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没到立冬，北风就在呼呼的拉锯着了。

        孙立平打开门，就听见妻子小芸在屋子里说：“饭在桌子上，自己热一下！”孙立平搓了搓手说：“吃过了，晚上单位小黄请的客。”说完去厨房热水洗脚，热到一半，火熄了。孙立平朝屋里喊：“芸啦！煤气没有了！”

        小芸披了件衣服出来，用力摇了摇罐子，又把煤气横在地上，火又扑扑的出来了。小芸问：“小黄咋想起请客呢？”孙立平说：“定下来了，主任的位置是他的！”小芸听见孙立平没当上主任，重重的“哼”了一声说：“你真行啊！堂堂一个研究生，依然保持着你科员的位置！”说完，回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了，接着就是孩子小宝的哭声。

        孙立平烫完脚，想抽支烟，掏出来一看没了，他把烟盒揉成一团扔了。这种日子孙立平已经习惯了，妻子成天的叨唠，骂他的窝囊无能。但想，自己却也是无能。大学毕业后，一家还挤在二十平米的小屋里，而且还是租来的，冬天也没暖气，只好往床上多加了几床棉絮，压得身都翻不动。

        回到屋里，小宝已经睡着了。孙立平钻进被窝，小芸翻身用屁股朝着他。孙立平用手碰了拉碰她，小芸甩开了，生气的说：“别碰我！”

        小芸生气是有她道理的。按理说，嫁给一个研究生，理当日子不愁心了。房子没有也就算了，再说房价那么高，想在省城买套房子，也实属不易。但起码，日子该过得舒心点吧！买套化妆品的钱该有吧！小芸最气的是那次买菜回来，碰见隔壁张大妈，问小芸有没有四十岁？小芸当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瞧人家那么大把年纪了，都晓得把头发弄几个卷儿。再瞅瞅自己，头发像团马蜂窝，脸老得像涂了层黄蜡似的，自己瞅见了都伤心。

        小芸越想越气，这怪谁呢？还不是这个不争气的，整天下班就抱着小说看，脑子里也不盘算，该怎样去争取主任这个位子？这下倒好，被那姓黄的抢去了。

        孙立平何尝又不烦呢？上次谭局长还拍着他的肩说：“好好干，单位是不会亏待你的！”这不是在暗示他吗？只要自己好好干，主任位子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了。从那以后，孙立平是早起晚归，在单位跑上跑下，累得像条狗似的。结果呢？居然让姓黄的来领导自己！他小黄有什么本事？除了会拍局长的马屁，还会什么？

        小芸把头捂在被窝里抽泣起来，孙立平递给她纸巾她也不要。孙立平摇摇头，又翻起小说来。小芸翻身起来，气愤的说：“别浪费电了！”说完，啪的一声，把台灯按灭了。

        二

        孙立平一早起来，就去换了煤气回来。小芸买了馒头稀饭放在桌上，孙立平看了看表，喝了几口稀饭就往单位跑。

        来到单位，小黄翘着二郎腿已经坐在主任位子上了。见孙立平进来，小黄皱起眉头看了看时间，走过去拍拍孙立平的肩，语重心长的说：“老孙啊！你都是单位的老同志了，今后要起个带头作用啊！”孙立平说：“早上去换了瓶煤气。”小黄说：“理解！理解！小芸带个娃儿也不容易！”说完，回到了座位上。孙立平心里暗骂道：“装腔作势，你以前不也常迟到吗？”

        其实，小黄说起来还是孙立平的徒弟。小黄那时刚大学毕业，没什么工作经验，局里就让孙立平带着他。小黄这人嘴好，死的能被他说成活的。没几天，就和局里的人打得火热了。那时，小黄天天提着东西往孙立平家跑，看见小芸是师母前师母后的叫着。老主任调离后，小黄拍着自己的胸口对孙立平说：“主任位子我敢打包票是你老孙的，谁给你抢我都不服！”说得孙立平当时也心花怒放的。回去和小芸说起这事，小芸笑着说：“小黄这次倒说了句最靠谱的话！”

        吃完中午饭，孙立平趴在桌子上休息。他昨晚没睡好觉，早上又起得早，不知不觉睡着了。恍惚中听到电话响了，一看，是小芸打来的。电话那边说：“记得下班去菜市场带点猪肝回来！”孙立平连说了几个好，又睡了一会儿。

        下午，孙立平整理了几个文件。刚要下班，黄主任拿来一堆资料放在他桌上，拍拍孙立平的肩膀说：“今晚得辛苦一下，明天一早就要！”孙立平说：“我还要去买猪肝呢！”黄主任说：“老孙啊！最近你好像对工作带有情绪了，是不是我当这个主任你不服啊？”黄主任见孙立平没搭话，掏出香烟，递给孙立平一支，孙立平把它挂在耳朵上了。黄主任边打火边说：“上次局长找我谈话，我都力荐你老孙当主任，可局长非让我担当这个重任不可，我是何德何能啊！今后还要望你协助我这个主任搞好工作啊！”说完，背着手出去了。孙立平差点把桌上的文件给他掷去。

        孙立平回到家，已经深夜了。小芸在床上正侧着身子喂小宝的奶，听见孙立平进来，小芸生气的说：“家里是一点指望不上你了，叫你买猪肝买到现在才回来！”孙立平说：“单位加班嘛。”小芸说：“加班加班，你是局长呢还是主任呢？咋单位的事都让你包干了！”说完，把奶头从小宝嘴中抽出，轻轻拍着小宝哄他睡觉。孙立平没理她，嘴里嘻嘻的笑着钻了进去。小芸说：“别给我嬉皮笑脸的，不知道嫁给你图了什么？”孙立平笑着说：“还不是因为我的诗写得好！”小芸“呸！”了一声。孙立平侧身抱住小芸，小芸用臂肘把他推开了，说：“医生说小宝缺铁，要多买猪肝儿煮给他吃。我真不知道你这样卖命得到了什么？”孙立平说：“好了好了！明天一早去买！”小宝睡着了。小芸起来关了灯，然后又说：“最近奶水也不多了，到时吃奶粉开支就更大了！”孙立平说：“大不了我把烟戒了。”

        三

        戒烟的头天倒没有什么。可到了第二天，苏立平喉咙开始痒酥酥的了，总觉得嘴里缺了点什么？一天的时间也不知怎样度过？烦躁得像有只蚂蚁在心里爬。于是，孙立平买了一包瓜子去单位，几个女同事看见又被抢去了一半。

        这几天，单位倒没什么事，下班得也早。那天，孙立平去菜场买了半斤猪肝，又狠心买了根猪脚。

        提回家，小芸看见猪脚，又埋怨了：“一根几十块钱，你也舍得？”孙立平说：“娃儿不是没奶吃吗？”说完，穿着围腰，提着猪脚进厨房了。

        孙立平炖了两个多小时，满满的一大盆端在桌上。孙立平拿起酒瓶问小芸：“要不要喝一杯？”小芸抱着小宝说：“喝醉了你带娃儿呀？”孙立平还是给她倒了一点。孙立平要把小宝接过来抱着吃饭，小宝却哭着叉着手要他妈抱，小芸说：“看你这个爹当的，娃儿都快不认识你了！”孙立平端起酒杯和小芸碰了一下，仰着脖子一口喝干了，说：“是啊！都是失败啊！我苏立平真的愧对你娘俩儿呀！”说完又喝了一杯。小芸夹了一块猪蹄在孙立平的碗里说：“一家人，别说愧对不愧对的，只要你心里装着这个家就行了！”孙立平暗自决定，今年单位的奖金一定要争取多拿点。

        吃完饭，孙立平把碗筷洗刷干净后，坐在那里哀声叹气的。小芸把孩子抱给他，说：“小宝快睡着了，哄哄他吧，我出去一下！”

        小芸很快回来了，听见孙立平边拍着小宝边唱着：“小兔子开开，把门乖乖……”小芸在背后扑哧一笑，随后把一包烟扔给他，说：“看你魂不守舍的，别戒了！”孙立平打着哈欠说：“难是难受点，再忍一忍就好了！”小芸说：“烟能节约几个钱？挤挤日子就过去了。”

        孙立平撕开烟盒，用鼻子闻了闻香味，抽出一支点燃，深深的吸一口，才觉得舒服多了。洗漱完毕后，回到床上。

        小宝今晚很早就睡着了。孙立平有点想和小芸做那个事了，自从主任位置落空后，小芸和他都没有心情。孙立平挨过去，抱着小芸，小芸扭捏了几下，小声的问：“洗过没有？”孙立平说：“洗过了。”说完就把灯关了。

        完事后，小芸摸着孙立平的胸说：“我真不知道当初咋就喜欢你？”孙立平问：“那现在呢？”小芸说：“现在又能怎样？孩子都有了，我还有选择吗？”孙立平说：“日子会好的！”小芸点了点头。

        四

        孙立平一直在想，自己没当上主任，是不是没有去拜访谭局长？这次局里评职称，如论如何要评上 。

        孙立平其实不在意这些的，关键评上了工资会多点。现在孙立平最缺的还是钱。以前没结婚，孙立平幻想当个诗人。诗人都是很清高的，视金钱如粪土。可现在不同了，有了家，就得养老婆和孩子。想想小芸，真的还是委屈了她，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可为了这个家，日夜的操心着，哪里还有大学生的影子。

        记得在大学里，他们一起写诗歌，一起讨论歌德。那时觉得，诗歌才是他们的追求。上次，孙立平问小芸，歌德是哪里的？她居然说是法国的。小芸还提醒孙立平，以后不要问她这些无聊的东西。小芸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买菜如何讨价还价？是怎样做咸菜织毛衣？是谁让小芸变成了这样？是生活吗？孙立平知道，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按照工龄和资深来说，他孙立平别说是主任，早就该坐上局长的位置了。

        孙立平反复思考自己的问题，工作上他敢保证，绝对没出过差错，作风也没出过任何问题。但问题出在了哪里？一定是该烧的那柱香没烧到。上次，小芸就提醒过他，叫他买条好烟，买瓶好酒去趟谭局长家里，可孙立平坚持不搞邪门歪道。现在看来，要想评职称，还真得去看看局长了。

        下班回来，孙立平向小芸要钱，小芸问：“要那么多钱干嘛？”孙立平说：“不是要评职称了吗？得去局长那里走一趟。”小芸边摸钱边笑着说：“这次咋开窍了？”孙立平叹了口气！接过钱正要走，被小芸叫住：“回来，还是我去买吧，听说王大爷那里的烟酒要便宜好几块！”说完就把小宝扔给苏立平，自己出去了。

        吃过晚饭，孙立平提着烟酒去谭局长家，走到局长家楼下，心里还在犹豫。突然看见单位的于小娟走来，孙立平赶紧躲到围墙边，背对着于小娟，假装提着裤子撒尿。于小娟过去后，孙立平听见她在背后骂：“没教养的狗东西，随便扯出来就开始撒！”骂得孙立平脸都红了。

        最后，孙立平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局长家的楼。敲了几下门，里面有人喊到：“进来吧，门没锁！”苏立平红着脸进去，没见局长，倒看见局长夫人和几个女的在搓麻将，几个妇女正在争论着牌经。孙立平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咳嗽了几声，才听见局长夫人说：“哦！找局长的吧，他出去吃饭了？”苏立平“哦”了一声，忙把烟酒放在茶几上，说：“那改天再来！”说完慌忙走了。走到楼梯口，才想起没告诉局长夫人自己的名字。又想回去，但考虑到有人在也不方便 ，只好作罢。

        回到家，小芸问道：“送去了？”孙立平支支吾吾的说：“嗯！”小芸问：“那职称的事给局长提了没？”孙立平说：“局长不在，他夫人在。”小芸又问：“那东西呢？”孙立平答到：“放在他家茶几上了。”小芸继续追问：“那你有没有告诉她你的名字？孙立平摇摇头。小芸气得说：“你呀你！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说完，小芸坐在凳子上，呜呜的哭了，边哭边数落着：“你知道吗？这些钱够我们一个月的生活了！可你倒好，白白送人不说，居然人家还不知道你是谁？你是雷锋吗？做好事不留名！”孙立平自知理亏，躲到外面吸烟去了。

        五

        没几天，结果出来了，贴在单位公告栏里。孙立平明知没希望，还是忍不住去瞧瞧。他一行一行的辨认，也没看见自己的名字，倒瞧见了他们科室的于小娟在上面。孙立平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去局长家看见于小娟，她一定也是去送礼了。孙立平抽了自己两下，埋怨起自己来：“你当时咋不脸皮厚点呢？”

        第二天上班，于小娟很兴奋，买了一大堆糖果分给科室的人，来到孙立平面前，抓了一大把塞给他说：“下个星期天，在得胜饭店我请客，那天也是我老公的生日，一同庆祝下。老孙，你可别说你又有事啊！到时叫嫂子也一起来！”说完哼着曲儿走了。

        看着于小娟神采飞扬的样子，孙立平把零食扔在桌子上，心里说：“得胜饭店，这分明是对我的嘲讽嘛！”刚要转身，却听见背后黄主任笑呵呵的说：“老孙啊！怎么于小娟发的糖不够甜吗？”黄主任说完剥了一颗放进他嘴里，边嚼边说：“可以呀！有点酸溜溜的味道，要不要尝尝？”气得孙立平真想一拳揍过去。想想也是，能不酸溜溜的吗？论文凭科室里哪一个有自己高？可偏偏什么事却轮不到自己。想想小芸骂得也对，真的是够窝囊的！

        一整天，孙立平都在考虑，自己还有没有必要留在单位？但想想，目前虽然工资低点，但单位至少还是有保障的，加上娃儿又小，折腾来折腾去的也不好，还是忍忍再说吧。正想着，见科室的人都下班了，摸出手机看时间，却没电了。

        孙立平到家，小芸不在屋里。正要舀米做饭，看见桌子上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娃儿高烧，人民医院。”苏立平扔掉米勺，就往医院跑。

        来到医院，孩子正在输液，小芸坐在床边抹眼泪。苏立平蹲下身摸摸小宝的额头，还发着烫，问小芸：“医生咋说？”小芸拭了一下眼泪说：“肺炎，39度！幸好送得及时，要不就危险了！打你电话也不接。”孙立平说：“没电了嘛。”小芸说：“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单位忙啥子？忙去忙来也没挣过一官半职的！”孙立平说：“瞧瞧，又拿这些说事儿，孩子正病着呢。”

        接着，医生又换了一瓶药水。孙立平说：“看来一时半会儿输不完，我出去买点吃的吧！”小芸点了点头。

        孙立平去外面买了两份盒饭，随后又炒了一份肉丝。小芸说：“你咋还炒菜了，外面的东西那么贵！”说完把肉夹到孙立平碗里，孙立平又要夹回去，小芸却端着碗躲开了。孙立平边扒饭边说：“看来明天还得输液，要不明天我不去单位了。”小芸嚼着饭说：“有我呢！不去单位，年底怕又要少你的奖金。”孙立平点了点头。

        小宝输完液，回家已经十二点了。小芸又叫孙立平烧点水给孩子敷敷，折腾到一点钟两个才躺在床上。

        小芸把头埋在孙立平的胸上说：“天越来越冷了，还是去找间有暖气的房子，贵就贵点吧！”孙立平点了点头。

        六

        星期天单位放假。小芸吃完早饭对孙立平说：“要不我们带小宝去公园晒晒太阳吧！医生说要让孩子多透透空气，正好今天暖和。”孙立平举起小宝说：“好嘞！今天带我们的小宝出去玩咯！”逗得小宝咯咯直笑。

        随后孙立平才想起，今天不是单位的于小娟请客吗？要是自己真的不去，倒显得小气了。小芸把鞋换好了，说：“还愣着干嘛？走呀！”孙立平说：“还是下个星期吧！我才想起，今天单位的于小娟在馆子里请客。”小芸说：“你们单位做轮流席呀！今天这个请明天哪个请的。”孙立平说：“还不是她评上了职称，要炫耀一下！”小芸一听职称，生气的说：“你还好意思去？”孙立平笑嘻嘻的说：“我堂堂正正的，有什么不好意思了？再说，不去倒真显得我小气了！”小芸大声的说：“好好好！你孙立平是胸怀坦荡的正人君子，去吧！我娘俩儿自己去公园，我又不是找不到路！”说完抱着小宝就要出去。孙立平挡在门口说：“今天还是他老公的生日，你看，要不要随点礼！”小芸大声的说：“什么？她姓什么娟的是几个意思？这不明摆着是凑钱打平火吗？不给！要去就去，不去拉倒！”孙立平哀求道：“整个科室都送了，这不是让我难堪吗？”小芸“呵”了一声说：“你孙立平知道要面子了？知道难堪了？你咋不想想你老婆要不要面子？嫁给一个研究生，却处处算计着过日子！我的脸面何在？”说完赌气回到了屋里，呜呜咽咽的哭了。孙立平在外面大声说：“你这不是在无理取闹吗？”小芸在屋里大声骂道：“我就取闹了咋样？本事没得脾气倒涨了！有脾气咋不找你单位闹去？在家发脾气算什么男人？”孙立平大声说：“亏你还是大学生，我看你就是个蛮不讲理的……的泼妇！”小芸说：“自从我嫁给你孙立平，我早就不是什么大学生了！骂我是泼妇，当初是谁追求这个泼妇的？”孙立平不想和她争吵，夺门而出。

         孙立平也不知去哪里？饭店更不可能去了，与其受辱，还不如不去，就让他们去疯去闹吧！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外的小河边。此时，河面水平如镜，岸边的杂草已经枯零。回忆起大学时光，他和小芸一起漫步，一起吟诗。那时的爱情，没有争执不休，没有油盐酱醋。他们只想作一对流浪的诗人，浪迹天涯。而今，他们的生活中再也没有了诗歌，只有生活的苦恼！

        正想着，听见背后有人问：“师傅！要罗卜吗？没买完的，便宜点买给你。”孙立平回头一看，一个挑着担子的妇女望着自己。孙立平问：“多少钱一斤？”妇女说：“菜市卖一块，八毛给你！”孙立平问：“五毛卖不？”妇女说：“瞧你个大老爷们的，像女人似的讨价还价，好了好了，五毛就五毛！”孙立平挑好了一大袋，妇女又往里面塞了几根，边称称边说：“自家种的，脆生生的！”

        孙立平掂了掂罗卜，苦笑一下：“这就是生活吧！”接着又去菜市场割了两斤五花肉提回家。

        回到家，小芸正逗着小宝玩。小宝嚷着要他爸爸抱，孙立平张开双手，小芸气冲冲的把孩子抱进了屋里。

        孙立平做好午饭，两人在饭桌上都不言语。孙立平咳嗽了几声，说：“今天的罗卜便宜，剩下的你腌点罗卜干吧！”小芸仍旧不语。孙立平说：“你哑巴呀！说句话呀！”小芸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扒了几口饭，把筷子一扔，抱着小宝回屋了。孙立平摇摇头。

        七

        第二天孙立平到单位，科室的人围在一起，还在讨论昨天的饭局。众人见他进来，也不与他打招呼，孙立平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听见他们压低声音叽里咕噜的说：“不就是个研究生嘛！装什么清高？”孙立平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于小娟大声咳嗽了一声，众人才散去。

        自从孙立平那天没参加他们的饭局，科室的人都把他当成局外人般的不理不睬。黄主任也没再让他加班，反而把他负责的一部分工作交给了于小娟。孙立平知道，这完全是黄主任有意的，故意刁难自己，好让自己在科室处在孤立的位置。这样也好，耳根子至少清静了许多！

        自从和小芸吵架后，小芸和他打起了冷战。问她什么？不是摇头就是点头，总之就是不和孙立平说话。其实，孙立平已经习惯了小芸的唠唠叨叨，他觉得这才有家的感觉。而现在，小芸在他面前就如一尊菩萨般不言不语的。以前是两个大人挨着睡，小宝睡里面。自此吵架后，小芸把小宝放在了中间，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孙立平一翻小说，小芸就会把灯给灭了。

        那天下班，孙立平买了半只鸡回去。要是以前，小芸就会问，新不新鲜呀，多少钱一斤呀，是老鸡还是仔鸡？现在倒好，管你买什么？做好了吃就是。

         孙立平打算炖汤，砍鸡肉时刀滑到了食指上，鲜血只冒，痛得孙立平“哎呦”一声，小芸跑了进来，紧张的问：“伤到骨头没？”苏立平捏着手指朝她傻傻的笑，小芸捶了他两下，说：“还笑！流这么多血，还不去医院包扎伤口！”

        孙立平包扎好伤口回来，小芸已经把鸡汤炖好了，边舀汤边埋怨：“瞧你买的什么鸡？炖了这么久都没炖耙！”孙立平嘻嘻的笑着，心想：“这个家终于正常了！”

        吃完饭，小芸逗小宝：“让我们的小宝，给爸爸吹吹手吧！”孙立平把手凑到小宝嘴前，小宝嘴巴果然动了动，小芸说：“我们的小宝真听话！”说完在他小脸蛋儿上亲了一下。接着，孙立平也在小芸脸上亲了一下，小芸瞪了他一眼，用手把脸上的口水擦了。

        睡觉时，小芸把小宝抱在了里面，孙立平嘿嘿的笑着，小芸白了他一眼说：“你以为我想挨着你睡吗？我是怕小宝翻身压着你的伤口！”小宝睡着后，孙立平想要了，紧紧的贴着小芸，小芸躲开了，孙立平又凑拢，小芸用屁股顶了他两下，孙立平包住小芸不放，小芸侧过身来说：“受了伤都还想要！”说完咬了他一口，苏立平说：“很久没那个了，就是想！”说完，两个亲吻起来……

         完事后，小芸躺在孙立平胸口问：“还痛不？”孙立平说：“不痛！那几天我才痛，你都不和我说话！”小芸掐了他两下 ，说：“谁叫你骂我是泼妇的？”孙立平说：“是无心的嘛！”小芸把指头放到孙立平嘴上，说：“无心的也不行！以后不许你骂我！”孙立平抱着她说：“好好好！只许你骂我。”说得小芸咯咯的笑着……

        孙立平心想，多亏了那一刀啊！痛是痛了点，但值得！

        八

        孙立平在郊区找到一家房子，很宽敞，有暖气，东说西说把房租讲到一百二。

        回来问小芸要不要？小芸说：“好是好，就是离你单位太远！”孙立平说：“有公交车！”小芸说：“坐公交车又得花钱！你再问一下能不能再少点？”孙立平说：“最低价了，如果你觉得行，明天我交定金去，年底就可以搬进去了！”小芸思量了一下说：“好吧！贵就贵点吧！”

        大寒过后，天一天比一天冷了，离年关越来越近了。搬进新房后，小芸把房间收拾干净。又叫苏立平去割了些肉，做了腊肉和香肠，挂在阳台上。

        孙立平单位腊月廿五放的假。第二天他来单位领取奖金。来到单位，科室的人都围在一起议论要不要举行一次宴会？于小娟提议：“干脆把局长也请上，听说局长酒量很好，到时我们来个车轮战术，不怕他不醉！”科室的人都附和赞同。孙立平去自己的办公室后，单位一同志在背后低声问于小娟：“要不要给老孙也说一声？”于小娟说：“还是算了吧！人家架子大得很！别自讨没趣！”

        孙立平把一些资料文件整理好了，坐在椅子上等待发奖金。他打算，等拿到奖金，就去给小芸买件像样的衣服，还要给她买个手镯。过年带他们母子去逛逛庙会，看看灯展。毕竟辛苦了一年，也该让家里过个热闹年！

        不一会儿，黄主任提着包包进来了，科室的人都围了过去。黄主任举着包包高兴的说：“别急！别急！奖金都在信封里。”说完大声念名字，拿到奖金的都躲到旁边，撕开数了数，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孙立平是最后一个拿的，他拆开数了一下，整整比以前少了八百块，他气得啪的一声把钱仍在桌上，上去揪住黄主任的衣领问他：“什么意思？”科室的人都围了过来。黄主任冷笑了一声：“什么意思？工作表现呀，这是局里的评定！有本事找局里去！”孙立平大声吼到：“老子今天就要找你！”于小娟赶紧过来劝了：“老孙啊！别冲动，不就是一点钱吗？何必伤了和气了！”孙立平大声喊道：“不关你的事！最好别插嘴！”吓得于小娟低着头不语了。孙立平死死的揪住黄主任的不放，黄主任脸被涨得通红，咳嗽了几声，大声吼道：“你究竟要咋子？是不是要打架！”孙立平说：“你说对了，老子今天就要揍你！”说完一拳给黄主任挥去，鼻血给打出来了。

        黄主任捂着流血的鼻子叫嚷道：“反天了！没王法了不是？简直是个流氓！孙立平你等着，今天你这一拳，是要付出代价的！”说完就去打电话了。孙立平坐在那里说：“我就等着，等着局里的调查！”

        黄主任先给局长打电话，但一直没人接。然后他又报了警。不一会儿，派出所来人了，把他俩带走了。

        民警先带黄主任去医院鉴定，只是轻微伤。到所里，民警听了他们的缘由后，批评了孙立平，有事应该找上级反应，不应该动手打人。随后让他们调解一下，让孙立平道个歉并承担医药费。可黄主任不服，要求一定要给予孙立平治安处罚。否则，他是不会接受的。

        九

        当小芸得知孙立平打了黄主任被拘留，抱起小宝就往拘留所跑。

        看见孙立平穿着拘留服出来，小芸心如刀割，眼泪簌簌而下。苏立平看着窗外柔弱的妻子，心痛起来，不禁也落下了泪。小芸抱着小宝坐下来，流着泪问：“里面吃得饱不？”孙立平点点头说：“别担心！吃得饱的。”然后握着小芸的手说：“都是我不好！都快过年了，还害得你为***心！”小芸摇摇头哭着说：“别说害得不害得这些话，你是我男人，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替你担心谁替你？好好在里面照顾好自己！别担心家里！”孙立平点点头，用手去帮小芸拭泪，小芸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小芸走后，孙立平有点后悔了，他不是后悔打了黄主任，而是苦了小芸母子俩。

        晚上，小芸睡不着了。自结婚以来，她和孙立平虽吵吵闹闹，但从来没有分开过。今天晚上，突然身边少了一个人，吃饭也没有胃口了，匆匆扒两口就觉得饱了。现在她觉得，无论孙立平多么的无能与平庸，他始终是她男人，没有他，她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二天，小芸给孙立平带了一床被褥和几本书去拘留所，走到半路又顺便去买了条烟。来到拘留所，烟却不让带进去，小芸说尽了好话也没用，最后花了两百块钱才转到孙立平手里。

        虽然孙立平只被拘留五天，但他却度日如年，幸好小芸给他带去了几本书，没事可以翻翻。马上就要年关了，孙立平真不知明年怎么办？自己动手打人，单位肯定是呆不下去了，但那又将去哪里？

        大年三十，虽然天空下起了雪，但还是抵挡不住人们对新年的祈愿。整个城市张灯结彩，鞭炮齐鸣，祝福着新年的到来！小芸一大早去买了些饺子皮和一些祭品，顺便还给孙立平买了一条红内裤。然后，抱着小宝去拘留所接孙立平。

         刚要到拘留所，一辆警车从她面前驶进隔壁的看守所里。小芸好像看见谭局长坐在里面。

        孙立平走出大门，看见站在风雪中等待的小芸母子，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