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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那些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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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灵秀 发表时间:2017-02-09 11:47:06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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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一篇以年味引出的亲情篇,展现了“我的家庭”矛盾重重而又幸福甜蜜的日子。文章描写细腻,观察生活透彻入微,虽过经年而不能忘。是一篇佳作,谢谢灵秀老师的辛苦,给我们奉上一篇让人看后百感交集的好文章。谢了

      年味渐浓。最爱在红艳艳的对联、福字、门神及各种生肖的剪纸图案前徘徊,那是年味最浓郁的地方。一条街,就那么红彤彤地延伸,严寒威逼,挡不住人来人往。我算得上是最清心的人了,却也喜欢购几幅最漂亮的剪纸福字或本年生肖图粘贴在洁净的窗玻璃上,家一下子就有了年的气氛,增加了几多喜庆,添了几许热烈,还有一些期许或盼望。这仅是年的表情,还有更多实质。

      如今,有了儿媳,仿佛才是真正的长辈了,得努力营造一种过年的氛围,一如当年祖母在时。关于年,许多饱满和温馨的记忆都在来时的路上,那样清晰、温暖和喜悦。要说热闹,还是数在老家,那些尚且清贫的年味。那时在古老的旧宅,街门外尘土飞扬的一块场地,空空荡荡,却是童年最快乐的游乐场。一口四周冻结着厚厚冰层的水井在场地北面。全村人就这么一口井,人们围着井台,从深深的冰冻的狭小的井口叮当作响吃力地拎出一桶水,装满大木桶抬回家。每年大年初一,要先去抬水,然后才穿过年的新衣。不管日子多么拮据,总要买几张红纸和彩纸,还有几幅年画。红纸用来写对联,这是父亲拿手的事,全村人都会夹着一卷纸笑盈盈地来,之后卷着写好的对联回家。从这一刻开始,喜庆已经溢满了院落。彩纸用来砸门头子,即将彩纸折成长方形,二爷有一套工具,在纸上砸出许多镂空花样,不同的颜色间隔贴在门楣,之上贴对联横额,门的中央贴门神,弄得花花绿绿,仿若彩旗飘飘。母亲的缝纫机则几乎昼夜不停地响,赶制一件件过年的新衣。那时人们多数还是手工缝制衣服。有人觉得手工的太土气,且一针一线太耗费工夫,便拿来央求母亲给做。乡里乡亲的,母亲也不好拒绝。有些早拿来的,母亲早早就计划着做了。可有人赶在小年后才凑够了钱,扯一块布送来,显然手工是来不急做了,母亲明知在年前赶不出来,抵不了人家央求,只好收下。机子不停地轰轰作响,那是一部非常老旧的缝纫机,还是“四清”时,退赔分给我家的。缘于孩子多,母亲教学任务繁重,根本没有时间为我们手工缝制,有了这台全村最现代化的机器,总不能闲置。母亲买了几本裁剪书,自学。母亲聪慧好学,很快便能做衣裤了。开始,不是小了,就是大了,也许袖口或其它地方不得体,边做边学,一点一点地改进,为此,母亲付出了更多的辛劳。每每到过年,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父亲母亲都在为全村人忙,可家里的活也得有人做吧。祖母要用鏊子烤馍,祖父帮忙,要做好多的馍。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时,就会发牢骚,当然是怨母亲不帮忙。此时,忙碌中的父亲便也对母亲生出不满,矛盾因此激化,有时少不了一场争吵。我特别害怕在这种无限的喜庆里滋生不快,会将人愉悦的心情一个不慎打落地上。谁都忙,谁都有理,仿佛只有母亲忙的不是时候,不是正事,没有顾及最要紧的事似的。一场战争后,极度疲惫的母亲,气呼呼地索性睡下了。可是,她又怎么能睡得着,自家孩子的新衣还没有做。只好起来先帮祖母做馍。祖母其实也理解,看母亲不知是哭红还是熬红着眼,一副无精打彩,不言不语的样子。她去请四婶来帮忙。母亲常常是做好村里所有人的衣服,在大年三十通霄达旦给我们姊妹做新衣。无论多么贫穷,过年我们总是能穿上新衣。这件新衣我们只穿到初六,年一过完,脱了新衣洗干净,叠整齐放下。这一年就这一件新衣,还要等到夏天穿。否则,夏天来了,不能还穿着那件已露出羊毛的棉衣。母亲深深地记着,也好几次给我们说,有一次她用给人家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剪成小三角缝纫成一个又一个小方块,再连接成一片,祖母把她一个破了的四方头巾给母亲做里子,为我缝制了一件夹袄,我穿小了。母亲看邻家勤大妈的三女儿盛夏还裹着一件到处开洞甩着毛絮的棉衣,便将这件衣服给了她。勤大妈后来多次无比感谢地对母亲说,要不是你给那件夹袄,我的小英得捂一夏的烂棉袄。那时的年味异常红火,却很简朴,吃一顿白菜粉条肉,有白面烤馍、油果子吃,就是最大的幸福,更何况还可以放任地好好玩上几天。那样的喜悦无与伦比,连阳光都裹着快乐的味道。我最爱干的是最具艺术性的活,贴年画。在熏黑且刚清扫过的墙上用图钉将画平行对称地挂好。且按照图的意境分布,恰如其分,疏密有致,新颖而喜庆。那些年画有花草有人物有动物,是那个年代最丰盈的文化或艺术享受。在那个没有电没有电视的年代,几幅简单的字画便大大地丰富了生活。

      几十年过去,一些习俗还在,比如贴对联、门神和门头子,只是这些都不需要亲手做了,也几乎没有人会做了,买现成的。自然少了许多自创的情趣,少了许多人与人的交集。不管现在的对联印制的多么花梢,总也比不上父亲亲自笔墨书写。想想那时站在父亲身边替他扯着对联,摆在院地等待墨迹干燥,闻着浓郁的墨香,在这种文化的熏陶下,骨子里便多了几分对书法绘画的执爱。也因此喜欢上了盈联的深意,喜欢上了文字。

      年三十坐在煤油灯下,帮祖母做饺子皮,看祖母包饺子。然后,我将饺子一个个排队数数。母亲缝纫机的咂咂声,惹恼了父亲,他怨母亲不帮祖母一起包饺子。我们五个小崽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时又见不到荤腥,祖母得包大大的一案板饺子,我们围在祖母跟前,其实帮不上什么忙,有时还添乱。累了,我们便睡了。不知道祖母什么时候包完了饺子,总之,第二天早早就能吃上饺子。这是那时最好的美食,吃到肚子撑了,还不想放下筷子。

      第一次有了电灯。父亲在院里也安了一个灯泡,平时舍不得开,可在过年要通霄开灯。我们在院里疯狂地蹦蹦跳跳,跳皮筋,踢毽子,打皮球,像欢快的小鸟,宛如从此有了一轮不灭的太阳。其实,那时祖母就是我们心中的太阳。有她,就有温暖,有可口的一日三餐,有细心的呵护。有一年春节祖母去了她的娘家,母亲领着小妹和弟弟也去看外婆了,父亲被人请去喝酒了,家中就剩祖父和我们姐三。那是第一次感觉过年的冷清和无助。仿佛锅被祖母背走了。疯玩回来,除了啃馍和吃油果子,谁都不会炒菜。祖父除了干力气活,连稀饭都没有熬过。姐自高奋勇,准备炒一个白菜粉条肉。学着祖母的样子,等好了,完全是菜和粉条烩了一锅,根本不是那个味。这个冰冷而没有温度的年深深地刻在了记忆里。

      在我上高中时,修居民点,搬进了新房。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年热切的盼望减少了许多,对于穿新衣也淡然了,仿若乔迁远离了旧宅,远离了那个尘土飞扬的聚集地,远离了一个极度贫困却快乐的年代一样。父亲依旧忙着写对联。大爷、二爷和二奶已在老宅过早地走了。制作门头子的事就落在了祖父身上,祖父的手艺远不如二爷做得好。母亲的缝纫机时而还是咂咂沓沓地响,但这声音稀疏多了。人们已经开始买新衣穿了。到县城上中学后,一下子拉远了我和村里同伴的距离,我躲在屋里看书,几乎不再出去串门。唯一不变的热情是贴年画、对联和门头子。和祖母、母亲一起做油果子。一家人坐下来聊天时,偶尔和父亲聊一些名着和文学方面的内容,那是一段与父亲最有共同语言的时期。父亲每年都订《人民文学》《当代》和《文学汇萃》,虽属农民家庭,因父亲是村支书,他有天天看书看报的好习惯。家里有的是书报看。那一年春节,我安静地躲在热闹的背面,如饥似渴地阅读了杨沫着的《青春之歌》,沉浸在青春的澎湃激荡里。黄昏一个人在掉完叶子光秃秃的枣林里徜徉,脑海里充斥着《青春之歌》的人物和情节,荡漾着少女的情怀。情窦初开,朦朦胧胧懵懵懂懂,一颗少女的心悸动难安。对于情感,我现来都是非常隐忍的。全家人热热闹闹。父辈们几乎天天喝酒,父亲没有几天是清醒的。父亲醉酒,我们每个人都格外小心,惧怕父亲在醉意朦胧时滋事。处在青春期,是那么的敏感和脆弱,仿佛容不得一顶点不愉快似的。父亲酒后,总是与母亲吵架,母亲一个不快的眼神或生硬的话语,便成了导火线。他们吵架,而更加痛苦的是我们。母亲一睡不起,不吃不喝,一躺就是好几天。父亲照常天天出去喝酒。祖母叹息着,依旧操持着一家的吃喝。当一片阴云笼罩,谁也不是那么痛快。那时,我小小的心好像一块玻璃一样,易碎。我常常会独自流泪,不言不语。有一次父亲和客人聊天。他对客人说,琢磨不透我,不知在想啥,又从来不说。是的,我在父亲的心里一下子陌生了。一直让我引以为骄傲的父亲,因为酗酒,更因酒后滋扰,让我这颗一直在美好的氛围里生长的心,娇嫩的无法接受这样凌乱的亲人间的互相折磨。也就从那时起,我痛恨酒,痛恨任何一位醉酒的人。其实,父亲喝酒比起小叔他还是能把握和节制的。我们越是在意、担心,父亲越是醉得厉害,越是起事。长大了,那份简单的快乐和幸福似乎少了。我们和父母的交流越来越少,一切都压在心底。而与祖父母却无话不说。

      我无法忘记一直是家庭主妇的祖母带给我们的幸运。包产到户,这一政策的施实,惠及所有农民。而对于我的大妹却是致命的一击。父亲在村上忙,母亲在学校忙,祖母要管一家九口人的吃喝。姐刚刚高中毕业,母亲本是让她继续从高一上,她因“文革”,初中、高中阶段,不停地参加勤工建学,几乎没有好好上课。母亲希望她的每一个儿女都能有一个好前程。并非天下父母都会对子女有如此深厚的爱。不管有多艰难,有多拮据,母亲就算倾尽所有,也要让孩子有一个光明的前程。可是,自尊心很强的姐,仅比我大一岁,再与我一起上高中,她坚决不干。那时农村高中毕业生凤毛麟角,姐似乎心甘情愿地做一名农民。时世造弄人。一个人的命运与一个时代紧密相联。姐在生产队劳动了几年,俨然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农民。姐一如上学时一样,梳着两条粗长的辫子,美丽文静,言语不多,干活利落,手下动作极快,从不挑挑捡捡,深得全村人称赞。我家的土地几乎只有祖父和姐两人承担,当然,每逢星期天或节假日全家都会投入劳动。

      那次就因祖母病了。在父亲心里祖母只是操持家务,是无足轻重的。可这次就因祖母躺下了,整个家就乱套了。按部就班的一切,瞬间没了头序。母亲手忙脚乱地做好早饭,来不及吃,一看时间到了,匆匆赶往学校。中午又是冷锅冷灶,从学校回来的母亲,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又要生火,和面,洗菜做饭,弄得双手灰一把面一把,喊这个叫那个,简直就是一锅粥。父亲狠下决心,让大妹辍学。这让我们所有的人心痛不已。母亲说服不了父亲,只是坚决不同意。躺在炕上的祖母也不愿意,可又能如何?大妹刚刚考上初中。父亲曾经说过,我让你们都上学,上到啥程度就看你们了,到那个阶段考不上,那就乖乖地回来劳动。可在这当口,父亲却失言了。在市里上中专的我,听到这个消息,心痛不已,比不让我上学还要难受。整整两周我脑海盘旋的都是这件事,本就睡眠轻的我,开始失眠,彻夜想这件事。我深知父亲做的决定,我们很难动摇,很难让他改变想法。两周后我回家了,劝父亲让大妹继续上学,将来真要考不上高中那就算了。可父亲一句话就将我堵了回来,你能保证她考得上中专(初中毕业考小中专),考不上,高不承低不就,又不安心入农,家里的地谁种。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为此,姨也特地赶来劝说,父亲还是那几句话。大妹极不甘心地又坚持着上了两天学,考虑到目前家中的困难和对父亲的理解,忍痛割爱。这一割舍就是另一番人生前景。后来,说起这段往事,父亲虽没有表现出后悔,当他也说,其实,五个子女最有可能考上大学的还数老三(大妹)。父亲曾寄厚望予我,以我的成绩考大学是没有问题的,偏偏在高二时因身体逐多方面的影响,又或临阵退逃,又或青春期心理脆弱,节节退步,在完全放弃或儿戏的状态下,免强参加了考试。我知道大学考不上,中专没问题。可我的目标是大学。一个假期跟随姐上水库工地参加劳动,在如此辛苦的劳动中我认清了自己,以我羸弱的身体,不管多么努力根本无法与一直参加劳动的她们相比。我默默干了一个月,几乎是硬着头皮在扛,每到夜晚全身散了架似的疼痛,我咬牙坚持,没有喊过一声苦和累。我想时间长了,一定能适应。我错了,那样的劳动强度,不是我能承受。我突然间就有了一个非常明确且坚定的目标,我必须上大学。我暗暗下定决心,继续上高三,以我本就扎实的基础和努力,一定可以实现。

      命运真会捉弄人,又或上天注定了你要走的路,容不得你重新选择。

      我去补习,全家无一人反对。我特别感动,我的祖父母、父母、姐、大妹。那时小妹和弟都还在上小学。我心里默默为自己立下一个毒誓,若考不上大学,就不活了。没人知道这一个假期对我的改变,还有我坚定的决心。我以全部的精力投入学习,真可谓全身贯注,吃透每天所学的所有内容。是啊,要想成功一件事,是可以克服所有困难实现的。此时的我真有愚公移山吃苦耐劳的精神,有冲锋目标绝对的信心和力量。然而,一纸通知书,彻底摧毁了一切梦想,彻底与大学绝缘。父亲根本就没有征求我的意见,替我办好了所有手续,还有三天时间,催我去报到。送我时我的同学哭了,我无悲无喜。父亲觉得我身体不好,煎熬这一年太苦,断然替我做主了。

      他们以为我如普普通通绝大多数农村上学的孩子一样,最清浅的一个梦想,似乎就是跳离农门。可这并非我愿,谁让我前一年不能克服一些干扰,轻描淡写地应对人生关键时刻。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此刻,也怨我太没主见,没有与父亲拒理力争,顺从惯了。这是我人生最大的失败和错误。

      另两位和我一样考上中专的同学继续补习一年甚至两年后都考上了大学。

      青葱岁月,多了一些任性和妥协,懵懂间就改变了人生的方向。假若相信机缘,也许,我的生命本该就要走在这条道上。之后的许多年,我小学的那些老师还在以我为榜样教育那些贪玩的孩子,真乃惭愧。我是轻飘飘地稀里糊涂地交付了自己关键时刻命运的决择。

      梦想一个接一个地破灭。先是自己与大学梦失之交臂。之后是大妹辍学。再后来是姐当老师的机会被父亲阻止。

      母亲通过考试由民办教师转正为了公办教师。我们队上少上一位民办教师,而姐又是唯一的高中毕业生。姐外柔内刚,吃苦耐劳,人缘极好,全村人一致推荐姐。可刚正不阿的父亲坚决反对,只因他是村支书,他的女儿就不可能当上这个教师。母亲劝说、哭闹和斗争,都没有用。父亲从来说一不二。姐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我知道她内心的苦和渴望,但她也清楚父亲的性格和决绝,甚或理解。

      生活,总是喜乐参半。在喜悦里掺杂着忧伤、矛盾和困惑。人与人,既使亲人之间不只是温暖和美好,更有伤害,只是亲人间没有过不去的坎,都终会原谅和理解。

      那是一个年代的烙印。那时人们的思想在一个时代大背景下显现出绝对的无私。轰轰烈烈的阶级斗争的思潮在人们的心底根深蒂固,贫瘠的土地上不乏正直的群众。母亲不是不明白父亲的想法,宁可让自己的女儿委屈,也不能让人们有话可说。父亲除了绝决,不会解释,当家里每个人心里又都明镜似的。

      从此,姐嫁给了土地。再也没有机缘,可以脱离黄土地的艰辛。

      女大当嫁。姐沉默寡言,除了劳作,从不与家人坦露自己的心绪,我们姊妹间似乎隔了一堵墙。她与大妹天天在一起劳动,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也从来不说。说媒的人来了又走了。父母琢磨不透姐的心思,终于父亲为姐应承下了一门婚事。姐不愿意,却保持沉默。谁也不知道姐心中已有心仪的人,只是她太过矜持,只藏在心里。面对情爱,儿女的心事对父母封闭。人大了,心也大了,心事多了,烦忧稠密。紧锁的心扉无人能懂。

      在一个周末我回到家中。与姐同室,各自一张铺,相距也就一米,却仿佛隔山隔水。我们一起长大,相差一岁,应该有说不完的话,可自我到外面上学,这距离就越来越明显。姐过于内敛的性格,又或对待感情的懦弱和不善表达。将父母和亲人拒之千里。少女柔软细腻的情怀,仿若禁锢在自己密织的网中。你不语,不等于你不嫁。女儿大了父母自然着急。性格急燥的父亲更是逼的紧。说这话,也有点冤枉父亲。那天下午,父母双双来到我们的房间,想在我走之前谈谈姐的事。他们坐在姐的床沿,和我对面。问姐关于父亲应承下来的那个婚事。姐面向墙躺着,一直哭泣,就是一声不语。苦苦相劝,后来父母和我都泪水盈盈。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痛哭,他说:你说句话,不同意,我就去给人家说清楚,退了这门婚事。我父亲丢得起这个人。还没有恋爱的我,并不知这其中的痛。更不知姐心中有一个人,只是她不表达,人家又没来提亲。她更无法对父母说。姐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从一出生就倍受关注。她的小名大名父亲都是费了一番心思取得。不像我和大妹小妹,一个又一个丫头片子,渴盼儿子的父亲早已心灰意冷,小妹还差点送人。那个下午我们坐一屋,全都泪流满面,我们的痛苦不亚于当事人的姐。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眼瞅着再迟我就要赶不上最后一趟车了。姐颤抖着身体一直哭,事情毫无结果。我红肿着两只眼睛离开了家。深深体会到父母对儿女的疼爱和那颗操劳的心。不管事情僵到何种程度,总得有一种方法解决。回到学校的我,内心五味杂陈,替父母难过,更替姐酸楚。我只见过姐的对像一面,只谈论过几句话。以这一面对他的认识和判断,给姐写了一封长信。也许,我的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姐同意了这门婚事。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加之我的旁敲测击。

      姐婚后的生活倒也祥和安宁。如今才知,在村上如此贤惠漂亮,还有几分骄傲的姐,内心隐藏着十分的凉。婚后,姐根本不让姐夫碰他,几天后,姐夫骂姐:钱给我拿来,你滚。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如心上扎了一根刺。正是因这根刺,让她彻底死心,突然间想通了,死心踏地地和姐夫过日子。

      姐结婚走了的那天晚上,我们全家和姨全家,除姨夫外,谈论着姐在家的日月,一个个痛苦流涕,无论她的好还是不好,一件件一桩桩往事,令我们泪水涟涟,除了不舍,还有担忧。年迈的祖父祖母也泣不成声。那个晚上我们不知道姐心里是怎样的滋味?是爱的甜蜜还是无奈是痛苦,不用问,心里也明白。第二天妈带着我们姐弟五个,姨和她的三个孩子,我们到照相馆合影,全都红肿着眼睛。姐从此就是人家的人了。人们都知道姐嫁了一个万元户,可这其中的波波折折和凄凄怨怨,并没人知晓。其实万元户不过是个虚名。我想当初父亲也并不是贪恋他们家有钱,只是希望姐嫁给一个家底殷实的人家,公婆又都善良,日子过的好点。姐属于那种认定了不回头的人,既然嫁了,只能好好过日子了,再无非分之想。

      一年后姐生下一个男孩。年的喜庆更浓了。四世同堂,全家围着这个孩子热闹非凡。

      生活总在不经意间突降喜悦,又因这样的喜悦,煎熬苦恼。

      就在我特别渴望我的两个妹妹和弟弟都能考上学,走出农门的愿望破碎之时,犹如站在树枝上喜鹊的鸣叫,传来一个令人惊喜的好消息。缘于母亲一直不懈的努力,政策来了,母亲转城市户口,孩子可以随母亲的户口。喜悦之余,母亲又增愁苦。只限转两个孩子的户口。大妹已经辍学,父母内心总觉一丝亏欠。小妹和弟都在上学。当然,要是只限转一个,父母不会为此发愁,自然而然是弟。因为父母都是文化人,我们才都可以上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家乡,重男轻女思想非常严重,可谓根深蒂固。谁家生不下个男孩,总觉得矮人一头或抬不起头来。我的父母重男但也没有轻女。在这当口,他们处于两难境地,不知该转谁的户口好。就这一点,我深刻理解父母的苦心,他们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生活的好。最后还是决定转大妹和弟。因为大妹已经没有机会了,小妹还可以通过考学进入城市。虽然,谁也不能确保小妹就一定能考上。后来,小妹连续考了三年。父母已尽了最大的努力。那时,二伯总说小妹:你还上学啊!是的,二伯的四个女儿,都只是小学或初中毕业,就回家入农了。当然,这并不全是二伯的决定,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之所以各方面优于同村的孩子,因为,我们的父母就优于他们的父母,关键是他们有文化,有远见,有思想,没有完全被世俗的眼光给禁锢。对于子女,父母所做的决定,并不一定都对,但他们的确是煞费苦心地为儿女着想。后来的日子,当我们一起回想当初,父母有过后悔,儿女也有过怨怼。可似乎那一切都是一定的时代造成的,又或缘于各自的性格,怨不得父母,他们为儿女已竭尽全力。

      生活中,看似的美好也是不一定的。涌进城市,也得有在城市生活的本事。更上一层楼,就得攀爬,得不懈努力。父母也跟着因生活这样的改变而倍增烦恼。城市多少人没有职业,说是待业,与失业没有多大差别。唯我顺风顺水,中专毕业,便如愿以偿地留在所在城市工作。三年后,同样顺利成家。起码父母没有为我的事操太多的心。大妹就不同了,先是远走新疆给小舅带孩子,父母希望已是团级干部的小舅能给她解决工作问题,所以,不管家里多么需要人手,还是同意小舅带她走。我们都充满希望。小舅带她来到张掖他的战友家,我买了一件当时流行的大红色花雪衫去送她,虽然知道遥远,初次离家,更多不舍和担心,但一切好像全是希望。

      多么渺茫的希望,当时,我们仿佛坚信非常有希望。

      四个月后,大妹因为特别想家,又因种种看不惯,她只身一人回来了。坐了三天三夜的车,几乎没有吃一顿饭。那是一种励炼,一种远离父母远离所有亲人的考验。大妹因早早辍学,从十三岁务农,跟随姐和爷爷如一个壮劳力一样干活。姐出嫁后,爷爷年迈,父亲时常刚到地头就被人因村上有事叫走了。地没人犁。在当地这是男人干的活。大妹学会了犁地,在我们那个村子,甚至整个大队,女人里也只有大妹会犁地。生活磨炼了人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

      大妹待业在家,父母开始发愁。即已进城,得有一份工作才好嫁人。进了城,谁还想再找一个农民。这不是大妹的想法,而是父母包括那个时代所有人的想法。无奈之下,老公给大妹找了一份酒店服务员的工作,暂住在我和公婆一起的家。那种辛苦其实比在农村好不到哪里。我几乎见不到她。她最早一个起床,最晚回来。大妹特能吃苦,在酒店是她不是她的活她都干,哪里忙就到那里干。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不仅仅是一个服务员,而是学会了面案和菜案的所有厨艺。老板特别赏识她,而她也将生意当做自己的做。每天,所有人都走了,她会将一切收拾妥当,该放冰箱的放冰箱,不致于放坏而浪费。

      相信所有付出,在一定的时候都会有收获。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妹被暂时招到县教育局待业,正是因她会厨艺。

      那几年的年味最浓。祖父母都健在,我和姐初二准时回家拜年。大妹早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年饭。她一道一道地做好端上来,我们一道一道地品尝。她如祖母一样,看我们吃得开心,她就很是开心和满足。

      多少年过去,老家早已空荒。可在记忆深处数那时的年味最浓。那时的家是完整的,虽然,我和姐已经出嫁,但家一如儿时一样,满满荡荡,一个不少。又因我们的孩子更多喜悦。

      可是……这样的时光很快就因祖父母接连离开而越来越遥远,又因弟弟当兵走了,我们一个个出嫁,家空落落的。

      多年后,父亲生病,他执意回老家养病。其实,落叶归根,他是想在家乡的土地上,在他的老宅,在他的果树下,在有乡亲们的地方,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回到老家那天,父亲说:一回到我这个老宅子,就觉得哪里都舒坦。

      如今,只有祖父母和父亲的遗像悬挂在堂屋上墙,守护着老宅。

      母亲特别喜欢回老家,夏天也会时常回去。可我们不放心让母亲一人待在老家,每次匆匆去,又匆匆来。只为回去清扫一下,看一眼。

      日子一如既往。每年我们都围在母亲的家里度过除夕夜,几乎每天都要去,兄弟姐妹一起。有妈,就有家。有妈,就有浓浓的年味。

      看着母亲的华发和日渐苍老的容颜,会莫名的心酸。难怪每次听到:“时间都去哪儿了?”这首歌时,会不由得流泪。

      希望这样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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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古月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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