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学期中旬,上级有关部门的各项检查就开始了。教学常规检查没有什么,最厌烦的就是督导检查,年度考核是一大块,责任书是一大块,还有另外的几大块的专项督导,譬如,装备、学前三年等。杨明君、丛珊、翦主任等班子成员,忙得焦头烂额的,到学校别的工作都没有时间做,主要的任务就是弄这些材料,先是网摘,或是自己把去年的底子改一下,打印出来,再装订起来,放到相应的档案盒里,然后,写本盒的综述,打印目录。每一大块的检查材料,都落实到了个人,领导班子每个人负责几个小项,小项又含有多个具体的指标体系。杨明君、丛珊分管的工作多,需要整理、归档的材料也自然多。翦主任将成副校长原有的材料接过来,也不少。唯一比较清闲一点的是蒋主席、贾书记。小敏的团队等工作也不少,好在辛福、郎君能够帮忙,小敏就不那么的辛苦了,尤其是辛福几乎是大包大揽,包办了小敏的大部分材料。
教学搞好,督导干倒!杨明君副校长记得这是在省里培训学习的时候,很多副校长的真心话。督导本来应该督促行政部门的相关工作,现在却变了味道。而且,督导考核对学校的评价是至关重要的,教学成绩你可以落后,而督导检查的成绩却不能落后,因为这个成绩最直接地影响着学校的年末排名,涉及到校长的政绩。教育局明确地规定到:学校考核连续二年排在末位的学校,给学校亮红牌,校长自动辞职。正因为这一条,各校的校长就十分地重视年度考核,而对教学成绩的重视程度就降低了。成绩好,或是不好,对于排名次影响不大,还有谁会高度重视教学成绩呢?
朴校长是一个应付检查的高手。在杏岭学校的时候,迎接了两次督导检查,都很轻松,成绩也比较理想,居于上中游。杨明君知道这背后一定有猫腻,可是,具体是怎么运作的,就不十分清楚了。
马上又来检查了,怎么办?是不是采取朴校长的办法呢?杨明君思量着,不好随便地做主,请示冷峻校长。
校长,督导检查开始了,你看我们怎么应对?杨明君请示说。
以前怎么办的?冷峻要了解一下情况。
以前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除了初三,各班下午的课几乎就不上了,按照督导检查的相关内容让学生做好准备,团队这边组织背《中小学学生规范》、《守则》;音乐、美术教师组织学生背有关知识;初中开设的《绿证》也要安排时间,让学生背等。往往一准备,就是三两周,什么都耽误了。杨明君一五一十地说,他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朴校长下了死命令,一再强调:谁出问题,就找谁,而且,在年初修改考核方案时,把督导检查扣分也列入了对任课教师的考核之中。
这怎么可以呢?再没有好办法了吗?没有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那,耽误学生的课程,很不应该的。这样,你看可以不,停课是不可以的,让任课教师在自己课堂上准备准备,就可以了,没有必要那么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地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影响正常的教育教学的事情,违背常规,我们不能做。考核成绩,也不必放在心上。咱们要看重教育教学成绩,多让老百姓的孩子考上上级学校,就是代表老百姓的利益了,让孩子们养成良好的品德,也就是为老百姓服务了。至于,考核名次,我不看重。
冷峻这样说,杨明君很佩服,可是,也要给以必要的提醒:可,考核的成绩是要对你们校长说话的,要是弄倒后几位,怎么也不好看。
没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说呢,成绩差,才是真正的差!以材料为评价导向的做法,本身就是一种误导,已经将我们学校的教育教学引向了泥淖之中了。我们作为管理者的,要有胆量,也要有底气,遵循正确的办学理念,走自己的路。如果为了迎合某些不必要的检查,不但会迷茫了我们的教育方针,丧失了我们自己特色,也更会误人子弟。怕的就是我们的教育教学成绩上不去。横在我们面前的是质量!质量是学校的生命线,学生是学校赖以存在的唯一资源。你说是不是,明君?
是,倒是这样的。可是,也没有办法。兄弟,你不要犹豫了,就照我说的办,没有什么的;只有不怕掉乌纱帽的领导,才能做好自己的本质工作;一味地为了保住乌纱帽的人,未必就是一个好领导。
从校长室出来,杨明君到教导处,将与冷峻校长的研究决定,通知了丛珊主任,不再为了应付督导检查而停课,下午教学秩序正常。
初中组。张老师正在絮叨,难过的日子来临了,满脸的不快,皱着眉头。小敏不懂得什么意思。是啊!另外教《绿证》的两个老师也附和着,一下午的课,真是折磨人啊!要是讲课还好过一些,不知不觉的就下课了;坐在那里,看着学生背题,煎熬啊!是啊!相当地煎熬啊!
那是相当相当地煎熬啊!张老师拉了一个长音,咧了咧嘴,顺手掏出一支烟,点上,缓缓地呼出一缕浓烟,顿时,他的一左一右,就笼罩在烟雾之中了。
这时,窦老师从外面回来,教导处下通知了,下午正常上课,以后下午也正常上课。听说,冷峻校长不赞成朴校长在校时的做法,不再是萧规曹随了。
是吗?张老师等长大了嘴巴。
还是爹呢!是什么妈啊?窦老师逗趣。
好啊!解放了!翻身了!另外的两个老师乐得一屁股做到了办公桌上。
忘记了,事先让窦老师给算一卦就好了!
得了!兄弟,不要再说了,在办公室算卦,哥哥不干了,领导说过一次,咱不能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适可而止。看书吧!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高尔基!窦老师阴阳怪气地说。他不这么说,大家还真没有注意,窦老师已经是很久不在办公室里摆弄那三个大钱了,而且,桌面上的书,也是从学校图书馆里借来的学校要求必读或是选读的书目了。
天翻地覆慷而慨!李老师在很随意地诵读一句诗,对着窦老师笑了笑,说,我们初中组在读书竞赛中,一定要赢得年度的团体奖,不能输给后勤、小学组。可以不?
可以!必胜!坐在办公桌上的那两个老师尚还没有来得及下来,听到李老师的话,举起了拳头,然后,又变出了V字型。其他人也似乎受到了感染,陆陆续续地站起来,比划出规则或是不规则的V字型。
为了那五百元,我们也要必胜!窦老师说,到时候,兄弟姊妹到饭店,也学着领导花点公款,吃顿大餐。他是指学校读书活动奖励的金额。冷峻试行的是捆绑式的考核方式,不设个人奖,设立的都是团队奖。
五百元,也不够啊!张老师似乎手里捏着那笔奖励现金了,瞪着手心,落寞地说。添也添不多少,不够,我们办公室不是还有垃圾换钱的收入吗,加上,就可以了。
是啊!我们还有小金库呢。窦老师拍拍自己的裤兜,瘪瘪掐掐的,怕是连一个硬币也没有。他掌管着办公室变卖废品的收入,一年下来,也有二百多元了,前两天,玩麻将输钱了,先垫付了。等开资,再补上。一拍,拍得溜空,差点闪着胳膊,他不好意思,自嘲道,别惦记了,钱让我给输了了。
窦老师,你这是挪用公款,是一种贪污的行为,我要马上检举你!张老师一本正经地说,而且,像模像样地拿出电话,做了一个拨号的动作。
别!你可别这样!老哥我害怕!我一会儿开资就填补上,好吗?
演戏呢?云清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站在窦老师的身后,令不丁地开口说话,吓了窦老师一哆嗦,完了,坏了,吓出我的心脏病来了!说着,佯装趴在桌子上。
这回,没有人给你号脉了,自己给自己看看吧?李老师取笑窦老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办公室里,一片哄笑声。
闹够了吧?云清老师看到大家都收敛了笑容,马上到学期末了,我们这些人都自己自查一下,看看有什么上缴的材料没有弄的,就抓紧弄弄,别拖了大家的后腿。窦老师,你还有几个没有整完?云清最怕这个老家伙,到时候,真出问题了,你也没有办法说什么,不如现在不时地提醒他。真以为我老了啊?窦老师不高兴了,我啥也不差了,都弄完了!张老师,你的还有我帮着弄的,是不?
就给别人干点事呗,就不够显摆的了,张老师不领情,乜斜着眼睛看着窦老师说。
看看吧!还有好人吗?这不狗咬了吕洞宾了吗?
不是狗咬了吕洞宾高,而是吕洞宾咬了老狗。张老师理亏嘴不倒,上下嘴唇翻飞,浪费着唾沫。
说真的,谁要是脱了咱们组的后腿,我们大家就与他没完!云清很看重年末的考核,学校安排她做了初中组的年组长。如果本年组获奖,组长也有额外的奖励,100元,钱不多,但,事关荣誉,就是天大的事。
没有问题,你大可放心!李老师在一旁说,都快了,先交给你,让你统一上缴,这样,你就有数了。是不?
好!就这样啊!尹老师,你们初三还有中考奖,看现状,你们今年成绩会很好,云清老师说。
是啊!你们也别弄的太好了,我们来年就是提着裤子也撵不上你们。看看,我们那些稂莠不齐的家伙吧,仗着还有几个神仙上其他职高学校了,要不,云清老师,你说说,我们怕是哭都哭不成调了吧?
多大的事啊!再说了,我们与人家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我们是兜底的,不好的,朴校长都弄倒这个班上了。冷校长不十分清楚,杨明君还不说啊!
也是。怕的是今年放了卫星,来年,就好刷秃了吧?
不能刷秃!怎么也得保证指标生,要不磕碜死人了!云清是初二班主任,她不希望刷秃。而且,就现在的情形看,也不能秃,学校自从冷校长来后,很重视教学,对毕业班更是监控得到位,激励得有法。她相信指标生一定能够保证达到分数线的,或许,好的话,也可能有一个名额进入非指标统招生内。学校领导现在已不是光凭着两瓣嘴了,有实质性的东西,那才是最激励人的。钱数的多少暂且不论,起码那也是学校主要领导对教学质量重视与否的写照。老师们谁也不差那几个钱,但是作为学校的也更不差那几个钱了。学校领导的兴奋点,决定着老师们的兴奋点。朴校长在的时候,学校胡扯的多,老师们为了与朴校长处理好关系,天天与校长在一起喝酒,上舞厅,砸串店;而现在,研究教学的人在增多。云清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的这个班级也不会孬到不可收拾的程度的。自己要与任课教师团结、合作,多下些功夫,还真不相信那个邪呢,没有不可能的事!这是一个不服输的女人。最初,云清家里条件也不怎么好,她就偷偷地在县里招学生补课,几年下来,比谁还差什么了?唯一不满足的是自己的对象,同为师院的同学,才不出奇,貌不压众的,也不知道当年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看上他了。云清当年就想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选择了他;而不等结婚,云清就悔青了肠子,却没有办法,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吧,自己的选择,自己就得为此付出代价。男人总是看不惯她的性格,怀疑她不是这么的,就是又那么的,似乎她就是一个烂货。就连自己与当年师院的班主任老师打电话,也要遭到他的再三盘查、讯问。夫妻之间,没有了信任,在一起,就是遭罪。而离婚,又不能,孩子小,不说,更何况男人,在云清的眼里已经没有可以相信的了。对付着过吧,不相信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