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入四十岁的华北,就在财政局长的位置上坐了一年多了,他心里踌躇满志。能坐到这位置上真的不易,除了能力还得有人情人脉等等不可言传的一切。如果不出意外,满这届他应该能往上面挪挪了。
正在他思绪满天的时候,四千村的村长打来了电话。华北接过电话,原来是村里新建的路灯已全部峻工,今天晚上全村所有村道上的路灯将华灯初上,彻夜长明。这可是四千村历史上的重大盛事,是亘古以来村里人想都没敢想过的大事。
村道上能建路灯,华北可是功臣一个。乡乡村村的领导干部打破脑袋似的都想争取,但僧多粥少,是华北大手笔一挥才落到了四千村里。一条省道从村南直到村北,南来北往的过往者都能有目共睹。若是在四千村建好了路灯,那可是面子光里子亮的大好事,加上该村又是他扶贫的对口村。毫无悬念,大好事就落到了四千村头上。
为了感谢华北汗马之功,村长特备了庆功宴。为了不搞特殊化,就备了三五个农村里极平常的下酒菜,外加自家粮食酿制的二锅头。华北生平一无所好,就好乡下自酿的那口子。那口辛辣微甜从喉头缓缓掠过,就如琼浆玉液让人满口生津,云腾雾起全身舒泰开来 。华北不甚好酒,但对农家小酿却是情有独钟。因为有过交道,所以村长也是投机所好。华北挂了电话,回家开了老婆新买的君越,兴致勃勃的来到了村里。
村长如言所约,三五个乡下小菜,三五个小村干部作陪。酒至半酣,大家来了兴趣,你一杯他一盏的推杯换盏不觉就让华北有了些酒意。说真的,为官这么多年,难得有如此雅兴。陪上级喝酒他得点头哈腰,下级陪他喝酒都是满口阿谀奉承,席间话语还得思前想后,生怕说错了一句话表错了一个意。哪象陪这些农民兄弟,憨厚得让人踏实,可以开怀畅饮畅所欲言毫不设防。
酒逢知己,不知不觉中已到夜深。酒散,华北准备自驾车回城,村长不肯,说村里已备好代驾司机。华北酒醉心明,不想让他们笑话,交警若查酒驾他相信自有三分薄面,料也无妨,慢一点开沉着冷静应该没什么事。村长劝了几回,见华北坚持己见就没再多言。
华北系好安全带,那酒劲陡然涌上喉头,竟差点喷礴而出。幸好村长已转身回家无人察觉。酒上喉头,人坐车头,再醉也只能硬扛着脖子上了。他启动车子,愰愰悠悠地朝村口开去。
眼见得几十米远处就是回城的那条四车省道了,黑暗里竟突然钻出一只猫来。华北眼尖手快,车头来了个大转弯加上脚下一急刹,"呯"的一声巨响,车撞在了路旁的一家农舍墙上。幸亏脚下刹得及时,除了墙上撞出个大洞,人却安全无恙。
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华北酒醒了一大半。他赶紧跳下车,三步并着二步往村子里走,任那农舍里睡眼松醒的男人站在那里大喊大叫。酒后肇事的处理结果他一清二楚,他不想就此毁了自己的美好前程。
来到村长家,华北一身冷汗。村长见状早已猜到了十之八九。领导酒后驾车,报警是千万来不得的,自己好心叫领导下来喝酒,总不能反而害了人家。不管如何,先想个办法再说。他急忙叫醒家里的儿子,告诉儿子什么也别问什么也不说,先去车祸现场把责任兜了。儿子唯唯诺诺的点头而去,他再安排村里的私家小车连夜把华北送回了县城。
一宿无话却也让华北一宿无眠,车祸现场情况不明,那可是关系到自己仕途前程的大事。他拨通了村长的电话。
村长那头的回音终于让他稍有宽心。村长说就撞坏了一面墙,其他的没什么大碍,但那户人家得理不饶人,二三千块就够修得好的墙,硬要赔偿一万,开口闭口少了一万就要让交警来处理。
警当然不能报!只要不报警,钱的事都好说。他松了口气,告诉村长一万就一万,他会马上叫人送钱下来。
刚挂了村长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莫不是节外又生枝吧?他心里忐忑不安。
"喂,局长同学,跟你说个事,我们村的村长是你认识的,他儿子昨晚开车撞坏了我家的墙,即不让报警,又不想赔多少钱,好说歹说连赔一万块钱都不同意,明明是他没理却仗势欺人,一场车祸总不能二三千块钱就解决了吧。同学之间数你面子大,能否麻烦你给村长打个电话,他肯定能听你的。实在不行我再报警,到时候交警来了也只能麻烦你打个招呼。毕竟是他家儿子撞坏了我家的墙,这钱白要白不要。"
大水冲了龙王庙,打电话求援的是他的高中同学。这同学的儿子马上就大学毕业了,早几天还上他家里来求他帮忙安置儿子的工作。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财政局今年可能招编,当时他模棱两可未作肯定答复。现在竟然打电话来求他帮忙处理车祸!憋屈!一面墙不就几千块钱的事吗?何致于报警,更何致于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都来烦他。最闹心的是撞车的此车非彼车,赔偿的人也是此人非彼人啊。有苦不能说,有情也不能求,华北第一次尝到了憋屈无声的滋味。
幸亏同学打来了电话,事情还没弄到糟糕的那一步。他挂了电话,再三叮嘱村长,一万就一万,能私了就行。
多亏了村长聪明能干,一场弥天大祸就此消散于无形,华北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心里深感农民兄弟的忠肝义胆,只能在心下常常感叹唏嘘。
时光一逝如水,一晃眼就到了暑假期。h县事业单位实行公开招聘,财政局正好有一个招聘指标。全县五百多人报考,粥少僧多,无异于抢过独木桥。同学的儿子在校就是品学兼优,对于这场普通编职考试可谓是轻车熟路,加上其父早已与华北照过了面,其心中已认定非我莫属,甚至在村里放出话来~朝花已待放,只等晓风来。
村长的儿子早二年就已大学毕业,一直闲赋在家。恰逢这次县上招聘,其人本已无心上进,耐不过当村长的父亲在耳旁时时唠叨,于是也抱一乘热闹的心思参加了这次大考。
人霉水粘面,运到福缠身,有心栽花不发,无心插柳成荫。本没抱什么奢望的村长之子,竟然在几天之后公布的红榜上独占傲头。过了笔试,再过面试这关就如舟已过逆水船遇顺风溪。果然,半月之后,村长之子就在财政局履新当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