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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匠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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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缄言 发表时间:2013-08-04 09:4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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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通过对木匠张德贵点滴生活故事的叙述描写,使他的特长爱好、个性特点、为人处世跃然纸上,非常具体生动。一个老实本分,女儿成器,生活幸福,懂得法律知识,讲究游戏规则,坚持办事原则的农民老人,却因为一起拆迁纠纷,与不按照政策规定办事的行政部门十年官司而至死没有结果,实在令人遗憾和费解!棋盘上有章法,公平对弈;现实社会的弱势群体却讨不到说法,没有了公平。谁之过?不言而喻。问好作者! |
张木匠死了,死在大年初三的夜里。 刚刚去老家过年的大女儿回来了,听说是一路没有休息,一天多就开车从甘肃赶回来了。远在西安的二女儿,丢下只有一个多月的儿子回来了。可是谁也没有见着他,送到医院就没有醒来。 因为早年在乡下做过木工活,所以人们似乎不知道他的真名字,一直称他张木匠。那时候他和老伴开一个小卖部,经营一些日常用品。他下象棋的水平很高 ,所以小店里经常有很多人,不是去买东西,而是没事干去凑凑热闹。我那时候也经常光顾,可都是输多赢少。有时候想挑战他,他故意装作不情愿的样子,用一口四川腔说我是“臭棋篓子”,说是要下棋可以,得来点什么赌注。于是我欣然允诺。 一盘棋一包小吃,有了“赌注”,他下棋的步子凌乱了,几个回合下来,他居然连输两盘。我提着“战利品”奚落他,他红着脸说是故意让着我。于是我知道了怎样去赢他,自此后,他就很难下赢我了。 时间久了也就熟悉了,五十多岁的人,我也居然不叫他叔叔,好像“张木匠”就是尊称了。 他胖胖的圆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应酬着每一位顾客。有一天发现他不在,阿姨也是一脸愁容,听人说是去了乌鲁木齐大女儿的学校了。 原来大女儿红红早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和隔壁修车的小刘谈恋爱。这下考上大学,两人长时间不得见面,干脆就和小刘私奔了。怪不得我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小刘在修车了。 过了几天他回来了,一脸不高兴,脾气很暴躁。可我不管他的心情,毫无顾忌地开玩笑:“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知道仙女也私奔吗?”他瞪我一眼说:“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你说这个不争气的……”我说:“大学毕业又能怎么样?你看看小刘很能干,以后一定能过好日子。” 过了一年多,她们有了消息,听说就在附近的一个地方开了一家修理厂,有了一个女儿,很想回家来看看。张木匠听了很生气,大骂阿姨背着他和女儿她们联系,还说就是死了也不见她们。我给阿姨说不要着急,我来做做工作。 那一天我有意让他多赢了几盘棋,看着他那兴奋的神色,说:“听说红红她们要回来,就高高兴兴地让她们回来,你不为她们着想,孩子得有个户口不是?”他叹了一口气说:“不是不想她们,老是觉得不光彩。”我说有什么光彩不光彩,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管那些三纲五常?你不要只考虑自己的老脸,得为她们考虑。他盯着棋盘没有说话,看来有了眉目。 红红回来的那天,我也被邀请入席。张木匠穿着女婿买的新衣服,矮胖的身子坐在上席,戴着一顶新鸭舌帽,用他那刮得铮亮的下巴不停地在外孙女脸上蹭。我对站在身旁的小刘说:“你这小子大字不识一斗,却捡了一个大学生。以后再也不能叫张木匠了,得改口了。”张木匠端起女婿敬来的酒杯,从不喝酒的他一饮而尽,脸色顿时红了一个通透。小刘要感谢我,我说我就是来蹭酒喝的,其实也是张木匠托我叫你们回来的。张木匠红着脸说:“你赖皮。”我说这也不是悔棋。 二女儿丽丽考上了研究生,看这张木匠的神色,一天到晚屁颠屁颠地忙活也不叫嚷着腰腿痛了,棋艺也长进了不少,这期间让他吃了不少免费的零食,当然是我变相请客。 生活就是天气,有风有雨也有雪霜。他这儿要拆迁,也没有说什么补偿办法,只是告知某月某日自行拆除。至于什么补偿都是私下和有关部门达成一致。眼看着那些房屋一天比一天稀少,我也看出来张木匠那假装镇静的脸上出现了迷茫。懂的始终在玩弄那些不懂的,急坏了旁边那个似懂非懂的,就像一盘残棋。 他决定了要死抗到底,哪怕只剩下他一个人。突然发现这张木匠很有个性,在这个大是大非面前,不再是一个小吃就能打败的游戏玩家!事实上最后只剩下了他一家,在他那些沾沾自喜的日子,在棋盘上,我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棋盘是人生,红与黑始终要决一个胜负,握手言和的结局谁也不会觉得满足。”他蛮有信心地摆弄着棋子:“双车难破士相全,只要我固若金汤,何惧那些觊觎者?” 我说:“你就不怕压住你的相眼?生活和棋盘的不同在于:有时候不讲规则!” 张木匠最终没有扛到最后,那一天来了好多警车,公检法一个也不少。我看到他在挣扎,却无济于事。那铲车顷刻间把一排房屋化作废墟,最后留下一串黑烟和一些尘土。 他很愤怒,也很激动:“他们这是违法行为,我要上诉!” 我也想不明白,张木匠这没有多少文化的家伙,谈起法律头头是道,很多法律条文可以详细到第几章和第几条。我在详细地记录,就像一篇记叙文章,而不是诉讼状。那时候我才问他的姓名:张德贵。我问他是得到的“得”吗?他说是品德的“德”。记得我开玩笑地说:“品德和富贵兼得,好像不太那么容易!” 我给他读着,他满意地微笑着。读完,我开玩笑地说:“等你死后,我一定给你写挽联,用我一生的崇拜!” 后来遇见过他几次,每每问询起官司,他一直很有信心:“快了,快了……” 他没有等到,他却去了。 出殡的那天早上飘着雪花,仿佛那些无奈的卷宗碎片,夹在纸钱中,纷纷扬扬地飘着…… 后记:我没有给他写挽联,当初也没有说给他写一篇纪念性的文章。就在这里以一首诗纪念,因为他的离去没有什么。这个世界上不缺少一个憋足的木匠,只少了一位爱较真的老人: 十年官司一场空 恩怨自消何饮恨 借问黄泉水多深 看那飞雪漫昆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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