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辛福那天起得早，打车到县里买了一束鲜花，再回来悄悄地放在了小敏的办公桌上。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带着学生训练。天冷了，雪也厚，他就让住宿的那几个学生，在甬路上随便活动活动。

郎君昨天晚上熬夜了，还在床上呼觉。

小敏应该是起床了，她与学生住在一起，没有入冬的时候，她早早就到办公室里看书，或是备课了；而现在，大约是嫌恶办公室里冷，就在寝室了。

早餐，依旧是昨晚剩饭加点水，煮成的稀粥，馒头也是剩下的，拍了点大蒜新拌的咸菜。看着没有食欲，可是饥饿得厉害，怎么也得吃几口。大部分学生看了看，就离开食堂，到小卖店买东西吃去了。

小卖店、食堂都是老九开的，学校说是没有承包，其实质呢，都明白怎么回事。反正，哄得学生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不少花钱，弄得班级、卫生分担区垃圾四处刮，更甚至班级总是充满了一种鸡饲料的味道。

兼任大队辅导员、团书记的后勤主任提出几次了，也不了了之。后来，在班子会上，要求提拔一个人员，来专门负责少先队、团的工作，这才有意安排小敏，并由姚姐征求一下小敏的意见。

小敏考虑了几天，答复给姚姐，说自己年轻，干不过来那么多的工作，请学校另选他人。姚姐说暂时是没有人选的，干与不干，都不是自己说得算的，要服从学校安排。没有办法，小敏就先兼任着。

老九是校长的什么远方亲戚，具体有什么关系，一般人不知道。

小敏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空空荡荡的。她看到自己的桌子上一束花鲜艳地绽放着，很是惊喜，惊的是，这么早就有人送花来，而且是在农村的学校，花是怎么来的呢？她在想。喜的是，有人送花给自己，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

她在想，是男朋友送来的？不可能啊！那么远，并且男朋友从来是不送花的。那么是谁呢？

想了又想，也没有思绪。于是，她就抱着鲜花，回到寝室，摆放在床头，一幅风景绰约地出现了。

刚才路过走廊，小敏看到辛福对着她笑，她才明白，花一定是辛福送的。前一阵子，学校有一个女老师过生日，辛福就送过花。一定是他了！小敏很肯定。再次看到辛福，一定要说声“谢谢”，小敏在心里默默要求自己。

郎君懒得起床，感觉浑身疼，脑瓜子也不好受，喝多酒了，再加上从街里往回走一路的顶风，出汗后，冷风一激，怕是要坏了。

辛福呢？他看了看对面的床铺，没有人，想找他给自己弄点水喝，最好有感冒药吃一片。可是，没有人。

再躺躺吧，他想着。

辛福在办公室里坐着，手里的一本书翻了几页，是什么内容不记得了，望着窗外，靠高速的山岗，已经是白茫茫的雪原了。跑通勤的老师快来了，否则，真没有意思，很冷清。他想起了郎君，怎么还没有起来呢？都快上班了。
    （十四）

年度优选举完毕，高兴的脸上挂着笑模样，不得意的则嘴边轻者发泄着牢骚，重者不干不净地开始指桑骂魁含沙射影地咒骂。

小敏、辛福、郎君三人这才深刻地认识学校，认识了各色人等。辛福是看明白了小敏的眼神，看小敏的选票填写了自己的选票，郎君装作不知道，随便写了几个人，他在想即使自己选了成副校长，也不是自己的功劳，这一笔账也会记在小敏的头上，倒不如自己随便写几个，乱竽充数，又无人知道没有选成副校长。郎君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会后，在小敏面前点头，示意自己是遵照她的暗示做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没有评选年度优的时候，大家都一团和气；有了年度优后，选前大家暗自较劲，各藏心机；选后，也不消停。真是佩服了有关领导，总是能够在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一丝的涟漪。

学前班的园长魏老师一脸的不满，气哼哼地找到校长。

坐吧，魏老师！朴校长礼貌地让座，说：“怎么，找我有事？”这是明知故问，以此来缓解一下紧张的氛围，校长就是校长，了不得。

校长，你给评评理！我们幼儿园就没有工作吗，怎么选优一个也选不上？实在不行，我们不干了，爱谁干，谁干！

魏老师很聪明的，别看奔五的人，说起话来，总是能抓住理之所在，她不说是自己如何如何，而是说“我们”，貌似代表一部分群众来与领导交涉，有脑袋，有策略。

校长明白，当了那么些年的领导，对于下属的这点小伎俩是看得透透的。但，却不能点破。“是啊！你们工作也没有少做，只是这是群众选的，我们充分的发扬了民主啊！”朴校长在细致地解释，因为心中有底，所以，不慌不忙。朴校长也看到了选出的人员，姚姐在内，这样自己手里还有2个名额，足以应付一切的变故。

校长，别说群众！千万别这样说！我看群众的眼睛有些时候，就是他妈的瞎了！魏老师一不小心露出了一星半点儿的泼妇原形，不好意思，校长，口无遮掩，口无遮掩！她忙着遮掩自己的失态，说：领导的眼光才是雪亮的，是不是，校长？我们怎么工作的，领导们应该是看在眼里的，一年到头，我们幼儿园老师辛辛苦苦为学校创收多少啊！

是的，你们有成绩，那是摆在面上的。朴校长肯定地说，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协调一个名额，好吗？你先回去，也别说什么；要是，我能够协调来，你不要高兴；协调不来，你也不要恼，可以不？

好！那我就在这儿谢谢校长了！魏老师这时没有说“我们”，而是“我”。“我们”在争取利益的时候，往往是最大的借口；而在获得利益时，则“我”的身份才首当其冲。

安抚了魏老师，朴校长自得地仰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眼前浮现的是姚主任，挥也挥不去，他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只有自己懂得的笑。

沿流水正勾起朴校长记忆的老冰排，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美好而又有些暧昧的思绪。进来！说着正襟危坐，顺便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纸上胡乱地涂抹着。

来的是后勤的初老师，四五十岁，在朴校长来学校之前，上班有一搭没一搭的，现在也是这样，是刺头，典型的刺头。

朴校长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他知道初老师想必又是喝酒了，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看来初老师是来者不善。

校长好！初老师打着饱嗝儿，从嗓子硬挤出了这几个字。

坐吧，初老师。朴校长礼让着说，有什么事吗？

校长，求你点事呗，可以吗？初老师没有做，就站在朴校长的对面，呼出的强烈的气体扑着朴校长的面部而来，极度熏人，不一会儿，校长室空气就重度污染着了。

又喝酒了，是不？朴校长假意不满说到。

就少弄了一顶点儿，上班不能多喝的。初老师脸上堆积着笑，嘴里释放着浑浊的气流。

上班，不好喝酒，以后少喝。

是，是，是是是！初老师连忙地应答着，“校长，你看看，我这样的，也是想晋级的；可是选举的形式，我怕是猴年马月也选不上的，求校长帮我弄一个名额呗？”

不好弄啊！现在很严格，都要求公开、公正、公平的评选，没有名额的。

有没有，我不管了，我就压在校长这里了。晚上，回县里，我安排，大伺候！等我电话！说完，不等朴校长说什么，掉头就走。

你！你！

我什么啊？初老师临迈出校长室的门槛，回头嬉皮笑脸地说，等我电话啊！不见不散，不醉不归！

望着初老师离开的背影，朴校长早就知道这不仅仅是有背影的人，也是有背景的家伙。学校不要看不大，确实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的地方啊！朴校长感慨着。

业务副校长杨明君坐在办公室里，很是不自在。选举的结果，他看到了，有一半的领导班子在其中，这不是好事，工作上领导是辛苦，可是在荣誉面前，领导的姿态更加决定了一个单位的优劣。班子要想有凝聚力，有执行力，有战斗力，就必须割舍得下荣誉。杨明君副校长也在被选中的人员之内，作为学校的业务副校长，他年度工作评为优秀，是名副其实的。可自己毕竟是站在领导的位置上，要多为群众想想。

于是，他决定，放弃这个指标，不就是到晋级的时候少加5分吗，不在乎的。想到这里，他走出办公室，来到校长室。

校长，我想我还是把指标让给我们的老师吧？

不好吧，这样你不出不吃亏了吗？朴校长不理解，人都在争名额，这个人想让名额，不可思议的嘛。

你再想想，想成熟了，再说！

我想好了，让出这个名额。杨明君副校长坚定地说。

那好吧！就是你这样做了，其他的班子会不好看的。朴校长终于忍不住内心真实的想法说着。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吧！

那好！

说完，杨明君副校长走出校长室。

朴校长望着他的身影，摇了摇头；很久以来，朴校长就总是感觉这个杨明君副校长与自己不是一个路上的人，能力超强，工作也积极努力，而个性更是十足，不想其他班子成员那样，中规中矩。看来，是一个不好驯服的主儿，以后，有机会还是巧立名目送走得了，一来腾出一个副校长的位置，二来呢，也赚足推贤荐能的好名声。尤其是第一点，副校长的空缺，更会带给自己好处的，提拔谁，能够白白地提拔了？

想到这里，朴校长的眼前有花花的票子，也有白嫩可人的小脸蛋了......

到了县里，朴校长接到电话，是初老师打来的，说是饭店定在春都大酒店，时间是晚上五点半。
    朴校长问：初老师，都有谁啊？
    初老师好像是校长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一听校长这么问，马上就想到了什么，听校长吃饭，没有那个人， 就是吃得再好，也是不够味道的，于是，马上想回答道：放心吧，领导，都是你想见，你喜欢的！可是又一想有些直白，怕领导下不了台面，就委婉地说：都是咱们单位的。
    那边，领导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就不说什么了。
    初老师想起了一个人，打电话给她：姚老师（想称姚姐，可是初老师比姚老师大，如此称为不好），晚上五点半请你吃饭啊！在春都大酒店，不要推辞了嘛，也不是外人。行，就这样了，快点到啊！
    一言堂下来，没有给姚老师说话的空闲，最后，听见姚老师答应了，初老师放下电话，想酒店走去，在那里早早地等待着学校领导的光临。
    （十五）
    魏老师一开始不知道初老师为了弄一个年度优的名额而请朴校长等人吃饭，是在周六那天的麻将桌上，听姚姐说昨天喝多了，难受，看麻将牌都是双眼皮了。不听说，还好一些；一听说了，打麻将都心不在焉，一万看成二万，三条误以为是四条，一上午，魏老师赔了一次庄，和了几把小牌，结果输的惨不忍睹，几张百元大钞尽属人家。心理这个骂呀：这不是一个东西！说一些没有用的干什么？就你张了一张破嘴不成？

麻将输的不成体统，也到了时间，不玩了，坐在麻将馆里，吃姚姐作为赢家叫来的外卖：简简单单的一盒盒饭，一瓶矿泉水。

吃完，再继续作战，可以吗，姐妹们？姚姐输赢很少放在心上，更何况今天大大的丰收了一次呢。

不玩了，干不过你！魏老师是不玩了，没有心思，还能有点吗？一上午的破牌，是魏老师打麻将以来输得最惨烈的一次。不玩了，下午有点事，魏老师心有不甘却又很无奈地说。

玩吧！不玩，怎么能够捞回来！？另外的两个麻友在劝。

姚老师也笑着说：玩吧！你不玩，我们也不能三家拐啊？！

再找一个吧！有的是人。我时候实在不玩了！魏老师是真的不想玩了，输点钱，是一个问题，更大的问题是姚老师说的那件事像一块大石头一样，总是压在她的胸口，憋闷死了人。

真不玩了？

真不玩了！

说着，魏老师收拾收拾东西，穿上衣服、鞋，就下楼了。

下楼后，魏老师站在街道上，回望了一眼刚才玩麻将的麻将馆，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着。麻将馆是成副校长家开的，每到周六周日，成副校长总是一再地邀请学校的老师来玩，说是捧场，增添人气。后来平时，在没有人凑局的时候，或是三缺一的时候，也打电话给学校这些爱玩麻将的老师。麻将馆也算是成副校长的一份产业了。

人家请校长吃饭了，自然弄一个名额会没有问题的了，而我怕是要没有希望了吧？魏老师在想着，怎么办呢？要不也找校长吃顿饭？要是就一个名额的话，我找吃饭也没有用啊！唉！真是的！点背喝口凉水都塞牙！！！

再说吧！回家与老公商量一下！魏老师自己不能决定下来怎么办，想起了老公来。老公是政府的小职员，一定比自己要经历的多的多，会有好办法的。

想到这里，她的步伐有力了，不再迟疑、轻飘。

到了家，老公如一滩稀泥萎缩在床上，又喝多了！魏老师恨恨地自说自话，脱鞋，放下包，到床边摆弄摆弄老公，让他睡得踏实一些。没有想到，老公打了一连串的呵欠醒了，醉眼朦胧地逗着老婆说：那个小妞来陪我了？

没有小妞，只有大妈！你看行不行？魏老师气笑了，还他妈的小妞呢？你看你喝得那熊色！你是没有出息了，见酒就醉，不醉也多！

你呢，老婆，有丰收吗？老公问，要是有，能否晚上安排老公吃一顿冰川火锅啊？要不吃顿烤肉也足矣啊！

输得老惨了，只能吃水煮白菜帮子了，去火，消毒素。魏老师哭笑不得地说，都输了那么多钱，还想吃好的，靠几天再说吧！

完了！完完了！！完完，完完了！！！仰在床上的老公说。

别说没有用的。我问你，我的年度优的事，怕没有戏了？

怎么回事？老公坐起来问。

人家初老师昨晚安排校长等人吃饭了，你想想啊，名额有限，能有我的了吗？

是啊！够呛了！没有拉倒吧！

不行！校长答应我，说帮我协调要一个，不能说了不算！

你啊，太相信领导了吧？哪个领导不是满嘴跑火车，说了就办，中华民族早就繁荣昌盛了！再说了，你们哪个色眯眯的校长，贪吃的是小鲜肉，像你这样的老玉米棒子，闻都未必想闻一下！老公嬉皮笑脸的样子遭为老师很反感。

想吃我的豆腐，没门！说正经的！怎么办？

不用办！我们以静制动，才是最好的策略。人家都请吃饭了，要是就一个名额，你做室内都没有用，唯一的就是等。不给你看，你就闹！给你，再说；过节的时候，送点东西就得了。

两口子开了一会军事会议，大政方针初步决定好了，魏老师的心里也不再堵塞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