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过我的手覆上她的腹部，“你一定、一定要对这孩子好啊，我的时日不长了。姬桓，你觉得这名字好吗？”

我听不懂她的话，我只知道，姬育的劫难，是天帝下的令。弑父的罪名，不是他担得起的。我救不了他。

后来的许多年里，我一直心怀愧疚。直至一日，云起找到了我。

他对我说，桃夭，你这次不能跑了。

我轻蔑地一笑，桃夭是谁？这里只有灼华。

他拉住我的手，跟我回去，我们的婚礼还未完。

我推开他，滚开，你真恶心。

你说什么？

我闭上眼，没有再说话，我觉得跟他这样的人说话会让我变脏。

他最后失落地离开了，走之前，他说，你身为神女，不完成自己的宿命，是会有报应的。

我朝他做个鬼脸，骂了一句，我不想再看见你。

三、环环相扣

我没有想过姬桓的出现。我没有想到这世间竟还会有一个人将我与姬育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姬桓和姬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相比姬育，姬桓更为天真。他不会像姬育一样把自己的苦楚都埋在心底。姬桓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生气绝不会生闷气。

姬桓是个孤儿。他没有见过他的父君，我知道是姬育做的。我没有告诉姬桓，我担心他从此讨厌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

他问了我的名字。

我说我叫桃夭。

姬桓说，你当我小孩子啊，这一定不是你的名字。

我大惊，你怎么知道不是？

他扯扯我的裙摆，委屈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不是。

我抱起他，嗯……好吧，我叫灼华。

他拍拍手，开心地笑了。我也笑了。我们一起在桃林里，追逐着，嬉戏着，就好像、母亲和爱子。

一日，他跑来找我。眼睛红肿着，好像刚哭过。我询问，怎么了？

他抱住我，哇哇大哭。“姐姐说，以后不许我出来玩。”

我捏捏他的脸，“这有什么？在家里好好温书不好吗？”

他撅着嘴，满脸的不情愿，“我不想看不见灼华啊。”

我叹口气，忍痛拔下一根头发，递给姬桓。那发丝刚触到姬桓，便化成了一枝桃花。“呐，你看见这枝花，就是看见我了。回去吧，姐姐该担心你了。”

姬桓跃起，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但我并没有听清。

姬桓走后，我曾一度十分空虚。万年前的寂寞又开始围绕着我了，然后便是久违的那个人的贸然造访。

又是云起。

此番他不是一人来的，我见到了族长和他身后的子民。他看起来又老了许多啊……

只族长一句“拜见神女”，这些人，包括族长，包括云起在内的所有人，全部齐膝跪地。

“拜见神女。”

族长羸弱的身子看起来弱不禁风，我赶忙将他扶起，“您这是作甚？”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恳求，“神女务必救救我们。”

“怎么？”

“天帝下令，若是神女不尽快完婚，就将桃花和鸢尾两族打入媵渊。您不念我这把老骨头，也想想这些无辜的子民吧。”

我冷笑，又是天帝，他掌天下权，手中握着所有人的性命。只要一个命令，所有人都得因他赴死。

可我望了望这些子民，有年幼的娃娃在母亲手中哭喊，有芳华的女子大叫着自己不想死，有年老的人们无助而绝望的眼神……我不忍心，我不忍心。

我含着泪上了花轿。我救不了姬育，救不了自己，却要去救这些与我没有关联的所谓无辜的人。

那夜，我默默承受着初次带来的痛楚。我闭上眼，不敢去想。可我一闭上眼，沉重的黑暗便向我袭来，我仿佛看见了姬育，他质问我为何背叛。我默默地流着眼泪，我有着自己的使命，我等不了你了。

我很恨云起啊，他糟蹋了那个美丽的女子，现在我也陷了进去。我辜负了姬育，辜负了自己。

得知自己有孕的那一刻，我曾想过将他扼杀在那个温暖的地方。但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我实在不忍。在多次踌躇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生下他之后，我要去杀了那个禽兽。

姬桓先我一步做到了，他提着带血的剑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已奄奄一息。

姬桓还是长大了……和他很像，和她也很像。

我的孩子，叫云苌。不是跟……跟云起姓……姬育说，他说……他……喜欢云……桃花……

终前，我将我刚产下的女孩托付给了姬桓。

四、如若命定不相逢

那时，我年岁尚小，只因喜欢，便折下了一截桃花。孰料桃树竟有知觉，我以为，那是妖精，我以为她会吃了我。

可她不像别的妖怪那般丑陋，相反，她长得跟仙女一样。

她说，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妖怪吗！

我说，见过啊，你就是。

我知道她生气了，可她并没有吃掉我，反而好心送我回家。那时，我便立下了一个志愿，等我长大了，要娶她作妻子。

之后我常去找她玩，她老把我当个孩子，虽然我确实是个孩子，可我觉得她大不了我多少吧，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年龄。

她说她叫灼华。我当时就沉醉了，这么好的名字，该是多厉害的人才会想出来呢？

她问我是不是有个哥哥。

我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我对这个哥哥了解并不多，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在我出世前，他便不在了。

我问过二姐，她只是反复一句，大哥向来不是个懂事的人，因而我也能理解那样的结局。

我那时还小，不懂她话中的意味。

我总是觉得，灼华像娘亲。

我从小就没了娘亲。

很多次我看到灼华，都想唤她一声“娘”，可我怕她揍我，最后只得作罢。

二姐得知我与灼华常腻在一起后，发了次火，我从没见过她那样凶，“今后，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我不敢忤逆她，颤声应允。我很难过，我只能将一腔的郁闷投注在练武和读书上。我知道，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我要背负的太多太多，我不能再让二姐担心了。

成年后，二姐告诉了我一件事。

她说，父君是被大哥杀死的。鸢尾族的大公子云起心属神女桃夭，而桃夭却与大哥走得近。云起气不过，便强暴了娘亲，然后挑拨大哥与父君。大哥因此对父君心生怨恨，寻了个机会将他杀了。大哥也因此受到天谴。而我，就是娘亲遭受到那样的待遇而诞下的。娘亲走得时候很安详，她要去找父君说清楚了，她怎么会不开心呢？

我去了桃林找灼华，我要告诉她这一切，我要和她一起去杀了云起。

可我没有找到她。

与她的最后一面，是在鸢尾王宫。

她看起来十分虚弱，躺在床上，用尽全力将初生的婴儿递给我，我的孩子，叫云苌。不是跟……跟云起姓……姬育说，他说……他……喜欢云……桃花……

我不知道她跟大哥之间的事情，说穿了其实我不想知道，我也是有嫉妒心理的啊。

她死了。和娘亲一样，因为孩子。她去得也一样安详。

我多想跟她说一句，灼华，我回来了。我回来娶你。

那日我不是叫你等我吗？为什么不等我？

你已经抛下我一次了，还要再抛下我吗？

我是姬育啊，你不记得我了？我……我没有不守诺言。你起来啊，起来打我。

可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五 终

父君，我在这儿啊，快来抓我。

云苌，不要乱跑，父君带你去看桃花啊。

不听不听，父君老唬人，我要去找姑姑。

远处，着锦色长袍的男子手执一面镜子，朝女孩走去。

【PS作者有话说：姬桓就是姬育！！！额……对于姬桓是云起的儿子然后云苌也是云起的女儿这个问题……辈分都是浮云啊。看过《菩提无苌青》的孩纸们应该能猜出末尾锦色长袍的男子是谁！！！快来猜猜楔子部分分别是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