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许没到过金山寺,但不会不知道“水漫金山”的故事,不会不知道美丽纯情的白娘子和狠毒的和尚法海,毕竟《白蛇传》、《新白娘子传奇》等影视已使金山寺家喻户晓,那一曲凄婉动人、脍炙人口的“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让许许多多在红尘中挣扎的浪男痴女百感交集,伤心流涕。
金山原是位于长江江心的岛屿,万川东注,一岛中立,有“江心芙蓉”之誉。“树影中流见,钟声两岸闻。”唐代诗人张祜曾这样赞美金山。后因长江水流变迁,沙泥淤积,清道光年间,金山始与南岸相接,成为内陆山。
金山流传有“白娘子水漫金山”、“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等美丽动人的神话和历史故事,人们又称金山为“神话山”。我正是冲着这些迷人的传说和故事而去金山寺寻访的。
坐落于江苏镇江金山上的金山寺,创建于东晋元帝大兴年间,至今已有1600多年历史。原名泽心寺,后又称龙游寺,清康熙帝曾赐名江天禅寺。自唐代至今,人们习惯呼之为金山寺,全盛时有僧人三千余人,是我国汉传佛教禅宗四大名寺之首刹。
金山寺庙依山而建,正对长江,从山脚到山顶,殿宇栉比,台阁相连。山巅耸峙着一座巍峨壮观的慈寿塔,始建于南朝齐梁时期,明初倒坍。清光绪年间,适逢慈禧太后60寿辰,重建此塔。塔高约40米,7层8面,高耸挺拔,玲珑俊美。
顺着塔内狭窄陡峭的盘旋木梯登上塔顶,俯瞰金山全景,只见漫山密布金碧辉煌的寺庙,幢幢相衔,层层相接,将整个金山层层包裹,山与寺浑然一体,令人无法窥视山的原貌,这就是神奇独特的“金山寺裹山”景色。宋王安石《金山》赞曰:“数重楼枕层层石,四壁窗开面面风。忽见鸟飞平地上,始惊身在半空中。”
慈寿塔西侧有一山洞,称“古法海洞”,相传为法海和尚苦修之处。洞内极为简陋,冷冷清清,塑有法海塑像一尊,但不见一星香火。其实,这也不足为奇,一个摧毁美满婚姻的恶僧形象,谁又会为之焚香祈祷。这正好印证了鲁迅先生所讲的:“试到吴、越的山间海滨,探听民意去。实在是凡有田夫野老,蚕妇村氓,除了几个脑髓里有点贵恙的之外,谁不为白娘娘抱不平,不怪法海太多事呢?”
孩提时就听过《白蛇传》的传说,初中时又读了鲁迅的《论雷峰塔的倒掉》,一直为白娘子纯情似水、坚如磐石的爱所感动;为法海无缘无故地拆散人间恩爱的婚姻而愤怒。我完全信服鲁迅先生的观点:白蛇自迷许仙,许仙自娶妖怪,和别人毫无相干,法海和尚应该只管自己念经,不该放下经卷,搬弄是非,节外生枝,以至水漫金山,荼毒生灵。最后连玉皇大帝也怪其多事,法海为逃避惩罚,遁身蟹腹,永世蛰居,这确实是活该。
常言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真是难以理解,法海身为慈悲为怀的和尚,怎么全无半点佛家弟子的仁慈,不去好好修行,却偏偏狗抓耗子,多管闲事,非要拆散人家美满的婚姻。以至佛未修成,反而成魔,避祸于蟹壳,千夫所指,永留骂名。
然而我去金山一游,在“古法海洞”,方知法海被“成魔”的真相,民间传说“白蛇传”中塑造的恶僧法海与历史上真实的法海,形象截然相反。法海之“罪”,实乃窦娥冤,“六月雪”。
据《金山寺志》记载,法海姓裴,俗名裴文德,人称陀头。其父裴休曾任唐朝宣宗皇帝的宰相,为官清廉,笃信佛教,深感“伴君如伴虎”,惧怕以后获罪株连下代,便将儿子送入佛门,取号法海。并留诗曰:“含悲送子入空门,朝久应当种善根。”
法海先后在湖南、江西参佛修禅,最后辗转金山。其时,金山寺宇荒废,荆棘丛生,更有白蟒蛇经常出洞伤人,百姓哪敢上山烧香。法海毅然燃指一节,发誓修复山寺。他在山上西北角岩洞,参禅打坐,精研佛理,并驱走蟒蛇,开山种田,使金山寺香火旺盛,名播四方,被奉为金山寺的开山祖师。宋朝宰相张商英曾撰诗赞曰:“半间石室安禅地,盖代功名不易磨。白蟒化龙归海去,岩中留下老头陀。”
法海是一位颇有德行的高僧。传说他在挖土修庙时,意外挖到黄金数镒(古代20两为一镒),他不为金钱所动,将其上交镇江太守李琦。李琦上奏皇上后,唐宣宗深为感动,旨令将黄金发给法海修复庙宇,并赐名金山寺。
法海,一代得道高僧,理应受人们所敬重,为何在民间传说“白蛇传”中成了面目可憎的恶僧?本该流芳千古,却落遗臭万年。个中原因,谁能说出所以然。由此可以领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可怕。
“白蛇传”传说源远流长,是中国古代“四大民间传说”之一。其故事从百姓的口播到评话、说书、弹词、小说,后来又逐渐演绎为戏剧,直到现代的影视,影响十分深远。最初的故事情节与法海原本挨不着边,但在民间流传中却被张冠李戴,牵强附会,嫁祸于身。实在是“闲目佛前坐,骂从戏中来。”
法海太背运了,历史冷酷无情地开了他一个超然的玩笑。在一个妇孺皆知的凄美爱情故事中,法海背上黑锅,成为反面角色,被诋毁为一个恶僧的形象,承受了人民大众的痛恨和唾骂。如此千古沉冤,法海九泉得知,怎不莫名其妙,酸楚不已。
离开金山寺,法海的遭遇充斥着我的脑海,颇多迷惘,颇多纠结,都说历史是人民写的,那又让谁去还法海一个历史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