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同我听到的可不相同呢。

奈何桥上，黄泉路前，一碗忘情汤，忘了我，不记缘。

韶懿已为凡人，你万万不能改了他的命格，这一世他会有个好妻子。

你看你这样白，不如我叫你小白？

父君给我起名叫云苌。我不叫小白。我喜欢的人叫韶懿。

一、尘世

我是一只猫，我没有名字。

来到这个世上时，我就是一个弃儿，这是注定的，因我不是普通的猫。

我出生在一个雪夜，我对那只把我产下后狠心离我而去的同类完全没有印象。

一个乞者发现了我，他对我说，原是躲在这里，上神命你下来历个劫都这么婆妈。然后把我以高价卖给了出身名门的小姐。

我的主人，杜盈玥，礼部尚书杜思齐的掌上明珠。

她轻轻为我梳平背后的毛发，这样说道，猫儿，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我“喵”了一声。

她低头思索一会儿，你看你这样白，不如我叫你小白？

我很想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简单得毫无特色，可我不能说话。

主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生的极美，月牙似的眉勾勒着她的满腔愁肠。

前几日，主人被将军秦韶彧退婚。

主人说，小石头不要我，爹他也不是个好人。没有人要我，小白，你说，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作为一只不通人间情事的猫，我实在很难理解那些男人的做法。我仔细看过主人的样貌，桃腮杏面，不说她天姿国色，起码也该是同谢先生一样才貌绝佳的女子。可谢先生有好的归宿，为何主人就没有这样的福分呢？

秦韶彧是主人的青梅竹马。在主人入睡后，我偷偷探入了她的记忆。

潺潺的溪水边，明眸皓齿的女孩捋起袖子，捧起清澈的水洒向稍大一些的男孩。

从男孩黑而浓的眉毛中我隐约能猜出，那是少时的秦韶彧，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主人笑着，笑得很甜。

秦韶彧也笑了。

主人说，你的名字难写，也难读，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嗯……就叫小石头吧。

我这才知道，原来主人很久以前就喜欢自己给别人取名字了。

主人红着脸拉住转身欲走的秦韶彧，道，小石头小石头，那个……要是我以后嫁不出去，你也不准娶亲。

秦韶彧愣住，过了一会儿说，不行，我得传宗接代。

主人低下头，嘤然有声，那……只要我嫁给你不就好了。

多年后的今日，主人真的嫁不出去了，而秦韶彧却没有娶主人。也对，当初他并没有允诺主人。

主人醒来之际，泪水浸湿了枕头。

我很想见见这个让主人伤成这样的秦韶彧，我一直想着，要是我见到他，一定要看清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而这一天也终归来到了。

因定远大将军平胡乱有功，王上特设宴为其接风。

王上坐在高处，声厉言明，“定远将军多次平定内乱，文采风流，深得孤心。孤之小女永宁，姿貌尚佳，大方得体。若二人能成眷侣，佳偶也。”

秦韶彧起身作揖，“王上所言极是。”

不多久，府上便收到了秦韶彧与永宁公主成婚的喜帖。

主人烧了那张帖子，她笑着，原本是我丈夫的人成了别人的夫君，我还没找上茬，她反倒寻我气我。好在我脾气硬，让我去我便要好好的，莫让他人笑话了去，小白，你说是不是？

我竭力点头。

大婚当日，主人着一袭红衣，肤若凝脂，艳绝粉黛，出现在定远将军府的大堂之上。不得不说，主人被当成了来搅局的，准确的说，她就是来搅局的。当然，我是站在主人这一方的，毕竟秦韶彧是个负心汉啊。

而当我见到秦韶彧的那一刻，我彻底惊呆了。那是，是把我从雪堆里救出来的乞者！这是怎么一回事！巧合吗？我突然有些糊涂，脑海中的许多事互相环着，把我紧紧包裹住，令我无法抽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主人格外平静，宴会上不曾说一句出格的话。我都奇怪着，之前在府上做了那么多稿子想要来抢婚的主人哪里去了？

我偷偷溜到新房，打算细细研究这个所谓的新娘——永宁公主。一路都很顺利，房内，新娘静静地躺在床上，想来定是累得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攀上去，拂开了喜帕，新娘嘴角泛着新血，似是死去不久。这……她手中仍紧紧握着一个白玉杯，残余着些许鸩酒的玉杯！

依我对主人的了解，她是断不会这么做的。而秦韶彧似乎也不太可能如此狠心。那么，能够让公主喝下毒酒的人，只有她的父亲了！作为一国之王，最担心的便是臣子功高过主。如今秦韶彧手握重兵，若是想起兵造**，是绝对有这个能力的。公主于他而言，左右不过一枚棋子。假意将公主嫁给秦韶彧，然后私下再将其毒死，借此为理由削去秦韶彧的官衔，说不定还可以砍了他。这步棋下得真是狠！都说帝王家的人是没有心的，我现在才终于体会到。

我猜，再不过一会儿，便要有人来了。主人是不会让秦韶彧死的，如果王上降罪，主人必定将罪名往身上揽。不，我不能让主人有事。

我牙一咬，心一横，进入了公主的身体。

外面一阵嘈杂，说的大约是，“公主被毒死了！”“秦韶彧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杀了公主！”之类的。

我觉得是时候出场了，缓步走出，“你们口中所言的公主，可是本宫？”

几个陪嫁的侍女大惊失色，明明亲眼看着公主服下毒酒，可这……“鬼啊！”

我朝她们走去，笑道，“本宫可活的好好的，你们咒本宫死，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侍女通通跪倒在地，“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我淡然一句，“罢了，收拾好东西，去帐房领些银两，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也免得本宫心烦。”

我正欲转身回房，从远处梅树下翩翩走来一个男子。

他朝我笑着，“你不是永宁。”

我提高了声音，“本宫的身份，是你此等下人能猜忌的吗？”

他手挟一枝红梅，轻声道，“幼时我同永宁一起念书，你若是她，应认出我来。况且永宁性子温和，不会说出那些话。”

我仍故作镇静，“你也说是幼时的事了，本宫记性不好，过去的事情，忘了就忘了。你究竟是谁？”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叹息，“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听话，太为大局着想。她本可以不用卷入这场纷争的，是我害了她。”

我说，“你……你是……你是秦……”

他浅笑依旧，“做人切忌太聪明。”便拂袖而去。

可是如果眼前的才是秦韶彧，那方才在大堂上所见敬酒的男子，又是谁？

翌日清晨，屋外有侍婢来传唤，说是依宸国的规矩，新婚第二日新娘应去给长辈奉茶。我起初还以为这个所谓的大将军是无父无母的，这才知道我错了。

随意地将头发绾起来，挑了件鹅黄的衣裙套上便随着侍婢前去大堂。

到了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是对的。秦韶彧这家伙还真是和他奶奶……孤男寡女，啊不对，是孤儿寡母，不知道这个词儿用的合不合适。

秦韶彧此时正立在姿态雍容的老妇人身侧，我缓步走去，接下侍婢递来的茶，躬身奉上，“请奶奶喝茶。”

老妇人手中木杖忽然重落在地，声响稍大，我一个步子没站稳便跌了下去。

“请老夫人喝茶。”她这才取过我手中的媳妇茶。

“喝了这杯茶，公主便是我秦家人，以后还望公主能多担待些。我这个孙子，就是块木头，除了会打仗什么也不懂，方方面面的事儿还要靠公主。”她轻咳一声，“老身年纪也大了，也不知何时就撒手而去，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等到小重孙出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没有明白，迷惑地望向秦韶彧，他只是一脸笑容。

我因是一只猫，从未有过感情，唯一一点也就是对主人的依赖。所以我无法将秦韶彧和这个满头花白的老奶奶当作自己的亲人，况且这老奶奶还是个厉害角色。

回房后，我想起先前的疑惑，轻轻戳了一下秦韶彧，“喂，你奶奶要重孙，可你娘不是已经被……咳，你爹也那个什么了，你奶奶不是在做梦吧。”

秦韶彧笑得差点咳出血来，“不是我奶奶，是我们的奶奶。”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我们的奶奶不是在做梦吧。”

这回他可笑得更厉害了，“那个，还是唤她老夫人吧。”

我摇摇头，“什么玩意儿？”见他不说话，我又道，“那……老夫人不是在做梦吧，这回可以回答我了吗？”

“重孙就是孙子的儿子。”他又笑了一会儿后，平静了下来，吐出这句话。

孙子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