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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下的家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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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沈世伟 发表时间:2015-09-14 19:43:54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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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为了母亲的病,父亲和他们的孩子们,千方百计地采取治疗措施,包括药物、化疗,还有各种验方、土方都使用过了,但是谁也无回天之力,终究还是没有救下母亲的生命。家庭温暖,亲情四溢,凝练生动,感人至深。

        6、夏让

      如果夏天外面像个蒸笼一样,这砖窑厂里就是火焰山。窑里刚烧出来的砖还是很烫的,在里面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出红得几乎要透明的颜色,那是火还没消。砖刚烧好,没有时间停那么久慢慢冷却,就要开始搬出来码在外面场地上了,或者就直接装车,如果外面停有车急需要装砖。今天是没有车的,我们几个就把砖都弄出来码上。砖是很烫的,我们都得戴厚厚的手套,免得手被烫伤。用一个弯成凹形的钢把子,一把子下去正好卡住八块砖,一手卡一个,就一趟趟的提出来码成堆。里面本来就很热,加上这种快节奏的体力劳动,个个都是灰头土面,加上淋漓的汗,就像刚从泥巴潭里跑出来似的。这是很累的活,启志哪里能干的来?即使能干的来,也不能干,这是要折寿的。我要不是没法,也是不干的,不过做完了一天能得现钱,现在不管孩子他妈吃药,还是孩子读书,还是家里平时的花销,都是要钱的,而种的花生玉米谷子油菜那些,是要到了收割季节才能卖钱的。

      还好,是不枯燥的,都是老爷们,大家一起干,干的热火朝天,大家说说笑笑,一起干活偶尔歇息会喝口水抽袋烟聊会天,多热闹的。里面一个赵大爷,人最老,六十三了,做这个都做了四五年。人最活跃,属于那种呆哪里都能安定快乐下来的人,吃苦是不怕的,人缘又极好,见识又广泛。一般做这个都是中年人,到五十多就不会做了,太累,中年人做还吃得消,老人做简直是想急着往坟坑里跳。赵大爷知道我的女人得了绝症,就在休息的间隙,点着了一袋烟坐我旁边,问我情况,“现在大妹子怎么样了?”

      “得了这种病,还能怎么样啊,唉!”我是知道赵大爷爱打听事,有时也爱管管闲事,又见多识广。我的女人得病在医院里吃那些药是吃不起的,吃起了到最后还是个死,我有心为她找找偏方。这偏方按我说,大多也是不靠谱的,但是既然流传了来,大概还是有理由的。大概对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吧,对有些人有些癌能治好,对有些就不行,大概能治好的是少数的。况且到了这个节骨眼子上,人几乎算是在屋里等死了,不死马当活马医,还能怎么办?也算是尽了人力了。最终行不行还是听天意。所以既然赵大爷主动问起了,我就也顺便向他打听打听。

      “您老见多识广,可有些偏方妙法么?要能救一命,我们全家少不了要十分感谢赵老您啊。”

      “现在的医疗这么发达,你还信这个么?”他啪嗒了两口烟,酝酿了一会,才问我。

      “再发达也治不了癌啊。”

      “那你相信偏方么?”

      “这也是不得已。人总不能在屋里干等死啊。如果有一点希望,就试试,万一就治好了呢?”

      赵大爷又啪嗒几口烟,停了会不说话,最后才说,“我以前听说,有一个法子能治这病。知道的人不多,知道了也极少用的。不知道有没有治好的,我都是听说而已。”

      “什么法子?”我想,不管什么法子,只要不花很多钱,都可以试试的。

      “就是……唉!我总觉得,说出这法子是要折寿的。并且,还不知道它的效果。要是能救人一命,那还是好的,要是没用,那真正是……”

      他没有说下去。我更好奇那是个什么法子了,就又追问一句。

      他脸色严肃了,也不抽烟袋了,脸靠近我,声音也放低了,“就是,用人头骷髅,人头盖骨,放火上烤烫了,再放水里煎着喝。”

      初听了这个,我是呆着半天,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又开工了,我们站起来,继续干活。大家还是有说有笑的,一起干的热火朝天,我为那个偏方心里纠结着,脸色大概也是很严肃的,一直没怎么跟大家说话。大家都不明白,或者也没注意,只有赵大爷知道根由,在码砖的时候就凑过来说,“老夏你不要多想,这个法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你就当没听到吧。”过了一会,他又凑过来说,“据说是有治好的。其实我觉得,能不能治好,也要看个人的造化。”“我知道了,谢谢你赵哥。我想总是要试下的。”“就是这意思。不管顶不顶用,试下才知道。”“嗯。现在也没他法可想了。与其等死,不如试一试。”

      又码了会砖。赵大爷又跟上我的步调,说,“只是这东西,可不大好弄。”“我正在想这问题呢。这东西,有要求么,或者,只要是这个东西就可以。”“要完好的,就行。不管他以前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杀猪的还是磨豆腐的,这也管不了。”唉!这是纠结的事,可去哪里弄。是不能扒有名有主的坟的,那是缺德的事。只能是野坟。野坟山上。五斗山。“五斗山上。”赵大爷又凑过来小声说,说罢就脱离了跟我一致的节奏自己干活去了。五斗山上是有些坟,都是无主的,很多坟都塌陷了,有的坟只有一点小隆起,简直看不出坟的样子。那都是有些年代的,可能有宝物,所以也遭到过挖盗,到处都是挖盗的坑洞。是好挖的,就是不知道可有完整的人头骷髅。

      十点下班。真累啊。我们几个先去河里洗了个澡,凉快凉快,再回家休息。回屋看两个孩子还在等我,儿子还是在学习,女儿也坐在旁边。“你妈睡了么?”“睡了。”女儿说。我就进去,把房门关上,我要跟妻子说这件事,但是先不让两个孩子知道。我叫醒了她。她更虚弱了,呼吸也很弱了,在煤油灯下脸色是惨灰色,谁看了就知道,这病正一步一步把人往死里送,并且快送到头了。“我知道了一个偏方,是老赵说的,我明天就去弄。”“啊!什么偏方?”她的话很慢很弱,像用足了力气才说出口的。“就是用人头骷髅,烤了煎水喝。”她一下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据说是医好过人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试试吧。”我说。她又闭了眼睛,平静了。我知道她是没什么的,我也就打定了主意。

      出来两个孩子就看着我。我跟儿子说,“明天下午我们出去一趟。”“去哪儿?”“到时再说吧。”两个孩子莫名其妙。“都早点去睡吧。丫头也累了。我也得睡了。”

      

        7、夏启志

      爸进去房间,还把房门关上,是要跟妈单独说话,不想我们知道。究竟说的什么事呢?出来又跟我说第二天出去一趟。也不知道了,明天再看爸的安排吧,到时自然晓得。爸很累,妹也很辛苦,我也累的,学习了一天,做了一天的题,头昏脑胀。妹说,看我在学习,妈看着也会心情舒畅点,人在病的时候,心情好是利于病情的。爸说,这时候同学都在学校里有老师一起补习,我在屋里应该加油,不能落下。我是习惯了自学的,没有老师一样可以学的好。一些不懂的,都记下了,到时开学去学校了一并问老师。

      起来发现爸已经出去干活了,妹在厨房里忙活,饭快做好了。妈仍睡着。一个月前妈已经不能起床了,只在方便时,要妹扶着去厕所。这时才见到妈的衰态。每次看到,都要流泪,以前妈身体是健康的甚至健壮的,什么活都能做,又有力气又敏捷,才病了几个月,就成了这样了。

      上午依旧是做题。妹依旧在我旁边坐着。

      “你和爸下午要去哪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一点都不知道吗?”

      “一点都不知道。”

      “真奇怪。”

      “到时候就晓得了。”

      她没事就会发挥她那天生的好奇和想象力。见我专心做我的题,不怎么理她,她也不说了,拿个梨啃,放我桌子上一个,拿起我的一本书看。

      中午爸回来了。吃完饭,就让我扛起一个铣,自己背了个锄头,拿了个复合肥袋子走。

      “爸。我们去哪啊?”

      “走吧。先别问。丫头,你就在家里照顾妈啊,我们晚点回来。”

      走了一程,我也没再问。有遇到认识的人,爸就说去干活去。却不是向我们家的田地走,是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走,往黑冲山上走,我以为是要上山做什么,后来又下了山,继续往前走,不久又上到一个山上,再远的山,我就叫不出名字了,再遇到村庄,我也不知道了。太阳很大,似乎又走不到尽头,我觉得渴了,就跟爸说,爸说前面有口井,到那喝水吧。又走了一会,到了那口井,井是在两个山之间的一条道上,旁边就看着山的绝壁。井水离井口有一米,我够不到,爸就脚踏着井壁上凸出的石块,半个身子陷在井里,用两个大手掌捧水我喝。我喝了几口,喝饱了,水很清凉。爸也自己灌了几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

      “爸。还有多久啊。”

      “到黄昏差不多可以到吧。”

      “爸。我们究竟去哪啊。”

      “去一个叫五斗山的山上。”

      “去那里做啥啊我们?”

      “去那里……采药。给你妈治病的药。”

      “哦。”原来如此,我想。可是,都黄昏了,能采什么药?我以为刚想通,疑问又来了。看爸在前面走的身影,我加快跟上,也没再问。

      就这样走着,太阳由中天慢慢往西天斜下来,等斜到远山的山头上,天空开始暗下来了,黄昏了。

      “马上就到了。”爸说。眼睛望着前面的那个山,山包正顶着斜阳。不一会,就下落了。等我们上山时,天已黑了。爸就打起手电筒。走到山腰的一片场子地。这里阴森森的,有点渗人。

      “孩子。我得了一个偏方,说是人头骷髅烤焦了煎水可以治好你妈的病。我们就试一试。”爸停下来,放下复合肥袋子,对我说。

      明白了。那这里就是一片坟地。

      “孩子,别怕。这里是野坟山。被多少盗墓的光顾过的。他们挖宝,我们挖骷髅。他们挖过的地方,我们就好挖了。他们挖过,我们也不怕。”说罢爸就打着手电拿着锄头寻找可挖的坟。

      我看了下周围,黑咕隆咚的,有什么鸟叫了两声。又看场子地上一个个的凸出的和凹下去的,还有几处露出了土,那是挖过的痕迹。一阵阵寒栗出现在我身上。我就拿了铣,紧紧跟在爸后面。

      “这里是新挖的。我们就在这里挖吧。”说罢爸就开始挖了,把手电放地上照着。见我一声不出,似乎屏着气,知道我是害怕了,就对我说,“你就在旁边坐着吧,不要挖也不要看。”

      “爸,我给你打手电。”

      “那好吧。”

      那是被挖过的痕迹。土还是新的。相信不久前还被挖过。现在再在这地方挖,是轻松的。不一会把就挖了一尺多深。果然就挖到了骨头。那是小腿的胫骨,我在生物课上学过。爸就向上挖。骨头一点点露出来了。真要看到了骨头,我倒不觉得多害怕。后来就挖到了骷髅头。两个眼眶黑洞洞的,还剩几个的牙齿根根露出,那表情就像在笑一样。我就有点害怕了。爸就拿了袋子装上。“我们走。”

      走了半夜,才到家。

      妹还等着。

      “都休息去吧。明天再弄吧。”爸说。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发现爸在一个废弃的锅里烤成片的头盖骨。妹在烧火。她现在肯定也知道了。她现在倒是什么话也不说了,只看着。等烤好了,爸就用筷子夹了放盛着水的碗里,再拿出来。给妈喝了。

      

        8、夏启莲

      什么偏方嘛,不还是一样没效果。吃了几天了,妈一点没好,反而一天比一天坏下去了,现在每天是连粥都吃不了两口了,眼睁睁看着一天天瘦下去,现在大腿瘦得比胳膊还细,要知道,妈本来是多么健壮的女人啊,什么活都干的来。可见,还是要相信科学。

      爸也是良苦用心了。爸真的很累。为了这个家庭,他付出了多少啊。特别是妈病了后,他更累了,除了必要的睡觉,吃饭,就是干活了,对他而言,生活已经没有其他内容了,甚至整天也没有一点休闲或休息的时间。

      哥也是。那一晚肯定都吓坏了。哥正在我面前,依旧扑在那个桌子上。

      “你那一晚,怕不怕?”我试探着问。

      他抬了下头,又沉下头继续写着,不回答我。那就是还怕了。

      “我觉得,还是要吃西药才行。”我说。

      “爸说没钱吃了。”

      “也许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我没说下去了。哥也没继续问。也许他压根不信我有办法的吧。

      唉!我总想到这样不好。我是喜欢教我的那个老师的。虽然他没向我表白过,但是我知道他也是对我有意思的。我是还要回去上班和上课的。我上班的地方有个同乡,他是基层的技术部的管理,他爸是县上的人民医院的主治医生,家庭也是可以的。是的,我想通过他能弄到一些药,便宜药。他是很在乎我的甚至宠我的,什么都听我的。他甚至向我表白过几次。但是他人长的不够好,性格也不好,我还是喜欢教我的老师,没答应他。我想我可以提出向他弄点药。他是会答应我的。即使不容易弄到,他也是会想办法的。他巴不得向我效力。可是这样,我成了什么了?利用别人对我的喜欢。最后我也不能给他什么或满足他什么。我成了没原则的人了,不择手段的人了。但是我以后自会还他,用我以后打工的钱还他,这样我就只是算借。

      这样想,我心里就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打定主意,跟哥说,“我要去街上挂个电话。”“你挂电话找谁?”我也没回答他。像爸那样。到时候再说吧。

      他竟然让我答应做她女朋友。以后还要嫁给他!

      他说会尽量想办法。一定想办法。他马上给他爸打电话,让他弄点药,再给我寄来,但是价格只怕不会便宜多少。他说愿意用自己的钱先垫着。我说以后打工了再慢慢还他。他说也不用的,只要让我答应做她女朋友,嫁给他。说实话,他说要自己垫钱,我是有点感动的。不过又要说我嫁给他,那可是没商量。但是,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电话里也没那么多时间拿来思想。我就口头答应他了。听的出来他很高兴,说马上就去办。

      一放电话我心里就很不舒服。我现在竟然成了脚踩两只船的人了。这是赤裸裸的欺骗了。但是,钱我是会还他的。

      过了几天,妈就又吃上了药。是直接寄来的。那天爸又看到药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就说,上班地方一个朋友家里卖这个药的,我就让寄来一些。是很便宜的价格买的,我到时回去上班再还他。爸又问多少钱。我说了个很低的价格。爸不信。要知道,这药是很贵的。再低,也不能那么低吧。我就说到时上班赚钱还他就是,没什么的。爸就不再问。但是我知道他担心以后我为还药钱要负担很大的一个担子。他不知道,我担心的是以后怎么还情债。

      还是这药效果好。吃了两天就明显没那么难受了。也能多吃点。看到妈好一点,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总会来,也总会过去的。

      

        9、夏让

      孩子他妈还是死了。虽然丫头弄来了药,但是都知道,那是治不好的,只是可以延缓下,或减少点病人的痛苦。死在孩子开学前一个星期。这个时间倒及时,没有影响孩子开学。赶在开学前把丧事办了把人埋了。终于死了。唉!人该死的时候就死去吧。活着也是痛苦。死了后一点感觉都没有,也不会劳累,也不会操心。一了百了。现在,儿子也去上学了,丫头又去打工了,屋子里就我一个人了。我一个人好打发。我会觉得孤独吗?或许吧,但那是无所谓的。我也不用去砖窑厂了,好好把地种好吧,种的粮食卖了钱给儿子读书。以后上大学,还要花更多钱呢。现在我也要老了,我这身体还是要省着点用,不能太超支了,不然垮下来,跟他妈一样,说完就完。我要一完,我的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啊。我得留着点,注意着点,以后我辛苦的日子还长着呢,等孩子读出来工作了,还要起码五六年。只是希望孩子不要受他妈死太大的影响。慢慢的,总会淡下来的。死了的人已是过去了,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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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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