄昏，夕阳染红地上的杂草，颓败的美。

 一条人走出来的坑坑洼洼的小路，没有人烟。怎么可能有人走进如此荒凉的风景。如果，一个人心田上杂草丛生，不可能有人驻足停留。一个人的悲，一个人的愁，是野草狼藉。独自去清理耕耘。待到山花烂漫时，不愁在别人心中站不成风景。

 这样想着，走着。

 多年来，我养成了习惯。每个傍晚，曲终人散，整理擦拭内心，清扫尘埃。或者，选择一个人行走。行走中，掸掉心上的尘埃。

 在没有交通指示灯的十字路口，我选择西去。一条宽阔人烟稀少的柏油路。我不知道通向哪里，是否能够一直向西走去。少了植物的街道，两边光秃秃的，了无生气。不容置疑，新街道，新楼房。街边风景，来不及修饰美化。

阳光暖融融。没有可供欣赏的景致。

我听《乱红》。笛子演奏，凄婉悲凉。每次听，眼睛会潮湿。特别是秋天日光惨淡，和寒风萧瑟时。悲情的曲子怎么可以演奏这样的好？穿透灵魂，吹出心底的哀伤。那年夏天，一个20岁的男孩子失恋伤痛不已。他说，他在海边，一个人面对大海听《乱红》。我搜出曲子来听，听得要落泪。我记住了这首曲子的名字。黄昏，日光，大海，男孩儿，乱红。海边风景，我拼凑在一起。唯美又伤感。

有人说，秋叶比春花灿烂。灿烂与否，与季节无关，与心情有关。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和杜甫的“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抱病独登台”心境不会一样。同样景物，心情不同，感受存在差异。这个秋去冬来的日子，我心里的霜叶，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二月的花还要红。

不愿见人，不想说话。我怪罪于无色的节气了。一直信仰把生活过成诗的我，鲜有情绪低落的时候。苍白的日光，雾霾的天，我的心，被压抑得生疼。我开始喜欢黑夜，喜欢万家灯火的温暖，灯光的明亮清澈。

这个午后，我看到天空立冬的暖阳，我激动了，善感的心一下子清澈许多。我要走出去。一个人，只一个人。

宽宽的柏油路，人开始多了起来。六层尖尖的小楼，像个小别墅。这样的建筑，已经很少。多是高层建筑住宅区，满足日渐增长的北京人口。小楼一层可以种植花草。如果是春夏多好。可以看看一楼住户庭院里的园子。我想象着，他们的门前庭院，种着一园子的玫瑰。玫瑰的叶子和花朵从栅栏里爬出来，满园的玫瑰，装点他们的园子，也装饰行人的心。对啊，我为何不在我心灵的花园里，种些玫瑰，或者别的花朵呢？抱着一园子的花朵，度过单调的季节，还有什么可伤感的呢？

这样一想，我的心里顿时明亮起来。

在拐角处，街道开始狭窄。我看见了国槐。我仿佛见到了故人。我蓦地发现，与南城的隔，原来，是少了国槐。旧居附近满是国槐。日日相见，年年陪伴。我与国槐共同呼吸，经历日月沉浮。我生长的根，还是旧居啊！那个长满槐树的地方。我站在街角低矮的槐树下，这不是我的国槐，我的国槐，高大葱郁伟岸。每一片细小的叶，游动我的呼吸，树干的年轮，记载我分分秒秒的成长。我移动的不过是我的身体，移不走的是我的心，我小半生的记忆。南城，不过是我人生第二个驿站。

转念。城市建设发展，不可能一辈子守着老屋旧地。无论怎样的迁徙，不可能丢掉记忆，丢掉养育自己那片土地。就像老父亲，拿起手中画笔，一张张画着他童年老房，河水，木桥，庙宇……

我走了很久。

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装修材料小店，生意红火。街道环境与北城相比，差了几个年代。

红太阳跳出来了。大，火红。西边天空火红一片。它一边走一边和我告别，缓慢下沉。

我找到回家的路。

在十字路口。我突然看见，一大簇百合在街边盛开。我走过去，买了一抱的百合回家。我要把百合插在家里的花瓶里，种在我的心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