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这么大，迷有那么多，我们都是猜迷者，到头来竟然发现，最难猜的就是自己。

                       ——题记

【一】

饮马湖边西沉的太阳像燃得正旺的火团，瓦蓝的天空中，一抹晚霞变幻出美丽的色彩，向湖畔的游人展现出婀娜多姿的风采，晚饭过后居民们纷纷到这里散步。

“哎哟，亲家，你这么忙的人，怎么有空到这来了！”

饮马湖公园修好后，老李天天到湖边散步，这天迎面正好碰上亲家老张。

老张和老李是儿女亲家，老张是这个小城的农牧局长，老李知道他一向很忙，见他来散步感到稀罕。

老张拉着老李的手坐到旁边一个石橙上：“五十八，不让干了，前几天宣布让退到二线，这两天正在和老婆子合计，想自己干点事呢。”

“自己干点事？你一个领导干部，还没退行吗？”

“所以要找你呀。”老张看看面前游动的人流：“走吧，到那边，我们边走边聊。”

饮马湖刚从冬眠中醒来，小草微微露出地面，大地像一快淡绿色的绒毯，铺在饮马湖两岸，一条小径曲曲弯弯，贯穿在花树之间，小路两边，几株杨柳的枝条上努出淡黄的嫩芽，在枝条上随风摇曳。

两人缓步在小径上，老张扫一眼小径旁边随风摆动的柳条：“干了一辈子，闲不住呀。”

老李知道，老张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先后在好几个单位当过领导，到哪里都是风风火火，做起事来，雷声大，雨点大，脾气也大。现在突然退到二线，他哪是自甘寂寞的人：“怎么，好不容易给你个休息机会，还想干啊？”

“干，怎么不干，不过打算给自己干。”

“噢，自己干，什么打算？”老李有点好奇。

“养鸡，有一个废弃的养牛场，我想把它租下来，把牛舍改造成鸡舍，用来养蛋鸡。”老张兴致勃勃，鸡苗价格、成活率、饲料成本、防疫、人工、饲养周期，到最后每斤鸡蛋成本及目前市场上鸡蛋价格，改造需要的资金，一一给老李数说了一遍：“怎样，亲家，这是政府扶持的行业，只要搞起来，政府还有补贴，我们一起干？” 老张不愧是农牧局长，行道门儿清。

“我可不跟你干，”听老张说完，老李赶忙拒绝，：“其实你也没必要干，休息就休息了吧，既然到了‘二线’，就宽心休息，平时带着兵兵，爷孙同乐，不是更好。”

“你蛮好的身体，待得住啊，再说了，你也不替她们想想？”

老张说的“她们”是指儿子小两口和孙子“兵兵”。

老李只有一个女儿，老张只有那一个儿子，小两口工作、收入都很稳定。

俗话说得好：亲戚莫做事，临了成仇敌，何况亲家那个脾气，老李心里暗忖，嘴里却说道：“她们有自己的家，过得也挺好，她们过好自己日子，我只要不给她们添麻烦就成了，管那么宽干嘛。”

“就估计你不干，鸡舍改造，设备安装虽说有厂家的人，但我不放心，你工程师出身，这些都是内行，帮我看看这行吧。”

“你们也不劝劝兵兵爷爷，好不容易退下来了，还去办什么鸡场，别人还以为是给你们挣钱呢。”回家后老李给女儿挂通电话，让她们劝劝老张。

“怎么没劝，其实他妈也不让干，不但我们劝，他姑姑、舅舅也都劝了，你还不知道他那个臭脾气，不听也就罢了，还当姑姑、舅舅的面把他臭骂一顿。”  电话那头，女儿也是一肚子不满，“你听他说是为我们，其实是他在憋气，另一个局长提拔到上级机关去了，却让他‘二线’，他想不通，去找领导，领导肯定他成绩的同时解释说，那个人年轻，符合有关选拔的规定，你年龄有点大了，领导劝他：该休息就休息吧，年轻人比我们更有才智，要相信他们会比我们干的好。他不服气，办鸡场，他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二】

鸡场在离城二十公里之外，之前是个牛场，后来倒闭了，牛舍和生活、辅助设施基本完好，把牛舍改造成鸡舍安装上设备就可使用。拗不过老张的邀请，老李只好到鸡场帮忙。

“亲家这个埋地线是要穿护套管的，直接埋进地里不合规范，万一被老鼠啃了或接头进水就麻烦了。”

牛舍只有单相照明线，改成鸡舍后需要引进三相动力电线，老张指挥两个民工把四根电线直接埋进玉米地里，老李看到后赶快跑过去阻止。

“那又要花钱，我也就干五年，能少花就少花吧。”老张指挥民工把接头处多缠几圈胶布后继续干。

老李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心里祝愿：“但愿五年不出问题吧。”

老张的观点就是凑合，能凑合就不花钱，老李也能理解，偏偏多年生产安全管理部门工作经历养成的习惯，使老李看到老张影响安全和因小失大的瞎指挥后忍不住还要多嘴。

“亲家，这个不能焊，这一焊就成了死活，以后坏了就没法拆卸了。” 老张在指挥工人把滑了螺丝扣的清粪机变速箱盖焊死，老李看到后忍不住的劝阻道。

“那你说怎么办？”

“重新钻眼锥扣。”

“那还得买工具，你说的那个丝锥，除了这次还能用得着几次。” 老张一脸寒霜，转头不理老李，对着焊工：“干，就这么焊！”。

技术规范是前人用经验和教训总结出来的，自然有它的道理 。鸡场虽小，正是那句俗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鸡场没有高精尖的技术，但你必需懂技术，小鸡场老板还得是个“万金油”才行，在这里，那怕你是部长，不一定比得了一个农民。老张三十多岁起当乡镇长、党委书记，退居“二线”前，也是在农业部门当官，但对实用技术实际是个外行，还要自以为是，从此老李再不吭气，任凭老张怎么干。

一个月后，一万只蛋鸡的鸡舍改造完成，全套半自动设备和厂家安装人员一起进场，半月后设备安装调试完成。

“你们说说，这灯怎么安？”

鸡舍建好后，在鸡舍顶部要安白炽灯，安白炽灯的目的一是为了充足的光照，二是为了天冷时提高鸡舍温度，选个星期天，老张叫来几个亲戚，让老李带着安装，见老张问起，几个亲戚、临时雇请的焊工、搞土建的小包工头老翟七嘴八舌，有说安五十盏的，有说安一百盏的，有说离地三尺的，有说应该放在屋顶的。

该安几盏，高度多少，瓦数大小，怎么分布这两天老李已经查过资料，碍于老张自以为是的毛病，老李只不吭气，后来见他们纯粹瞎焖，尤其那个负责土建的小包工头老翟更是不靠谱地瞎掰，老李实在忍不住：“唉、其实……。”

“你唉什么！”老李话末说出，老张截断话头：“我就自以为是怎么了！” 一副气势汹汹要和老李吵架的样子

老李毫无思想准备，脑子里一片空白——蒙了，知道老张自以为是脾气大却没想到竟然会这样无理。

“老张你要干什么！”随着一声大喝，老伴一步抢过来把老头子拉到了里屋，女婿舅舅和姑夫一面一个把老李拉到屋外：“亲家你别生气，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他就那么个人，我们这些老亲戚们都习惯了，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他其实人挺好的，就是脾气太坏，一丑掩百好，就为这个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两人只劝老李合不着和老张生气“他这次为什么下来，其实我们都清楚。”舅舅说道。

老张有个特点，样样事情都要亲自盯着干，好像别人干的活他都不放心，活他样样要盯着干，几个人的伙食也是他亲自打理，一切采买，需要城里买的，他打电话让老伴买好后让班车带来，或让儿子下班后开车送过来，附近有的，老张骑自行车到三公里外的镇上去买，一天中，老张的自行车常常到镇上四五趟，晚上收工睡觉之前，老张到工地、库房、厨房及各处房间挨个检查一番才睡，就连厕所，也是老张每天清理，几个人里面老张最忙最辛苦，不到半月，老张已经明显瘦了一圈。

【三】

设备安装完毕后，北京的育雏场把鸡苗用恒温车送了过来，新建的雏鸡鸡舍顿时热闹起来，雏鸡进栏那天，亲戚们都来帮忙，每人一个小纸箱，抓四五只小鸡在里头，小心翼翼地把那毛绒绒的小鸡从桓温车里端到鸡舍，再一只只的抓进笼子里，抓进后，马不停蹄，又一个个的给鸡鼻孔里滴药水防疫，鸡苗是傍晚进场的，一万多只鸡苗，七八个人直忙到后半夜才算忙完。

鸡苗进笼，下来就是正常的喂养了。鸡笼子里放上水盘、食槽，老张和三个工人，一天三班，时时观察鸡舍里的温度、湿度，水槽和食盘里的情况，及时喷水、通风，拉起和盖上太阳板屋顶上的厚棉布帘子，把温度、湿度严格调控在规定范围内。

“养小鸡比养月娃娃（月子里的小孩子）差不到哪里去，即要小心还要细心。”老张对三个民工说。

三个工人下班后回家休息，老张除了吃饭、喝水，一天只睡六个多小时，其余时间都盯在鸡舍里，小心翼翼生怕出半点问题。在老张精心管理下，小鸡一天一个样子，十天后该断喙了，老张数了数十天中死掉的小鸡，对照蛋鸡公司那张《各阶段合理死亡表》，不由得得意“嘿嘿，不到一百只，比他规定的正常范围低。”

“断喙”是为防止鸡长大后把食物叨出食槽造成浪费和叨别的鸡采取的措施。是把小鸡的头按在断喙器上，把喙放到断喙器那个加热了的切刀下，切掉一部分喙，切少了达不到效果，切多了会将小鸡切死，这是个精细活，切一万多只鸡的喙，凭老张几个人自然不行，全家人不够，少不得再动员亲戚帮忙，却不开面子，老李只好也来帮忙，老张特意选个星期天，让老伴买上半只羊两只鸡和蔬菜、馒头，电话中特意叮咛老伴：“让蓝亲家也来，活干完了让大家好好吃顿饭。”

“蓝亲家”是老张的连襟，五十多岁，是个乡村厨师，去年天还没亮，骑着摩托车到邻村事主家做酒席，一不留神，将摩托车骑到了渠里，所幸不是灌溉时节，渠里没水，虽说性命无碍，但胳膊和一条腿骨折，一嘴牙剩下不到半口，从此这蓝亲家吃饭，只能挑那稀稀软软的吃，酒席自然是做不成了。还好，儿子跟了他几年，一手做菜的手艺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蓝亲家从此退居“二线”，让儿子继承了他的衣钵，自己和老伴只照料着家里那五亩地和两岁的孙子。

老张给老伴交待“让蓝亲家也来，”意思是说让老蓝来给大家做饭，黄焖羊肉，那是老蓝最拿手的活。

断喙这天，七八个人一直忙到红日西沉，个个累得腰酸腿疼才算把活干完，老张回头一查，鸡笼里横躺竖卧死了百十来个，那些死鸡个个嘴头上渗着鲜血 “你们这算干的什么活，反复给你们交待示范了，还把这么多切死，你都能干什么？！”

老张是对着儿子和媳妇说的，但亲戚们人人觉得说的是自己，中午那一顿黄焖羊肉，此时还没消化，直觉得梗在肚子里。

“你也别说儿子媳妇了，那都是我切死的，啥事情没个第一次，哪有不交点学费就会的，昨天老孙教你的时候你不也切死了好几只，几只鸡娃子（小鸡）值得吗。”

见老张连铺带盖，一棍子打死一片，老伴赶忙站出来圆场。

老孙是另一个乡的养鸡户，昨天老张把他请来，先给自己教了半天，今天自己做师傅，开工之前，先给大家示范了几遍。

听老伴如此圆场老张也不再吭声。

送走亲戚后老伴没回，交待儿子儿媳照料好孙子后留了下来，回到宿舍老伴瞅瞅老张，几天不见，老张又明显地瘦了一圈，本来极为讲究仪表的老张，头发显得有些凌乱，胡子也两天没刮了。老伴道，“老张啊，以后可不敢这么说话，亲戚们都是来帮忙的，好不容易一个星期天，人家不知道休息？跑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