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萧瑟清冷,街上的行人,早没有了踪迹。一排排随风摇摆的枝叶,在昏黄的灯光里,诉说着秋天已经去了的不舍。我望了望天空,疑惑的问着自己,今夜是否能拥梦而眠?
天空中飘洒着细细夜雨,湿漉漉的地面,把我落寞的身影映照得如此刺眼。在这星光暗淡的世界里,我早已不再慌乱。也许,我只是麻木了,不懂银杏树落叶为谁舞的自我掏空?
不知从何时起,喜欢上了银杏树,它的那种泛黄带着冰凉的季节哀伤。每次站在银杏树下,都能感受到那种急于突破生命束缚的冲动。也许,这是只属于它的欢笑。
我抬头仰望,风中的落叶是它微笑的皱纹,枝上的黄叶是它对生命的重新定义。其实,我明白,它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坚守秋天的阵地。或许,在它的眼里,冬天的风不配落叶们的婆娑起舞。或许,它只是为了不让秋天的泛黄,染黄我的记忆。想到这里,我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看路旁的银杏树。
银杏树就这样在冬天的夜里,和我走在
同一条路上,我故意站直身子,想在这光线微弱的夜里,以一棵银杏树的身份伫立街头。我的影子向街道延伸,纤细的影子像把利剑刺向前方。我知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锋利,锋利的是那些藏在灯光里的时间。而那些时间,就在我和银杏树之间。
我开始习惯了与银杏树并排站立,我相信,在别人的记忆里,我终有一天会站成一棵银杏树。银杏树是秋天最后的战士,也是冬天的初恋情人,但大多数人都不懂银杏树落叶飞舞的初心。我想,我也许明白,它和我一样,都无需人懂。
不远处的高楼,几处灯火像黑夜的花朵,错落的绽放着。我凝视着那几处灯火,想象着冰冷的玻璃沾着不安分的尘土,夜晚的风扑打着小窗,屋内的她也许正在台灯下伏案书写人生点滴。她的发絮垂落桌面,遮住一页清秀文字。她湿润的双眼望着窗外,几滴眼泪从记忆的伤口处逃跑,出卖了她人前的坚强。她拿起笔,几欲续写,都无法下笔。她的心慌乱了。
透过尘世的雾霭和稀薄的夜色,我看见
了她的脸,像银杏树树叶一样清爽干净。她的眼神模糊了我的身影,我在夜色中俨然成了一棵银杏树。我冲她笑了笑,却忘了像银杏树一样随风飘拂。
在我眼里,此刻的她,是一棵长在高楼上的银杏树。她的故事,我不想去翻阅,我只是看见了她那双,愿意看见银杏树的眼。我想,银杏树一定曾为她飘舞过一次。这是我所羡慕的。
夜风乍起,银杏树像睡着了一样。它忘了飘落黄叶,忘了在灯光中摇曳。它也许正在做着一个梦,一个能让它面容看起来如此安详的梦。梦里,它站在她的窗外,像位母亲一样轻轻的抚摸着她稚嫩的脸庞。今夜,它要在这寒风中,将自己的生命耗尽,只为了用一地的落叶查封她的痛苦记忆,只为了用漫天的落叶编织她今夜的美梦。
是梦就有梦醒时分,想到这里,我睁开眼,故意躲开灯光。我怕自己会在灯光中迷失秋天的方向,我也应该做好逆转时光后的永久枯萎的觉悟。也许,在风雨中,我永远不会落地生根,但我愿意像银杏叶一样,在风中追逐梦的声音。
那家灯火突然熄灭,我似乎是少了一盏夜灯,又像是丢失了一个梦的迷路孩子。我怅然的看着灯火熄灭的地方,隐约间,我仿佛看见了那双眼,我知道,今夜,她和我一样,在银杏树下,丢失了一个可以甜美入睡的梦。
她看着银杏树,我看着银杏树下的她。我轻轻的告诉她:“夜色,是灯火熄灭后的灰烬。”她摇了摇头,回答道:“夜色,是银杏树落叶在梦里划过的痕迹,无法修补。”我不置可否,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
就这样,死一般的安静,持续着。我不想打破,只要有人愿意看见我眼里的风景,我就心满意足了。终于,我还是开口了:“落叶是每个人的故事,它们承载着岁月的悲喜,等到有人梦里醒来时,它们才会续接记忆,成为一道开启心扉的风景”。
她想了想,不快不慢的答道:“我已经走远,落叶不再追逐我的故事,过去的故事不会生长,偶尔的想起,只是腐烂。”
听完,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头也不回向黑夜深处走去。我知道,在那不经意间,她留给了我一个梦。而在梦的沃土里,我不必强迫自己成为一棵银杏树。因为,在银杏树的枝头,长满了一个个梦的果实。
岁月远去,当我走在记忆的路口时,猛然想起她,她的身影早已被时间的巨轮碾碎。我心怀惆怅的在每个夜里安静等待,等待梦里看见那处熄灭的灯火的再次夜里燃烧。从此,她在我的世界里,如烟消散。
今夜,静悄悄,梦里的萧声响起。银杏树的落叶,合着伤感的节拍,在空中左右打着旋。我知道,银杏树的秋天结束了,而我的冬天来了。
我抖擞抖擞精神,关上灯,把影子藏在黑夜里。因为,只有这样,今夜无梦的我,才能真正做到无需人懂。
二零一五年十一月十二日于成都,竹鸿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