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秋,也许江南还是绿意葱葱。而北方却已是枯叶翩跹,秋风萧瑟了;唯一的独美的就是残阳如血的傍晚。
吃过晚饭,喜欢安静的我,一个人在一处僻静的路上散步。微风带着丝丝凉意轻轻地划过我的发梢,火红的晚霞似一块红色的缎面覆盖着半边天。一只公鸡带着它的两位“夫人”,在路面上觅食;也许是公鸡找到了食物,它“咯...咯...咯...”的叫着,它的两位“夫人”都拍着翅膀飞奔过去。一辆汽车疾驰而来,车轮下尘土飞扬,我转身躲了起来。汽车走远了,我听见那只公鸡发出几声怪异的哀鸣;“咕......咕......”我走过来一看,一只母鸡倒在血泊中,那只公鸡围着死了的母鸡,“咕......咕......”地叫个不停;直到主人提走了死鸡,公鸡才悻悻地走了。我的心为之一颤,原来动物也有感情。
看到这个场面,感性的我心里有一种触痛;不由得想起来了高位截瘫在床上三年的小叔子。
那是二零一三年新年伊始,天气晴朗,冬日暖阳像父亲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大地。在这个薄凉的季节,也能感到丝丝暖意,实在是惬意。就在这个美好的一天里,灾难却在一步步向我们走近......
这一天,我们都相聚在小叔家,因为九十七岁高龄的爷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跟死亡做着垂死的挣扎。时钟已走向凌晨三点四十分,爷爷的头枕着我的手,慢慢地停止了呼吸。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爷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爷爷走了,每个人都如释重负,因为爷爷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了。家里人丝毫没有悲伤的感觉,在我们这里九十岁以上的高龄老人去世都是喜丧。我们整理好爷爷的遗体,一个个都谈笑风生,谈论着爷爷的葬礼该怎么办。临近六点老公接了个电话,他没说两句就出去了,从他的神色我看出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事;接完电话,他回来就耷拉着一张脸,半天不说一句话。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催促我早点回家。
回到家里,老公愁容满面,他给我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说是小弟出车祸了,可能很严重;他要去医院,一会儿有人来接他。我愕然的愣在那里,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冻得,竟有点瑟瑟发抖;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接走了老公;老公走了,我心神不宁的就是一天。晚上,老公声音沙哑的打电话回来了,他说小弟是第五颈椎错位,挤压了神经,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有可能终身都站不起来了,除非出现奇迹。天哪!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噩耗。
料理完爷爷的丧事,年过七旬的老公公要去看看命悬一线的小儿子;其实他不知道儿子到底有多严重。大家都怕他看见以后,一时难以接受,就让我和二婶陪他去;顺便把两个年幼的孩子接过来。
到了医院,因为重症监护室要下午四点才能探视,所有亲戚朋友站满了楼道。小姑子哭的眼睛成了红桃,弟媳妇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不知面临的问题有多严峻,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招呼着大家,就好像都是家来的客人;亲戚们都不同程度的给了经济上的帮助,你一百,他一千的给了弟媳,她是来者不拒,都毫不客气的一一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等到下午四点,探视时间到了;第一个进去的是老公公,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老人家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条椅上,一声不啃,一脸的木然。我和二婶先后进去了,二婶哭着出来了;我进去一看,天哪!怎么成这样了?一个挺开朗活泼的人,现在就只有眼睛在动,其他部位都是软绵绵的,浑身铁青,两条腿肿的像个大铁柱子。我的心猛地一下收紧了,一阵疼痛。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摸了摸他的头,转身跑出来;本来想控制一下情绪,可还是抽泣起来......
来前,老公就嘱咐,小弟虽然生命体征比较平稳,但还是没有脱离危险;不能让老人察觉到什么,所以我就走出了楼道。二婶站在楼道口哭的泣不成声。
探视时间过去,天色将晚;一脸木然的老公公想留下来陪陪儿子,我们都要回去了。我要带走五岁的小侄女,同时也有长期带下去的心里准备。待到我们要走的时候却不见了弟媳妇。我着急的转来转去,眼看天都慢慢暗下来了,她才回来了;提着两大包东西,一包是给孩子买的衣服,一包是给她自己买的衣服;大家看到都面面相觎。她把孩子的衣服交给我,一副坚定的表情;信誓旦旦地说了几句很多让人感动的话,让我我帮她带好孩子,她要全心全意的照顾病人;哪怕是十年,她也无怨无悔。听到这话,大家都感动的流下了眼泪。
我们走了,家里每天都会有人轮流去医院照顾病人,我随时都在打听医院里的情况。小弟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二十几天,就转到普通病房。普通病房,病人的一切都要家属自己处理。大家都怕弟媳妇一个人太辛苦,一直都有人和她一起陪护着。
刚开始,弟媳妇还是照顾的挺好的;没过多久,她不是哭闹,就是和两个哥哥吵架。
快过年了,小弟想孩子了,我带着侄女去了医院;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弟媳妇就和他三哥吵起来了,床上的病人大声的哭泣。
我不知是什么情况,就把三弟拉出去了;我呆了不到一个小时。二弟来替换三弟,我就和三弟一起回家了。路上,三弟给我说,弟媳妇哭闹着要他们尽快把事处理掉,早点把赔偿款拿在手里。这不是无理取闹吗?人还在生死线上挣扎,怎么可能先处理事情?再说,人在医院,法院也不给处理。
过年了,家在外地的姨娘和表哥都过来看望小弟;婆婆就这一个亲人,姨娘看着自己的外甥成了这个样子,妹妹又不在了,自然是心痛无比。临走前哭着给弟媳妇三千元钱,要她照顾好小弟,表哥给了一千;还有一些亲戚朋友都来看望,也都给个一百两百的。弟媳妇拿着这些钱把自己从头到脚彻底的包装了一边;仅仅就这两个月,弟媳妇就挥霍去差不多一万,都花在自己的身上了。小弟没有了医药费,她就开始哭闹;只字不提自己手里的钱;还把小弟原来的一点积蓄转给了她的哥哥。
要说在医院里吵闹,她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病人;而出院后,就越发的放肆了。先是不愿回到老家,也就随了她的心愿,在县城里租了两间房子。
在出租屋里,刚开始因为初来乍到,没有认识的人,她还给病人挫洗后背,接大小便;后来慢慢的认识的人多了,她开始串门,逛街,有时候玩到深夜才回来。病人经常是躺在被尿湿透的床上,只有等三弟来处理。三弟是老师,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给小弟处理大小便。
有一天下午,三弟因为学生考试,来的少了。她带着两个孩子玩到晚上十点多才回来。小弟还是中午吃了一碗饭,到了傍晚,还不见她回来,孱弱的小弟躺在床上,吃又吃不上,喝又喝不上,也许他以为弟媳妇不会回来了,只有在家里无助的哭喊。哭声惊动了房东阿姨;阿姨端来了一碗饭,给小弟喂了。她回来还怨声载道的,骂房东阿姨,让她把大小便一起处理掉。房东阿姨被她这一骂,再也不敢进小弟的房间了。
她就这样无所事事的整天走东家串西家,肆意的挥霍,一个月买了六套衣服和三双皮鞋,几百块钱的皮鞋,穿不了几天,就送给了别人。
不仅这样,她还疯狂的网聊,约网友见面,甚至让网友留宿。可怜的小弟,无奈地看着她为所欲为,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绝望的哀嚎。无奈之下,小弟提出离婚,让她找自己的幸福,过她想要的生活。可是她居然声称,哪里都不去,要照顾小弟一辈子。她总是这样言不由衷,表里不一,自相矛盾。
感动的话说了不少,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她仍然是我行我素,小婶看不下去,每天过来陪小弟,给他换洗尿布,按摩身体。当小婶掀开被子,一股臭味让小婶差点吐出来;翻过小弟的身体,屁股下面,臀部褥疮感染,骨头都看的见。碗大的疮口血淋淋的,看着让人心疼。小婶哭了,把这事告诉了我老公,老公拿来清疮用的一些器具,我每天给小弟清疮换药。让弟媳妇学学,她说她晕血;其实她是嫌麻烦。我洗了半个月时间,因为胆结石发作,住院做了手术。小婶接过了我的任务,每天坚持,一天天褥疮慢慢长出了新肉芽。
再说弟媳妇,自从小婶过来,她更加肆无忌惮的,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招摇过市,把一切都甩给了小婶。小婶也有两个上幼儿园的孙子,没办法,小婶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公公。
老公公也已是七十岁的人了,他为了自己的儿子少受点罪,抛下家里的一切,来照顾自己的儿子。他的到来,并没有让儿媳妇有所收敛,她照样还是一无既往的逛街,跳舞;相反,老人竟成了她的出气筒,稍不顺心就指桑骂槐,老人家为了儿子忍气吞声。谁知弟媳妇更加猖狂,她留下孩子自己玩到深夜才回来,老人说了几句,她一顿臭骂,把老人赶出了家门。
小婶看不惯说了她几句,她又把矛头指向了小婶,小婶气的晕了过去。
大家看着实在没办法了,就商定让她离开小弟,去过她想要的生活。让三弟跟她摊牌,谁知她又哭又闹,还把三弟骂了个狗血喷头。执意要照顾好小弟,说三弟要拆散他们十年的感情。真不懂她究竟要干什么?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老公公回家了,小婶气走了,她每天还是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小弟的褥疮感染越来越厉害,不断的发烧,没办法,我们就把他接到离我们诊所近的地方,每天输液,清洗。而她只是偶尔来看一次。
孩子们放寒假了,她携儿带女风尘仆仆的回到家里;都以为她有了改变,回来是服侍小弟的,但大家都想错了。她回来两天,从家里装了一些东西,没有给任何人打招呼,扔下两个孩子又走了。老公公,又要照顾病人,还有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家里乱得就像一锅粥。
而她则在县城里白天游走在街市,晚上穿梭于舞厅,和几个离婚的单身女人,悠闲自得的过着“贵妇”的生活。眼看就要过年了,偏巧天又下了两天的雪,孩子们都感冒了,给她打电话,她却不屑的说,孩子感冒找医生,找她也是白搭。
街坊四邻都说,这会弟媳妇不会回来了;大家也都不抱希望了,谁知腊月二十六她又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谁也没有说什么,就任由她随意地来来去去;只因为有两个孩子。
过完年,她就带着孩子们去了娘家;去了没几天,她娘家嫂子因为红斑狼疮去世了。这对她们家来说,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她的父亲耳朵不好使,几乎是个聋子,她母亲是哑巴,他哥是个老实人;家里的一切都是她嫂子掌控。嫂子这一走,家里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们家的几位老人去了她娘家,安慰安慰她的父母;也顺便和她的老人们
商量他们的事。两家老人商定,等三年已过,小弟如果有好转的迹象,就让她留在身边;假如没有进展,就让他们各自走自己的路。
也许是嫂子去世对她的触动吧?从那以后,弟媳妇回来就有所收敛,还找了一份卖报纸的工作;每天按时给小弟送饭,洗漱,有闲暇时间就陪在小弟身边。
有一次,我去看他们,她心急火燎的骑着自行车,在拐角处摔了一跤,胳膊甭去了一层皮。我看着她受伤的胳膊,心被触痛了一下。让她以后小心点,别再出什么事了,这个家不能没有她。
弟媳妇哭了,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也许经过这三年的沉淀,她现在才明白她目前的处境......
如今已是三年,谁也没提起两家的约定。弟媳妇一改往日的奢华,做什么都有了计划。每天早上发完报纸,就回家给小弟洗漱做饭;老公公依然就在他们身边,帮她照顾接孩子,照顾病人。
相比以前,她完全像变了个人。有人说她在等赔偿款,有人说她找情人遇上了骗子。不论怎样,她没有离开小弟,虽然也曾有过错,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她始终没有离开这个千疮百孔而且摇摇欲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