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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离浮生乱,无处觅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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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蓝羽凝 发表时间:2015-10-20 21:52:23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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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一篇反映宫廷历史典故的爱情小说。故事凝练,刻画细腻,缠绵悱恻,笔法不俗。人生的红尘因果,情缘成殇,缱绻情愫,尽在其中。荐读分享,问好作者。

    楔子:

    无人不知,银兮公主金枝玉叶,飞扬跋扈。却不知虽是公主身,到底还是女儿心。

    风起间,迷乱了眼,心阵阵而痛。

    她想,那该是何等美好的女子,能让他如此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棋局天下,谁轮生死;红尘因果,情缘成殇。百年后回望,那些寰宇,山河永寂泪已成双……

    作为一名公主的使命,她已然完成。

    浮生似梦,红尘情断。若有来世,宁做一平凡女子,素衣白头不识愁……

    1.

    宇风离从不轻易与人打赌,怎料平生头两次,一赢一输间,竟赌上了此生的幸福不说,甚至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银兮站在青石玉的百步台阶上,看向灰蒙蒙的天。暗想着这一次取胜,莫非是连老天也在帮她么?

    天涧谷一战,辰国十万将士惨遭坑杀,烽烟四起。南国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号角回荡,似送葬的哀乐。
        此时,银兮立于大殿中央。满朝文武大臣皆是身着素缟,举国同丧,哭天抢地指着她不停地谩骂。

    “你这女子飞扬跋扈,心肠歹毒也就罢了!如今竟还通敌卖国,简直是无情无义,丧尽天良……”

    她闲闲抚过发间微晃的步摇,不以为然:“银兮本就是南国公主,又岂来通敌卖国一说?”

    一时之间无人再敢接话,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连银兮也死了,那南国铁骑定然会顷刻踏平辰国。

    万民悲愤,扼腕叹息,皆抵不过辰国一纸降书上呈。

    一向昏庸无能的辰国君主似乎瞬间苍老了很多,他跌坐在大殿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地哽咽道:“若是风离还活着……辰国定然不会沦陷……”

    此话一出,又引起了更大的动静,哀嚎顿起。

    见此情景,银兮轻挽臂纱,施然转身,带着一身公主的骄傲走出大殿……

    她素来喜欢隆重,愉快的气氛。因为她是南国的公主,因为她是银兮。

    2.

    “今夕何夕兮,骞舟中流。今日何日夕,得与王子同舟……”

    南国御花园中百花争妍,美景胜收。银兮闷闷放下书本,叹息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女子啊,又何苦这般折磨自己呢?”

    楚奕悄然走近,挥退宫人,打趣道:“呦!我们兮儿这是心悦谁了?”

    银兮回神,顾不上他的戏谑,忙拉过他道:“来了正好,赶紧与我说说这恼人的越人歌。”

    楚奕轻笑,伸手便弹上她光洁的额头:“你个小丫头,这般猴急什么?莫非真是想嫁人了?”

    银兮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嗔怒道:“你要是再敢胡说,我就去告诉父皇你欺负我。”

    他当下便妥协讨好:“公主殿下请息怒,楚奕知错,罪该万死!”

    她眼珠一转,大笑道:“罢了!本宫恕你无罪便是。”

    幼年之时,父皇常对她说:“你与楚将军家的楚奕可谓青梅竹马,日后等你到了及笈之年,便可嫁他为妻。”

    银兮瞬间苦了脸,央求道:“银兮恳请父皇莫要如此轻率。”

    “莫非你不喜欢楚奕?”君王有些诧异道。

    她半垂眼睑,轻声低喃:“喜欢!”

    随即抬眸坚定道:“可是父皇,喜欢与爱不一样。银兮只想自己找寻良人,可好?”

    二八的豆蔻年华,皇家女儿皆出嫁的出嫁,和亲的和亲。南国君王因银兮的母妃早故缘由,对她甚为疼爱。所以允许她亲自挑选夫君,且无论是谁,日后都不加以阻拦。

    银兮生性要强,且傲气与才气并存。又加之自小赢得君王宠爱,更是恣意任性。故而,在南国可谓是令所有男子都望而却步。

    楚奕也时常挪揄调笑她:“朝中大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那烈火性子,名声不大好啊!这不,近日尚书府的小公子不满父母安排的亲事,不是骑射落马昏迷,就是装病赖床不起。最后尚书大人直接下令:‘你若再不应允,便让你娶了那银兮公主回府。’谁知那小公子一听,二话没说,顿时从床上蹦跶而下,神清气爽,乖乖去成亲了……”

    楚奕说此事时入口还未饮下的茶,被笑得尽数喷出。他真不是故意的,但要是再忍下去他非得内伤不可。

    银兮则在一旁愤愤地拔下发间金钗,追着楚奕恶狠狠道:“楚奕,若是不把你那张烂嘴给缝上,我名字便倒过来写随你姓。”

    楚奕一跃而出,回头冲她一笑:“求之不得!也估计我才是这世上最不惧你的彪悍之人了。”

    银兮与楚奕从小玩到大,还时常相约一起溜出宫玩,狼狈为奸。银兮性子好动又倔强,总说女子也不逊于男。但凡是女孩子不敢做的事,她都偏要尝试个遍。

    后来这些事终于传到了楚奕父亲的耳里,楚凌天将他家法毒打了一顿后,捆了上殿请罪。

    君王仅是一笑了之,摆手道:“将军不必如此,楚奕年纪尚轻。至于银兮,性子那般骄纵,多让她出宫走走吃点亏,受些教训也不算是坏事。”

    至此,银兮与楚奕借着君王的这番圣谕更是光明正大,肆无忌惮的“行凶作恶”。

    3.

    这一日,银兮拉着楚奕正欲出门,君王便遣人来传话。当下有四国太子前来提亲,这次定要她选出个夫君来。

    她不禁暗暗寻思,自己声名早已传遍诸国,众人皆知她性子飞扬跋扈。如今竟然还敢来提亲,看重的并非是她,而是南国的兵强马壮罢了!

    银兮央求君王,让自己上场与他们亲自比试一番。谁若是能赢了她,她便心甘情愿嫁给谁。

    那些太子整日游手好闲,堪无一技之长。银兮想赢,并非难事。最终三人都齐齐败下阵来,自惭形愧。

    她冲台下的楚奕得意一笑,却未瞧见他正愁霜满容。

    当她行至一玄白泼墨连纹衫者身旁时,下巴微扬,依旧是居高临下的气势:“辰国太子宇风离,此次比试仅剩你一人了,大可使出一技之长。”

    宇风离放下酒樽,起身淡然而笑:“宇风离没有一技之长,怎么比试全由公主定夺。”
        “既然你没有一技之长,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银兮狡黠一笑:“不如太子与我打个赌如何?就赌本宫能在一片羽翼从空中飘落于地的这个时间内,取下你的束发玉簪,如何?”

    楚奕闻言松了一直紧皱着的眉头,轻轻笑开。银兮明显是有意而为之,这场比试中,她提出此等要求。众目睽睽之下,那太子断然不敢出手冒犯她,输赢早已成了定局。

    这时,宇风离长身玉立,笑道:“好!不过在下手脚不动半分,手可自由防卫,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银兮闻言挑眉望去,点头间只此一句:“有意思!”

    羽翼轻轻飘出,银兮便开始左右上下围攻,宇风离因双脚本就不能移动,少了些优势,又不敢轻易逾越。所以银兮鬼点子一出,君王便立即头疼不已。

    当羽翼快要落地之时,银兮猛地倾身上前,奋力跃起一拔,玉簪便被她稳稳拿在了手中。那墨发倾泻而下衬着的玉面俊颜,竟让银兮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正欲举起玉簪宣布比赛结果时,宇风离便极快地一把握住她的手,带着玉簪猛地插向他自己的胸口……

    彼时,羽翼正好轻柔的落于地面。台下一片哗然,众人见此都倒吸一口气。宇风离却俯在银兮耳边,淡笑着提醒道:“公主……”

    银兮回神,吓得松开玉簪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死死看着宇风离那浸血的白衣。

    宇风离仍是一副云淡风轻道:“公主,风离赢了!”

    赢了她就是赢了南国,赢了南国便是赢了天下。

    楚奕紧握双拳,恨恨看向自己的父亲。楚凌天只是重重一声叹息,继而一把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知子莫若父,楚奕的心思他又岂会不知?

    4.

    十岁那年,楚奕第一次随父亲入宫。路过御花园时,看见秋千架上坐着一个小姑娘,粉衣白裙,轻启朱唇随风吟唱。

    他躲在花圃后偷偷看得入神,后来才得知,她就是君王的掌上明珠,银兮公主。

    此后每逢入宫,他都会埋伏在她最喜欢游玩的地方。时日长了,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银兮总是烦闷而长叹:“快疯了,宫中甚是无聊啊!”

    楚奕宠溺一笑,拉过她道:“跟我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银兮爱极了宫外的世界,他便想尽办法带她出宫。虽然每次事后他都会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但只要想起她那盈盈的笑脸,一切都成了心甘情愿。

    楚奕想,他定是对银兮动了心,爱上她了。

    他几次央求父亲去提亲,都被父亲沉着脸呵斥胡闹,之后便不了了之了。

    不承想这最后一次,父亲终于忍无可忍,看向跪在地上的他断然道:“君王不会同意,你与银兮注定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他怒声而问:“这是为何?难道我精忠满门也配不上他的掌上明珠?”

    楚凌天赶紧起身关闭门窗,示意他万万不可再妄议君上,随即摆手叹息道:“奕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银兮有,你也有。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儿女情长,那谁来捍卫疆土?又有谁来为国效忠?”

    后来,他终于明白,银兮的使命究竟是什么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其言不假。银兮所认为的那些父爱,不过是君王收买人心的戏码,她到底还是要以联姻的名义出嫁。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场赌局宇风离竟以如此绝然的方式而胜出。

    所以,在此之前,父亲一再叮嘱他:“奕儿,所谓功高盖主,君王早对我楚家有所忌惮。若你再对银兮有觊觎之心,恐怕我楚家便再难有安宁之日了……”

    比试完毕后,君王问银兮意下如何?银兮则是垂首低笑,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娇羞:“银兮全凭父皇作主!”

    君王开怀大笑,甚为满意:“南国愿与辰国共结秦晋之好。”

    5.

        成亲之后,宇风离待银兮极好,只是好得太过于客气。与他成亲三月有余,她都规规矩矩呆在府中,既闲闷又不潇洒。如今已嫁做人妇,就必须要顾及夫君的感受了。

    记得还在南国时,银兮为了宇风离便收敛了性子,尽量变得温婉柔情些。楚奕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仍是强颜欢笑与她打趣道:“真是奇事哪!如今终于有人收服你这骄纵傲慢的性子了。” 

    每逢此时,银兮都会怒不可及的回赠他一句:“楚奕,你立刻给本宫滚!”

    宇风离总是早出晚归,银兮便在晚膳前苦着脸,恳请道:“风离,能带我出宫去看看辰国的百姓与民俗风情么?”

    他搁下银筷,扶上她清瘦的面颊,笑道:“好,明日便陪你出宫!”

    银兮满脸怨气跟在两个男子身后,恨恨跺脚,不停对着宇风离的背影咒骂。明明说好今日是陪她游玩的,可是刚一出宫便与他的好友相遇。两人许久不曾谋面,相谈甚欢,转眼间就将她抛之脑后。这又算什么?简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于是越想越气,趁宇风离不注意的时候,银兮便瞬间闪人,自个儿寻乐潇洒去了。

    暮色四合间,玩得不亦乐乎的某人才想起,这不是在南国啊!顿时沮丧无力道:“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又身无分文,该如何是好?”

    银兮便打算坐在原地等宇风离,谁知直到半夜时分,她望眼欲穿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以前,她消失不到半个时辰,无论在哪儿,楚奕都能找到她。银兮想不通,宇风离那么聪明心细,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她呢?

    她看着河中倒映出的自己狼狈不堪,以及饿得直唱空城计的肚子,欲哭无泪地认为自己大概就是最落魄的公主了。

    银兮眼珠微转,平日里与楚奕偷鸡摸狗惯了,这不关键时刻也能派上用场。

    她四下张望,正好瞧见不远处街角有人背着身,她轻步踱过去,熟练的伸爪摸包。怎料那人一把掰过她的手腕,死死按住:“小贼,我的钱你也敢偷?”

    银兮呆呆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清泪瞬间滚滚而下,不由得抱怨道:“你是死人啊!也不知道来找我,若真等到明日,我早就横尸街头了。”

    宇风离有一瞬间的失神,看着她脱口而出:“素素……”

    这是银兮极度厌恶的名字,这是宇风离在梦中也会呼唤着的名字。

    银兮听宇风离梦呓多了,难免醋意大增,派人打听后才知道。原来,这个素素是宇风离的青梅竹马。他十二岁那年出宫游玩,便结识了素素,并为了她一直未娶。

    银兮自是如她这般政治联姻而嫁,定是与他的青梅竹马比不得。她想,那该是何等美好的女子,能让他如此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她不会愚蠢到去问宇风离为何娶了她,因为他爱不爱她,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云亭赏月,银兮与宇风离各坐在一端,那其中间隔的距离看着令人黯然。

    宇风离取过长琴放于膝上,问正看着满月发呆的她:“与你成亲近半年,还未曾讨你欢心过。今日人全月圆,便借此为你弹琴取乐,可好?”

    银兮收回停在苍穹上的目光,转而看向清辉之下的白衣男子,拂袖道:“那我不听你们辰国的乐曲,只想听我们南国的曲子。”

    微风吹起水墨长衫,宇风离颔首间盘坐而奏。

    那一晚,银兮瞧着庭院上空的皓月渐渐西沉,几乎听完了南国所有的曲子,宇风离竟然不动声色为她奏了一夜。

    她有些不耐烦地捂着耳朵,乏困道:“别弹了,别弹了,赶紧回屋吧!”

    从前她只当自己是世上最倔强之人,如今宇风离却比她还要倔强几分。

    宇风离指尖拨动,收曲笑言:“为你奏了整整一夜,你就不为所动?”

    银兮有些不明所以,反问道:“那你想怎样?”

    他食指轻点自己的侧脸:“亲我一下,作为回报,如何?”

    她一怔,继而是极为扭捏的模样,唇却不受控制向他靠去。宇风离水墨袖袍一把将她揽过,反客为主,她脸上便烙下了一枚淡淡的唇印。

    银兮不禁心生酸涩,他当初以命相赌,赢得了她的芳心。然而与他成亲半年,这竟是他第一次主动亲近她……

    6.

      战役突起,宫中传出捷报。辰国军队大胜,但太子宇风离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银兮满脑袋想得全是绝沙江蜿蜒千里,尸横遍野,处处弥漫着血腥之味。宇风离孤零零躺在沙滩边,任江浪拍打。

      果真三日后,宇风离在二十里外的沙滩上被大军找到。

      银兮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捧起他的面颊,泣不成声。他嘴角嗜着一抹笑,虚弱地在她耳边轻喃:“素素,我回来了……”

    银兮的手僵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久久放不下来。这是宇风离第二次对着她唤素素,她永远也忘不了……

    绝沙江一战,辰国赢得漂亮。

    后来,银兮在无意中得知。楚奕死了,死在了那场战役中。

    她这才恍然明白,楚奕亦是将门虎子。他也会长大,会成为南国的将军,会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她始终都无法想象,楚奕战亡时的场景……

    银兮哭得无声无息,为何她当时没去找他?她还没有看过他驰骋沙场时的威严模样,还没有帮他寻个好女子,看他幸福,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话别,就已经……

    如此风头,不会有人顾及银兮的悲痛。辰国上下贴满了捷报,宫人们议论纷纷。贼将楚奕死得活该,南国不堪一击,简直是个绣花枕头,太子宇风离才是天下的战神。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说楚奕?为什么南国的子民就该死?为什么她千辛万苦等到宇风离,他却唤着别人的名字?

    银兮让侍卫出宫寻人,但凡是叫素素的女子,都带到城外的树林格杀勿论。

    她冷艳地甩下公主令,拖着逶迤长裙款步而去:“父皇说过,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这是身为帝王家孩子应有的决断。”

    她怨宇风离的不忠,她想为楚奕报仇,她恨那些咒骂南国的人。所以银兮将那些愤恨,全部发泄在这些女子身上,五十来人,被生生勒死后丢下悬崖。
        事后,银兮对宇风离道:“南国三万人都被你所杀,如今死几个辰国人又算得什么?”

    她抿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其实,我对那些女子根本没兴趣。”

    随即纤手遥遥一指宇风离,冷哼道:“就是想告诉你,只要我银兮在这儿,那什么素素啊,荤荤啊,都得靠边站。你应该比我清楚,我们的亲事,终究是连着两国的利弊。无论如何,你都动我不得。”

    “那可是五十多条人命啊!”

    他眼中的怒气尽显,带着一丝她不明的哀伤:“以前我只当你是傲气任性,内心还是善良的,却没想到你竟这般绝情狠毒!”

    银兮挑眉,不屑道:“我绝情?我狠毒?那南国的三万人呢?你下手之时,又可曾想过那也是人命?宇风离,你厌我,恨我,无非是为了个素素。难不成她死了,便让我陪葬吗?”

    宇风离几步将她逼至角落,挑起她的下巴,怒声而问:“那你恨我又是为何?为了那个楚奕吗?”
        银兮想挣脱,无奈被他死死压住,只得直视他的眼神,冷笑浮出:“这你就多心了,我如此爱你,又怎么会恨你呢?夫君,此次之事,你可要原谅我的无心之过啊!”

    她从未见他笑得如此自嘲又难看:“我会原谅你,只因无可奈何。但我绝不会原谅我自己,曾经做了那么愚蠢的决定。”

    银兮嘴角含着一抹浓艳:“你可知说这话的代价?宇风离,世上不止你一个人有尊严,有骄傲,有信仰。既然你现在后悔了,不如我们再赌上一局如何?若我赢了,所有恩怨一笔勾销。若是输了,甘愿为你的素素陪葬。”

    宇风离放开她背身而立,皓月银光透过树影笼罩在他身上,像添了一袭素白衣袍,让人瞧不清模样。

    银兮挽了挽缠臂纱,继而道:“待时机一到,我自会告诉你赌的是什么。”

    言罢,她甩开衣袖,头也不回地迈出房门。

    7.

    楚奕始终记得银兮下嫁的那日,白云悠然,晴空万里。她穿着缦红绣金雀嫁衣,袍边灌着西风肆意挥舞,恰如他第一次见她,笑靥如花,宛如仙子。

    但那身嫁衣,却不是穿给他看的。

    他随着送亲的队伍,将她送至两国边界,说出这辈子最剜心的话:“祝你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银兮挽着那人的手,笑得明艳动人:“楚奕,若是将来娶亲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人知道楚奕闻言有多难受,在银兮心里,他就只是个武夫,是个混于市井的纨绔子弟。终究是比不上她那萧疏轩举,才华横溢的夫君……

    南国精心培养了许多放在各国的细作,楚奕听着他们说,银兮在辰国过得很好。夫妻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他双拳紧握,第一次起了邪念。他甚至想让银兮受尽折磨,或许只有这样,她便能记起他的好。

    然而,南国安插在辰国的细作,始终探听不到更深的军情机密,大军迟迟无法行动。

    南国密函日渐加急,君王命银兮盗取军情,她却始终抵死不从。一向不可一世的君王这才醒悟,原来,自己的女儿真的爱上了那辰国太子。

    他勃然大怒,文武大臣黑压压跪在殿上,大气都不敢出。

    楚奕心中早有对策,便上前俯首禀道:“臣有一良策。”

    其实,献此计也是有私心的,他想看看在银兮心里自己究竟是何分量。

    君王听罢缓缓点头:“银兮虽骄纵傲气,但过于感情用事。若是能离间他们二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楚奕继续道:“所以此战只能败,不能胜,只有这样才能让公主看到南国因她的不忠不孝,而一败涂地。她才会醒悟,自然才会真正拿出一个帝国公主的担当,完成她的使命。”

    君王甩开金龙袖袍,朗声笑道:“甚好!孤此次定要一击必中,便用南国三万大军震碎银兮的心!”

    在君王心里,以三万国人之命,以及女儿的幸福来换取这天下,甚是划算。这便是南国君主,这便是银兮最为敬爱的父皇。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绝沙江一役,南国损失惨重。

    江水波涛滚滚,被鲜血浸得殷红,蔓延无边。楚奕立于风中早已等候多时,果不其然,宇风离独自策马追来。

    打斗中,他的剑锋无意划破宇风离腰间的荷包,一支白玉凤簪应声而落。他清楚地记得,这支白玉簪是银兮的,可她早已弄丢了,如今又怎么在宇风离身上?

    楚奕一个慌神间,宇风离便打落了他手中的剑。他也瞄准了时机,故意将袖中的书信抖落。那是他模仿银兮的字迹而写,内容无非是些男女之间的情话,以及有关辰国的情报。

    他看着宇风离恼羞成怒的模样,甚为得意:“既然你已知晓,本将便也不再瞒你了。我与银兮自幼青梅竹马,若非是为了南国,她绝不会委身下嫁于你。”

    脑中念头闪过,楚奕继续道:“你把白玉簪藏得这般好,是怕银兮发现你的秘密吧!但你又可知,其实这白玉簪是我送给银兮的?”

    八年前,他带着银兮出宫放荷花灯。在河边碰上一个被人追打的落魄少年,因偷吃了别人的东西。银兮赶紧让他前去付银子,以此好打发走那群人,自己便去扶起那满身污秽的少年。在河边替他随意梳洗了下,并把他们带出来的点心全部给了他吃。少年辩说自己是与亲人走散,又惨遭贼人抢劫,身无分文之下才不得已为之。银兮心生怜悯,随即拔下发间的白玉凤簪送给了落魄少年……

    楚奕看着宇风离此时的表情,究竟谁是当年的落魄少年,不言而喻。

    “宇风离,相距迢迢万里,也难为你还能在八年后找到银兮啊!”

    他话音未落,宇风离便提剑狠狠劈来,招招致命。

    楚奕渐渐处于下风,手腕被震得发麻,他用力抵着宇风离的剑锋:“你若杀了我,银兮是不会放过你的!”

    宇风离果然有瞬间的失神。

    楚奕也并未趁人之危,与他僵持道:“那晚银兮便告诉我,她不想与一落魄小贼有何瓜葛,便故意骗你说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是叫什么素素,就是素素对吧!”

    他继而又意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银兮是不会记得你。我俩年幼出宫游玩,胡编乱说的名字数都数不过来。”

    他料定了宇风离不会跟银兮提及当年事,像他这种骄傲之人,怎会允许人生有污点,又怎会亲口告诉自己的妻子他曾落魄到去偷窃……

    江水涛涛,良久,宇风离收剑低吼:“你走!”

    楚奕冷笑一声:“妇人之仁!”

    其实,他早已在周围布下了伏兵,说那些话不过是有意而为之。若是宇风离敢伤他分毫,他插翅也难逃。可是他又想若宇风离死了,只会让银兮更加痴心以对,倒不如让他们彻底决裂来得痛快。

    于是后来,楚奕便成了辰国人口中那“战死的贼将”。

    他曾为自己存了个念想,银兮能为他留下一滴伤心泪。可他等到的,却是她唤着别人的名字,为别人留下的眼泪……

    她从未有一刻惦记过他,也从未有一刻想过要去找他……

    8.

    君王传召楚奕进宫,龙颜大悦:“楚奕,你的计策果然精妙,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谦卑道:“承蒙君主错爱,臣愧不敢当。”

    君王拿出一封密函,那是银兮的笔迹,信中描述了辰国的大致军情。定是那离间计起了效用,让一向傲气倔强的银兮改了心意,他永远都是这么了解她。

    楚奕甚至自私地想,银兮是为了他而动摇的,或许她心里也还是有他的。念及此,便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但他眼风扫过,久久停留在最后的两句话里……

    “愿父皇替我焚香于坟前,以祭楚奕。望父皇顾及女儿,勿伤我夫。”

    此后,银兮来信函不少,每封信尾,皆是这两句话不变。

    楚奕不禁自嘲而笑,他只有死了,才能占据她心中的一席之地。而那个人,即使杀了她的亲人,杀了她的子民,却还是如此惦记着他……

    南国复仇的时机来得很快,银兮抬眸随意看了看天。转身进了寝宫,这辰国的天与南国比不得,势必是要变的。

    翌日,宇风离再次领兵出战,银兮与他对峙:“可还记得那晚我与你打赌之事?”

    她取下从未离身的泠玉,系在他腰间:“就赌这天涧谷一战,是你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战役。”

    宇风离直直看她,眸中闪过万千情愫,当下笑道:“我知道,你始终是恨着我。若我死了,你绝不会为我掉一滴泪。”

    她听罢唇边只是漫开一抹不屑的浓艳,并未答话。

    南国大军倾巢而出,天时地利人和,势必一举拿下辰国。

    纵使宇风离有将相之才,也扶不起辰国这样的傀儡。他费尽全力冲出重围,身中数箭,早无反抗之力。

    楚奕用剑抵着宇风离的喉咙,问:“宇风离,可曾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

    他缄默不语,楚奕笑笑:“宇风离,你完了,我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辰国是断送在你的手中。新仇旧帐,本将今日就跟你算个清楚!”

    “就凭你?”宇风离迎着楚奕的剑锋缓缓起身。

    楚奕深知宇风离不好对付,早就命人在箭上抹了毒。十万辰国将士已成刀下亡魂,更何况他如今还身中剧毒。楚奕不会再给宇风离活命的机会,只有他死了,银兮才能走出痛苦,想起他的好。

    即便她会怨他,恨他,也在所不惜。

    宇风离倚在树干上,喘着粗气,颤抖着的双手满是血污。他手里死死握着一枚玉佩,隐隐刻着字。楚奕若没记错,那该是银兮最珍爱的泠玉。出嫁之前,他曾陪着她一起去找玉器店的师傅精心刻了字,上面便写着她与宇风离的名字……

    楚奕不愿再想下去,脚步渐渐逼近,举剑人亡……

    9.

    身后喧闹的大殿,还充斥着那些老臣对银兮的谩骂。她将这些喧嚣都抛之脑后,只身沿着青石板一直走,一直走……

    宫墙外,是倾巢而来的南国大军,也是她阔别多年的子民,她想去看看他们。

    百丈高的城墙上,银兮款步而上。清晰记得很久以前,宇风离还陪着她在此放过孔明灯,让她写上自己的心愿。此后每逢闲暇之时,他都会与她一起在此放风筝。

    她瞧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禁调笑道:“想不到你宇风离,也会有这等闲情雅致之时。”

    他当即扯断了风筝线,转了话题:“也许,这风筝能飞到你父皇身边。”

    银兮只觉得他此举过于矫情:“你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

    他笑了笑,指着城楼上的旗幡:“今日,刮得是南风。”

    那时,她刚嫁来辰国,他就是这般宠她。

    宇风离知道她想家,总凝望着南方失神良久,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冷笑话。可她听了之后,却是真的很开心。

    宇风离与银兮,一个是辰国太子,一个是南国公主。想来,也委实是天作之合,人人惊羡的一对。

    若是他们此生皆素心相守,也不至于走到最后这般凄惨的模样。

    而今城楼上的旗幡换成了白旗,心里不免生出阵阵颤栗。她只觉得,这层层石阶,仿佛比以往长了许多,让人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忽地,有侍卫上来禀报,太子的尸首被南国将士送进了城。

    这是辰国投降交换的条件,唯一的条件。

    只是瞬间的晕眩,她又立刻恢复了端庄的模样,摆摆衣袖:“抬上来吧!”

    尾声:

    大军浩浩荡荡,兵临城下,辰国已是囊中之物。

    百丈高的城墙上,孤零零有一身影。桃红锦袍灌着西风翻滚,银兮临风而立,如天地间绚丽绽放的烟火。

    楚奕手握银鞭,打马上前:“兮儿,是我!”

    银兮先是微微一惊,转而笑了起来:“原来,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是傻子。”

    楚奕之所以亲自前来,便是想告诉银兮,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君王已经承诺,只要辰国灭亡,就将银兮许配给他。从此,他再也不会欺骗她,他会用生命去疼爱她,不让她受丝毫伤害……

    银兮立在城墙上,摇摇欲坠:“你们答应过,不会伤及他的性命。如今我失了利用价值,你们便下此狠手。哪里会有这样的父皇?哪里会有这样的朋友?”

    “银兮,宇风离他并不爱你!”

    楚奕执意道:“难道你忘了么?你答应过只要辰国一灭,你就立刻回南国。”

    风起间,迷乱了眼,心阵阵而痛。她冷冷看着他:“忘了又如何?没忘又怎样?”

    楚奕提剑下马,高声道:“好!只要你敢跳,我保证让那些辰国人全部都为你陪葬!”

    他挥挥手,便有一排辰国孚军被推至城下,手起刀落,斩首示众。如今,他只能这样威胁她了……

    几缕青丝伏在面上,银兮如一抹嫣红泼洒在江山长卷上:“楚奕,这世间必有一种懂得,遗憾的是他却不在其中。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能给的却不是我想要。”

    棋局天下,谁轮生死;红尘因果,情缘成殇。百年后回望,那些寰宇,山河永寂泪已成双……

    作为一名公主的使命,她已然完成。

    她望向苍茫的天际,终于缓缓落下清泪:“风离,如若可以,来生我不是南国公主,你不是辰国太子。我宁做一平凡女子,与你一生无忧,素衣白头不识愁……”

    “楚奕,我走了……”

    浮生似梦,红尘情断。顷刻间,山河永寂。

    “银兮,你给我站住!”狂风呼啸卷起,湮没了楚奕最后的怒吼。

    蓦地,眼前锦绣划过天地,如赤蝶双翼翻飞,坠坠而落。

    “砰”的一声,砸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楚奕看到银兮微绻的手中,死死握着那枚泠玉……

    一方锦帕随即飘然而下,楚奕飞身取下,赤红着双眸终于看清了他此生再熟悉不过的字迹:“银离浮生乱,无处觅长安”……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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