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个普通的教师,母亲是个农民。他们一辈子老实本分,踏踏实实的过着简单的生活。最引以为荣的就是,远方的大爷大娘几年一次的探家。他们的衣着打扮是村里人远远所不能极的。言谈举止也让人格外钦佩。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体面的做领导的亲友。18岁那年,我招工进了县城,19岁那年,我的同学的家长来家里提亲。他们兄弟四个,三个当兵,老大在部队提干以后,把自己的两个弟弟一个外甥也拉到部队上。同学的家长说,老大不管是在部队还是在地方,有极强的关系网,假如我们的婚事能成的话,不久的将来,想在县城调动工作的话,应该是小事一庄。父亲是非常希望在县城里能有个做领导的亲戚的,更希望我能离开那个半死不活的厂子,有个好的归宿。于是我们欣然答应了。虽然他比我长5岁,虽然我还不懂情为何物。那时的我,见了生人,大气不敢出,身上的衣服总不能维持自己的自尊。被父母严格管束过的我极希望得到别人真爱。对于将来的另一半,我实在是不敢挑剔,也不会挑剔。
我结婚后,进入一个新的家庭,新的环境,接触到了那个让亲友们钦佩的大哥。大哥是部队的中层干部,和他交往的人都是有绅士风度的部队首长。大哥是家里的功臣,确切的说是这个大家庭里的一家之主。公婆年龄大了,看待问题,处理问题的方式早就不能被晚辈们所认同。更何况公爹的言行常常是荒诞的,不可理喻的。当年为了能让大哥走出村子,去当兵,公公费尽周折,终于当兵走了,家中衣食不保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依然是他的一块心病。很少的一点补贴,大部分寄给了家里,所发的衣服,先给弟弟妹妹们穿,穿破了,穿烂了,再寄回部队交公。因为家境贫寒,弟弟妹妹又多,大哥到了成家的年龄,还是不好找对像。缘份来时,和做教师的嫂子走到了一起。他们婚后,为了能让这一大家子尽快摆脱困境,嫂子的娘家人以各种方式出钱出力帮了婆家很多。公婆是七姐弟的父母,所以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和关爱,大哥严格的管束着我们。我很欣赏那些能和自己有代沟的父母和睦相处的年轻人,毕竟百善孝为先,毕竟一个优秀的人,都会对自己的家人有着深厚的感情。
后来大哥把自己的两个弟弟一个外甥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拉到部队当兵,三哥和外甥考了军校,我的老公也在大哥的关照之下转了志愿兵。家里的二哥和姐姐们也多多少少的得到了大哥的关照。不识字的公婆,从未走出过村子,但是经济富裕,生活顺心。被村里的人所羡慕,大哥的能力也被无限的夸大在亲友们中间传送。
我不喜欢大哥经常在弟弟妹妹之间经常念叨当年的恩惠,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你对家人的关照和付出已经铭刻在每个人的心里。可这恩惠若是被施恩的人反复的述说唯恐别人忘记的时候,就变了味道。后来大哥转业在省城的一家银行做了普通职员,嫂子也调动工作,在省城的一家小学工作,并且在济南买房安家了。三哥在部队退休,也生活在济南。我们因为能力所限,只能在县城生活。
我们结婚的时候,不符合当地的晚婚晚育政策,领不出准生证,适时计划生育风很是严厉,但是我刚结婚就怀孕了。我们非常想生下这个孩子。就想让大哥通过他广范的人脉,解决我们的准生证难题,大哥满口应承,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不用担心。可是我们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丝毫进展。着急的时候也不敢催,大哥会很不耐烦。直到我的老公在大哥的关照下,上班后,通过自己的关系给孩子上了户口。姐弟们之间总会有些来往,我们去大哥家时,大哥经常嘱咐我们在嫂子面前懂事点。我们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可是弟弟妹妹家里的孩子再小,来在往的次数再多,也不见大哥有任何的表示。我们心里都有怏怏的不快。三哥去大哥家里串门,和嫂子的娘家弟弟遭遇在一起,亲疏远近显而易见。所以我们尽量减少去大哥家的次数。
老公的单位裁员的时候,正是大哥的内弟病入膏荒时候,大哥需要这钱的支援,老公在领导们的哄骗式宣传之下,在大哥的暗示之下,终于买断工领离职了。得到的十万补偿金,拿给大哥八万?一年多之后,我们想用这笔钱买套房子。可是大哥因此而大怒,说什么:“现在你们有住着的还买房子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对你大哥不放心吗?啊?我就算是要饭去,也还你的钱。你们现在翅膀硬了,可以不依靠我了,也不拍着自己的良心想想,没有你大哥,那有你的今天啊?行啊!你要钱,我就给你,从今以后,咱互不牵扯,各走各的。”当时我们住的是单位上阴暗潮湿的南屋,冬冷夏热,密不透风。
后来大哥有了孙子,让小姐姐去给他看孩子,大哥的儿子,也就是我们的侄子,就是小姐姐看起来的。现在侄子有了儿子,大哥还是希望小姐姐去帮忙。小姐姐非常高兴,因为都知道大哥家是条件最好的,吃的肯定差不了。大哥又是最受尊重的一家之长,也不可能刻薄她。就非常愉快的飞奔过去了。可是30年的光阴能够该变人们的不只是人的年龄和外貌,还会深深的影响人们的思想观念,性格爱好。虽然大哥一家很需要姐姐的帮忙,可是一家四口并不能给姐姐以足够的尊重。侄子在高校做老师,和他接触起来总有一点不自在,几乎听不到他对自己的至亲喊一声姑姑,姑父,叔叔,婶子,取而代之的是直呼其名,做为中国人是很不习惯这种做法的。他们之间相处的并不和谐,大哥一家对姐姐有很多嫌弃,常常有犀利的言语的碰撞。姐姐一再的要退出,可是大哥一家更加恼怒了,姐姐委委屈屈的在他家呆了两年多。大哥给的工资并不高,远低于当地的保姆市场的工资。之后大哥拖欠姐姐的工资很久才还上,大哥为姐姐的孩子办当兵的事,好不容易办成了,孩子又不愿意去了,之后又费尽心思终于把孩子送到了部队。亲兄妹间的和谐彻底打破了。
后来二哥的女儿考研,想让侄子在高校帮忙过关。一切安排妥当的时候,侄女说,自己的成绩本就是优秀的,哥哥没帮上什么忙。最终没有选择侄子为她选的学校,而是自己选了一所远方的学校读研。二哥等这一切就绪后,就给大哥讨要当初给他的打点关系的钱。兄弟俩又脑了。之前因为在外地打拼的三哥回家找帮忙的人,是该拉大嫂的兄弟去还是拉三哥看好的二哥的连襟去,兄弟三人吵作一团,吵得各自都已经心寒了。
我的老公是兄弟姐妹们中间最受欢迎的一个,家长里短的事,考虑的比较周全,喜欢给亲戚朋友们解不时之需。可是他爱赌博,他广范的人际关系又为他的荒唐行为大开方便之门。他的煤炭生意是欺骗亲朋的有利工具。我们刚结婚时,他一身戎装在部队的工作,工作清闲,工资很高。但是,在私下里赌博成风,有很多人在清闲的工作之余,搓起了麻将。我出身贫寒,父母极度的节俭,见不得这个,可是他不听我的劝告,一定要去赌。二十年前的二千元相当于今天的两万甚至更多。他曾在麻将桌上一晚上输过八百,输过两千。曾经不止一次的对我赌咒发誓,我若再去赌,你就把我的手剁掉一只,他一次次的背信弃义,我却不能一次次的去兑现诺言,真的去剁掉他的手。
我也想过离婚,但是,离婚很简单,问题是我离婚后该怎样安排自己的生活,我没有固定的可以养活自己的职业,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一个女人带着幼小的孩子我又怎能经济独立,为自己撑起一片天地呢?我知道,我不能,我做不到。
老公转业到地方,我以为离开那个环境他就不会赌了。可是那时彩票刚刚兴起,他又转而喜欢上了彩票,日常所需的花消,永远比不上博彩的重要。收入远远不及支出的多,当我的劝告日日苍白无力的时候,我希望他在处处碰壁的艰难里,能够番然悔悟。可是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坑遍了亲朋好友,还借了很多高利贷。银行里也有贷款,也有还不上的信用卡。直到最近的一两年时间里,有人为了讨债经常来敲我们家的门,并且一再的威胁恐吓。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六姐弟为了挽救老公岌岌可危的生命。本就生活诘据的六姐弟,各自倾尽全力救他,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我们摆脱债主们的步步紧逼。于是姐弟们商量着要卖掉我们唯一的房子,还打算好了,怎样还债。但是我的态度坚决,有房子在,我就和他一起过,没有房子就各走各的,房子是我的,你们没有支配权。
那一天,姐弟六人各家的代表在老二家里等着我们,大哥, 先是对老公的行为进行了一番遣责,后来又统计了所有债务的总额,这数字令人震撼。然后大哥逼着他跪在我面前求我,说是只要我卖掉房子,他就会改邪归正,今后大小事都听我的,今后打工所得一切收入。都由我來支配。我本不善言谈,根本不是他们一家的对手。只要我卖了房子,他就改邪归正?那么说我不卖房子的话,他就不该改邪归正吗?还是说他就因此无法改邪归正呢?房子是我的,是在我们离婚后买的,之前卖房的钱,本该有我的一半,可是他只是给我交了首付13万。还曾经逼着我到处签字借高利贷,也是冥冥之中对他很是信任吧,相信他会对我们母女负责,才会一次次为他解一时之困。他还在我娘家拿走20万,娘家的人居然不跟我商量,那么多的钱就那样让他拿走了。作为一心想挽救他的妻子,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多吗?我为他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二十年来,他把我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任意处置,从未给过我足够的尊重,他可以在外面吃喝嫖赌,花钱如流水,却不允许我在家置办一些应用之物,添置一件市面上处理的衣物。三天两头的大醉而归,回到家就是一番惊天动地的折腾,常常是在深更半夜,搅得四邻不安。二十年的夫妻生活,可曾有过一日的安宁,一日的温馨?可是我依然在痴痴的等着,等他悔悟,等他回头,却等来这样的结果。而你们这一屋子的人,只是在心疼后悔自己为了挽救他而付出的几万,十几万的金钱,却没有看到,我为了挽救他而签字的债务究竟有多少?却没有看到我为他付出的一生心血。天理何在?人性何在?
我说不行,就算是卖掉房子也要用来抵我娘家的债。而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来分配这金钱的去向。三嫂说,若是卖房的钱用来还你娘家的债,那你把这边你这几个哥哥放到哪里?我无语了,但是我和他早就办理了离婚手续。这件事众所周知。他们借此要榨尽我身上最后一点油水,实在是太阴险狠毒了。我的婆婆不明所以,儿子们说怎样就是怎样,还眼含热泪拉着我的衣衫,哽咽着对我说:“你不看他,也得看看孩子,你就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吧!”什么叫看在孩子的面上给他一次机会啊?刚买的房子,刚搬进去,就要我卖掉,我们母女何处安身,我希望有个安定的住所,难道女儿就不想吗?事情在这里明摆着,。我若听从他们一家的安排,必须和娘家的爹娘哥嫂们断绝关系,和他亡命他乡,我值得吗?这又是怎样无理又可恨的要求啊!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养活不起,一个对自己的言行都不能负责的男人,我要他何用?天都知道生身爹娘只有一双,叫我如何为了给这个畜生解一时之困,而舍弃自己的父母?
愤然从二哥家出来,我知道我和他们的缘分尽了。我和我的老公彻底走到头了。可是不管到了怎样悲惨的地步,如果他愿意和我一起留住这房子,如果他能够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样,拿得起放得下,愿意从现在开始,不再去博彩,踏踏实实的工作赚钱还债的话?我依然愿意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毕竟被他挥霍的那些钱是亲友的血汗钱,毕竟普通老百姓挣钱都不容易。如果大哥真的有能力让我的老公完全听命于他,如果大哥真的是个明事理的人,就该为我说句公道话,在拯救老公的行动中我付出的最多,如果婆家的人不把老公的罪孽让我承担,如果不逼着我卖房子,如果他们还在关心我现在的生活是否艰难,我是多么的想去看看我那85岁的婆婆!可是那只是一个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