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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门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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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清风剑在手 发表时间:2015-03-15 10:25:25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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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鸿门盛宴》是《去留》和《知恩图报》的续篇,写的是东北的几个林场的青年到山东威海打工的故事。他们进的是一个装卸队,反映了“商场如战场”和“要想立足必须有关系网”的故事。故事围绕着大老板宝子、“二老板”哼哈二将和主人公王老三与孙加成展开,人物的性格是写出来了,故事很详细,不时带一些小幽默,是一篇很不错的素材。但是作者不善于剪裁,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和讲不完的故事都想一次写出来,使得结构很凌乱,突显不出主题来,影响了作品的质量。希望再接再厉,在小说创作格式上狠下功夫。荐读分享,问好作者!

      时光如水,弹指之间,一个月就那么悄声无息地过去了。面对哼哈二将有失公允,乃至近乎刻薄的对待,我和加成努力地忍受,并积极地适应着。

      以哼哈二将为首组成的五人大网,在我们这个装卸队里,竟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恨得我们心中暗骂,牙齿紧咬。我和加成下楼去外面吃饭时,经常研究怎样撕破他们的网,让自己在这里也有一席立足之地。

      面对街边此起彼伏叫卖声和琳琅满目的水果摊、小吃摊,我和加成装作若无其事,不为诱惑所动般无视地走过,进了一家时常光顾的东北小吃店。老板娘见我们一来,就热情地喊着:“兄弟,过来了,快,快里面请!”随后跟过来,笑容满面地递上菜谱,道:“两位兄弟,想吃点什么?”加成有点犹豫地看着我,顿了顿,道:“大姐,俺们还是按照老规矩吧!”我随即点点头,表示无异议。老板娘优雅地一转身,进了里屋,笑呵呵地端出来一碟花生米,恭敬地放在桌上:“兄弟,你俩先慢用……”话没说完,便去急着招呼新进来的客人。加成只好自己动手,去酒柜上拿过来一瓶老村长,用筷子头一撅,轻松地起掉瓶盖,给各自倒了一杯酒,方才坐下,继续讨论着我们之间最关心的话题。

      “三哥,虽然,宝子每天姐夫姐夫地喊你,旁人看起来他喊得挺亲,貌似对你很照顾,可是宝子一家三口天天和那‘五人网’一起吃饭,再加上哼哈二将比咱们来的早,业务熟,什么地方都知道,咱要想从他们手里分一杯羹,难呐——”

      听着他的话,我一时竟无言以对。明知那张五人网一时半会憾不动,击不破,但听着加成没有底气,却有几分哀痛的语调,只能装作镇定的模样,安慰着、鼓励着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人家的网好像一触即烂:“兄弟,你也别老说这些丧气话,但凡是人,就有弱点,就看咱们怎么找准这切入点。你难道没看出来?他们五个看似团结地联成一气,给人一种无懈可击的错觉,事实上,他们不也常因为分活有别,得利不均,寡妇般的脸上挂着不满的情绪吗?说不定哪天,大战在他们之间突然爆发呢!再说了,所有的人表面上对他们恭维有加,像甘肃刘帮帮、河南小老王,背地里不是都卯足了劲骂他们吗?”

      “骂又怎么样?哼哈他几个还故意当我面骂你呢!”加成沉吟了半天,依旧对我的观点不服气。他抬起头,轻轻地扫了对面桌上大声喝酒的那俩人一眼,我也鄙夷地瞄了他们一眼,哇啦哇啦的说话声,像一群聒噪的乌鸦,心里骂了一句:这是哪个省的人?这么没素质。为了不破坏自己的形象,转回头对着加成说:“切,哼哈他们骂我做什么?我也没得罪他们!”随即,端起酒杯,漫不经意地抿了口。

      “你没觉得你得罪他们吗?”加成有些讶异地看着我,“你是真感觉不到吗?”

      老板娘端上来一盘尖椒干豆腐,边往桌上放边说:“如果再需要什么,尽管叫姐,别客气!”加成面带微笑地说:“大姐,您忙!”

      看着老板娘走开,我对加成说:“我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也从没和他们大声说过话,净扯——”虽然,我厌恶他们,但视他们如草芥,从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加成左右巡视一下,极不情愿地压低声音说:“他们嫌你经常抢活,内心不满呗!”加成的声音极小,我对面坐着,刚勉强听见。他仿佛怕别人听到,忧郁的脸,不知是担心我听了不好受,还是怕我依仗着宝子给撑腰,会一股脑儿地找他们理论,或许两者都有吧!

      我有点气愤,打断了加成的话,说:“何为抢?噢,明白了,原来满屋子的人,只有我危及到他们的利益了?”加成伸长脖子,又前后左右看了看,生怕他们就在附近似的,然后又微微点点头。我轻哼一声:“那又怎样?你说不主动争取,光任人家不合理地分配,能行吗?我说加成啊,咱凡事得主动出击,全力争取,要学得脸皮厚点,不然,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会更被动。你怕什么?跟他们谦让,可笑!他们倒是都夸你好,结果好活喊过你几回,谁又真心真意地待你了?”

      我不假思索,一连串地炮轰,加成蹙起眉,一声不响地低下头,半天叹了句:“唉——的确是啊!”

      每每在上午八九点钟以后,所有没分派到工作的人,都聚集在屋子里等活。有在客厅抽烟的;有在办公室沙发上看宝子玩电脑的。如果宝子这时候接到客户电话,大部分活,就被眼目前那几人占去了。而剩下的多数人在我们住的这屋,有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有看电视剧的;还有和哼哈二将坐在床上赌钱的。宝子大多情况下是和他们赌钱。每每听到宝子的电话铃声,我便停止玩手机,竖起耳朵,仔细地分辨着。如果是客户打来的,我就先坐起来,看着宝子。宝子撂下电话通常会说:“哼将军,你领三个人去草庙子。”然后紧接着就瞅着我说:“姐夫,你也跟着去吧!”如果这时候哼将军还没来得及找那两个人,我就会跟一句:“如果缺人的话,让加成去吧!”往往这个时间就三五秒定局的事,有时就在我说话的同时,哼将军已经找好人了。所以,加成能去的机率只有十分之一那样。尽管加成个子高,卸车、码垛各个方面都占优,一样没工作,被迫呆在屋里。个别时,宝子背对着我,或是玩得投入,忘了我,我就会大点声说:“宝子,还缺人吗?如果缺的话,我想去!”因此,我比加成干的活要多一些。

      我曾不止一次地劝过加成:“脸皮厚点,到外地了,谁也不认识谁,等人家叫到你头上,你得付出多些啊!”然而,我的一番好意,每次都被他不置可否地拒绝了。

      毕竟和他一起出来打工,互相照应本是分内之事,虽然一次次地被他拒绝,但我依旧苦口婆心的劝他:“屋里人少时,和宝子唠唠嗑,人与人之间,沟通很重要。关键时候,你没看麻友还挺管用呢!”

      “三哥,没事你就唠呗,我看你语言相当的丰富。”加成总这样不屑一顾地昂着头和我说。

      我落寞地摇摇头:“我语言丰富个啥?看着宝子一股煞气,跟他就没嗑唠。他不也提你们是一届的同学吗?你就不能捋杆爬啊!”

      “我和他是同学不假,但地位不一样,硬往上爬?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加成一副视死如归般地昂着头。

      “兄弟啊,你觉得人家高高在上,你不巴结人家,难不成你还等着人家弯下腰来巴结你吗?”

      加成听完我的话,连寻思都没寻思,便对我甩了句:“随便——”

      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了,在环境残酷地压迫下,加成总算明白了过来,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加成仍叹着气:“三哥,现在咋办?要不,咱请宝子喝一顿?”

      “请人家得有个名目吧?长这么大还没干过这事哩!”我也不知所以,皱起眉头,苦苦地思索着。想着自出门以来遇到的种种艰辛和挫折,什么事都要绞尽脑汁,亲力亲为。在家靠老婆,出门靠朋友。加成耷拉着头,我的内心便莫名地衍生出一阵难以言说的哀愁:“你觉得有必要请,那咱就趁早,晚请不如早请。”我用酒杯轻叩着桌子,示意加成喝酒,并补充着说完。

      “请。必须请。这次,咱豁出去了。抓紧挣两个,好回家过年。”

      我还从未见过加成这般慷慨激昂、果断决绝,以往他总是温顺的样子,腼腆得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

      没事闲聊时,我也常对加成说:“兄弟,其实我的性格就是逆来顺受型,有几分像林冲,一般只要别人不损害我的利益,我会尽量不吱声、不发作的。可你比我还内向,若一直这样下去,面对这种被动的局面,咱俩最终也难逆转。在受到别人排挤和压迫时,要学会自保和反击,该发怒时,千万别忍着,要学学李逵,不然,别人以为你好欺负而更变本加厉呢!”我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再说发火自有发火的妙处。”

      加成有点不解地看着我,好像更迷惑了:“怎么李逵、林冲都上来了!”

      “我比喻的是性格,你看林冲比李逵厉害多了,一样受欺负。”我看了加成一眼:“平时感觉你聪明伶俐的,今天这是咋了?脑袋好像让门掩了。”为了能让他茅塞顿开,我又给他说:“夏天在山下家干活时,认识了一个比你还瘦弱的小李,俺们是伺候外地的架子工,人家要管子,俺们就用绳子给拽上去,人家怎么指使,我们就怎么干。可是偏偏有个架子工好起屁,总是吆五喝六的。也许,我被人家嘿呼惯了,没觉得怎样。小李可不惯着他,一指那个架子工怒吼道:“把嘴巴擦干净再说话。”

      那小子咋呼几天了,还没曾遇到有人敢恐吓他的,愣愣地瞅了一会儿,不在言语。一个上午都没在言语。

      小李看那小子不敢吱声,告诉我说:“在单位总被人呲牙瞪眼的,我曾经也像你一样,总是躲让,怕与人家口角,总以为人家说两句就说两句吧,自己也没损失啥。可是,越是忍让,人家越是得寸进尺。俺们老大实在看不过去眼了,就说我:有时候你不骂超你妈人家真的超你妈了。我反复琢磨着这句像绕口令的话,突然醒悟了很多,慢慢地去试了试,嗨,真的管用哎!”小李用嘴一奴上面的那小子,脸上得意的神情告诉我:看—管用吧!

      半天,加成睁开眼睛说:“那我也试试。”

      “这就对了,你没听电视连续剧《霍元甲》的主题歌吗:……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我唱了两句鼓励着加成。

      过了那么几天,加成告诉我,他真的跟哈将军发了一次火。我心里说:长出息了!可能加成感觉我并不十分相信,于是慢声拉语地娓娓道来。

      “那天我在家等活,恰好来了一车方便面。这时候,我感觉屋里剩下的这几个人当中,我跟哈将军关系应该最好吧。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我经常擦地;跑腿给哈将军买烟;在一起卸货常为了照顾他我多干。哈将军因此夸我好几次是好人了;光说请我喝酒也至少有三次,我以为我是板上钉钉的首选。”

      我嗯嗯地点着头。

      “妈的,最后哈将军把小老王都派去了,就是没派我,我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立马急了:‘咋的老哈,怎么轮也该轮到我,你咋回事?’”

      哈将军胖嘟嘟的脸,有些尴尬地强挤出一点笑:“加成老弟,因为你没卸过,怕你误事!”

      我插了句:“你咋地也比小老王强啊!”小老王个子不足一米六,小嘴啾啾的倒是挺跟趟。

      “就是!”我更急了,“一个破方便面有啥难卸的,韩国食品、八宝粥不是更难卸吗?车上车下你说我哪地方不行?你咋还看不起兄弟呢?”

      “后来怎样?”我着急地问。

      加成使劲地甩了一下胳膊:“他蔫了呗!”

      “不是这个,是你去卸没?”

      “那还去啥了,人都安排完了,他妈的,不过这两天他领我干了两份好活。”

      自打从家出来,我还头一次看见加成的脸上露出得意和胜利的笑,就像久违的春天,终于有了绿意。平常从不骂人的加成,此刻,也骂人了,而且骂的竟是这样开心;我几乎也没骂过人,也学着加成的样子,跟了句:“妈的,可恶!”

      ……

      没请过客的我俩,跑到威海也知道请客了。

      “可我感觉宝子他那个样子,会狠宰咱俩。”我还是说出了我的担心。

      “宰也认了。”加成咬着嘴唇,下着狠心:“只要宝子不去高级的大店子,咱俩二百块钱足够了。”

      我看了眼手机:“今天十号,有机会我先告诉他,圣诞节那两天请他如何?”

      “三哥,你看着办吧!”加成举起酒杯,满怀希望地撞着我的杯,然后开心地干了。看他那副孩子般神态,好像付出就能得到回报似的,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过了两天,我告诉加成,宝子答应了。加成忧郁的眉总算舒展开:“三哥,你咋跟他说的?”

      “干活回来,我给他百分之二十的钱,左右没人,就趁机说:‘宝子,圣诞节那两天,我和加成请你一家三口吃饭,咱们在一起乐一乐,好好过个年。’他一面数钱一面说:‘请啥请,又不是外人,你们挣钱那么不容易。’我一听,人家话里有话,紧接着说:‘就是没把你们当外人,才和你们一起过年的,就看你们哪天有空了?’他沉默了一下,说:‘那行,到时候看你弟妹哪天不当班吧!’”

      加成高兴的脸又掠过一丝忧虑:“他没说去哪?”

      “说了。”我故意提高了几个分贝:“我让宝子选地方也显示咱们的诚意呀!你猜宝子咋说?”

      “别卖关子了,急死我了。”本来文静的加成,此刻要蹦起来。

      我见他越是着急,我越是一字一板地说:“他说到时候在跟前随便找个店子就成。”我开心地做了个噢啦的表情,加成也学着电视里的自己先击了一下掌,然后再分开双掌跟我击了一下,高声喊“吔”。

      大街上过往的行人,呆呆地看着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像孩子似的玩耍,从他们的目光里,感觉我俩有神经病吧。

      转眼到了圣诞节,大街上没有几处有关圣诞方面的喜庆,节日的气氛还不如东北浓郁。

      我和加成穿戴整齐,宝子驱车载着我们左拧右拐地在一超豪华的楼门口停下。抬头看宽大的匾额:火锅城,就觉得并非一个俗地。透过大玻璃往室内瞅,里面灯火辉煌,典雅的装潢有几分欧美的风格,就更加确定这是一个上档次的大店子,心不由扑通扑通地跳。宝子一面锁车门一面说:“这是全威海最好的火锅城,领你俩享受一下。”我俩面上带在笑,心里却打着鼓骂:哪有拿着人家的钱领着人家享受的啊!这样的店子没个三五百恐怕不行吧?我和加成就是有好活的情况下也得大干两天吧?我和加成对望了一眼,告诉对方既来之,则安之吧。

      室内真挺大,红男绿女的,大多都是一男一女俩人一桌。我和加成怯生生地跟着宝子一家三口,一直走到最里面靠窗口的地方,找到订好的位子。我和加成尽量装得很从容的样子,坐在外面,好伺候饭局。服务生忙走过来,一脸的微笑,客气地递上菜单。宝子转递给我,我推着菜单说:“这么大店子头一次来,还是你点吧,孩子和弟妹愿吃什么,你就多点些。”宝子也不再客气,和服务生有问有答的,服务生不停地嗯嗯的点着头用笔记着。我心里寻思,反正你总不会像赵本山点鲍鱼、点二斤重的大虾吧!我和加成忙乎着倒水、摆餐具、盛调料、给孩子要饮料。还没忙乎完,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了,把火锅摆好,点着,接着羊肉等一些菜依次上来,还有一些没见过的海物,琳琅满目地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宝子在队里是不喝酒的,现在又开车来,立即声明只喝一瓶啤酒。他媳妇是卖化妆品的,注重皮肤保养,饮料也不喝,说喝白开水更有益于皮肤。我和加成稍稍谦让了几句,都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一切都是本着人家的意愿出发。给宝子起开这平时身价两元,如今却翻了三倍的威海卫啤酒,心里很是不服气,富二代借助父母的优势,横冲直闯,也可以用耀武扬威来形容;可是这东西经过有头脑的人处理,也跟着身价倍增,妈的,可能在这屋里能喝出别的味道来。于是,我和加成一门心思想降低成本,打算喝点便宜的白酒。加成看了半天菜单,还是忍不住惊讶地说:“最便宜的白酒五十啊,三哥!”

      即使加成不说,我也料到了几分,只是比我想的还贵,舍不得啊舍不得,五十块够挣一上午的了。咱是实实在在的人,没必要在宝子一家人面前装阔,我有些无奈地说:“那咱还是喝啤酒吧!”

      宝子笑,他媳妇也笑,我和加成也跟着笑笑。

      我俩知道这酒的价格,初步了解也基本知道这顿饭的大致价格了。

      有些东西第一次见,不知道该怎样吃,也不便问,加上我俩惶惶的心情。本来我俩都不善言谈,面对宝子虽然热情但还是有几分凶煞的脸,只好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闲话。宝子媳妇反倒成了主人,一个劲地说:“你俩吃啊,看你俩都没怎么动筷!”

      我和加成也赶忙一个劲地点头说:“吃呢吃呢。你吃,给孩子夹。”

      平日里喝酒是一种超级享受,端起酒杯,品着酒香,尝着喜欢的佳肴,可以纵谈历史,也可以横跨五洲;可以想象坐着火箭上天,也可以追随潜艇进入海底;可以说高祖刘邦娶的是西太后慈禧,也可以言奥巴马曾在丐帮做过弟子。今天我和加成都感到特拘谨、特别扭、特难受,吃不敢吃,喝不敢喝,言不敢言的。每一盘菜倒进锅里,就像倒进我们平日里付出的艰辛和汗水,我俩却要装着笑脸,请人家夹着自己曾忍受的屈辱,笑呵呵让人家品尝哩。人家吃饱喝足就算我们胜利了。

      宝子喝得还算高兴,我俩简单地客气,他又来了一瓶。可能他觉得我俩实在,在威海几年的打拼,也难得遇见故人——难得遇见可以一述衷肠的人吧。给我们讲他是如何从打工到开办公司,毫无忌讳地告诉我俩,在如今的社会想立足无非就一个“狠”字。如果不是开车来,如果不是媳妇孩子一再地催,看那神态竟要一醉方休了。

      终于散了。

      我和加成在楼下下车,目送宝子的车开远,我俩急不可耐地钻进超市,买了两袋面包,大笑着咬着嚼着,上楼去了。

      接下来日子和往常一样,宝子对我和加成都没有明显异样的改观,我和加成有些悲叹:钱好像白花了!好在加成和哼哈他们的关系表面上看,又近了一层。前几天,哼哈他们和宝子想吃饺子,可都不怎么会包,恰好加成在家,大展身手,三下五除二,那些一个个的关里人目瞪口呆地称赞:“怎么用一只手擀皮?而且擀出来的皮怎么可以中间厚边上薄?”一个广东人卷着舌头竖着大拇指模仿着东北话说:“尿性!”

      许是吃饺子的原因亦或是包饺子时的嘻笑,宝子逐渐地关注加成了,由原来直呼加成到现在改称孙哥,就足以证明加成在宝子心中的地位在逐渐地上升。常能听到宝子说:“哪天活少,我买点馅,孙哥你和姐夫咱们再包饺子吃。”

      也是时间久了,常去的地方我知道的越来越多,我由开始跟着人家逐渐演变我领着他们了,即使我没去过的地方,也是我领头他们带路。可能是那个老张把钱卷跑的原因,宝子就从不让新人或是人品有问题的人开资了。在这方面,宝子对我一百二十个放心。

      哼哈二将的直系,连续走了两个,另外又走了一个小随从,屋里一下子宽松了很多。刚来时,宝子就劝我俩买菜回来做着吃,不但吃的好,而且还花的少,可以多攒些钱,带回家去。那时候人多,屋里乱,我俩想做,排不上号,只能偶尔做做。如今,又听宝子劝,于是,我和加成在屋里做饭逐次增多。那天,我和加成干活回来稍早一点,直接去了菜市场,买了两样叫不上名字的海物,人家告诉了好几遍也记不住。讨价还价中,人家还告诉怎么做味道好些。我俩乐颠颠地往回走,想着回去开心地小酌一顿。一路上我俩高兴地谈论着:如果在家,花这三十多块钱,上哪去吃这没见过的海产品!还有大柿子,在东北只能吃冻的。进了屋,见哈将军亲自下厨,河南小老王也跟着切菜,还有其他人洗菜的、剥葱、剥蒜的,都在忙乎。宝子两手插着裤兜,在我们屋来回地溜达着。见我俩回来:“姐夫,晚上和我们一块吃吧!”

      说句良心话,只要他们有好吃的,宝子就不止一次地让我。但我懂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何况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既怕授人以柄,又怕落人口实,更怕自己破费回请人家。我深知挣钱不易,所以从未答应过。

      “不了宝子,你们先做,我俩不着急。”我边脱外衣边说。宝子随即招呼加成说:“别不好意思,你俩不是买菜了吗?放一块不就得了,哼将军过生日,咱大伙一起乐一乐!”

      哼将军哼着让:“我的面子你俩可以不给,宝哥的面子总不能不给吧!”

      哈将军也哈着说:“就是,咱们还没在一起喝过哩,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我俩盛情难却,加成去厨房投入战斗,我下楼去超市给寿星买了盒桃罐头。

      自我俩来之后,这是在屋里举办的第一次盛会。一大桌子人,宝子一家三口,还有一个哼将军外来的一个好朋友,剩下就是屋里住的弟兄了。人有些多,十多个人,挤得我们都侧着身子。桌上一盘排骨、一盘大虾,还有我们买的两盘海物,其余都是平常一般的素菜,加上桃罐头共十个菜。可以说人多菜少。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有喝白酒的、有喝啤酒的、还有什么酒也不喝的,人声嘈杂,酒也喝不一块去。说的话都是客客气气的酒话,除了说几句生日快乐及祝福的话,没一点欢乐的气氛。不大会,人陆续散了。

      “姐夫。”我躺在被窝里突然听到哈将军喊,我抬起头,“哈,姐夫,今晚的饭钱一个人四十八哈。”

      我被他的“四十八块钱”震得脑袋“嗡”的一声:妈的,我们有菜还有桃罐头怎么还要钱?还弄个四十八,好像认真仔细算过了似的,竟搞骗人的把戏。如果嫌少,再少添些也勉强,你们太黑了吧?再说也没吃什么,人那么多,每人四十八,去饭店也够了,干嘛这么贵?你们是穷疯了,还是感觉我们软弱可欺?故意宰我们。想到这我应了一声:“明天给你吧。”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对策。

      加成在上铺早沉不住气了,没法用语言交流,一个劲的给我发信息,问怎么办?

      我回信息告诉他:“要么说拿,就是不拿,要么明天再商量,信息也说不清楚。”

      出去吃早饭,我和加成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先问问宝子,看宝子怎么说。

      “妈的,这是教训,往后再也不和他们掺和。”加成好像看清了他们的真实面目,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

      恰好来活了,去外运。我和加成穿衣戴帽跟着哈将军先下了楼。此刻,我觉得是顶好的机会,于是问:“老哈,昨晚的饭钱太贵了吧……”我把想法如实托出,哈将军沉思了一会说:“哈,吃饭总不能不掏钱哈。”头一次看见哈将军这样没有底气,加成接口说:“当然我们也不能吃白食,只是多少而已。关键是我们也买菜了。”

      哈将军微侧着头,不敢面对我俩的目光,有些嗫嚅地说:“是贵点,但总不能管宝哥和老哼的朋友要钱吧。”

      “是你……”我刚想说是你们请客,还是大家伙请客?登登登……哼将军随后赶来,哈将军感觉来了救星,回头说:“老哼,姐夫他俩不想掏钱……”

      老哈的话打断了我,我只好改口说:“哎哎,老哈,不是不掏,而是多了点。如果你们觉得不多,干活回来,你们就直接扣吧。”不能为了几十块钱撕破脸,我以进为退,说了句不软不硬的话。

      哼将军微笑着哼了声:“咋能让姐夫、加成他俩掏钱呢,哼,姐夫你俩不用掏。老哈,管宝子要,他没怎么掏过钱呢!”

      太出乎我俩的意料了,听哼将军说不要了,我和加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我俩再次重申:“少掏些是可以的。”

      我隐隐觉得哼将军微笑的背后在耍什么手段或搞什么阴谋。

      隔了两天,一班人一班人都被派或跟着哼哈二将他俩全部出去干活了,唯独剩下加成我俩。没等我问,哼将军临走笑着丢下一句:“哼,姐夫,你俩在家等着,哼,宝哥另有安排。"偌大的房间,静悄悄的,我躺着没了心思玩手机,越想越纳闷,于是喊加成:“往常奶站基本上是咱俩的活,今天他俩怎么派小老王他们去了,难不成宝子还有更挣钱的活派咱俩去?”

      “三哥,我发现你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往好处想,在烟台累得腿伸不直,腰佝偻着,都那样了,你还想着挣大钱呢!就从未想过你自己的身板。如果不是我和阿四闹着离开,可能你都死在烟台码头了。”加成从卫生间出来,冲我一顿喊。见我没吱声,语调口气变低:“我看哼将军笑得有点邪恶,会不会报复咱俩?”加成的脸写满了忧郁。

      “兄弟,啥愁的啊?咱俩不比刚来时强多了,地方知道得越来越多,咱俩领人出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挣钱多的活也逐渐地轮到咱俩头上,可谓前景一片大好,你反倒……你呀?”我看加成还站着低头沉思,“嗯……不过,也不排除他们报复咱。”

      加成习惯地皱着眉,没在言语,机械地打开电视,然后爬回自己的上铺,躺下了,手机放起……“不知道在那天边可会有尽头,只知道逝去光阴不会再回头,每一串泪水伴每一个梦想,不知不觉全溜走。……几多艰苦当天我默默接受,几多辛酸也未放手,故意挑剔今天我不在乎,只跟心中意愿去走。不信未作牺牲竟先可拥有,只相信是靠双手找到我欲求,每一串汗水换每一个成就,从来得失我猜透”。

      听着徐小凤的这首《顺流逆流》,心随着歌词和旋律,起起伏伏,回头走过的路,光有辛酸和汗水,还未曾有什么成就呢。

      八点多,宝子进屋来,惊奇地问:“吆,姐夫,你俩咋没去奶站呢?”

      我放下手机,坐起来答了句:“小老王他们去了。”我看着宝子等他说下文给我俩派活呢。我轻微地觉察到,宝子由原来惊奇的脸瞬间变成笑脸,虽然,他变得很自然,但我还是觉察得到。莫非哼将军真是故意的?宝子笑着说:“我忘了,以为你俩去了呢。”边说边去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后便关上了门。不一会儿,电脑响起一个不知名的歌。我下地瞅瞅加成,加成也正好坐起来用眼睛问我,我俩四目相对,都摇摇头,表示不理解。随后,我去卫生间,路过办公室门口,听宝子说:“……派点别的活也好啊……以往,你就随便偷改我的意图,给他俩派不挣钱的活,我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过去了,今天你太过分……由于音乐声大,听不见话筒里面说的,但大致我也听明白了,都是哼哈偷篡宝子的原意,故意把我们派到最不挣钱的地。原来宝子早知道,可能是为了团结,故没抹开拆穿和使劲训斥他们,他们才更得寸进尺起来。我兴奋地没去卫生间,窝脖子返回来告诉了加成。加成也一脸的惊讶。

      从此,宝子为了防止哼哈他俩再为难我俩,能晚上直接分配的,尽量晚上分配好,抑或早晨给我打电话。一旦忽略,哼将军就偷宰一口。我俩从未到宝子那告过状,为了宝子的利益,只要有活干,无非多出些力气。我俩认了。

      又过了十多天的一个下午,桥头来了车韩国食品。都知道桥头是个好地方,仅次于方便面和洗衣粉。头些日子,我闲时跟宝子提了句:方便面,洗衣粉那样的好活去不上,俺们也不争;桥头有活的话,你方便的情况下,尽量派我们去。有时桥头来活了,我们在干别的,阴差阳错地错过几次。今天,宝子没再犹豫,直接派我俩跟哼哈二将去了。桥头的货是好卸,大车可以直接开进库房。俩人在车上往后搬,俩人从车后就地摆在库房,比起用车推快一倍,而且价钱是一样的。卸完,老板告诉哼哈明天还有一车,还是你们四个来吧。

      第二天一早,哼哈把我俩派去润丰玻璃卸水了。我俩极不情愿地领着小老王他们出发了。润丰玻璃是最不挣钱而且最累的地方,所有人都不愿来,十二块钱一吨,价格低,还得用车往库房推,垛码至棚顶。出来就是一小天。都急,也没用,就这样的条件。小老王的嘴一刻也不闲着,啾啾地叫唤个不停,很是烦人。后来,开玩笑开到了我头上了,我叹了句:“八弟,”他姓王,我故意喊他八弟。“你这小嘴啾啾不到正地方,哼哈他们宰你那顿饭钱你给了吧?”小老王一脸地暗淡:“妈的给了,他们太黑了,自助餐刚二十二,烤肉、排骨、海鲜,随便吃,八哥,你去了都能撑死!”我也姓王,他也故意喊我八哥。此刻,依旧跟我开着玩笑。

      “你知道人家宰你,八弟,你咋不啾啾了?”我又故意刺激他一句。

      小老王沉吟了下:“跟他们挺熟,我有点不好意思。听说你俩没给,八哥,你咋说的?”

      “八弟啊,咱不会像你那么会啾啾,实话实说呗。人家就是宰你们这不好意思的呢。”我顿了顿:“没事你也啾啾两句有用的,别没事瞎啾啾个没完没了。”

      小老王像霜打了似的,蔫了。

      干完出去等公交,恰好哼哈他们从对过桥头过来也等公交。哼将军用不透气的鼻子哼哼着小曲,哈将军边哈边显摆:“我们快十点了才来,哈和你们一起干完,哈比你们一人还多十块。”他得意地哈哈笑着,满嘴的黄牙,塞着韭菜叶子。

      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直视着哼哈二将,他俩发现我的目光,停止了说笑,跺着脚,不断地小声嘀咕着:“冷,真冷。”

      我们六七个人,直等到车来,没有一个喊冷和跺脚的。……

      临回家的前几天,我和加成还有老郭,连续卸了三车方便面。加成和老郭都是头一次卸,我好歹比他们强,卸过五六回,可见这祖辈留下来的“关系”,好像将永远地发展下去。老郭喜笑颜开地说:“老王,跟你借光了,头一次卸方便面,而且还连续卸三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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