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欢迎光临!”
春风酒店开张大吉,热闹非凡。
若彤站在酒店门前大红的地毯上,开心接待每一位宾客。
身穿蓝色旗袍裙的她,宛如家乡山野里的蓝色妖姬,贵气娇艳。是啊!多少人在背地里称她为蓝色妖姬,她只是一笑了之。
这时,她看到一位中等个子的年轻男人向她走来,一直走到她面前。
“还认识我吗?若彤老板。”
“认识呀,都是熟人和朋友,谢谢来捧场。”若彤先是一怔,然后用手捋一捋前额的刘海,眼睛里含着笑,热情招呼道。
“我是秦飞以前的同事,我们见过面的。”男人低声说。
“啊!”若彤情不自禁地轻呼一声,心里在轻微颤抖。秦飞,你还好吗?你这些年来过得怎样?本以为沉入心底被彻底埋藏的人,没想到被人轻轻一带,竟然跃至心中,环绕翻腾。
假如不是那佰元假钞,若彤也许一直沉醉在梦中;假如当初自己不钻牛角尖而直接找秦飞问个明白,也许事情会发展成另外一种结局……
二
若彤住在青草界山旁一座小镇上,她是小镇上最漂亮的姑娘。上嘴唇跳皮得意般微微向上翘着,眼里闪烁着愉快的光辉。
“姑娘,你将来的命,富贵啊!将军夫人呢。”
十五岁那年,镇上来了一位算命先生。面相过后,郑重其事地告之若彤。
若彤几分羞涩,几分欢喜,常常跑到青草界山上。摘枝蓝玫瑰插在头上,想着甜蜜的心事。飞上脸颊上的红云似滴入纸中之油散漫开来,霎时,好一张熟透了的苹果脸蛋,娇艳无比。
其实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当命运之神给若彤开了一个令她无可奈何的玩笑时,她整个人呆了。后来就迷迷糊糊地跟着家人去相亲。但直至结婚前一天,她心里依然没装进将要与自己生活的男人。只是不断地对自己命令道,不许想別的,要想就想那户人家吧。母亲在一家小餐馆替人洗碗,还有一个七岁的小弟弟。他和父亲及妹妹在一家纸厂。少得可怜的收入呀,如果推脱掉的话,对于这家人来说那桌饭钱不等于白白浪费掉了?!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在拚命想忘掉一个人,忘却一件事。
三
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可没有爱情的婚姻呢?岂不是坟墓中的坟墓?!她若彤的婚姻就是被坟墓层层包围,任凭她左窜右跳,任凭她积蓄待发,只是愈缠愈紧,愈裹愈深,象蚕吐丝,愈吐愈缠,捆绑得不得动弹。
可她若彤在这婚姻的黑暗的牢房里,既不蹦又不跳,只是默默地承受一切。因为她一直不肯原谅自己,而且认为这是命运之神对自己的惩罚。
是呀,谁让她在一年前那场决定命运的考试复习不到位呢?成天翻阅资料,一道数学题就因连课本上的概念公式定律记忆模糊而耽误最佳笔试时间。要是听子豪的话把课本翻阁一遍,这次考试就会成功;就会当上税务干部;就会在子豪面前诉说成功的喜悦。子豪就会献鲜花给她,甚至会跪在地上向她求婚,激动地说,彤,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因为她知道,快放寒假之前,子豪要求他初二班上的同学给科任老师献花,于是桌子上便堆满了同学们纷纷从裤兜里掏出来的皱巴巴的纸币。她心有灵犀,知道鲜花是为她若彤准备的。
子豪是中文系的高材生,毕业后分配到家乡M中学教初中。那次去市里参加演讲会之前,他当着她的面发誓,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还说学校的老师除他之外都是中专生,他瞧不起他们。
“那瞧得起我吗?”若彤情不自禁地问道。
“傻瓜!我的小傻瓜!爱情是没有界限的”子豪信誓旦旦。
若彤她高中刚毕业,没考上大学,正碰上税务局招干,若能考上的话,就能大胆地去爱子豪。若彤沉醉在美妙的爱的天地里,整天想着他,睡里梦里想他,连考试时也在想他。
可那天,那是开天劈地以来最黑暗最痛苦的日子。若彤看见自己站在浪尖上,挥舞双臂,象海鸥一样,展翅高飞。但她的双脚无法腾跃,阵阵巨浪扑来,失去支撑点的她猝然跌落……
“昨晚贪凉了,呆坐阳台上整晚”,母亲唠叨。
“对不起,妈。”若彤呜咽着。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若彤还是痛苦自责。她不敢去面对子豪,但心底里却希望子豪来看望自己。心有灵犀,她心里这么一转动,子豪就来了,彤,没事的,下次再考吧,机会多着呢。若彤终于笑了,一阵风儿飘过,子豪不见了,原来是个空。
星期天的黄昏,若彤邀约几位朋友去学较玩耍。若彤忐忑不安,心虚地坐在一旁,静听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和子豪聊天。子豪一定有话跟我说的,告别时若彤故意落在后面。
“一切都结束了。”
她听见了,子豪说的这句话。于是她想起了纳兰若容的诗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两个月后的一天,隔壁赵二婶来串门了。直到赵二婶走了之后,若彤的脑海里还在回响她的话。
“我那侄子二十六岁,在纸厂当车间主人。……”
从母亲那频频点头中,若彤读懂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千古不变的人生真理。还读懂了家中境况: 两个弟弟呆在家待业,小妹妹在读书,就父亲一人的收入。是啊,她是家中老大,也该考虑考虑 为父亲减轻肩上的担子。于是她就把自己给嫁了,浑浑噩噩的嫁出去了。
四
蜷缩在婚姻的黑暗中的若彤,对着那个整日里离不开烟和酒,喜欢夸大其词,做事瞻前顾后的瘦小的男人,她的丈夫,她不得不把心封了封,裹了裹。可还是听到他会为了因她竟然敢擅自决定家中之事而对她大发雷霆;他会为了因疑心一坛液化气少斤两而骂她一整夜;他会为了因她纱厂停工呆在家里骂出我该养你么之类的话出来;他甚至酗酒后会对她拳脚相加。
不在沉默中灭亡,便在沉默中爆发。
某天黄昏,若彤执笔演绎了一段人生感悟的文字,然后刊登在一本杂志上,意想不到,收到了好些个笔友的来信。
从其中一位笔友秦飞的信里和电话中那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她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汽车销售经理,销售业绩位于首位,具有一定的号召力,感染力和组织能力。从他策划的车展就能足以展示出他的能力和魄力,这样的男人确实在她心里掀起一层波浪。他说他的人生三大目标: 房子,车子和婚姻;细说他的每一笔业绩;细说虽然每天工作时间长,感到特别累,但也感到一丝欣慰,因为一分汗水一分收获,有付出就有报酬,它们是成正比的。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他们就这样相识相知三年了。
三年里,“秦飞”这个名字就象一个字符存在脑海里。可对于一件在灵魂中有形融洽而在现实里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的东西,她感到深刻的苦闷。时间一长,她被这种苦闷深深地折磨着,于是她对脑海里这团模糊的印象心生渴望。渴望见到庐山真面目。
终于,她决定了,去深圳看他。那是他发出了无数次的邀请之后,她感到电话尽头是个磁场,那个成熟的男中音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在不断吸引着她,并引起她的无限遐思。
“来吧!来深圳吧!我陪你,做给你最喜欢吃的菜。
“决定了,明天动身”她听到了自己娇嘀嘀的声音。
“到时,我去接你。”
温柔的声音令她心头一荡。
马上就要见到秦飞了。
她想象着那个动人的令人心醉的画面: 为了来接她,他想方设法推掉了所有的事情,首先去理发店剃个七分头,然后去服装店听了漂亮店员的建议买了套新衣,再穿着锃光油亮的皮鞋。嗨,看,那一米七八的个头,活脱脱一根“竹竿子”。又高又偏瘦?当若彤听完秦飞介绍他的身形特征时,马上就想到了竹林里那笔直的青竹,并给取了外号,当时若彤笑弯了腰。在快跨出服装店时,他又折身返回,因为他想给她也买套衣服,颜色嘛,当然知道她喜欢穿蓝颜色的衣服,因为她喜欢听别人称她为蓝色妖姬,喜欢听别人赞她身材好长相也好之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那么象她这种心高气傲不同凡响的女子喜欢哪种款式呢?他这下犯愁了,要么等她自己来选款式吧。主意一定,就早早就来到车站。等得焦急,等得心焦。可手机却不停提示,用户不在服务区内。当然哦,相隔千里之外呀,出省后就无信号嘛。
到了,终于到达汽车站了。
尽管疲劳,她却抑制不位地欣喜,此时此刻,他一定站在站口,仔细注视每辆车。于是下车前,她拿出小镜子,镜子里那长相端庄的女子,令她精神为之一振。于是手提精致的挎包,袅袅婷婷地走下车来,走进电话亭里。
五
“你等会,我正赶过来。”
什么?如彤疑心听错了,一时没回过神来。
“等会”
“等会”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如彤感到委屈。在等着他来接他的时间里,遭受到几个猥琐男邪恶的挑衅,甚至连下车的司机询问的话里,都明显含有讥讽的意味。可不是么?!一位年青的女子,瞧她那彷徨忐忑的样子,一定是第一次来深圳。可能是学她隔壁的阿紫在这个经济特区傍上大款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吧。
不,不是这样的!她如彤不是这种拜金之人,也看不惯那甘愿沦落风尘之人。只愿遇到一个能懂她令她开心快乐的人。直到遇上秦飞,她才真正领悟与体会到爱的含义,才感到生活中缺少的是什么。
下弦月发出清亮柔媚的光辉,和路灯交相辉映,整个车站如同白昼。
如彤定定站立着,下弦月渐渐隐去,明亮的路灯下面映着她孤寂的单薄的身影。
六
一辆奔驰停在眼前。
从开着的车窗口伸出一个男人的上半身,向若彤招手。
若彤忧喜参半,向车走过去,近了,却停住脚步,迟疑着。
“快上车呀!”
是他,就是他,就是这种声音。这浑厚滋性的声音,曾唱出激越昂扬的歌声,令她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令她从浑浊的黑暗的层层包围中不顾一切冲出来,然后顺着歌声向它的发源地走来,然后共享阳光的温柔。可此刻,听着这声音,若彤却感到无限的委屈,上了车,扭头望着窗外闪烁着灯光的城市。
一路上,若彤沉默着。
尽管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她还是摇头。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是呀,他今天奔跑了几百里,成功地做成了一笔业务,然后又去参加同事老婆的生日宴会,为了证明他说的真实性,他又拨通同事电话说些云云之类的话题。她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她来深圳办事,偶遇到他,而他也是偶遇到她这个熟人,用车送送她而己。
红运宾馆,若彤跟着秦走进四零九房间里。她下意识地走到镜子前,理了理前额上的刘海,秦也跟过来。镜子里,伫立着一位皮肤白暂的女子,身后的男子皮肤黝黑。这种鲜明的对比,令若彤的目光忽略过一切而定格在她自己的脸庞上。是呀,一白胜三秀,中广闲文上所言皆真理也。她看见秦揽过她,抱起来放到腿上。
“还生气呀?!”
……
“别气了嘛!”
吻,落在她的额上,脖子上,她渐渐的呼吸困难。
“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待秦有些反映时,若彤突然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