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尽兴,玩得也很开心,从始至终,一直都在融洽、和谐的气氛中度过。王主任在酒精的刺激下,说了不会亏待诸位的话后,脸红脖子粗地贬低副校长一通,又洋洋得意地把自己褒扬一番。白鸽儿夹杂在热闹的夹缝中,强作笑脸地坚持到席终人散。
当晚,白鸽儿早早躺在床上,卸下所有包袱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当黎明的曙光透过门缝射进屋里,醒来正盯着屋顶出神的白鸽儿忽然想到路旁的一堆牛粪上盛开的一朵小白花。无来由的。
办公室里正异乎寻常地沸腾着,白鸽儿快速走进一看,原来是学校的制度。“哼,昨天刚上任,今天就给我们来个下马威想整我们呀!”“还一心为公呢,有些制度可以接受,有些完全不是想装腰包里钱吗?”“也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吧。”“不要太乐观,有你好日子过呢。”经过一夜的沉淀,白鸽儿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承受的韧性也似乎一夜之间增加了厚度。白鸽儿平静地听着老师们的议论,在门口站了站,索然无味地扫了制度一眼,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白老师,你部队的信。多浪漫!现在还写信!对你多好呀!“郝老师看见白鸽儿进来,对她喊道。白鸽儿接过信,对她笑了笑。坐下定了定神才打开信。
鸽儿:
这是真的吗?我们不见已快一年了。我被思念麻木的心在渐冷的季节里突然有了冷的意识,也因此莫名兴奋,因为冬天来了,我们的相见也就快了。那不将是一人美丽的梦境,而是我真真实实要拥抱的太阳。我现在已感受到它的温暖和芳香。陶醉之余,又恐怕这一切是我的幻想,现实片刻把它击得粉碎。可我还是感激这片刻的幻想。
室友山酷爱飞鸟,他从集市上买回一只白鸽,她是那么灵秀可爱,一双圆圆的眼睛闪动着聪慧的光芒,洁白的羽毛像高贵的纱衣。把小红嘴衬托得即倩丽又活泼,他像个小精灵整天飞旋在室内室外,犹如你的倩影不离我左右,自从有了她的存在,我空荡荡的心仿佛有了寄托,每天训练回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甜蜜。你能感受到我心灵深处对你的情意吗?
虽然我们的相识是媒人介绍,一点都不罗曼蒂克,但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一定要相信我的真心实意。我们都也不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应该明白我的心,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耐心地等待你的回音。
任高会
白鸽儿看完信后,默默地许久没言。她是该考虑了,为了双方和亲人。
忙忙碌碌中,一周的工作又步入终结。学生们成群结队地离校。老师们也迈着一周的疲惫离去。白鸽儿仿佛从战场上撕杀归来,这个时候总有精尽力干之感。她斜靠在坐椅上,久久地凝视着两边的夕阳出神,它是那样冷艳,凉凉的,鲜红鲜红的。白鸽儿入神地思索着斜阳,不禁又想到她寄托身心的月亮居,心不禁抽动起来,那个凶狠的高瘦男子是不是精神失常跑到此?他走了没有?把我的书翻腾得怎么样了?我的手稿怎么样了?一连串的问号使她再也坐立不安,买了食物两步并一步地朝月亮居跑去。气喘吁吁地奔到洞口。还好,木板门完整无损地遮盖着。里面听不到任何声音。白鸽儿长长地舒口气,让自己焦急而紧张的神经松驰下来。她放下手中的提包,把门轻轻移开,眼前的情景让她不免充满感激。瘦高个子正熟睡在床上,手里紧握着《悲惨世界》,枕边是《新华字典》,所有的书都整整齐齐地原地不变。白鸽儿的目光审视地定格在那张粗糙干黄的脸上,眉毛眼睫额头鼻子似乎都展示着他不同寻常的沧桑经历。白鸽儿被莫名的东西触动着。她不知道他的生命中出现多少震动山河的事情,但她肯定他是逃命在此,有幸发现了她的月亮居,他的护身符,从而成了他的安全窝。白鸽儿轻轻地把食物提进来。瘦高个还未醒,脸上露着孩子般的恐惧,他和我一样,也时常做些荒诞不经的惊险梦吗?原来这个世界惊恐的还不止我一人。白鸽儿思忖着,纷乱的情绪飘飞到遥远的天边。那是未来生命的召唤,人海茫茫,山陵草原,高楼大厦,哪儿将是她白鸽儿要的一丸之地?让她真实地,无拘无束地活着。那里没有勾心斗角,争明夺利,更不会有刀光剑影,烧杀抢夺……”你终于来了。“瘦高个露出无邪的孩童般的笑。”你醒了,委屈了你一星期。我带来了吃的。”两天没进食的凯强早已饿得难忍,下床接过便食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得差不多了才想起他要问的问题。“你……你……在外面听到什么没有?”白鸽儿看着她紧张的神情,长长地叹了口气。“除了我工作中的事情,没听到外界的任何动静,处在偏僻的山村,很难和外界真正接触。你把你的生命托付给了我,我把我的月亮居的宁静和爱连同我视如生命的追求让你无意侵占后,把这些都托付给了你,由此形成平等的对等。我们谁都不要感到愧疚和担心。从你的气质和神态举止上,我肯定你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你能够有爱我的书且去翻阅,我很感动,以后就让这些书籍做你的知友,那我就是你的食物保姆,直到你离去的那一天。”
凯强听着来自女神般的声音,虽然有些深奥难懂,但他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不知道怎样地已双膝跪地,伏在她的脚边热泪盈眶。白鸽儿看着感动之极的凯强,更加相信冥冥中感化她也想由此感化别人的真情。不禁也被这伟大的真情感动得热泪盈眶,人性的伟大指使她弯下身把凯强扶起来,内心深处的真情通过手臂传入凯强的身心。此时的凯强在女神的牵引下,意气风发般的希望带他飞行在天空中,远方召唤他的是青山绿水铺设成的锦绣人生,他无拘无束地吮吸着新鲜的空气,徜徉地享受着阳光雨露……
众多阅历的教训中,再天真的成年人也不会依赖一面之交。那层薄膜是那样的透明易看透。陈凯强也是这样。他目送神奇女孩消失小道尽头后,先是察看了周围的地形,发现确实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但仍不放心。第一天,他蹲在最难以发现的地方静等动静,第二天,第三天,当他确认女孩没有报警时,悬着的心才落下来。好奇心驱使他随手翻看那些厚厚的书籍,第本书的第一页上都有一个名字——白鸽儿。字体秀丽而流畅。看着那些对凯强来说好似天书的东西。他怀疑女孩是上帝为了拯救他而派下来的天使。凯强下赌注般地把希望寄托在女孩身上。当眼前出现《悲剧世界》这几个字时,他想起了女孩说的让他难懂的冉阿让,查阅着字典艰难地读起来。当他看到冉阿让弃旧从新后竟担任了市长一职,他不禁精神为之一振,更是期盼着白鸽儿不要被他吓着,早一点到来,给他生存的食粮和有一线生命转机的机会,尽管那是人间的奇迹。上帝终于姗姗来迟地把女神送来了,给他带来的虽然只是一无所知,那毕竟也是一个奇迹,最起码警察还没有发现他停留的地方,最起码暂时的安全还有保证,与此同时,女孩还对他作了“救”他的承诺,他陈凯强今生还奢求什么呢?
白鸽儿迎娶着暮蔼,飞快地朝家走着,步伐是那样坚强有力。这是一个陌生人的生命完全信赖地托付给她的强大动力,她现在不仅是为自己为母亲而活,还有一个孩童似的崇敬她的高大男子日日期待着她。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是可以靠一条路径解决的,那就是大胆的相互信赖,处处提防,处处恐怕,往往得不偿失,还自我解嘲地叹息,感慨。
“娘,我回来了。”白婶停下手中正切的菜,上上下下打量一周没见的女儿一番。“看你瘦黄瘦黄的,晚上多吃点补补身子,这个星期天不到学校了吧?”“不去了,就在家陪妈妈两天。”“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和高会还谈得来吧?”“还好。”“感觉差不多他家提出结婚就应允吧。也老大不小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妈。你就别瞎操心了。”
又是一周的结束,白鸽儿买了速食,带足了水,又如期而来。
陈凯强正深入《悲惨世界》中,沙威锲而不舍地追捕并没有扼杀冉阿让为义女为自己心中的坚持而活的决心和勇气。这份勇气来自于对生对义女对人间的爱。凯强怀着虔诚的心情物我两忘地溶入故事情节中。白歌儿注视着因这一个男人而打破的生活节奏和宁静氛围的月亮居。浮躁已久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凯强看到白鸽儿,露出开心的信赖般地笑。“你可来了。”白鸽儿也露出许久没有的舒心的笑。“你打扰了只属于我自己的一部分空间,现在我的那部分空间又复还了我的身体,你看你的书,我写我的文,我们在同一片洞中拥有各自独有的心境。”
凯强继续看他的《悲惨世界》,白鸽儿找出几周没动的《仰望太阳》的手稿继续写下去。
“我们结合的当初,是彼此都不想再让心灵漂泊下去,也不想再因数终身大事眼花缭乱地去寻找。只想尽快地安定下来。恰恰双方相识了,在互不讨厌的情况下,共同联接一个安乐窝互求依靠,不存在谁负谁,谁欠谁。你为这个安乐窝付出很多,我也不少,没有必要斤斤计较。我承认你对我期望很高,希望我全心全意地爱这个家,我做得不够好我承认,我自私我也承认,反过来说,你每天的恍惚和心不在焉难到就不是自私的表现?难道就是对这个家的负责任?对我的付出……
白鸽儿不知不觉地随着男主人公的情绪激昂着,感觉有显偏激,撕掉揉碎扔到地上,扭头,凯强正定定地注视着她。“怎么?看累了?”白鸽儿环视月亮居一圈后缓缓地说:“你知道这个山洞为什么称作‘月亮居’吗?”不等凯强回答,白鸽儿继续缓缓地说,“每天尘土飞扬,空气混浊,人人为前程为亲人为朋友为生活劳苦奔波,惶惶终日。我也一样,每日都有那么多烦心乱心缭心的大小事情,总想拥有一片净地净空,让尘世间的心重归宁静,返璞归真,聆听天地之灵的声音,感受物我合一的意境。于是,我想到了大自然包围的这个山洞。无外人扰乱的地方。像天空的月亮,独一无二,不奢求不争取,甘守孤独地在黑夜中散发她的美丽。”
洞里流入长时间的静默。白鸽儿沉浸在她自己的情绪里久久回不过来,心绪飘悠悠地朝月亮飞去。一脸的柔和、清爽。而凯强崇拜神灵般地静候着白鸽儿。感觉到天使就在眼前。在拯救他,为他赎罪。借着她的力量。他能看到阳光灿烂的前路。
太阳慢慢西沉。洞里慢慢暗下去了。“天黑了,我要马上回家。你自己在这儿照顾好自己。”
又是一周的开始。校园里早早地已有学生到校。白鸽儿打开自己的屋门,本想梳理梳理工作上的事情。郝老师唐突走进来。“鸽儿,这世界真吓人。最近的新报你看了没有?一歹徒从北到南一路杀抢来,在我们这一带失踪了。全国都发了通缉令。不知现在会不会就在我们的附近?对了,他耳朵上有个豁子,很容易识辨。你可要注意呀。”“你说什么?”白鸽儿哆嗦了一下,急切地问:“你也害怕了吧?那报纸还在我屋,你拿来看看,这人真狠毒!”
白鸽儿扣紧门,急急地把报纸打开,熟悉的脸赫然印在报纸中间,耳朵上的豁子是那样刺眼。白鸽儿只感到五雷轰顶,震得她摇摇欲坠。
“陈凯强,男,32岁,今年7月份刚劳改释放,不知悔改,又连续作案27次,刺殆刺伤数10人,其手段凶狠毒辣。为了你和家人的安全,望见到他或有消息者及时举报,电话……”
起风了,穿过窗户和门的缝隙在屋里盘旋。白鸽儿蜷缩在被子里,怔怔地望着黑夜出神。和凯强在一起的前前后后一遍遍在脑海里摇晃。他的狼狈和跪在她脚下的一幕在心里反复翻动着。白歌儿头疼欲裂中真想就此被黑夜彻底吞噬,把她脱胎换骨,回到无忧无虑,无痛无矛盾无挣扎的纯真童年。
白鸽儿病了,高烧到42度,满嘴小红泡,脸庞苍白了红,红了苍白,高烧稍微退一点。几位女老师把她送回了家。白婶看到女儿几天不见竟瘦了一圈,憔悴得不见人形,怀疑是妖魔缠上了身。到处跑着烧香求神。请求上帝保佑女儿快快好转。
这一星期天,白鸽儿没有出现月亮居。陈凯强如坐针毡,心急如焚地转来转去,三十年来,他突然有了除对父母的牵挂之外的另一种异样的牵挂,这种牵挂是那样的强烈和炽热,以至于覆盖住他自己的生命。这天夜深,他沿着白鸽儿的脚印,走进了村庄——白村。像幽灵似的徘徊在这个祥和、静谧之地。有一丝微弱的灯光从一农户射出来,陈凯强有预感似地悄悄地靠近,透过窗户,他终于看见他日思夜梦的人儿,旁边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娘正慈爱地拿着药丸让她吃,随后她躺在了床上,老大娘拉掉灯走出。凯强一晃躲进黑暗,门咯吱开启,老大娘出去方便,凯强串进屋里的黑暗中。“谁?”白鸽儿尽管闭着眼,还是能感受到一团黑影晃动。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我……我只想看看你……”白婶听到女儿惊恐的一声叫,慌慌张张地跑进白鸽儿的房间。陈凯强左右张望后钻进床下。“怎么啦?鸽儿。”白婶拉开灯。看着女儿一脸的冷汗急急地问。“娘……没什么?我刚才好像做个恶梦,你一天忙到晚的,赶紧去好好休息吧。”“没事就好。”白婶重新为女儿关掉灯,走进自己屋里上床关灯。凯强从床底出来,蹲在床沿深深地注视着白鸽儿黑亮的眼睛在黑夜里转动。千言万语,千万思绪,千万种心情是语言所无法描绘的。有显自渐形秽的凯强笨拙地找不出任何词汇来张口。此时思想激烈斗争的白鸽儿终于一字一句地从胸中迸发出来:“陈凯强!我没有叫错你的名字吧?你胆子好大,你不怕我揭发你吗?对了,你是不是来杀人灭口的?”悲哀的愤怒冲上凯强的脑门,他伏在白鸽儿苍白的脸庞上。“你都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杀了你才满意!”在白鸽儿眼里打转的泪终于急速而下。她呜咽地低声说:“是的。与其这样让我在人性的道义和对你的责任承诺中受煎熬,还不如你杀了我干净。”凯强对刚才的莽撞悔恨不已地看着晶莹的水珠一串串从歌儿的脸上滑落。“对不起,我……我……“他不知所措地抬起手放下,放下又抬起手,拥抱天使净化自己的冲动使他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他猛地抱住那张楚楚动人的脸热吻起来。”陈凯强……“白鸽儿迅速抽出自己的胳膊,朝他的脸上就是一巴掌,酸疼由胳膊传遍全身。又加上又气又恼,不由得气喘吁吁。疼痛由凯强的脸传到心里,新的懊悔使凯强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你任何时候都要记住,我救你与男女之爱无关。只当这是一场梦吧。我原谅你。我会忘记这一切,你也要忘记你做过的错事。重新做人,我指的不仅仅是今夜,还有你以前的所作所为,你所犯下的滔天大罪。我像神灵一样地宽容你,而且下定决心和你站在一起,你要保护好自己,也就是保护我,因为我们的命运紧紧地拴在了一起……我真的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你把我屋里的零食先拿去凑和吧。天冷了,把被子也拿走一个吧。打开门马上离开。”凯强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只是顺从地听着她的指示。心里一遍遍地发誓:为了她,千刀万剐也在所不迟。”听见门声白婶拉开灯。白鸽儿下床走出。“娘,我出来方便一下。”
在白婶的精心照料下,白鸽儿在身心不受任何干扰的情况下,病情慢慢地好转,母女俩寸步不离的日子里,白婶常常对女儿念叨:“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了,我一天天衰老。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去,你遇难有个疾病什么的。去投靠谁呢?娘也年轻过,也读过几年书,懂得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是,如果你一辈子都遇不到,你难道就独守孤独,让自己短暂而漫长的一生在寂寥中度过吗?娘和你父亲婚前未曾谋过面,婚后平平实实地过日子。日复一日的相互摩擦中,重要的是要包容。介于男女之情和亲情之间,你不能说这种感情欠缺些什么。我认为这种感情并不比真正的爱情弱多少。你看看我们周围的家家户户,他们的婚前有几个轰轰烈烈地爱过?不也一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听娘的话。和高会早点成个家吧。娘也就踏实了。”
在母亲的思想渲染下,白鸽儿领悟到人生另一扇门里的风景。这处风景好像也并不比所谓的爱情风景线逊色,但是那样的人生总好像缺点什么。白鸽儿对这样的人生不想再劳神了。母亲答应高会家的婚期她没有反对。只是黯然地把目光投向窗外。寒风早已把树枝剥得光秃秃,矗立在空荡荡的空中,衬托得高而深远。天灰蒙蒙的,没有阳光,又是一个黑夜降临的时刻。
白鸽儿理顺了自己的人生定向后,心里堵着的一块石头被无形的手挪移开,烧退后,白鸽儿到了校。学生们正常有序地上着课,王校长规定的制度在老师的牢骚中也推行了开来。白鸽儿的到来引起学生们的一阵欢呼。他们纷纷围上来。白鸽儿说不出的爱溢满心胸。看着一张张欣喜若狂的小脸。她百感交集,她突然发现她的学生们对她是多么重要。白鸽儿正和学生们相互问寒问暖。王校长走进来,亲切般地摸摸一个学生的头,对白鸽儿说:“白老师,你到我办公室一趟。”白鸽儿看看他的表情,不知所为地“嗯”了一声。
白鸽儿随他走进办公室。“白老师,你这一段有病,总不能让学生的课搁下,我让孙老师顶替你担任了一段时间,你现在归校了,但是考虑到你的身体情绪,让你和孙老师调换课,你先教历史吧。”
课一下子轻松下来,轻松得让白鸽儿胀然若思。郝老师真其它老师不注意,偷偷溜到正坐在办公桌前发呆的白鸽儿面前小声说:“你什么时候得罪他了,他对你报复呢。你知道胡老师曾经和他吵架的事吗?他现在把胡老师支使到别校去了……”白鸽儿苦笑着听郝老师的一字一句,扫视办公室一圈,确实没见到胡老师。她忽然想起选举时王校长那锐利的目光,心一点点地向下沉。
教案在白鸽儿的眼里大了小,小了大,模糊了清晰,清晰了模糊。手机骤然响起。“鸽儿,我的假忆批准,我安排妥当就回去了。”白鸽我忽然呜咽了,“我等你回来。”“怎么了?遇到烦心的事了?”“没事。就是心情不好。”……白鸽儿突然感到她瘦弱的肩膀承受人世的风雨越来越不从心,她真的需要有一个厚实的肩膀让她依靠喘息了。
又是一个周末,又是日幕降临大地。冬日的寒风拍打着窗户。白鸽儿紧抱着双胸,想象着凯强急等她的画面,想象着一个生命天等她救命的食粮。给他存活的希望。还是决定给他送食物。站在洞口外正张望的凯强看到白鸽儿身影出现视野,心花怒放……
喘着粗气的白鸽儿看到自己寄托灵魂的月亮居,只感到游魂终于回到了家。软弱的身子慢慢向下滑……
白鸽儿迷迷糊糊中,只感到正朝一个方向奔跑的灵魂被一双大手拉回到原地。白鸽儿费力地睁开眼睛,犹如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盯着凯强没有血色的惊喜面庞。奇怪地问:“我怎么了?”“你刚才晕了,现在好些了吧。”白鸽儿不发一言地紧锁着眉头,长久沉思后才如梦初醒地说着自己才能听懂的话:“我跟绝望对抗过,想把它踩在脚下,让她永远没有站起来的机会,让希望时时处处支配着我,可我错了,我给自己早早地挖了一个古老的大坟墓,正任无形的手驱使着向它迈进。也许有一天我会和现在的你一样,想铲平坟墓,重新拥抱太阳,可阻碍那么大,社会的家庭的个人的,就现在来说,我已后路可退,前路又无可选择。人有时候就像足球,被身边的人踢来踢去,很多时候全是身不由己。不过,我还不至于一无所有,最起码还有月亮居,还有你毫无保留地依赖我,托付给我人性最珍贵的两样东西——感情和生命。我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你一如即往地信奉我,不要因为我的不完美而影响你的求生的希望……”
一块原始的璞玉,他的最初总不是纯洁无瑕的,总要人有能识其庐山真面目。从而雕琢它提练它,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让它散发出它本质的光彩,陈凯强呢?最初的璞玉,没有“伯乐”识,反而被人知罪不知罪地踢来踢去。(曾经的老师,父母,谢华……),越踢越脏,而一旦遇到“伯乐”,像白鸽儿这样付注全部的爱,试图用人性的爱来感化他,赐于他人性的美好和希望。很难不使陈凯强这块丑璞玉的零思想由觉醒到快速的高度腾飞。起初,他怀着新奇的心想探寻白鸽儿的心灵深处般囫囵吞枣着这些深奥的书籍,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的思想脉络,面对千难万阻百折不挠的精神让他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栏栅处之感。也恍然大悟到吸烟喝酒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原来是社会渣子,影响了别人的生活,扰乱了社会治安,触犯了法律,对于这些,他是多么懵懂无知而却又无人指向他心灵深处。给她神灵般的力量。而白鸽儿的闪光点成了他的契合处。冉阿让,《复活》里的涅赫柳多夫,《苔丝》里的苔丝,他们或始终如一的纯洁灵魂,或弃暗投明的灵魂,使凯强一月之间大脑刷然一新,先前的莽撞,粗野不知不觉地退隐。不仅如此,对问题对已对白鸽儿的思想有了一知半解,此时此刻,听着白鸽儿内心苦痛的独白,凯强思辨能力的高速增长使他的自卑无形下降了许多。他盯着白鸽儿苍白的脸庞说:“你迷失了,因为你看不到自己的彼岸,触摸不到爱的希望。见识不到人间的春风。不过,无论你选择了什么,我都会默默地跟随着你,如果你酿造了苦酒,我会陪你喝。要时时记住我就在不远处关注着你,不管是我活着或者死去。”“死”字犹如一瓢冷水,使燥热的白鸽儿艘地冷下来。“不会的,命运往往就在死胡同处又神赐了一条小路——不过,我很感激你,同时也很欣喜你脱胎换骨的长进。对于我,你不会理解我的选择的——你不理解也好。”白鸽儿苦笑了笑。
那一夜,白鸽儿爬在床头,聆听着陈凯强诵读的鲁迅的《野草》沉入了梦里。夜半醒来,陈凯强正趴在床头酣睡。白鸽儿给他披上衣服,看着冬湘遗留的那片血迹出神。突然,远处传来人的脚步声。白鸽儿惊出一身冷汗,她猛地摇醒凯强。“快跑!有人来了!”凯强倏地站起,那声音越来越近。已听见脚步的沉重声。凯强不由分说,抱住白鸽儿,一脚踢开木板门,直朝他藏枪处处奔去。“凯强,这样我不成了你的帮凶吗?你这不是救我,是害我。快放下我。”凯强转念一想,忙放下。白鸽儿看他窜入丛林深处。白鸽儿不觉瑟瑟发拌,如果是警察,她预备如实托出。。她正要朝外走,一个黑影忆站定洞口,看样子不像抓人的,那他要干什么?白鸽儿想悄悄地走近几步看个明白,不料一脚踩到一物,她“扑腾”摔倒在地上,那黑影稍略愣了愣,一个箭步奔过来。白鸽儿窒息地喘不过气,她慌恐地站起来,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他很老了,老得很是老态龙钟,头上几根稀疏的白发。穿一身黑衣服,眼睛里放射出爱恨悲喜的光芒。“冬湘!你没有死,我知道你不会死的。我对不起你。”他扑通跪下地,紧紧抱住白鸽儿的腿说:“我不是故意把你推到墙上的,只是一时性急呀。那是自私的性急,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急缺乏人性的性急。几十年来,我在高楼大厦的灯红酒绿中穿梭时,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想到你哭着要跟我走的一幕,还有我们争吵时把你推到墙上的那一片鲜红。我的良心日夜刺痛着。我不相称的白发和过早衰老的神经不是已证明此吗?你明白我灵魂的不安而会原谅我吧?你不是要我带你走吗?我这就带你走,还有我们的孩子,哪怕我的地位和家庭给我施加天大的压力,我也定会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