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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扬的红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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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未完待续季 发表时间:2015-04-15 12:30:58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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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飘扬的红围巾》,小说跌岩起伏,入木三分地刻画了三奶奶在文革期间,一生面对两个男人爱情的遭遇。革命红旗的一角,象征着革命的胜利,引导着少先队员在党的领导下向着光明和未来前进,怎么可以被接成红围巾作为私人恋爱的信物呢?可是在那样极为贫穷的年代,这种想都想不出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得不到三奶奶爱情的武峥嵘以嫉妒之情带着复杂的心绪以此为借口展开了对三爷爷的攻击,明里暗里的迫害,三爷爷失去了生育能力,并眼睁睁地看着三奶奶被武峥嵘奸淫,婚后,三爷爷看着三奶奶肚子一天天的鼓起来,再没有脸面呆在三奶奶身旁,直到等了一辈子的三奶奶断气时分三爷爷才回来,在三奶奶闭眼之前给她围上了一条真正线织的红围巾,也许是自己内心的悔恨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才走到了三奶奶的眼前。小说不仅仅只是一个爱情故事,还有历史背景烘托了那个年代的悲剧色彩。作者文笔老到,构思奇绝,结构缜密。一波三折、出人意料的故事情节饱含着小人物历史环境下的悲剧成分,发人深思。小说笔法娴熟、语言凝练,故事套着故事,结合着历史背景写小人物的爱恨情仇,使小说产生一种悲怆大气的氛围,十分的难得。拜读佳作,倾情推出!

    三奶奶据说在那个吃不饱肚子的年代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大美人。

    那个辫子乌油油的黑,那个脸蛋跟开艳的桃花似的,粉嫩粉嫩,招人喜爱。尽管没有充裕的粮食果腹,那也挡不住三奶浑身荡漾出来的青春气息。

    那时,还没有我。我只是后来听村里人说的。三奶奶也仅是同姓的邻居,从小也就这样称呼她,没有实质的血缘关系。

    等我记事时起,只是在三奶奶家的大槐树下,听三奶奶不停地说着同样的故事,每当她眼泪婆娑地说一次,听的人都欷歔一次。她每每这样讲,听的人也都每每这样听。

     

    大约是在黎明时分,也许村子里的公鸡才叫了头遍,也许村子里的黄狗才吠了几声,三奶奶摸摸身边,就不见了三爷爷。

    她以为三爷爷出去解手或者是打猪草去了,没有在意,可等到日上三竿,下地的人都从田地里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三爷爷回来,等到傍晚,那红红的日头落下,三爷爷依然没有回家。三奶奶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这才着了急,央求村民们四处寻找,野猫沟、河道旁、枯井里连三爷爷的影子也没寻着。

    三奶奶琢磨着,三爷爷离家之前也没见三爷爷有什么不寻常的行为呀,咋个就不见了呢!三爷爷这几天有事没事还不忘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呢!痴痴傻傻的样子,让三奶奶忍俊不禁。尽管她还没来得及把肚子里有了生命的好消息告诉三爷爷!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爷爷就像人间蒸发掉了似的,直到三奶奶的孩子长喜出生,也没有见三爷爷回来。

    当时村子里有两个好后生,其中一个就是三爷爷,另一个是武峥嵘。三爷爷和武峥嵘都是村子里种田务瓜的好手,你一年他一年轮流做着村子的生产副队长。三爷爷和武峥嵘也都喜欢三奶奶,有事没事地都朝三奶奶家里跑。有时,二人还结伴拿着三爷爷的猎枪出去打个兔子、獾什么的,改善改善生活。

    三奶奶的娘,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两个好后生都是冲着三奶奶来的,尽管他们也都表示了对她这个当娘的长辈的尊重。每次,三奶奶的娘都要三爷爷和武峥嵘走近她,她只是瞪着空洞的眼神,用手把三爷爷和武峥嵘的头细细摸索一遍,弄得三奶奶娇羞尴尬,不由得嗔怪娘:“娘,人家都是客人呢,你每次这样,都弄得人家不好意思了!”三奶奶的娘这才不好意思的把枯瘦的手缩回来,张开没有牙齿的嘴,露出光秃秃的牙床,透着风说道,“你们聊,你们聊,”静坐一旁,再无声息。

    三奶奶的娘有时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叹息道:“哎,一群冤家,冤家呀,没后的没后,饿死的饿死!”三奶奶听得害怕,再问娘说的啥时,娘又哑口了,不再说话,只是瞪着空洞的眼睛,瞅着墙壁。好像入静了一样。

    感情这个东西很奇妙。三奶奶中意于三爷爷,可三爷爷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

    一日,三奶奶对三爷爷嗔怪道:“你到底咋想的,咋还不来提亲啊!我可等不及了!”三爷爷只是憨厚地笑笑,“我正想办法哩,等我攒够钱,能给你买个红围脖时,我就去提亲!”“红围脖,那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呀!你以为我是个小孩子,非要戴个红领巾吗'?”三爷爷笑笑,“那我就给你弄个红领巾戴戴。”

    那年月,买啥都是供应制,得凭票。三爷爷老实,弄不来那东西。

    不过,他还真找了一把子红领巾,硬找人缝纫了一条红色的“红领巾围脖”,尽管围脖单薄鄙陋。

    三爷爷在自家麦草堆后面把“红领巾”围脖送给三奶奶时,三奶奶原本粉得像桃花一样的脸,猛然间成了羞答答的红玫瑰。

    三奶奶还是把三爷爷拿不出手的“红领巾围脖”围在了脖颈上,转圈歪头比比划划,让三爷爷欣赏自己戴上围脖的样子。

    看着红艳艳的围脖配着三奶奶润白的皮肤。“好看呢,好看呢。”三爷爷满脸放光。

    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有事来找三爷爷的武峥嵘那一惯精明的眼光,一下黯然。

    武峥嵘悄悄地退身离去,悄没声息。

    后来,革命形势高涨,武斗开始,武峥嵘成了村里的民兵排长,说是排长,其实也没几个人,也没有正规训练,也才配发了一杆枪,平常还锁在大队的库房里。三爷爷老实,还每天下地干活,务弄庄稼。两个好朋友也渐渐疏远。

    一日,来了几个民兵,说三爷爷破坏革命,是现行反革命分子,硬是把三爷爷给抓起来了,关在了饲养室的草料房。那时,三爷爷刚和三奶奶结婚不久。

    “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认个错也就没事了!”武峥嵘微微撇撇嘴角,对三爷爷说道。

    “交什么啊,弄错了吧,我哪会是反革命分子啊!”三爷爷分辨道。

    “就交你的枪和用红领巾做的围脖!”武峥嵘说道。

    “公社已经来电话了,要把你押到公社批判大会上去,你只要交上来,咱们还是好朋友,我放你一马!”武峥嵘又说道。

    其实,在三爷爷被武峥嵘派人带走的那个时刻,三奶奶早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武峥嵘派人来找三奶奶要红领巾围脖时,三奶奶死活也不承认。还说,“谁敢反革命,我们就和谁决裂,三爷爷绝不是反革命!”只有三奶奶的娘瞪着空洞的眼神不停地念叨着“作孽啊、作孽!”可没有人理会她。

    三奶奶把三爷爷的木头把子猎枪给交了出去。三爷爷有猎枪,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三奶奶不否认,也很配合。她只想着让三爷爷尽快回家。

     公社知道三爷爷是个老实的种田把式,吩咐下来,让尽快找到反革命证据。找到证据,尽快押解三爷爷去公社,找不来证据,马上放人。武峥嵘着了急,假装要把三爷爷送往公社听候发落,吓唬三爷爷,哄骗那个红围脖。

    于是武峥嵘押着三爷爷,扛着三爷爷的猎枪,去往公社。在经过一片绿茵茵棉花地的时候,三爷爷边走还边给武峥嵘说着今年棉花的长势和莫名其妙地被抓影响了棉花的掐尖打叉。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三爷爷讲得起劲,只是没有听到武峥嵘的应和。却听到枪扳机搂火的声音。而且还听到了两声,可能是火药受潮,枪并没有响。三爷爷惊惧,转过身去,盯着惊慌失措的武峥嵘说道:“你该不是想把我打死吧,乡里乡亲的,也真亏你下得了手!”趁着武峥嵘愣神失措之时,三爷爷撒丫子拼命就跑,武峥嵘后边紧追不舍,一直跑到村子人多的地方。

    武峥嵘又把三爷爷关进了生产队的饲养室。

    讲到伤心处,三奶奶还不忘撩起别在斜对襟黑袄衣扣间的手帕抹抹眼泪,一副悲痛伤心的样子。

    她看看武峥嵘不打算释放三爷爷,就去求武峥嵘,甚至给他下了跪,武峥嵘终于良心发现,才把三爷爷就给放了。可三奶奶始终就没弄明白,三爷爷咋就不辞而别离家出走了呢!

    在饿肚子时代结束的时候,三奶奶的娘去世了,就剩下三奶奶和长喜孤苦伶仃地过活着。武峥嵘也跑到南方开放的城市打工去了,从此消失。

    三奶奶在长喜小的时候,每天都抱着长喜去村头张望,她相信,三爷爷终有一天会从外边回来的,会把她和孩子一把搂进怀里的,会用胡子拉碴的嘴亲吻长喜。每天村子头走来人影,三奶奶都踮起脚尖,手搭凉棚,看看来人是不是三爷爷,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回家去。

    再后来,抱不动长喜了,三奶奶就会摸着长喜的头说,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把你爹给我找回来。

    长喜上学不长进,早早辍学,回家帮三奶奶种地务农,甚是孝顺。等到年长了些,三奶奶便训斥长喜道,“出去寻你爹去,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给我寻回来!”

    长喜是个听话的孩子,每年出门打工,都能带着一摞摞票子回家,就是没有把三爷爷带回来。

    三奶奶老了,不稀罕钱,就是想把三爷爷给寻回来,长喜受不了娘的威逼和训斥。在某年的春节过后,出去打工,落脚到了南方某个城市,再也没有回家。

    三奶奶依旧只要天气暖和,还会坐在大槐树下,讲着同样的故事。不过她没有告诉听故事的人,自从三爷爷失踪后,她再没有穿戴过红色的衣服和围巾。

    只是听故事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晚年的三奶奶孤苦,又有些糊涂,跟前没人供养,由村子照顾,成了五保户。

    那是一个晚霞如火的傍晚,半边天都红彤彤的,失踪了几十年的三爷爷竟然独自回村子了。

    可三奶奶已经几天水米不进了,时而糊涂时而清醒,已处于弥留之际,围了一炕边的人,都劝着三奶奶。

    “你放心走吧,长喜没有回家,也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呢!”

    “他三爷爷几十年没回来,也怕早都不在人世了,你们路上也是个伴呢!”

    “恓惶了一辈子,你就安心去吧,到那边就享福了!”

    众人纷纷劝慰,可三奶奶就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三爷爷恰好回家,凄凉难耐,不由得老泪纵横,他拨开众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鲜艳的线织红色围巾,在三奶奶的面前晃晃,“来吧,把围巾戴上,上路吧!”没有想到,三奶奶竟然睁开了眼睛,似乎清醒了许多,依偎在三爷爷的怀里,任由三爷爷把红色围巾围在了三奶奶的脖颈上,很幸福的样子,三奶奶喉头上下一动,一口气长叹,撒手西去。

    出殡那天,三爷爷跪在三奶奶的坟冢旁呜咽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恸哭阴阳两隔人。

    “呃,呃,……,我还以为你看上了那个姓武的,你三天两头朝姓武的那跑!”

    “呃,呃,……,几十年了,我以为你们都过上了好日子!”

    ……

    清风徐徐,呜咽声恸。众人散去,只有三爷爷低声诉说着相思之情,坟头的纸扎花圈上挂满了红色围巾,那围巾随风呼啦啦飘展,像极一簇簇盛开的牡丹,娇艳美丽。

     

    三奶奶也许听明白了,三爷爷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几十年!

    那是三爷爷隐藏在心底里秘密,有着切肤之痛,三爷爷又能如何忘记呢!

    某年开春,春寒料峭,备战春耕开始了。生产队饲养室掏出来的骡马牛粪土堆得跟个小山似的,生产队里的两个年轻后生武峥嵘、三爷爷正在比赛,看谁在一晌时间里给村东头的庄稼地里送的粪土多。

    武峥嵘首先挑选了生产队的那匹枣红马,那马浑身就像红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口轻力壮,驾辕拉车虎虎生风。

    已是车把式的三爷爷也不甘落后,把个还没有太驯服的刚刚能塞进马车驾辕的青色儿马套笼进去驾辕,两人相比,拉送的粪土车数也是势均力敌。

    儿马年轻,没有耐劲,半晌功夫下来,已是汗流浃背,直打喷鼻,“咴咴”叫。

    三爷爷心疼牲畜,把儿马卸下辕套,用自己的薄夹袄给儿马擦汗,正碰到武峥嵘赶车回来。

    “认输了吧!”武峥嵘道。

    “输了,儿马还不是力气壮的时候。”三爷爷谦逊地说道。

    胜负从开始就已注定。三爷爷牵着儿马,走到塘土厚的地方,让儿马美滋滋的打个滚儿解解乏。武峥嵘也停歇下来,围随着三爷爷遛马,武峥嵘看看青色儿马浑身沾满塘土,似泥猴一般。

    武峥嵘躲在三爷爷背后使坏,拿手中的鞭杆就去捅儿马的腿裆之间,儿马发痒难忍,尥蹶子就是一蹄子,正在马后只顾给儿马清扫捋毛的三爷爷不防,着实挨了儿马一蹄子。

    三爷爷下体一阵剧痛,仰后倒去,顿时晕厥。

    等三爷爷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县医院里。那年月,农村、城市,各行各业都忙着闹革命,等武峥嵘找来医院的大夫,为时已晚,三爷爷虽保住了身体机能,却影响了生育功能。

    这是武峥嵘的无心之举,三爷爷也只能打掉牙朝肚子咽了。

     

    三奶奶一次次地催促三爷爷提亲,三爷爷简直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他不是不喜欢三奶奶,他是想要三奶奶过得幸福啊。

    七月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三爷爷被关在饲养室的草料房里,早上的时候,还能从门缝看到透进屋里的一缕缕阳光。可午后,一阵风刮过,乌云满天,天黑得就像是到了傍晚。

    三奶奶去找正在午睡的武峥嵘,央求放人。

    路过草料房,三爷爷隔着门缝叫了几声三奶奶,可三奶奶硬是没有听见。

    三奶奶走进了武峥嵘休息的饲养房。

    天空一道霹雳闪过,暴雨滂沱。唰唰的雨声和雷电的轰鸣声湮没了一切。

    三爷爷觉着时间好像就过去了一个世纪,是那样的漫长。

    良久,三爷爷看到三奶奶就像一具僵尸般迎着瓢泼大雨木讷讷走出武峥嵘的屋子,衣衫不整,那乌黑的头发一绺绺贴在腮边,浑身被浇了个精透。

    三爷爷心在滴血,失声痛哭,把头狠命向墙上撞去,额头上顿时鲜血淋淋,无处发泄的三爷爷双手向墙上抓去,指甲缝满是瓷实的黄土,墙上留下的是一道道带血的指痕。屋外是风声、雨声、响雷声,声声惊人心魄。

    三爷爷被无罪释放了,依旧踏实种地。三奶奶以为三爷爷是被武峥嵘当做反革命分子抓捕,在村子里丢了面子,心里有压力,对三爷爷的沉默寡言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更加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三爷爷。

    三爷爷肚量再大,也容不下武峥嵘对三奶奶所行的卑鄙之事,在某日一撇之间发觉三奶奶日渐鼓起的肚皮,顿时觉得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离家出走。

    武峥嵘是被噩梦给惊醒的。自那事发生后,三爷爷也也失踪了,武峥嵘整天惊恐不安,稍有风吹草动,就以为是三爷爷领人来抓他,夜晚睡觉盗汗,噩梦连连,他踅摸着与其受煎熬,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武峥嵘也消失了。这真是为人做了亏心事,半夜就怕鬼敲门。

    为此,村子里的人还觉着奇怪得很,一对好朋友反目成仇,又相继离开村子。

     

    三爷爷在祭奠过三七后,再次离开村子,至死未回。

    后来,据出门打工的人说,他们曾经见到过也一直没有回过村子的武峥嵘。

    武峥嵘脑子灵光,在南方打工挣了些钱,整天西装革履的,头发梳得净光,甚至都油滑得落不上苍蝇,人也吃得肥胖肥胖的,后来因生病患上喉癌,整天疼痛难以进食,抗过一月有余,身上只瘦得皮包骨头,竟活生生饿死。

    是长喜抬埋的武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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