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能再次相遇那块石头
慢慢变暖，膨胀
裂开的细缝，缓慢伸出
留有勒痕的细小的手脚
一下子孵出的春天
形如刀锋
我会离开

一片枯草从，来回趟上几回
童年的蚱蜢已远走高飞
或深葬于鸟腹
而争先恐后钻出的绿
惊醒枯草的亡灵
又被迅速掩埋
我会离开

一片水域，鱼儿浮出时
河流才会像一条软体动物
灵动地翻身
岸边的桃花未开，而我
早就听懂果实的语言
以光打量
夜色里垂柳的枝头
凸起的芽，硌疼眼睛
我要离开

一片风，贴地而行
抚尽去年草叶的枯身
也抚暖今年众多还魂的额头
被一片遗落的裙裾罩住
是幸运的。香味很淡
霉腐的气息很浓
打开阻滞的鼻息
我要离开

一片天空，一块白癜风的病斑
太阳的药片微热微苦
费劲抟制的月亮的药丸
却被逐渐减少剂量
而星星的颗粒冲剂，总倒在
早就凉下来的大地的杯外
我会离开

找到故乡
我打听的时间很长
春天的屋檐下
母亲双膝上的一片春天
正适合我放下自己
适合我端坐其上
颠上颠下的双膝
我只是童年的我
而母亲已不是年轻的母亲

    母亲的比喻句

母亲说
她的指头像蛇头
这是我听到的
最新鲜的比喻
母亲十指伸开，掌心朝下
除了拇指，其余都有着
不同的侧弯
“疼吗”
母亲连握了几次，似乎很用力
“不疼”
“可能是以前拔草累的”
母亲的那几握
我的心死去活来

记住这些我最可爱的蛇头
无毒无牙无恶念
都勾着头，形如我每次
离开故乡的动作
至此理解，依恋也如此沧桑
最弯的那根指头
我握着，抚摸着
还会继续弯吗
弯到真正把我
牢牢地箍住。母亲
我决不会挣脱

      春天，一只黑鸟的死亡

它的一条腿极具变形，能看到翘起的骨茬
它躺着，一条腿缩紧，似乎想缩进身体里
把疼痛按住
它亮出尖喙，没想啄过天空，云朵，日月，星云
那不是草籽和昆虫
可它一定啄过了来自于它们的幻影
它亮出了胸脯，枕着大地，，天空在胸脯上沉重地飞翔
它亮出了一条断腿，一条断腿要了它的命
它躺着，覆盖春天的大旗，旗上，柳在抽芽，杏在开花
它躺倒的姿势，是人类躺进土里的模样

父亲昨日说
“现在蹲下去，起来很费劲”
父亲也有一条不听使唤的腿了

     猫在哭

猫的叫，总让我相信它在哭
柔柔的像它舔舐干净的皮毛
轻轻地像它行云的脚步
像它轻灵地跳跃，攀爬
像它的饿，乞怜

猫哭到有了人腔时
相信它一定遇到了幸福
猫的哭在夜雨中野蛮生长
我看清了猫的哭声——
春天露出披头散发的笑容

失眠的人
亮灯，开窗
一只拖鞋静在半空
他理解了猫的哭声
无意发出的一声猫叫
补足春天缺少的一次哭

2016年2月21日，夜，小雨，

惊蛰

后半夜，雷的车轮
碾疼心口
第一个醒过来的人
摸不到伤口
只好把面前的空气
拂拭了几下
他觉得晚了
春天变得如此汹涌

石头也在夜晚翻身
他还是晚了，在石下
他有着恐惧的眼神
向故乡发出的呼救
停留在捧着的嘴巴里
微光中，故乡门前的桃花未开
而下面早就站着
疼他的两个人
他疼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