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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泥湾会招魂的左鸽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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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地 发表时间:2015-04-02 11: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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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喀泥湾会招魂的左鸽仙》这篇小说描写的是善良的左姨面对生活的灾难不畏艰险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度过生活中最难一段时光的故事。谁都知道招魂术是骗人的,但特别落后、愚昧的山村就会有很多人相信,左鸽仙善于和村民们打成一片,在一起聊到的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大小小的事都烂熟在心里,靠自己超强的记忆力,巧妙地依托招魂术为村民解决了他们自己难以解决的事,也为自己维持了生计。这是一个有智慧的人才能做到的事,人生有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当左姨利用了人人都对之批判的迷信来为大家做事,的确是上乘之人。但她并没有为此洋洋得意,而是认为在思想上愚弄了本村的村民,最后为村民修路来表达自己的忏悔之心。本文用平实的语言为读者带来了一个从思想深度而言可以商榷可以讨论的这么一个不平凡的故事。拜读佳作,问好读者! |
左姨家院门紧紧关闭着,门缝里透出一丝弱弱的光亮。屋里人很多,围着左姨安静地坐着,有大人也有孩子。左姨眼睛微闭,坐在堂屋里正中央,双腿上面放着一个磨得光滑的竹制筛子,呈古铜色模样。筛子里放着七张书本大小般的黄纸,两个煮熟的鸡蛋在上面滚来滚去的,鸡蛋上面好像写有字样。左姨左手扶住筛子,右手握住一个十厘米长的铁塔。 一男一女在左姨面前跪着,膝盖下面垫着一个用红黄绿三色布条包裹起来的垫子。左姨嘴里不知唱叨些什么,听起来好像:“阿狸阿狸索果果来魄魄,阴阴神仆仆,魂落身瞧瞧,轻启尊口口……”声音很柔和。左姨说唱到这儿,停了下来,对面前跪着的人说:“魂魄马上就到,你们做好准备,有啥问啥?魂魄上我身后,在我面前绝对不能争吵,问得话后要照办,否则会有灾难的。”跪着的两人头点得如啄木鸟似的。说到这儿,左姨拿出放在筛子里的两个鸡蛋,递给他们,说:“你们看看,鸡蛋上面有名字,拿着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个,放到嘴巴前哈气。男的哈气五下,女的哈四下。”两人一听,伸手拿到鸡蛋,男的看了看,说:“错了!”与女的调换过来,对着鸡蛋连“呵”五下,女的也“呵”了四下。左姨递过筛子:“好,把鸡蛋放在筛子里。魂马上要上身了。” 屋子里的人,顿时紧张起来,都不敢出声,眼睛一动不动,紧紧地盯住左姨。连平时叫得欢的那条黑狗,此时,也安静地睡在角落里。 突然,左姨全身抖动了起来,双脚先脚尖合拢,分开,然后脚跟又合拢,又分开,如此反复着。左姨右手握住的铁塔慢慢地塔尖朝上,左手快速地摇动着筛子。这时,刚才说话还柔声柔气的左姨突然粗声粗气地说话了:“蛮儿,爹来了!”跪着的男子一听,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地说道:“果真是爹,喊我的乳名了。爹呀,儿子想你啊!” 跪在男人身边的女人吓得面如土色:“爹呀,儿媳不孝啊!” 落魂在左姨身上的“他爹”说:“想不想,孝不孝,我知道。请我来想说什么就快些,我还要赶去与地煞神下棋去。” 男子听了忙说:“儿子不孝,结婚三年了,还未给你添一个孙子。” 落魂在左姨身上的“他爹”说:“爹已知道。会有的,不要放在心上,两年之内会有的。” 男子和他身边的女人连忙磕了几个头。 这就是今天晚上发生在左姨家的一幕。 左姨是十九岁时嫁到喀泥湾的。喀泥湾距离县城近百里,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山村,村子里六十来户人家,由于交通不便,大部分人几乎连县城都没有到过。左姨是从县城来的,知道的世面就多些。村里的年轻媳妇常来找她玩,主要就是听她摆各种各样的故事。她是村里年轻媳妇中唯一读过几年书的人,高兴之余会讲些书里的爱情故事,听得那些年轻媳妇纷纷脸红地低着头,心里却巴不得她讲仔细一点。 左姨的父亲是一个旧文职人员,解放前在当地国民党县党部任职,投诚后,领着全家回到老家务农。那时左姨叫左丫,学习总是在班上出类拔萃,一篇文章读一两遍就倒背如流,令老师大为惊叹。可惜家庭成分不好,只读到小学五年级,便回家了。左丫聪明伶俐,嘴很甜,逢人就笑咪咪地叫人,深得村里人喜欢,倒也没有因为家庭出身问题难为她。十五岁那年父亲撒手人寰,留下母亲和她,相依为命。。她有三个从军的哥哥,分散在全国各地,早已没有联系,解放后,杳无音信,不知死活。她十八岁那年,经媒人说合,许配给喀泥湾贫农的儿子向宗。订婚的第二年,她母亲生病医治无效,又抛下她走了。按当地的风俗,家里父母有亡,只有三年后才允许有红喜事,除非当年冲喜。所以,向宗的父母决定当年把左丫迎娶了过来。 嫁过来后,左丫就没有人叫了,被村里人叫作左嫂。婚后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后来陆陆续续共生了六个子女,两个儿子四个女儿。这时,左嫂也没有人叫了。大家都叫她左姨。向宗与左姨夫妻恩爱,与村里人相处很好。由于孩子们都在上学,家庭负担很重,向宗拼命地干活,早出晚归,来往于田地间,全家勉强度日和供孩子上学。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一次到集市里卖米回来的途中,向宗所搭乘的车子严重超载,在一拐弯处翻入沟里,车上的人死伤三分之二,向宗不幸遇难。 没有了向宗,这个家庭陷入危机了。孩子们要吃饭,还要读书。有好心人劝左姨,把大的几个孩子喊回来与她一起种地,只让小的读书,这样就能支撑,过几年孩子长大了,就好了。大的两个孩子向梅、向诚也与妈妈提出不读书,要回来帮她分担家庭重担。话才出口,就被左姨骂回去了:“没出息的,你爸爸拼命苦为啥?不就是让你们读书吗?你们就这样回来对得起死去的爸爸吗?” 左姨回到她的老家去了,把父母剩下的那间老房子悄悄地处理了。丈夫死去的这一两年,她默默无闻地起早贪黑,操持家务,料理农活,晚上继续和那些来串门的媳妇们聊天,都是家里长家里短的,女人聊天嘛,都是聊儿时的事,聊家里的事。左姨的记忆力出奇地好,凡听到的事都会记得。这些女人们聊来聊去,把村里的人家祖宗八代都翻过来翻过去嚼透了,似乎没有聊的了,又捡起聊过的聊了起来。 一天晚上,左姨与几个媳妇正聊着,村里二黄家婆娘也来了。她坐下就说,好久没有来了,快一年了吧。左姨笑笑,说记不得了,谁记得这些陈芝麻烂拐枣的事啊!她们正聊着,突然左姨全身抖动了起来,眼睛微闭,放在腿上的装有针线活计的筛子,也随着左姨的抖动而抖了起来。这些聊天的媳妇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得左姨喊道:“毛丫,你答应过老娘,纳一双绣上一匹千里马的鞋底给我,至今没有做好,老娘在阴间好不得安宁。”二黄家婆娘一听,吓呆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情不自禁地喊道:“娘,娘,你别附身在左姨身上,左姨是好人。女儿赶明儿抓紧绣,然后烧给你。娘,好吗?”“老娘等的就是这句话。今晚的事别说出去,你左姨前世是鸽仙,是在天上专门为神仙飞鸽传书的。所以老娘魂落她身,说出老娘的心愿。谁叫你左姨左手扶筛子,筛子里放七张黄纸呢,今天正好初七,阴间魂魄赶集的日子。我看见左姨右手握铁塔,塔尖还朝天上,正是阴间招魂的魂煞咒符!老娘去了。” 女人们一看,果然左姨左手扶筛子,不知什么时候右手握着铁塔,塔尖朝天的。这时,左姨恢复过来了,全身是汗,忙靠在椅子扶手上。她莫名其妙地望着大家,弱弱地问:“我咋个啦?” 女人们非常惊愕!一个女人忙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左姨吓慌了,慌忙说道:“二黄家嫂子,你从没有与我说起过你的乳名毛丫,还纳什么绣一匹千里马的鞋底呀?这是怎么回事啊?这铁塔是你们谁的?”左姨说完不等人们回答,忙跪了下来,“求求你们,今晚的事不要说出去。” 在场的媳妇们也吓糊涂了,哪里见过这阵势?大家慌忙点头答应,绝不说出去,谁说就叫谁烂嘴巴子。 过了一两天,村里的人无人不知没人不晓,左姨是天上的鸽仙转世而来的。从此,左姨没人叫了,人们叫她左鸽仙。 最先来的是杨大妈。她女儿不喜欢父母给她定的亲事,嚷着要远走高飞,这可气坏了杨大妈,她就这独苗女儿,远走高飞了她怎么活呀!“左鸽仙,求你唤我老头子的魂来,谁叫他早死了几年呢?闺女最听他的话,我倒要问问,讨一个主意。”左鸽仙推辞不了,只好让杨大妈坐在自己对面,她把那个筛子拿来,划了七张黄纸放在里面,左手扶住筛子,右手握住铁塔,慢慢把塔尖向天。很快,左鸽仙打了几个哈欠,全身抖了起来,突然粗声粗气地说:“芹子,我在那边玩得好好的,唤我来做啥?是不是左乳房上的黑痣又长大了,不疼就不怕呀,急啥?” 杨大妈一听,惊羞交加,突然哭了起来:“真个是我的老头子啊!你还是记得我啊,那儿倒没事,你瞎操心个啥?就是闺女不喜欢我给她许配的人家,闹得凶呀!这不唤你来出主意,她就听你的。” “老头子”说道:“我那边的高级测算师与我说过此事,不合婚,上辈相冲,会给咱家带来霉运的。她最合婚的是五里铺的张家老二,你问她,喜不喜欢,那个喜欢就行。其他的我就不知了,我要走了。” 杨大妈吃惊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直到左鸽仙摇了摇她:“杨大妈,魂已走了。” 杨大妈这才反应过来,连声说:“谢谢左鸽仙。”便留下两把面条和二十元钱,就站起身来要走,左鸽仙说不要,杨大妈不得,“突突突”地高一脚低一脚跑了。 杨大妈心里着实惊讶不已!自己从来没有与村里的人说过五里铺的张家老二,那人就是女儿暗中喜欢的人,可杨大妈不喜欢,她给女儿找的那家人比张家有钱。原来自己的老头子在阴间都知道女儿喜欢五里铺的张家老二。看来只有同意女儿自己的选择了。阴间大师说女儿与自己选的那家上辈子相冲,会带来霉运的,那就不能在一起。还有这死老头子,在阴间还惦念着自己身体的那儿,真不害躁! 渐渐地,村里的人只要有麻烦,不顺心,生病等等,都要来找左鸽仙,甚至有的村民牛弄丢了也来找她。但是左鸽仙只唤得来本村死人的魂,其他村里的魂唤不回来,试过几次,左鸽仙就是不打哈欠,身子也不会抖。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慢慢地找左鸽仙的村民也少了。 然而,就是这几年,靠左鸽仙的支撑,抚养,六个孩子相继离开了喀泥湾这个偏僻贫寒的小山村,连最小的幺女也从省城医学院毕业了,在市中医院上班。大女儿向梅在市财政局工作,大儿子向诚在省建银都房地产公司当副总,三儿子在军校,二女儿在城里一家公司做预算师,三女儿在县农村信用社工作。 向梅找向诚说:“不要让妈妈一个人在家了,接进城来。她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在蒙人。不好的。” 向诚马上说:“好的,姐。我早已给妈妈买了房子,都装修好了,咱们妈不来嘛。这回到周末,咱们兄妹几人同时回去,硬把妈接来。” 周末,喀泥湾的土路上,来了一辆越野车。这几年,总算把土路修进了村子,底盘高的小车勉强在晴天可以开进来。如果碰到下雨天,泥滑烂路的,任什么车子,莫想开进来。喀泥湾四面环山,只有一个山垭口可以进来。附近的山树林茂密,属于国家森林保护区。常年有县里林业部门聘用的本地护林员来巡视,护林防火一直抓得很紧。偶尔有林业站的人开着越野车进来。但今天来的越野车,下来的人是左鸽仙的几个儿女。 第二天,人们发现,左鸽仙家门上已经是铁将军把门了。村民们也没有料到,左鸽仙这一次出门再也没有回来过。 到城里一晃三年了,没有人喊她左鸽仙。儿女们都是呼唤她“妈”,孙子顺女外孙子都是喊她奶奶或外婆。 八十一岁的左鸽仙生病住院了,一住就是半年。这天,她把向诚叫到病床头,问他:“儿啊,妈妈去年叫你办的事如何了?” 向诚拉着她已经枯瘦如柴的手,眼睛湿湿地,说:“妈,都按你说的办妥了,把进村的路拓宽,铺成柏油路面。村里的小道,都已经打成水泥路。只是有一件事儿子没有照你说的办,那就是儿子对村民说是你叫儿子出钱修路的。”说着向诚从包里拿出许多照片给她:“妈,这些都是村里每一条路的照片。你看看,全是新修的水泥路面,啊?” 长满皱纹的脸露出了笑容,那是从心里面笑出来的。 她有一个秘密没有对儿女们说,那就是她根本不会呼唤什么魂来身上,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丈夫向宗死后,给她留下这么一个家庭担子,六个孩子的抚养,生活读书,处处需要钱,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苦得来钱呢!处理老房子的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她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又读过书,受到书里的启示,就有了一个主意,趁那些年轻媳妇们喜欢来找她聊天的机会,刻意记下她们的家里长家里短的事儿,特别是一些细节,村里人儿时的乳名,身体上的特征,病史等。她找了一个恰当的机会,把自己变成了会唤魂的左鸽仙。就靠这个,她把家支撑了下来,供孩子们读书上学。现在回想起来,她很内疚,觉得欺骗了乡亲们,她要为他们做点事,弥补自己这些年的愧疚。儿子向诚很懂事,终于按她说的做了,她可以放心地去见向宗了。 重阳节那天,她永远闭上了眼,脸上很安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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