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校长拿着一叠问卷调查表，在几个年级组见人分发，要求认真阅读，认真填写。并说别担心，你们只在上面打对号或错号，不署名，除非你故意让我知道你是谁！

问卷上横向有七项内容，依次是：业务水平、工作能力、协调能力、创新能力、服务态度、群众关系、生活作风。每项内容下又设三个等级，分别是：满意、较满意、不满意。纵向列着他的几个部门主任：政治处主任、教导处主任、教科室主人、后勤处主任。

老师们说说笑笑，轻轻松松填好了问卷，陆续交到他手里，然后各忙各的。

李校长拿着填好的问卷回到办公室，一页一页翻看，看到最后，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身体往后一躺，静了静神，又直起来端起温香的龙井茶喝了一口。

他心里真的很快意，快意得坐不住。他把转椅望后一推，顺手抽起办公桌上的那面鲜红的小国旗，轻摇着在地下转悠，他在思考着什么。

他来到后窗前，拉开紫绒窗帘，一大片暖阳，金灿灿地涌了进来，感觉自己刹那间通体透亮。窗外天空净蓝，春风和煦，一排高大的垂柳随风轻扬，他经不住轻吟：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他再望大门口，见政教主任正批评一名课间外出买零食的女生。紧接着他看见后勤主任带着几个民工扛着锹，推着车，往教学楼后面的读书花园去了。这时，上课铃响了，他看见教导主任和教科室主任拿着听课笔记，提着凳子分别进了二楼的两个教室。

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荣，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最后，他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教学主楼的八个鎏金大字上：厚德载物，春风化雨。心潮澎湃……

突然，他像下了重大决心一样，有力地拍了一下窗台，转身坐在办公桌前，拨通了电话。

教学楼后面，指挥民工劳动的后勤主任掏出手机听清是李校长叫他去办公室。他给几个民工安顿了几句，就快步去了。

李校长见后勤主任一身土，示意用毛巾擦擦。后勤主任边擦土边坐在校长对面的沙发上等校长发话。

李校长又顺手把准备在桌头上的一条芙蓉王牌香烟扔给后勤主任说：“我不抽烟，这条烟你拿去抽吧。”

后勤主任接住香烟，笑呵呵地说：“谢谢校长。”

李校长说：“一条烟不值什么，反正有人送，我这里还有，等会儿送给他们几个中抽烟的。”

后勤主任问校长叫我来还有啥事儿。李校长说：“咱们学校建校不到一年，就目前看，发展很快也很好，听说局里还准备把咱们学校拟定为精神文明示范学校。至于最后成不成，我再争取。你们几个主任是我亲手从全县选拔出来，又经教体局批准的。说实话，你们几个当时原学校都舍不得丢手，我可是费了不少的口舌争取来的。”

“感谢校长厚爱，我们一定把工作干好，决不辜负你的栽培。”

“哎咦，哪里的话，你们的表现，我很满意，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瞧……”李校长说着拿起桌上的那叠问卷扬了扬，接着说“刚才我对你们几个在全体老师中进行了问卷，大家都十分满意，没有叉叉，连半对都没有几个，这也印证了我平时对你们的观察。教育界流行一句神乎其神的话，说什么‘一个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而我觉得，有一班子年轻精干，业务能力强，又精诚团结，吃苦耐劳，奋勇进取的中层干部，那才是开拓一所好学校的中流砥柱，希望所在！”

李校长说得高兴，竟然起身和后勤主任要了一支烟抽了起来。果然他是不会抽烟的，一口烟还没有涌进肺底，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笑着把烟摁在了那个向来都是明明净净的玻璃烟缸里。

李校长说得兴奋，坐下大笔一挥，在一张专用便笺上写下几行字：床，四张，电脑四台，配发各部门主任。并洒脱优雅地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嚓！”一声，撕下来，递给后勤主任，说：“你去办！”

后勤主任看着便笺上的内容，迟疑未动。李校长说：“你是后勤主任，大家的办公条件你自当操心。天气渐暖，日子渐长，把主任们的办公条件改善改善，中午、下午或晚上加班不回家的时候，有床也可以歇息……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后勤主任欲言又止，笑了笑说：“没有，我马上去办。”

后勤主任拿着沉甸甸的便笺，边下楼梯边一遍遍看。他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又说不清问题在哪里。好象是半夜睁大着眼睛，听见有风声，又不知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很快，几个主任的办公室里都摆放上了或红或绿的席梦思。后勤主任又请示了校长，追加了一套被褥床单枕头枕巾，同时把原来就有的电脑收回，分配给年级组，给每个主任配发了崭新液晶平面大电脑。

教导处是学校业务最多、人多最，也最繁忙的地方。教导处有一套间，套间简直打扮成了新房。

音体美组的女教师最多、最年轻，也最漂亮，你说，现今这女青年，谁不爱美？尤其是年轻的主任的美好的办公室里的美好的设派。那温柔温暖温馨的席梦思床啊，真的是令人想如非非……

小柳老师对教导主任心仪已久，本来就有事没事地往教导处钻，现在更是得空就钻。她大着胆子坐在床上纵着屁股弹跳，甚至躺下去，望着办公的教导主任的健壮背影在心底轻轻地呼唤……

接下来的几天，书记请了病假，副校长请了事假。几个副主任时不时地深入群众，群众们交头接耳，风声四起。

周五早上第二节课后，是学校例行校训时段，由政教主任主持。政教主任边开启麦克风，边走出去训话，办公室里的女干事问：“主任，还挖吗？”政教主任说：“挖、挖，你先替我挖。”他的挖声响彻校园，回音袅袅。楼下成排的师生，望着三楼的政教主任哄然大笑，那笑声如风，掀动了主楼上的八个鎏金大字。

李校长又拿着一叠问卷调查表去老师中间分发，要求还是那些要求，说法还是那些说法。可老师们表情淡漠，翻弄着手里的问卷，不知如何落笔。

回到办公室的李校长，拨通了后勤主任的电话，同时摊开桌面的专用便签，握笔沉思，就不知道这次他大笔一挥，要写下几行什么样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