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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心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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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峥嵘岛 发表时间:2013-08-04 09:3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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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描写了奶奶勤俭朴素及转变过程,其实奶奶还是很热爱生活与助人为乐的,奶奶在作者的笔下栩栩如生,一个让人敬重有着人间大爱情怀的奶奶。 |
十几天的连阴雨,把崖(方言:ai)都下透了。庄子上娃娃的教室是崖窑,塌了。 村长丁兰花号召大家捐献椽棒檩条建新校。娃娃大人高兴得很,都说中中中,捐就捐。 丁兰花公公老田是第一个招呼儿孙把自家的两根水曲柳大梁连拉带拽地送到工地上的。 索夫燕激动得气都上不来,一气子跑回家,没进大门就喊:“奶奶,知道吗?要建学校了,要大家捐椽棒檩条呢。田大爷抻头呢,他已经把自家的两个水曲柳大梁捐了!” 奶奶开始没听明白咋回事,遮着耳朵再问,索夫燕又说了一遍,她听明白了。她一把拉过索夫燕推进窑里,两只小脚一步撵不上一步,紧着去把大门上了。 她折回拧住索夫燕的耳朵说:“死蹄子,咱们家啥都没有,啥都没有,你听下了吗?” 索夫燕争着耳朵说:“那不是还有十几根椽吗?” “胡大哟,了不得了,那是攒着给咱家盖房的,你可不敢说出去,你要是说出去,我撕烂你的碎嘴!” 奶奶用劲太大了,把索夫燕的耳朵拧得又红又疼,还不丢手,索夫燕哭开了。 爷爷在窑里喝:“索儿,咋了,你哭着?” 爷爷是个老麻眼子,看啥都是麻麻乎乎。 奶奶一听爷爷喝开了,松了手。又忙着找烂草破布苫那些椽子。 苫完了,她前前后后看,生怕露出点树皮。 索夫燕瞪了奶奶一眼,手捂着耳朵跑了,奶奶后面追,哪能追得上。 爷爷用拐杖摸索着出来了,问到底咋了。 奶奶说要建学校,喊叫着各家各户捐椽子。 爷爷说:“好事情,真的是好事情,咱就把那十几根椽子都捐了!” 奶奶一听,嘴皮都颤开了,她呼天撞地得不活了。 突然,奶奶扑到那堆椽上,哭着说:“这些椽子达我手里就攒开,到现在都多少年了。你不心疼,我疼呢。你把我娶来,连个草苫子都没有,把我往崖窑里一推就一辈子!这些椽子谁敢动一根,就先把我抬埋了!” 奶奶这个人,一辈子苦累,就是心弯儿小得差大! 记得有一次,她家给干部管饭,干部吃饱走了,桌子上剩了十几杯子茶水,奶奶舍不得倒掉,就蹲在窑里缓着全喝了。 索夫燕没喝过茶水,觉得那肯定好喝,看着奶奶涨得翻眼睛,心想:给我一杯吧! 没,奶奶没给! 奶奶是平凉人,把“我”说成“俄”。 第二天,她站在路边逢人便说:“这些公家人,把那么酽的油似的茶水都不喝,十几杯子呢,俄看着可惜得啊,到底舍不得倒掉,俄就缓着全喝了,把俄涨得啊,蹲都蹲不下去。到了晚夕,俄的眼睛就像被棍棍儿支住了,咋闭都闭不住,俄心里想得多着啊,又理不出个头绪!” 喝过茶的田大爷说:“瓜(方言:傻)婆子去,你醉茶了,失眠了还不知道!” 奶奶还有绝的呢! 她没冬没夏地穿一条黄色烂棉裤。那条棉裤还不是她的,是爷爷的,也不是爷爷的,那是村里发的救济,是军用品。 爷爷不穿,嫌前面开口,爷爷喜欢穿大裆裤。 奶奶说:“衣服就是护肉的嘛。你不穿了俄穿!” 奶奶穿了,把开口放到后面,把后面的放到前面,看起来,屁股反长着。 奶奶自从穿上那棉裤,就再没有脱过,两年了吧…… 索夫燕一气子跑到有素夫家,看见有素夫和父亲正把库窑里的椽子往架子车上抬。 她又一气子跑到工地上,站下用手背擦满头的汗。她看见工地上已经堆起了好多木头,还有木板,还有不少的娃娃呼呼喝喝在木头堆上开心地玩儿。 也有好几家正拉的拉,抬的抬,扛的扛,蚂蚁搬家似的,把木头往工地送。 她眼圈红了,她心里好恨心弯儿小的奶奶。可是父亲前天拉着母亲去乡上看病还没回来。 她盼着父母快点回来,快点…… 奶奶也闪在门口,看见老马用架子车拉了好几根椽走过来,她一把拽住老马悄声说:“可惜死了,少捐点,人多着呢。”老马嘿嘿一笑,没言喘。 建校的进度很块,都到铺苇子压顶的时候了。 好多的娃娃站在空间里,指着说那几根椽子是我家的,那根檩条是我家的…… 索夫燕站在外面,低垂着头,用鞋尖子剜着土。教室顶上没有她家一根椽,她没面子,没精神得快哭了。 她除了怨奶奶,还怨村长丁兰花呢。她那天答应得好好的,要去开导奶奶捐椽子,等了几天她没去,谁知道这几天连人影影都不见了。 正当她满心破烦的时候,丁兰花的女儿燕燕跑着来了。 燕燕说:“索夫燕,快走,你大、妈回来了,我妈也在你们家呢!” 索夫燕一听,还以为燕燕耍她呢。 听燕燕又说:“我妈前几天去乡上开会去了,和你大、妈一块回来。” 噢,索夫燕一下子明白了,心里也敞亮了,她撒腿就跑。 一气子跑回家,父母真的都回来了,丁兰花果然也在家里呢。 她上炕去抱住妈妈,眼泪一个劲而地流。她说:“妈,我把你想疯了!” 母亲疼爱地摸着女儿的头说:“妈也想我娃得很!”说着,从身边拿出一白底,兰格,中间一枝梅花的手绢,递给女儿。 索夫燕接过手绢闻闻、摸摸,爱不释手,她笑了。 奶奶说:“看把你美气的,这么俊的手绢,省下,等长大了用。” 索夫燕把手绢背过去不给,说自己爱几天了再省下。 大家站的站,坐的坐,说着家常,说着说着,就说到建校的事情上。 奶奶一听这话头儿,从炕上溜下来要走,被索夫燕一把拉住了。 奶奶甩手骂:“咦,你这死蹄子,拉我干啥?” 索夫燕说:“建学校,人家们都给捐椽子檩条,田大爷家整整捐了两根大梁。这教室都快盖起了,咱家啥都没捐,你让我咋进学校嘛!” 其实,这些事情丁兰花在路上就已经给她父母说了。 索夫燕的父亲叫马忠海,人长得高大魁梧,一脸络腮胡。早年跟人学过木工,有一手不错的手艺。 建学校正当要用木工,他这十几天没在,心里遗憾得很。 他说:“我娃别吃力,你们将来坐的桌凳,我出力做!” 索夫燕一听,拍着手跳。 奶奶一听只出力不捐椽了,暗暗地出了一口气。 忽又听儿子马忠海说:“咱家不也有一根水渠柳大梁嘛,赶明我把大锯修好了,改了做桌凳。” 这下,奶奶眼睛直了,她感觉儿子明天要改的不是大梁,而是自己的脊梁。她头摇得梆啷啷,不成不成一万个不成! 这时,爷爷咳嗽着拐杖探路,站在了门口,他说:“有啥不成?这建校念书是千秋大业,咋捐不成?自古以来,立庙建寺盖学校,铺路搭桥通水道,都是头等头等的大事,好事。行善积德的,只怕捐得少了,你为啥捐不成?你我都七老八十了,啥事没经过,啥道理没讲过?现在黄土都淹脖子了,不紧着积点德,反而把烂椽孽棒守了个紧,能死得下场?捐!忠海说得对,赶明天就把那梁改了,做桌凳,越多越好!” 爷爷的一席话,把奶奶呛得脸白唰唰的。 奶奶扶着墙壁,嘴皮搐搐搐地半天,说:“我把你个老不死的,你个瞎了眼的,你看着你儿子来了,就歪开我了。前几天你老猫儿一样窝在炕上咋不言喘,啊?说死?死就死,我先死在你头里,省得我看见你们烂家损家败家!” 奶奶说着一头往爷爷身上撞去。儿子马忠海和丁兰花赶紧拉住。 奶奶一屁股坐到地下哭开了。从娘家哭到夫家,从黄花闺女哭到死老婆子,从旧社会哭到新社会,从前世哭到后世,直哭得天旋地转,襟袖模糊。 在场的人拉也拉不起,劝也劝不住……一句话:真主胡大安拉呼,我咋这么命哭啊……啊……啊…… 哭哭,最后苦乏了,哭得没意思了,低垂着苍白的头,喃喃自语,唠唠叨叨,似乎喃喃得很远,叨叨得很近,可谁也听不明白她喃喃叨叨的啥意思。 爷爷举头望着天空,麻乎乎,雾拉拉,啥都看不清。他一定是凭着记忆,遥想蓝天的深邃,真主的存在。 马忠海蹲在地上,双手抱着个头唉声叹气。 丁兰花赔着泪,慢慢地扶起奶奶,索夫燕、燕燕帮着把奶奶抬到炕上,儿媳挪了挪,抽了一个枕头,垫在婆婆的头下,又拉了被子盖上。 丁兰花倒了一碗开水,用勺子,一勺一勺吹凉了给灌。 奶奶喝了几口,摇摇手不喝了,闭下眼睛,感觉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忽然,她伸出干瘦的手摸索着拉住丁兰花的手,长长出了一口气,那混浊的眼泪扑簌簌又流了下来。 丁兰花看奶奶如此悲情,也大点大点地落泪。她抚着奶奶 的胸脯说:“大妈,你别伤心害气,咱不捐了,桌凳也不做了。” 奶奶使劲拉拉丁兰花的手,睁开眼睛说:“捐……捐了吧。我迷迷糊糊地,忽然把真主看见了,眼前头也亮堂了,我的心弯儿也转过来了。老头子的话对着呢,立庙建寺盖学校,修路搭桥通水道,确确实实是大事,善事。椽棒檩条的,这些东西我生带不来,死带不走。捐了,就是我死了,那也是个念想儿。” 奶奶喘口气接着说:“记得我十八岁嫁他的那年,他赶着驴车子娶我,走到半路上下大雨,山水把路给冲断了,眼看要黑了,洞房都进不成了,那个庄子上的人,拆了门板铺成路,我们过去了……可人家和咱们非亲非故。如今我儿女成群,可我到现在都没说给那些好人道谢。人哪,活一辈子,心弯儿太小了不成啊!捐,捐了去,就准当是我给好人道个谢,准当是我为子孙尽个心!” 一家子听奶奶如此说,竟都忍不住地落泪。 爷爷在门口,把拐杖一杵,说:“你总还是记得啊!你总还是有情义啊!你总还是能开窍啊!” 奶奶嘴角儿上挂起了笑,说:“这死老头子糟蹋我呢!” 索夫燕摸着奶奶 的白发,丁兰花附下身子,亲切地把奶奶抱了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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