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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洛维奇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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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申 发表时间:2015-03-16 17: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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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前南斯拉夫解体时的故事,描述了老妇人萨洛维奇太太的凄凉命运,她的三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连她收养的黑猫都没得幸免。希望作者多写中国人的故事,外国人的故事我们不便评论。 |
在兹沃尔尼克的边境地区,站着几棵和秃鹫一样的掉了树叶的乌桕树。树枝连接着境边的石桥,地面的河流在缓缓的彳亍,不过细流已经接近干枯,时值冬季,南斯拉夫的天气格外的寒冷。 萨洛维奇太太是个身体有些佝偻的白发老太,她独居在靠着边境小镇繁华街角的一座小住宅区内。租屋紧挨在一起,显得格外的杂乱。一些地方,屋子外景的泥墙上长满了枯黄的野草,寒风吹在屋角的一隅,旮旯的枯草随风生长,基本没人清理。雨季的时候,士兵还在穿着雨衣无休止的巡逻,冷雨一过,又到了忙季,人们喊着嗓子,在街道挨个穿梭,发着战报、选举、征兵的消息。 破旧的涂满锈迹的自行车无序的被扔在楼下,萨洛维奇太太一早起来还得挨个翻过轱辘,又用干的像白蜡的手仔细的理好。自从自己的丈夫萨洛维奇老头去世以后,她的日子变得步履维艰,她做过女佣,又去了工厂,现在她变得没有力气,偶尔收些丢在楼道下的废弃的金属器械来卖钱维持家用。这时间,战争又来了。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当了海员,一个退伍没了消息,一个又在去年被迫服役,成了南斯拉夫无休止的战事的一员。 石桥上有一些桥头堡,尽管是废弃的石头,但走过去还是战战兢兢,因为要尽量摆脱掉侦察兵的检查。萨洛维奇太太是个老人,自然也不例外。 萨洛维奇太太看着桥头边上的乌桕树,它几乎已经掉光了树叶,枝干展开去像一个扭曲的身子在无力的挣扎喘息。她叹了一口气,独自茫然的走在桥上,和涌在一起的人群排队走在桥上。 “你,拿出证件。”波黑的士兵穿着黑色的衣盔对着她,盯着她无神的眼睛有力的说道。 萨洛维奇太太头上包着褐色的头巾,拎着一只破旧的七十年代的皮包,用颤抖的长满沟壑能清晰看见骨头纹路的手指往皮包里伸出证件,“这是我的证件,尊敬的长官。” 她并没有告诉士兵,自己的儿子在贝尔格莱德服役的事情。 萨洛维奇太太随着人流和推着轮辐的士兵一起走过石桥,看着那已经枯干的渐渐矮去的乌桕树,等于已经过了边境。她来到石桥的另一端,准备慢慢的走向城郊的邮局里面去。 附近的邮局旁边的甜品店已经关了门,这在去年还正常营业的地方已经变成这个光景。很多地方也在正常营业却生意惨淡,一些士兵坐在咖啡馆里面谈笑,出来站岗的时候却是一脸的严肃。 “你好,尊贵的先生。我想听到你给我的消息。”萨洛维奇太太面对着一个满脸愁容,靠在窗前发呆的邮局人员,他正在想着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但显得出来他很无奈,尤其是这个冬天的郊外没有好听的手风琴拉动的琴弦。 “你好,尊敬的主顾。您需要寄信吗?”这个叫扎扎•阿斯克维奇的邮递员终于无精打采的开始了对话,他是个瘦削的男人,脸上的八字胡须看样子根本没有刮掉。他看着面前的老妇人,始终不以为然。 “是的,我想寄这封信。”说完的间隙,萨洛维奇太太用颤动的枯槁的手拿着一份被装在信封的信笺递到对方手里,“请问,我的儿子有回信过来吗?” “您儿子?” “是的,就是我一直在您这里寄信的?” “哦,是的,您每个星期都会在我这里寄信。”这个八字胡瘦男人好像想起什么来,摸了一下自己俊俏的胡子,“可我并没有收到来自远方到这里的回信。是的,太太。” “我有三个儿子,他们都在前线,我每个星期寄信,只是想从你这里收到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我只要收到信就好,那样我会得要安慰。”萨洛维奇太太抽动着满脸细皱的嘴唇,激动的说。 “哦,太太。我不知道这个事情,可是我并没有收到关于这里的消息。是真的。”扎扎•阿斯克维奇不紧不慢的说,看着她认真的说着。 “没有到兹沃尔尼克的回信吗?”萨洛维奇太太依然这样问道。 “哦,太太,这里已经不是兹沃尔尼克的小镇,准确的说是另外的一个城市。不过,我知道您思念您的儿子,对吗?” “是的,千真万确。” “好的,收到信的时候,我会给您寄过去的。您一直在信上贴了地址,我不会看错的。”说完,扎扎摸了一下在自己嘴角上的胡子,得意的一笑。他收了几块第纳尔的钞票以后,习惯的把信笺收入了囊中。萨洛维奇太太一年之中已经来回在邮局里面浪费了许多口舌,可最后还是没有收到从贝尔格莱纳到兹沃尔尼克的回信。 想起来对小镇的印象也只限于如此——旅店和交易所比正常时间晚营业,一个深窝眼睛的高个男子,穿着挺直却又不对称的西装,显得自己很修长的样子,从里面高傲地走了出来,却又垫着脚步快速的跑进车里,他们坐在吉普车里面,想着下一趟旅途。 而一些女人就显得不一样,她们穿着不怎么整洁的家用服饰,她们的眼角上面更多的是焦急的目光,上面多出了很多皱纹,那是等着前方的那个男人等出来的。她们有时候会比戴着礼帽的商客们更在乎那无关紧要的报纸,在急需养家的小贩手里递给几克第纳尔的铜币,上面写着一个男人回不来的消息。 女人会选择无声的哭泣,男人则在选择有声的沉默。 “哦,这该死的战争。”萨洛维奇太太看着街边散落一处的狼藉的景象,还是随口说出了这句话。她没有选择买一份报纸,那上面不会刊登什么。 “快走。”一个刚才还穿着齐整衣服的年轻男人,在眼前顿时成了塞族人的奸细,他被士兵按着手臂,踉着步子向前走去,样子颇为狼狈。 萨洛维奇太太看着面前男子的眼神从一旁掠过,好似一股亚得里亚海的悲伤沉入海底。她想到正在前线的儿子,小儿子帕加就在去年被点了兵,扛着枪走向战火,想象自己会在哪一天就在火焰中灰弹消失殆尽,不禁直直的冷颤打来。 天空中零星的下了一点雨水,灰黑色的天空顿时沉重起来。士兵还在杂货铺前面来回的巡检,不会因为天气耽误工作。 这一天好歹是又寄出去了一封信,萨洛维奇太太知道,可能又不会有回信,但这样总比不写的思念要好得多。 街边尽管不咋么萧条,却在冬天的映衬下,变得冷峻的多。一些咖啡馆前的雕塑像是被缺了一角,铜色的眼角被“刮伤”了。 “为你祈祷。”萨洛维奇太太虔诚的对着黑色的铜像,念念有词,她想着自己的儿子。这个时候,她颤巍巍的走动着,意欲离开的时候,却仿佛看着一个黑色的团状的东西在铜像下面蠕动着,像是不详的黑色寓言。 原来那是一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黑色的猫,它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和萨洛维奇太太一样没人关心,这让她同情与斯。她看着这只猫的目光,非常漂亮,像一粒蓝色的玛瑙,它垂伤地用舌头舔着被墙角刮伤的毛发,修理的整整齐齐,它的腿上的毛有些明亮,是一处细小的白色,也好像是红色,但看样子是受伤了。 路过的行人谁也没有留意在铜像下面的这只猫,尽管它凄厉的哀叫着,但脚步声听到的只是擦肩而过的客人。 “哦,我可怜的孩子。”萨洛维奇太太对着这只黑猫怜悯的说,说着她圪蹴下来,她的目光和猫一样近了,谁都没有注意在身旁的人行的脚步。她把包在头上的褐色头巾取了下来,用自己的干枯的手指仔细的叠好,她看着黑猫细微的变化,它并不抗拒,眼睛里面有一道清澈的泪痕流过,滴到毛发上,被湿润了。 萨洛维奇太太替黑猫的左脚包好伤口,它看起来一瘸一拐,和一个战后的祈祷者一样。它并不喜欢叫,只有在受伤后的抚慰的时候,它变得乖巧,它黑色的胡须看起来很干净,也许是雨水滴落的缘故。 她得走了,准备过境内的石桥。它也得走了,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两个陌生人像彼此熟悉了一样,她跟它打了一个招呼,它的眼神一直盯着她看,好像会说话一样。 “喵——”一声干净的声音划破街道的死灰一样的寂空。 “孩子,我得走了。”萨洛维奇太太独自彷徨在街道巷口,风冷冰冰的打在肩背上,她老得有些蹒跚,身子颤颤的有些吃力。 路看上去很高,在她独自蹒跚着在石桥上的时候,她一天的思念算是已经到达。看着那熟悉的乌桕树,心底有一种寂寥的感觉。树上面有入冬的候鸟的短暂栖息,看到士兵鸣枪的时候,它们瞬间仓皇的飞散了。 走过石桥,照例要检查,萨洛维奇太太和涌过去的人群一起,随着稀稀落落的人流一起走过。 “夫人,你忘记这个小家伙了。”天空中飘着雨花,但还是有硝烟的余味,这是听到声音的时候却能让她感到一阵清新。 她并不为然,独自慢行着往干涸的展开扭曲的乌桕树丛旁边走去。走过了哨兵的地方,能清晰的看到小镇的模样。 “夫人,它在叫你。”一个戴着金丝边大框镜片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朴素的夹克跑到前面,“快看呢,这个小家伙一直在人群中跟着你。”他用手举起刚才被萨洛维奇太太包扎了伤口的黑猫,它轻声的叫着,好像在微笑一样。 没想到黑猫一直就跟在萨洛维奇太太的身后,它随着她迟缓的脚步慢慢的前行,一步不落的跟在后面。也许从这一刻开始,萨洛维奇太太觉得这只黑猫有着和她命运相似的情结。或许从某个时代开始,他们就是亲密的相识故人。 黑猫被萨洛维奇太太抱在怀里,它微闭着斒斓的眼睛,被她捋着柔顺的皮毛。在兹沃尔尼克的桥头堡下,一面之缘居然让他们彼此之间成了相互的寄托。 它成了独居老太住宅里面的新成员,她给它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帕加,和她小儿子的名字一样,就像寄到邮局里面的信纸上面的希望一样。 有了帕加以后,尽管日子拮据,尽管到处打仗导致物价上涨变得入不敷出,但总算有个可以倾诉的伴侣。她总是会抱着帕加对它讲话,帕加只会叫,像是能听懂一样。自从萨洛维奇死后,她唯一能想念的就是三个儿子的一生,算起来,帕加•萨洛维奇当士兵已经有七八年了。 帕加是她的小儿子,曾经她无比骄傲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注视着在远去海边的船上,上面天蓝的和洁白的船盔和帽子上有南斯拉夫的星旗。可是这么多年了,在海边风浪的归程中,萨洛维奇太太只是看着在家里收到的一封信笺发呆,上面还是帕西尔七年前青涩的面孔,他穿着一件崭新的海员服,表情上面始终挂着一轮浅浅的微笑,可是现在他好久没有写信了。 “妈妈,这是我第一期士兵营的生活,您瞧。那比我们家园边上石桥下面更宽阔的海洋,我站在船上看着逝水远去,我会成功的导向最希望的那一撮灯塔边上,等我归来,妈妈,我会成功的。 您最骄傲的儿子:帕加•萨洛维奇” 萨洛维奇戴着老花镜片,仔细而又吃力的读着信上的每一个单词,她对着黑猫帕加说:“您瞧,帕加在船上看见我们了,对吗?” 黑猫帕加的眼睛好像有些惺忪,懒洋洋的靠在萨洛维奇太太的怀中,它非常享受这个时光。可萨洛维奇太太却又只能这样自我的无奈解嘲,也许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一只没有烦恼的猫,那该多好。 “也许他不会回来,很久没有写信给我了,我的孩子。”萨洛维奇太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把帕加从怀中抱下,让它独在靠在地面上。地面有些潮湿,也许是刚刚下过雨的缘故,让木质的地板有些打滑。 帕加看着萨洛维奇太太,它的眼睛无比的漂亮,黑色的毛发在灯光中显得格外的润亮。但是它现在还是行动不便,脚上被绑着纱布,看上去不那么自然一些。 “我的小家伙,我们该吃饭了。”萨洛维奇太太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开心过,她对着不会说话的帕加露出了满是褶皱的笑容,“瞧,孩子,这有你最爱吃的罐头鱼。” 她把最好吃的一块叉到帕加的面前,它用触须和可爱的鼻子闻了闻,居然大口的吃了起来。 记得小儿子帕加也是最喜欢吃鱼罐头的,小时候,他总喜欢和哥哥们抢鱼罐头吃。那会,他们三个还穿着夏季的汗衫背心在厨房里旁,像三只小猫一样,萨洛维奇太太总会斥责帕西尔和弗雷德,然后他们俩彼此一脸凝重的不说话了,只有帕加在嗤嗤地笑,因为她把这些给了她最小最可爱的儿子吃了。 现在,这罐头给了黑猫帕加了,它一个人独享,没有纷争,至少比上了前线的帕加好得多吧。 萨洛维奇太太只要一想到儿子帕加,就会想到死亡。她好几次会在废弃的军用货车前去捡废弃的金属器械,因为别人眼中的老妇人,她在整理废旧的金属器械的工作,谁也不会去留意她。她一直在翻找什么,希望可以找到帕加身上别着的父亲的勋章,只要没找到,她就知道帕加还活着。 她一直没有找到那枚勋章,然而也没有收到一封来自贝尔格莱德的信。 萨洛维奇太太会抱着帕加到边境的邮局寄信,这是每个星期的常态,对于这个周边的街道,她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道路边上的树枝被砍过,啤酒馆的雕像什么时候被砸过,然后又被重新的装裱以后,又像签完字的战争一样从归于好了,这些事情,她都在脑海里面又复述了一遍。可是她在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等信。 “不好意思,太太。依然没有您的信。”扎扎•阿斯克维奇靠在窗边,一直没有精神,他又重复了很多遍的这些话。 “我的三个儿子,都没有写信给我吗?” “没有。”她平静的说。 “是帕西尔•萨洛维奇,弗雷德,帕加,我的儿子。” “是的,帕西尔•萨洛维奇,弗雷德•萨洛维奇,帕加•萨洛维奇都没有回信。”邮递员依然像刚才那样表示抱歉的平静的说。 萨洛维奇太太抱着怀中的帕加,只有它不再为饥饿和思念而担心。它不再像几天前那样需要在雕塑像前流浪了,可是,她的思念又何处安身呢? 她只好无比疲惫的回到了家中,家里非常的杂乱,最近都没有打理。它拆卸了一个电视机盒子,把它作为黑猫帕加的住屋。 “喵——”帕加累了,会在纸盒里面伸着懒腰蜷缩,它想睡了。 萨洛维奇太太的眼睛非常困顿,可她还是打开电视关注着战争的新闻消息。她想听到远处海岸和贝尔格莱德那边的消息,消息下面没有什么可读的让她思念的信号,她又失望了。 突然电视一阵黑色,原来又被停电了。自从打仗伊始,物价开始涨了,电价也开始涨了,街边的报纸也变得贵了一些了。他们说,打起仗来,谁也靠不住谁。 她只好一个人喃喃,给帕加讲着帕西尔当海员时候的故事,又讲起弗雷德和帕加小时候的故事,弗雷德和帕加小时候调皮的样子可没少省心,至少比黑猫帕加那样不喜欢活动的小家伙好管地多。可是离开家以后,她才会无比的思念他们。萨洛维奇太太说着就流下浑浊的泪来了,可黑猫帕加在纸盒里面一动也不动,根本没有听进去,它已经睡着了。 清晨,被白色的雪笼罩着,楼道口和住宅区上依然是一片凋敝的景象。几辆废弃的自行车又摆放在楼梯底下,她又和往常一样把它们的轱辘仔细的拆卸下来,换取几第纳尔的拮据的日子。 日子总要这样过,在没有孩子的信里面的消息的时候,她只能这样想。至少,现在还能在被停电的时候和帕加说说话,解解无聊的日子。 可是,这个时候,连帕加都不能说话了。因为晚上的时候,帕加并没有在纸盒里面休息,里面是空的。帕加不见了。 “咚咚咚……”沉重的敲门声在租屋上面敲响的时候,是很早的清晨。萨洛维奇太太打开电灯,门前世一个长着胡子的中士,他看样子好像不怀好意,眼神里面可以看出来,他的样子有些凶悍。 可是等到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完全是软绵绵的。 “太太,这是您的猫吗?”他面对着这个老妇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哦,天哪,是帕加,我的孩子。”一天的冬雪以后,她总算看见了黑猫帕加的样子,她知道它走散了,她想到寒风中的饥饿,冬天的冰冷,可万幸还是被他找了回来。 她想抱过帕加,帕加在中士的怀中有气无力地叫着。它的伤口还是没有好,看来是疼的。 “对不起,太太。请问您有这个家伙的领养证吗?”中士说道,把自己的衣领向里裹紧了一些,看来这个郊外的冬天很冷清。 “什么?”萨洛维奇太太好像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是拥有它的抚养权利的证件。”中士的说话开始不那么拖拖拉拉了。 “对不起,我没有帕加的证件。” “那我不能给你,这是一只野猫。您说是吗?”中士的话又一种不祥的感觉,里面好像透露出一丝冬天的恐惧来了。 “不,他是帕加,不是野猫,是我的孩子。”萨洛维奇太太大声而又吃力的说,对于她而言,黑猫帕加现在是她的一切,她不想让士兵夺走它。 “不,我想。”中士把衣服下面的扳机扣好,“夫人,它既然是一只野猫,它就应该被处决。所以我不能给你。”他的话很有力量,在把门关掉的时候,萨洛维奇太太分明听到帕加的哀嚎。 “喵——”是帕加在叫她的名字,它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呼唤母亲的名字。 “帕加,是我的孩子。”任她怎么说,中士已经离开了,而帕加也不再叫唤,只听到一声枪响和中士的无比懊恼的抱怨。 在雪地里,萨洛维奇太太推开门,只看到一滩的血液浸湿了整片雪地的冬天。 她想念着自己的儿子,会去邮局寄信。她也思念着另一个帕加,可它终归是死了,死在冬天的某个雪地。 等到春天来到的时候,兹沃尔尼克的乌桕树上开始有嫩枝伸出,好像有好的消息呼之欲出。她终于收到了弗雷德和帕加的信,萨洛维奇太太看到了新的春天的郊外的欣喜。弗雷德说他退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一家酒吧,而帕加说他打了胜仗,会回到家里和母亲开心的欢唱春天的歌曲。 萨洛维奇太太蹒跚着脚步,和不认识的客商打起来招呼,因为今天是她的这个春天最高兴的事情。兹沃尔尼克的街道上还是熟悉的场景,几个高傲的客商在攀谈着克族人的狡诈,说着自由党的坏话。女人们开心的读着报纸上的新闻,说打了胜仗,男人们会马上回来。而街景上边的雕塑还是一样的表情,他不会流泪,也不会高兴。他不会因为谁而打仗,因不会因为打了胜仗而欢腾。 等到她走到邮局的窗口的时候,又看到了扎扎•阿斯克维奇颓丧的样子,他的脸上很难看。 “嘿,你好,还得麻烦您寄信。”可她却很开心。 “好的,帕加给您回信了。”他也为她高兴。 帕加的信上是她的寄托,而另一个帕加也会有时敲进她的旧窗,因为它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它亲切的叫唤。 它死了,只留下一具荒冢,在废旧的军用卡车的边上,尽管当时她并没有看到它的尸体。 “帕加,帕加。”萨洛维奇太太又无比思念的喊着那个小家伙黑猫的名字,希望它的生命的冬天里没有寒冷。 萨洛维奇太太走在乌桕树边为它祈愿,至少让她愧怍的心得到平安。 “喵——”一声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从周边响起,她回过头,没有看见什么。只有生长的乌桕树上来回的喜鹊在盘旋。可是她好像分明知道,这是帕加的声音。 “帕加,是你吗?”萨洛维奇太太蹒跚着脚步,吃力的在乌桕树边喊着它的名字。 一只黑猫赫然的出现在她的远处,它的眼神不再那么湛蓝,好像多出了许多道血色,毛发沾着乌黑的植物,显得不那么光鲜亮丽了。 “帕加,你没有死,太好了。”萨洛维奇太太无比高兴的对着它喊着。而它却慢慢的往后退,它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好像提高了警惕。 “帕加,我的孩子,是我呀。” “喵——”它叫着,却叫得不自然。它变得不容许她靠近,它知道,它从中士的枪口中逃生,失去了一条腿的冬天,是在漫无边际的寒冷中踽踽独行中度过。谁也没有怜悯,谁也没有悲伤,只有它独自舔着毛发,冷冷的自我垂伤。 “听我说,帕加。我很想保护你,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无比希望你能回到我的身边,希望你不要那么抗拒,你也是我的孩子。”任她怎么说,它都无法让它靠近,它的脚步不怎么利索,像从她的眼皮底下跑过,却无法启动脚步。 原来,黑猫帕加是一只母猫,它已经怀孕了,它的肚子很大。作为一个逃离了生死的母亲,她也无比希望保护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看着它远去的样子,萨洛维奇太太释然了。她并不打算再去寻找它的足迹,因为这个冬天已经过去。 冬天过去的时候,春天也会滞留一段寒冷。尽管打了胜仗,但电视里面依然没有好的消息,人民与士兵的感受不一样,他们渴望着胜利需要团聚,不是那份荣耀与勋章。 春天的不安在乌桕树边灵验了,在废弃的军用卡车的一边,萨洛维奇太太一早就在清理着废旧的金属器械,无意中就发现了熟悉的帕加的军领上的勋章,那是他的父亲萨洛维奇的勋章,上面刻有帕加的名字。她看到这个东西,才明白打了胜仗的贝尔格莱德的河流上并不是希望。 她焦急的蹒跚着往邮局上跑,希望收回自己的信笺,她希望听到自己孩子的消息。 “您好,我想听到一份关于我儿子的消息。”萨洛维奇太太眼神中带着皱纹中的血色,仔细的盯着邮递员扎扎•阿斯克维奇看。 “您儿子?” “是的,我的儿子是海员,帕西尔•萨洛维奇,弗雷德•萨洛维奇,帕加•萨洛维奇。我想听到他们的消息。” “可是,没有他们的署名的信笺。”邮递员抱歉的说,“可是这里有一封皮特上校寄给萨洛维奇太太的信,地址就在兹沃尔尼克。” 帕加没有来信,却是他的上校给她来信,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想象,信封是红色的,看样子是胜利的信笺。可不是帕加寄来的,总归让她的心一直悬着。 萨洛维奇太太拿着皮特上校寄到兹沃尔尼克的自己的信笺,一直发呆而又不详的站在原地。 她想,帕加是她的生命,而另一个帕加也是。 生命就像一张写有团聚的信纸,无论荣耀和欣喜,对于萨洛维奇太太的最好的安慰就是家人的活着,她太需要这场战争的结束。他们说,战争已经结束了,至少,街边的邮局旁边的甜品店已经重新开张了。 战争结束也未必是团聚的春天,萨洛维奇太太蹒跚的走过石桥上的时候,看着没有伸张开的乌桕树边,照例接收了边境士兵的巡检。 “夫人,祝您顺利。”胜利的士兵微笑着说道。 “谢谢你。”萨洛维奇太太平静的走过石桥。 她又经过了熟悉的地方,把一天的工作做完,把废旧金属卖了几个第纳尔的金钱,等到回家的短暂的补给,算是一天的希望。可是希望在金钱面前是空的,等她回去路过那个废弃军用卡车的地方,她却无比失望的怔怔地站在那里。黑猫帕加还是没有逃离死亡的命运,它的身子侧躺在一边的车轮下,它怀里的猫崽还没有出生,却在车轮的地上的血色中无声的轧过,一声惨叫,像余生无处安放的荒冢。 萨洛维奇太太后退了几步,她无法相信眼前的黑猫就是帕加,帕加还没有出生的猫崽也无法等到有光明的那一天。 她哭了,哭得无声无息。 她的浑浊的泪,留在了满脸沟壑的皱纹上,垂落在乌桕树边干涸的土地上,她哭得很绝望,绝望在无边的石桥上和黯淡的天空。而那儿子的信笺里面,打开的是皮特上校致于帕加的勋章,是帕加牺牲前的战争的荣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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