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公共汽车上。

    李霞眯着眼，欲睡未睡，可前上方货架上盛满饮料的塑料瓶，那骨碌骨碌来回滚动得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地响在她的耳边。

    那不是下面顾客的，也不是其他乘客的。李霞清晰地记得，那是在前一站下车的一位顾客的。那位粗心的顾客拿走了包，却把这瓶饮料忘在了上面。

    500克的饮料即使掉下来，砸在人身上，也不会有多大的事。可放饮料瓶的下方恰恰是一个孕妇，这就多了几分风险。

    车厢里比较嘈杂，引擎的轰鸣声，汽车颠簸时玻璃的震动声，顾客交谈声，掩盖了那饮料瓶的滚动声。可李霞听得到，而且她越是想忘记，那声音反倒越清晰。

    她想离座上前把那个饮料瓶取下，可转念一想，那样不妥，别人会怎么认为？你自己的座位在后面，为什么把这“定时炸弹”放在别人上面，这不是居心叵测吗？她犹豫了，把屁股重又安放到座位上。

    终是心有所念，有一棵墙头草在脑子里摇摇摆摆。她鼓了鼓勇气，又要起身做那件潜意识想做而未做的事。可她刚要起身，又一个念头夺路而出：要是我要取未取的功夫，那塑料瓶正好掉下来，又恰恰砸在了孕妇头上，自己岂不要承受不白之冤？你说塑料瓶不是自己的，谁来为自己作证？只怕到时自己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她又一次把屁股硬按在座位上。

    稍一冷静，她又想起传媒报道的那些事件：救人做好事反遭诬赖，赔钱、打官司……好人反而得不到好报。虽然心里还有点惴惴不安，但心里有几分庆幸。惹事和平安，孰轻孰重，是人都很清楚。

    在流动的时间里，李霞的心像一个左右摇动的钟摆。

    事情的结尾不是作者故作意之笔，也不是有意要让饮料瓶砸醒主人公似睡非睡的良心，全体乘客作证，老天爷作证！反正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要发生。事情的结果是这样的：坐在李霞身边的小女儿正在玩一个小玩具，玩着玩着，一脱手玩具竟骨碌骨碌滚到孕妇的座位前。那在货架上来回骨碌作健身运动的饮料瓶，玩得很久也烦了，竟在车身颠簸的怂恿下忍不住跳了下来，正巧砸在孩子的头上。

    于是，孩子便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