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西南山城的冬天，气温虽然不那么凛冽，但少有阳光明媚的日子。空气中的湿度相对较高，总是让人感觉阴沉沉的像要下雨的样子，所以每一个冬早就会习惯性看看天上有没有雨滴下来，碰到闲暇一些的时候，站在阳台上向远看，夹杂在城市与山间隙中冬不落叶的乔木被迷迷蒙蒙的雾笼罩着，让人有一些“云深不知处”的迷茫，要不是有时不时地冒出来的城市公交车爬上坡的声音，也许你会忘了自己还是不是身在人寰。

    在一个城市住久了，就容易融入这座城市的环境中，也很自然地把这座城市当成了另一个故乡。山城的房子大多建在山边，或者干脆就建在山上；冬天的时候，山边边上的草大部分都枯黄了，但是那些花却仍旧绽放着，那可能就是这座城市的人们长期以来精心培育的结果。在漫长的城市绿化运动中，人们挑选出那些适宜于城市冬天生长的花草一代代地得以繁殖，就甄别了出那些能在城市的野地里越冬开花的植物供人们观赏，在冬去春来的萧瑟时节里，它们能让你感觉到绿色与春意的存在。恍惚间这冬天还没有走远，春天就到来了。
    也许是心境的原因，还是这个冬天比往年来得严酷一些，只是感觉到今年山坡上的落叶要比往年的落叶来堆得更厚一些，我问种花的老人，是不是每年的这个时候会把这些落叶扫起来烧掉。老人慢条斯理地说，这些叶子从秋天就开始零落，但是不会一下子就落光的，这里气候湿润，树丛都在背风向阳的地方，即使到春天来了这些叶子也还在，扫是不必要扫去的，就这样盖在山坡上，来年开春了，这些叶子既是肥料，也可以涵养水份，这就是城市绿化带一直苍翠葱笼的原因。老人很健谈，也很有城市绿化的基础知识，他们就是城市风貌的守护者。我把这些感受与朋友分享，朋友们说，你不留意秋天，就不知道冬天还有叶落，你不留意春天，就不会在意冬天的萧瑟，你不对季节有所期待，就不会在意春天究竟还有多远，也不会冬窗外黄叶多了几层。是呀！我就是站在阳台上往冬天里张望才有这些感受的，就是不知道站了好久，就是希望能早早地看到一星半点春天的迹象。

    春天应该不远了，我拍拍那棵常青的桉树，它是从澳大利亚过来的移民，大概早已适应了亚温带地区冬天气候的艰涩，硕大的树冠上已经生出了许多嫩绿的新枝叶，与周围还在遮遮掩掩地落几片叶子又留几片叶子的法国梧桐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大家都是外国人，为什么就不能直接一点呢！该落就落，该留下就留下，冬天本就是去留随意的季节，去不去，是你对季节的理解，留不留是你原本存在的秉性，这些是勉强不来的。其实，这冬天也并不是只有寒冷与枯萎，冬天是蕴含着春天希望的沉默期；那就像的人的个性，不张扬，不外露，不声不响地宁静着，其实春风早已满心田。

    阴雨绵绵的雨，稀稀落落的风声给人一种感觉与视觉的刺激，仿佛这天气就要下雪了。其实，这个地方的冬季是找不到雪里情更暖的感觉的；在一个冬来无雪不见霜的地方，阴雨就是上苍派送给人间最甜蜜的甘露。大寒已经是农历最后的一个节气，那就预示着春天的脚步已经到了窗外。我们从窗户探出头去，想看看冬天还能留给我们什么；可是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冬天该有的凛冽，只有冬天浓浓的水气凝重在户外；冬的成分就被掺杂了许多水份，所以就雾蒙蒙的看不到冬天的边缘，春天蹣跚的脚步也只是一种意韵。
    其实，要说冬天，我们还是喜欢那个白雪皑皑的冬天，那种漫天皆白宽广的美是让人的心胸无由的变得深远而博大动因，仿佛自己就是这个白茫茫世界的参与者，深深地一呼吸，那些淤积在心里俗世的龌龊尽皆被涤荡干干净净。下一次雪，很长时间里都能感受到那种冬雪带给人们的清冽；仿佛还能感受到万物在寒冷中跳动着的脉搏。雪压冬青苗且壮，在那些厚厚的雪被覆盖着的土地上，仿佛蕴藏着即将爆发出来的勃勃生机。雪天易晴，雪后的暖阳能让人浑身燥热，坐在温暖的阳光里，看着雪一点点地融化，看着雪融后的水一滴滴地从屋檐下滑落，那就是融化在心里的生命力，那是提前到来的春水。当然，在季节的转换中，空气还是冷暖交替的进行着的，风吹一吹，老年人的皮袄还是会穿在身上。下雪不冷化雪寒，冷不防也有寒气逼人的时候，早上手伸出来就能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凉意从皮肤上抹过，人们就赶紧关上门窗，把自己藏在香闺暖阁里，或围绕在热气腾腾火炉旁，喝着酽酽的茶水，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山南海北的趣闻，聊着天文地武的闲事，那种日子就是记忆里既冷且又温馨的冬天。

    谈到落叶，我就想到了苦楝树。家乡生长着很多苦楝树，那是一种落叶乔木，种子与树皮和树根都可以入药。秋天的时候树叶子就开始变黄，风吹一吹就落一地，小小的叶子浅黄浅黄的围绕着树根散落开来，远远地看，就像一个个圆形的黄地毡。不过楝树不耐寒，还没有等到冬天到来，楝树枝头就已经光秃秃的了，让人看了心生一种清冽萧索之感。所以，人们就把万年青与楝树种在一起，用以抵消秋冬季节的萧瑟。我问过老年人们，这么难看的且落叶又这么早的苦楝树我们为什么还要种它。人们解释说，楝树可以入药，是一种可以用来杀虫的树种，古代人用它根除人畜肠道內的寄生虫，也可以制成农药，给庄稼蔬菜冶病，且又耐得贫瘠，无论多么干旱硬板的没有水的土地都可以生长，并不需要你去栽种，今年落下来的种子，明年遍地都是楝树的小苗，就像这里祖祖辈辈生活着的人民，虽然生活不是很富足；但是，人们还是顽强地生活在这块长满了苦楝树的土地上，一代代人的繁衍生息；春夏秋冬循环往复，叶落叶生尽历轮回。

    后来，我们长大了，就走出了，而且走了很远很远，走出了那个曾经让我们魂牵梦萦的地方，就不知道冬天烤火是什么滋味了，或者去了南方，或者到了没机会看到烤火的地方，那种冬天围炉烤火的气氛就不存在了。
    我想起了冬去春来人们围绕着火炉子，听着门外风吹叶落的呼啸声的往昔，不由地一个激灵，浑身上下都仿佛感受到了冬天的寒冷与屋子里的温暖，那是冬天过往的记忆。
    落叶惊冬自春寒，冬天正在挥手远去，春天就在那即将落光叶子的树尖上萌出了新芽。一阵风起，一张张冬叶迎风撒开去，春天就在这些欢快的萧落声中靠近了，靠近了我的窗前，如此，我并不需要再去窗前看落叶。

    冬叶零落春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