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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起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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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耕石 发表时间:2015-10-29 09:4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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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的主人公徐嫱、白卓是一对少年发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徐嫱和白卓一起由知青招工进了H市美术工艺厂工作。厂办科研所的主任兼新产品设计室主任方华(后来升任厂长,成为徐嫱的丈夫)是他们二人的师傅。他们都是国家级别的雕刻艺术大师。在追求理想成就事业的过程中,他们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更加令人神往回味。刻画细腻,情感丰富,故事唯美,别具特色,精品佳作,荐读分享。 |
【一】 轮船驶进H市,旅客纷纷走出船舱,刹那间五光十色的彩色衣裙随风飘摆,犹如漂来一座彩岛。船头上伫立着一名少妇,三十来岁,玉腿修长,体态娇盈,秀法冉冉,亭亭玉立。江风吹拂着她那鹅黄色绸料衣裙,更显得素雅端庄,远远望去,就好像一位巧夺天工的雕塑师精雕细镂的一尊牙雕。她姓徐名嫱,恰是一位技术精湛的雕塑师,刚刚参加全国城市实用雕塑研讨会归来,会上设计的一组高塔灯型雕塑,代表她成就的里程碑。当轮船经过滨江公园,她没有其他旅客那么兴奋,也无心欣赏家乡的秀丽风光,迷惘而冷漠的目光盯着船头那翻涌的白色浪花,如脚踏云端飘去了她孩提时的欢乐。 “嫱嫱,你看我堆的房子好不好玩?” 白卓,邻居同龄的小男孩,一位建筑工人的儿子,五岁那年他们一起在江边玩沙。 “不好玩!”小徐嫱看也不看,挥手将“砂屋”扒倒,仍然趴在沙滩上,双手托着下巴,两条小腿儿翘在背后甩达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眨都不眨盯着白卓的双手重堆“砂屋”,一次又一次…… 离他们不远有一座发电厂,往江边上倒的灰渣伸出了一个小半岛。正在这时一辆满装灰渣的板车飞快地推上了渣子堆,“哗啦啦”一声响,蒸汽和灰尘弥漫天空,一块冒着热气的煤渣从渣子堆上滚下来,三跳两跳弹到了徐嫱细嫩的小腿上。倒完煤渣板车就拖走了,徐嫱“哎呦”一声喊,白卓急忙站起来,踩倒“砂屋”去给徐嫱“治伤”。这时他俩都打着赤膊,穿着小三角裤,白卓让徐嫱坐在他的腿上,用糊满泥沙的手在她的伤处抹呀抹,泥猴似的两个小人儿抱在了一起,徐嫱没哭他先哭了,用手一抹鼻涕变成了一个“马猫子”,徐嫱笑了,他也笑了。不玩了,咱们走吧,徐嫱就扑在白卓的背上,两个人在沙滩上爬,出溜溜地像两条泥鳅,不一会爬到了岸上,白卓仍背起徐嫱回头朝渣子堆上望,嘴里嘟囔着: “等我长大了在这里盖上大房子,看你还倒不倒渣子!”…… 一晃二十好几年过去了,家乡居然成为全国闻名的明星城。随着国家的建设,江边上已经不见了那片沙滩,代替它的是填江造地修建的一条滨江公园,风景秀丽,古色古香,凉亭花榭,垂柳迎宾。每到晚上,宫灯掩映,晶莹剔透,辉映着对江的绵绵苍山,恰似那鬼斧神工的绚丽图画。 “这里多么需要一座大型的雕塑呀!”徐嫱总觉得这里缺点什么。她在船上想,昔日被称作“地无十步平,灯无三盏明”的沿江马路,如今已经修成了笔直宽敞的滨江大道,富丽堂皇的新型路灯齐刷刷地排列着,象一条发光的明珠缀成的珠串为“江娘娘”的衣裙镶上了花边。对着公园笔直望去,成丁字型的中心马路两旁是现代化高层建筑,鳞次栉比地掩映着大叶杨下的绿化带,艳丽的美人蕉正开得火红。在它的尽头就是国际友人常来常往的火车站,在火车站背后的高山上,是一座铭刻着历代革命先烈丰功伟绩的纪念碑,它高高地耸立在苍葱的山峦之巅,好像烈士的英灵瞑目九泉正在向家乡的人民展望…… “多么美好的江城啊,”徐嫱不由感叹,“那里就是我实现理想的地方……” 下了船她没有急于回厂,特地来到火车站前,四亩见方的丁字路口中间竖着一把彩色遮阳伞,伞下站着一位交通警察,脚下踩着一个用白油漆画出来的圆圈圈,在红绿灯的指挥下,这里车水马龙、人流如涌,却是那么井然有条,反而给人一种肃穆安祥的感觉。 面对火车站前那一百六十级台阶,徐嫱闭了闭眼睛,幻象中她看见幽蓝的天空如一帘夜的帷幕,徐徐地从无际的天穹降落下来,丝绒般的天幕上闪烁着一盏色彩斑斓的宝石灯,遮阳伞拔地而起,变成了一座二十四米高的灯塔,在宝石灯的照耀下,烈士纪念碑熠熠发光,游人们瞻仰着它,无数天真可爱的孩子们欢畅活泼地游戏在各种转动的玩具上,妈妈搂抱着他们,爸爸亲吻着他们,忽然,有一个美丽的少女从飞旋的“火箭”上飞向灯塔,他步履青云,极目远方,在她的脚下半蹲半跪着一位青年男子,手托太阳灯,既照亮了少女的心房也照亮了自己的家乡……刹那间,纽约的太阳神,意大利的大卫,维也纳的斯特劳斯——中国古老神话中的奔月嫦娥难道比它们差吗? “无论是古老的还是现代的,我一定要把家乡装扮成世界闻名的雕塑城!” 想到这里他产生了一种少有的兴奋,疾步向厂里走去。 【二】 徐嫱的丈夫方华最近提升为H市美术工艺厂厂长,她回来的当天晚间,他特地召开了一次厂务扩大会议,专门听取了徐嫱的汇报。对于她的这一大胆设想人们尽管感到不少困惑,但若能在明星城竖立起一座受世人瞩目的巨型雕塑,对于他们这样的小厂胜过十万条广告,况且,市政建设自然有人投资,何乐而不为呢?方华心绪万千,还是表示支持妻子,一项重大的决定就这样定下来了。 夜晚回到家中,宿舍的氛围已显得寂静,方华坐在沙发上,一边吸着烟一边想着心思,徐嫱从浴室走出来,方华对她哀怨道: “当了厂长,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时徐嫱穿了一件粉色紧身衫,敞怀罩了一件鸭蛋青色短袖衫,下身一条齐腿根儿的白色港裤,裤口接着一双肉色半透明的长丝袜,脚上一双白拖鞋。她靠在窗沿上,修长的双腿斜跨着,丰腴的腰肢半扭着,莲藕般的双臂后扬着,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梳理着潮湿的秀发。听丈夫忧悒地对她讲话,她莞尔一笑回答道: “我回的是自己的家,不要听那些烦心的公事。” 方华抬头一看,见眼前出现一朵白玉兰,在柔和灯光的反照下,艳丽妩媚,光彩照人,心里不由一颤: “都快睡了,还穿这么整齐干什么?” 徐嫱回眸一顾,两只眼睛就像两汪秋水,修长的睫毛像飘荡的船,乌黑的秀发轻柔地贴在象牙般的脖子上,嘴角挂着的笑容伸手可掬。看上去简直是一朵滴露的牡丹,出水的睡莲,在习习吹进来的夏夜微风中似乎可以嗅到她的香味。 方华忙在烟缸里捻熄刚接燃的香烟走向妻子,他没有急于拥抱她那秀美的身体,也没有急于亲吻她绯红的脸颊,而是轻轻地把手放在妻子玉瓷般白皙的脖子下面。 “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了是不是?”徐嫱似乎是在提醒丈夫,又好像是在提醒自己,方华这才亲昵了自己的妻子。 那还是三年前的事情,方华还是厂办科研所的主任兼新产品设计室主任的时候,宽敞明亮的设计室里只有他和徐嫱两个人,一尊造诣精深的牙雕神像已见栩栩如生、呼之欲来,这对于从八岁起就受祖传的方华来说本不在话下,但今天,大功即将告成他的手显得是那么颤抖。 “我来吧师傅,您也该歇一会儿了。”徐嫱还以为他累了或是哪里不舒服。 徐嫱一双独到的巧手是方华手把手一刀一刀教出来的。七年前,徐嫱和白卓一起由知青招工进了这个厂,二人双双拜倒在方华的名下。白卓天资聪颖,勤奋稳重,这时已出落得一表人才。他自幼热爱建筑造型,插队时又善根雕,跟着方华学徒技艺进步神速,不出一年,泥、石、膏、牙、瓷,样样上手。但他心灵乖巧,生怕冒过师傅,强压着自己当了三年学徒。即将满师的那年暑假,省美术学院有两名教授带着几位学生到这个厂里来实习创作,一眼看中了白卓,方华就借机向厂、院双方建议,要求把自己的得意门生送去深造。由于白卓的文化基础名为初中实为高小,为了把他培养成为雕塑专家,正式录取入学五年,此后方华专心致志培养徐嫱,使她也能成为一流的雕塑师。现在白卓就要毕业了,方华忽然神不守舍,这天他手执雕刀竟恍恍惚惚,怎么也雕不出个表象来。 徐嫱接过雕刀,三刀两刀刻出了准确的线条,使神像活了起来。毕竟她是主动替师傅完成神韵工序的,又是这样一尊造诣精湛的神像,心情未免有些紧张,加上天气闷热,身上渐渐地沁出汗来。她觉得衣领勒得难受,顺手解开了衬衣的领口。师傅紧紧地贴在她的身后,入神地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当她最后一刀下地,准备站起来,没注意师傅向下俯着身子,一直腰,方华那火辣辣的嘴唇从她棉絮般的脸颊一直滑到脖颈上。徐嫱心一惊手一颤,雕刀从手中落下来,“铛锒”一声响,几乎戳在脚尖上。方华顺势一抢,从肩膀到大腿,把她整个搂在怀里。徐嫱跳出了师傅的怀抱,躲在角落里,委屈地掉下了眼泪。 我该怎么办呢?徐嫱这时想,都二十七岁的人了,师傅才比自己大两岁!看他痛苦的样子,浑身像筛糠,本来如雕刻般的那张尖长脸现在扭曲得变了形,本来扫帚般的一对浓眉现在一道高一道低,本来深邃含情的一双大眼睛现在一只大一只小,线条清晰的鼻子向左歪,轮廓分明的嘴唇向右撇,下巴好像就要掉下来,整齐的白牙在跳舞。他的心里比我苦呀!怎能忘,本来拙笨的手变得灵巧;怎能忘,同灯共桌的两千五百个日日夜夜;怎能忘,劳作之余那娓娓述谈;怎能忘,林荫路上踏月踩影;怎能忘,微染小恙床前殷勤。难免无过,师长般的嗔责与教诲;大兴舞会之时他又是那么风流倜傥。七年里,师傅倾注的都是爱,朝夕相处都是情啊! “师傅,我知道您很爱我,但我毕竟是您的徒弟。” “不,嫱,我毕竟还是一个男人。” 徐嫱畏寒般地紧紧扯住解开的衣领,也许正是这个倒霉的衣领才使他这般痛苦,也许正是这倒霉的衣领才使她如此尴尬。从十五岁那年起,她就没穿过短袖的衣衫了,无论天气多么炎热,她穿衬衣总是扣紧领扣,哪怕是洗手她都从来不卷袖子。男性青年早就猜疑,她身上一定有严重缺陷,要么是很大的一块黑痣,要么是非常可怕的对称性皮炎,甚至有人茶余饭后形容得绘声绘影,说她的黑痣长在哪里,皮炎又生在什么地方,要不然怎么连胳膊和腿肚子都不露呢?特别是脖子底下的那块地方,要是长着一串蜈蚣疮那就太可怕了。其实人们并不知道,她的肌肤光洁照人,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敢露给男人看,特别是那些饶舌的小青年。至于始终穿长袖衣衫,却有着一段可笑的来历。 【三】 那时她刚混满初中,和白卓一同到农村去插队,这一对形影不离的小青年一直被人们看成小兄妹,白卓随着自己的姐姐称徐嫱“小妹”,她总是亲昵地称白卓一声“哥!”就在他们刚到农村的那年初秋,一天深更半夜突然下起了雷暴雨,雷电毫不讲道理地向徐嫱的床头猛击,旋即天崩地裂,霹雳就像发了疯的魔鬼,面目狰狞张牙舞爪,一个劲儿地在徐嫱床边的小窗上暴跳,那情形就像要一把将她撕碎然后一口吞噬掉。徐嫱声声惨叫,抱起枕头往外跑,好像魔鬼只在屋里肆虐,跑到外面去就安全了,枕头又是避雷器,辟邪的法宝。当她冲到白卓睡觉的房门口,依肩瘫倒在板门上。白卓也早被炸雷惊醒,正在心惊胆颤,在屋里瞎转悠,忽听得房门一声响,忙拉开门闩,一刹那风雨卷着徐嫱从门外灌进来。随即徐嫱倒在白卓的怀里,只听她凄惨地喊了一声:“哥!”白卓那心肝就如被雷撕裂,丢掉她怀里湿透的枕头,不由分说脱光了她身上湿淋淋的睡衣。屋里没点灯,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怀里抱的和闪电一般的贼亮,墙上一条长长的影子看上去怪吓人。白卓借着闪电的光亮倒空了水瓶里的水,烫了条毛巾焐暖了她的身子,然后紧紧地搂着她睡到大天光。 “嗳,又有什么办法呢?十五六岁的女娃子离开了爹娘,要谁赶上都心疼。” 人们不免一时笑话,徐嫱的心里可发生了变化,自此她就是一身长衣袖,包裹着如瓷似玉的滑腻肌肤。 第二年的春夏之交,黄昏如青烟般地从四面八方升起来,夜幕像一块灰蓝色的轻纱朦朦胧胧笼罩着农村的景色。在白卓住的那间屋后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有一堆干稻草。那天白卓坐在一捆稻草上,专心致志地雕琢一只小鹿。徐嫱侧靠在他的身旁,背依着稻草垛,胳膊肘撑在地上,嘴里一边嚼着一根干稻草一边盯着看白卓手中的小猎物: “比你在江边上堆的‘砂屋’好玩。” “给你的。” “我不要。” “为什么?” “谁让你雕这玩艺儿?” “你说雕什么?” “人儿。” “再给你雕一个就是了。” “也不要。” “又怎么啦?” “要雕得像我我才要。” “我雕不像。” “来,给你看,照这样雕准保你雕得像。”说着她坐直身子昂起头,本来掩着的衣襟用双手一裂敞开了女孩儿的胸襟,从肩胛到肚脐竟露出了雪一般的斜长三角嫩白肉。白卓连忙扭过头去: “去去去,谁看你的。” “我这是给你做模特。” “做模特也不看。” “光着身子都抱了,还装蒜!” “以后再打大雷往我屋里跑,我就把你往外推。” “我再不叫你‘哥’了。” “我可要一辈子喊你‘小妹’。” 小妹,小妹!我做了白卓二十几年的“小妹”!可是他从来没有碰碰我,甚至没有好好地看看我,连一句贴心的话儿都没说过。五年了,从来没听他一声“亲”,更没见他一个“吻”,我为他保留的这一切,他会需要吗?他是大学生了,从来没写过一个感情的字,如果不需要,何必害得师傅如此痛苦? 兄妹和爱情产生了分野,面对方华她松开颤抖的双手,开始解纽扣,从上到下,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方华走了过去,就和今天晚上一样,把手伸向了她的肩胛,轻轻地褪去了她的上衣。这时徐嫱完全失去了自我,牙雕般地木然不动,任由方华的手顺着肩胛往下滑……他们结婚了,白卓得到的仍然是一声“哥!” “可惜,我们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结婚以后方华不止一次愧疚地说。 “不要紧的,将来我们会把明星城雕塑成一个孩子的世界……咯咯咯……”原来她的胳肢窝底下有“痒痒肉”。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只有你做我的妻子,我才能成为真正的丈夫。” “也只有我才能掌握你的心理和生理,我不愿意让你去医院挨那一针。” “我的好妻子……” 这一天他俩犹如过了一个新婚之夜…… 【四】 第二天上午,方华带徐嫱到二轻局去汇报,一位胖乎乎的干部接待了他们: “这种构思不简单咧!设想也不错。不过嘛,没听市里说。再说喽,明星城如果都搞艺术,不把经济效益搞上去还叫什么明星城,嗯?你们说对不?我看这样吧,城环委主管这些事情,你们先听听他们的意见。开车来了没有?我派车送你们。” 城环委是区域发展的最高领导机关,下属部门不知道有多少,徐嫱跟着方华转悠了一整天,许多部门还没有走到。如方华所说,如果再跑跑经委、计委,公安部门、电力部门、交通部门,那就等于“进军奥运会”,项目只有一个——“踢皮球”。太枯燥了,太无聊了,原来社会上的“时代步伐”竟是如此慢悠悠! 徐嫱完全失去了信心,已感到阵阵腰酸腿痛,乃至心痛,那泪水就在眼睛眶里滴溜溜地转。将近五点半钟,方华把她带进市政府,出人意料地得到了支持,但要先拿出实体模型,以便有关部门“研究研究”。 晚上回到家里,夫妻俩均怏怏不乐,徐嫱一语双关地对丈夫说: “早知道是这个德行,我不该支持你上函大。” “你想的那些玩意儿,只能在脑子里想,除非你当了市长。” “那你还带我去出洋相?” “让你见识见识,免得光跟我使小性子。” “噢,我说呢,到现在你还不把我当老婆。我早对你说过,既然嫁给你,我就是你的妻子,如果不能成为你的一半,我就是你的妓女。现在看来是这样的,妓女有了,保姆有了,文凭有了,官职有了,艺术再不搞了,社会也不要了,未来似乎和你再不沾边,按照你的逻辑你的前途无量啊!” “别把问题扯得那么远好不好?” “难道不是吗?” “得得,小脾气又上来了。依我说,凡事依人劝,你就好好给我挑起科研所那付担子,想怎么搞怎么搞,想怎么干怎么干,但要在厂里干,按照局领导所说的抓抓经济效益,对大家都有好处。” “科研所那付担子本来是该白卓挑的。” “你能把他劝出来吗?” “解铃还要系铃人,可我的雕塑不能没有他,这你知道。” “那就这样吧,按照市领导说的你们先搞个实体模型。明天你就把他调出来,就说是我说的,以谁为主你们商量着办,还需要什么力量我让生产科给你们做安排。” 过了两天一大早,徐嫱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模型车间。这里是一片雪白的世界,石膏是白的,模型是白的,桌案和墙壁是白的,人的脸和衣服也是白的。徐嫱走进白卓,怯怯地对他说: “白卓,厂部不是早就把你调到科研所了吗?” “唔……”白卓继续干他的事情。 “我为市里设计的那组雕塑要你出来。” “唔……”白卓又抱起一副刚脱手的模型。 “我以个人的名义请你帮忙行吗?” “唔……”白卓举着模型往架子上放。 “我只求你帮我看看设计图纸还不行吗?” “唔——你为什么非要惹我大哭一场才痛快!” “我也想大哭一场才痛快!” “好,那咱们就找个地方去哭吧。” 徐嫱的眼里含着眼泪,沉重地打开了设计室的大门。对于白卓的态度她有什么权利指责呢?在她想来,丈夫和哥哥是两码事。世界上有多少兄妹他们是一奶同胞,自幼一起玩耍嬉戏,哥哥牵着妹妹的手谁也不敢欺负她,有时妹妹撒起娇来哥哥打她一顿,还不是哭声不住就抱着哥哥亲?哥哥呀!你在哪儿?原来世界上没有那么回事,甚至夫妻和情人都是两个概念,那么我是方华的妻?还是他的情人?是白卓的妹?还是他的陌路?人哪,为什么两者不能兼得?又为什么彼此都丢不下?! 晨曦透过柔纱的窗帘射进来,玫瑰露般地撒向设计台那宽大的桌面。白卓审视着徐嫱铺开的图纸,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怎么也想象不到你会只设计一位少女。” “怎么讲?” “难道是你的真心吗?” “我还不明白。” “你曾经让我把压抑的感情奔放出来,那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终生事业上奔放自己的真情实感呢?” “卓,你以为我真的很幸福吗?” “这个我不管。我只想,无论是从你的主导思想,还是从这组雕塑的永恒生命力来看,这里面都缺少一个幼婴。” “不就是请你修改的吗?”徐嫱的眼睛已经被白卓的脸磁石般地吸引住。 “因为未来的世界不是属于青少年,而是属于幼婴,从总体造型来看,应该是越小越好。” “这点我同意。” “不过,”他用手划拉着徐嫱图纸上的那位少女,“这么美丽的一位少女就要变成一位少妇了,肩膀上坐着一个婴儿,正说明托起明天的太阳。” 白卓用眼睛扫了一下徐嫱的脸,徐嫱眼里含的泪水泉涌般地流了出来。多少年来,她从来没看见过白卓如此的目光,它是那么的深邃,那么的睿智,里面充满了深情,充满了爱,但也充满了悲愤和哀伤。 徐嫱急忙把脸背了过去,用手帕揩着眼泪。白卓继续对她说: “我只能给你提点意见,不能参加你的创作。” “这又是为什么呢?”徐嫱转过脸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白卓。 “因为我不愿意让你明白,所以才不愿意参加你的创作。” “个人问题?家庭问题?还是前途和事业问题?” “也都是也都不是,我发现你至今还像十五年前那么天真。” “可惜我再不能喊你一声‘哥’了。” “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吧。” “哥!就原谅小妹过去的一切吧。” “我所以至今还留在这个厂里,就是因为对你还放心不下。” “那就帮小妹这次忙吧,我真的很想实现这组雕塑。” “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过了两天徐嫱和白卓如钻进了“火炉”,那一年的夏天天气特别热,热的使人发毛,热的使人心浮气燥。 实体模型的前期工作方华确实为他们组织了不少力量,及至到了雕刻阶段,人们渐渐地离去。徐嫱思前想后,回想起在设计室里的不少事情,起先和白卓在一起,后来只有她和方华,好像人们一看见她和他俩的任何一个人单独在一起就远远地躲开。后来一直是这样,无论是新产品研制还是什么造型创作,好像一有徐嫱人们就会想到诸多不便,特别是出口产品带点什么“现代意识”,徐嫱就会成为想象中的当然“模特”,自然也就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了。 这一天深夜,徐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打开房们,只见方华一个人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徐嫱把门抵得“咔嚓”一响他竟没有听见。徐嫱背靠房门问道: “怎么啦?家里是被抢了还是被盗了?” 方华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丢啦,丢啦,什么都丢啦!” 徐嫱慢慢地走过来,轻轻抚摩着丈夫的胸口,温柔地抚慰道: “慢慢说,丢了什么?” “你!我!他!一切的一切!”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 “你知道人们都是怎么说你们的吗?” “哦,这个吗,自从我走进这个厂,就没少听人拿我当歌唱。” “你倒不在乎,我可受不了!” “三年前的一切流言蜚语你不是都受了吗?” “我丢不起这个人!” “那就离婚好了。” “你当然会这么想,可我不能这么做!再说,要是真这么做了,人们也会把你们俩撕碎!” “不至于吧?我本来是该和白卓结婚的,可现在仍然做了厂长夫人。” “你……” “我知道你想和我来一场大闹天宫,可我不会,我知道怎么心疼丈夫。” “我真拿你没办法!”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累极了,出了一身臭汗,帮我洗个澡,陪我早点睡好吗?” 【五】 难怪方华今天如此暴躁,如果一个人,在文静的背后还存在粗鲁,在温柔的背后还隐藏着狂暴,那么今晚他对她达到了肆虐的程度…… 次日徐嫱和白卓在一起工作身体已感不支,白卓问道: “是就此罢手呢?还是继续搞下去?” “这是什么话?要是现在罢手当初就不开那个头。” “理想可不见得能实现。” “也要把实体模型搞出来。” “你的身体恐怕不能坚持。” “坐着也要陪你搞到底!”…… 她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病倒在床上,痛定思痛,她明白了自己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生角色,也懂得了怎样去完美人生。可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缠绵的爱变成了隐隐的恨,淡淡的情变成了深深的爱。生活本来是那么美好,为什么空气总是那么污浊?她感到了人生的价值,又为什么实现它是那么艰难!三年来她只知道对方华尽妻子的责任,没想到他如此工于心计,在这关键的时刻,他不该如此催残自己……内心的伤痛使她心灵和面容一齐憔悴,只希望白卓能来看看她。 白卓一个人坚持到最后,丢下雕刀之时,也是他结束艺术生涯之日。 徐嫱得知白卓离厂而去,扶着墙走到设计室,当她推开房门一看,他们共同凝聚的心血只剩下了一塔灯座,上面的人像不见了。她去找方华,那尊人像却在方华的办公桌上。她走向前,方华连看都没有让她看一眼。 她哭得死去活来,决定和方华分居,回想起白卓那些隐讳的话,她似乎明白了一切。今后还能见到你吗?白卓——哥!难道我们之间就真的只是陌路?不!他不来看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去看他? 这一年没“顺秋”,二十四个“秋老虎”个个不饶人。中秋节这天,久旱逢甘雨,午后一场“跑暴”,那凉凉的雨丝竟然不肯从人间离去。 徐嫱从床上爬起来,她感到一阵渺茫的惬意。圆桌上放着方华下午买回来的月饼、水果和红酒,她把它们装进了一个大提包,然后从衣柜里找出了方华放新产品试样间的备用钥匙,决定做一件她应该做的事情。 外面的秋雨绵绵地下着,给灰沉沉的夜空织成一个阴冷的网。徐嫱走进试样间,一个不满一岁的小男孩向她伸出了肉乎乎的小圆手:“妈!”她浑身一哆嗦,站定脚跟揉了揉眼睛,那不过是一尊石膏像,和那个以自己形体为原型的“少妇”即将被方华作为复制商品出卖。“她”是属于白卓的,他们都是属于白卓的,应该由他带走。 徐嫱走向前去仔细观看,白卓的雕刻技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你看那个“幼婴”,坐在“妈妈”的肩膀上,“妈妈”双手托着他,随便你站在哪个方位,他都把满月般的笑脸迎向你,小手向小馒头似的,又想要“妈妈”,又想要“爸爸”,而“爸爸”手中托着一盏太阳灯,既照亮了他的小雀雀,又照亮了妻子的心房……她哭了,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像这样幸福的人生,她今生今世是得不到了。 她用手抚摩着人像,他!她!他们的孩子!这是人生最起码的权利,可是被魔鬼剥夺了。这怪谁呢?只能怪自己,“我发现你至今还像十五年前那么天真”,白卓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回响。今天该还给他了,一切都还给他,哪怕是一瞬间的快慰,我也要做一次人生的抉择。 她拿起一块塑料布遮住了人像,冒着霏霏细雨一步步走向方华暂住的厂长办公室。 “嫱,你终于到我的身边来啦!” 方华喜出望外,想上前拥抱妻子,徐嫱站在离他有三米远的地方,轻轻揭开塑料布,让“少妇”面对着他。方华眼前一阵昏花,竟然看见妻子手托婴儿冉冉地向他走来。 “我的妻子,我们终于有了孩子……” “站住!”徐嫱厉声说。 “嫱,这是怎么啦?” “这‘妻子’是你的吗?” “怎么会不是呢?” “我说这雕像。” “当然也是。” “你卑鄙!现在我终于明白,从你想送白卓深造那天起,你就埋下了阴谋,白卓回来以后你接二连三。在创作这组雕塑的时候你表演的太充分了,恨不得置我于死地!现在它终于诞生了,它的主人也被你撵走了。今天你自己说,你的‘妻子’还能属于你吗?” “你究竟想做什么?” “该是谁的还给谁!” “那不行!我早已把它列入了生产计划。” “我知道,我也早就被你‘列’入了‘生产计划’,白卓也早被你‘列’入了‘生产计划’,全厂的工人个个都被你‘列’入了‘生产计划’。哈哈,将来你会当局长、当厅长、当部长,可我不稀罕!哈哈哈……” 徐嫱仰面狂笑,从来没有过,方华觉得怪吓人,那个小鸟依人的妻子哪儿去啦?方华觉得势头不对,忙去抢那雕像。徐嫱身子一扭,把雕像举过了头,那目光就如射出两道火焰。方华知道她的脾气,这个时候什么都做的出来,顺势双膝跪倒在地,紧紧抱住她的大腿,使她动也不能动。 “嫱,我求求你,把雕像给我吧,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松开我!” “我不松,你不把雕像给我我不松。” “我再说一遍,松开我!” “我不松!你不把雕像给我,说什么我也不松!” “你以为我现在还是那么软弱吗?”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夫妻了一场。” “好,你站起来,我把你的‘妻子’给你。” “你说话算数?” “从来!” “你要发誓不欺骗我。” “我发——” 方华站起来,徐嫱大喊了一声: “——誓还你应得的一切!” 随着她的一声怒吼,只听“啪!”地一声响亮,一尊美丽的雕像化作一片粉末,顿时白色的烟尘弥漫满屋,烟尘中,徐嫱如驾着云雾飘然而去。 【六】 徐嫱提着中秋礼品走出家门。她没有打雨伞,也没有穿雨衣,秋雨如同纷乱的珍珠,在路灯罩底下的那些光圈里飘飘扬扬。她的头上淋着雨,身上淋着雨,只有那袋礼品淋不着雨。她那修长的睫毛上跳荡着雨珠,她看不见街上都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人们都在怎样看她,冷漠的目光只看着与地面成平行的一条线。她轻柔的秀发粘在冰冷的脖子上,像一块黑色的板往细嫩的脊背里灌着水。她一步一步地走着,萧瑟的秋风再也揭不动她那粘在身上的衣衫,只好拼命地摇那大叶杨的树叶,使那整齐排列的杨树就好像伫候在路旁的女人,让它们发出呜咽,替她倾述心中的哀怨。 她走向火车站前的那个白圈圈,再次闭上眼睛冥想,那盏色彩斑斓的宝石灯消失了,少女随它而去,少妇和幼婴也随它而去,那座耸立在山巅的烈士纪念碑伤心地目送着她踽踽地走去。 她走向了滨江公园,孩提时的那般游戏引起了她的讪然微笑。 由公园到自己的老屋只要穿过两条小巷,可是房子已经拆了,它的地基被踩在沉重的十八层楼的脚下,侥幸留下来的白卓姐姐的那间小平房现在由白卓住着,孤零零地像一只可怜的蜗牛趴在巨人的大脚旁边。 徐嫱走上前去轻轻地敲了敲木板门。 白卓正躺在床上碾转反侧,离厂以后一个多月他天天如此,今天是中秋佳节,“倍思亲”的感觉更给他增添几分忧伤。太伤心了,太遗憾了,临走的时候和嫱连个招呼都没打,今生今世还见得着她吗?我们的关系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他想哭,又没哭,牙齿打着战,下嘴唇咬出了血,把自己的青春和自己的爱都奉献给尊敬的师傅也许是天经地义的?现在他没有任何期求,只盼着徐嫱能来看看他。 他听见敲门声,霍地跳下床,也没问声“谁?”急忙跑到堂屋拉开了门闩。 徐嫱穿过堂屋径直往卧室走,“再打大雷你往我屋里跑我就把你往外推”。今天没打雷,白卓没有推,也没上前抱,更没有给她脱去湿衣服,而是目送着徐嫱走进去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徐嫱坐在椅子上,在高脚茶几上摆出了月饼、水果和红酒。白卓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她接也不接看也不看,掏出水果刀削梨皮,那又薄又匀的梨皮像黄色的飘带从她那嫩笋般的手指缝里飘下来。 她削好了梨,放在茶几上,拿起了两只玻璃杯各倒上半杯葡萄酒,一杯递给白卓,一杯留给自己,然后用刀分开了梨,你一半,我一半,嘴里什么都不说,端起杯子就喝酒。 “你简直把我搞糊涂了,”白卓莫名其妙地说,“嫱,能不能证实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 徐嫱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做什么?” “握一握,难道现在还不敢碰吗?” 白卓握住她的手,简直是抓住了一块冰,这才发现她的浑身上下都是水。 “呀!你这是怎么啦?” “谁知道呢?今天没打大雷,所以你没有把我往外推。” “快把湿衣服换下来。” “拿什么换?我可没带衣服。” “拿我的换。”说着他就去找衣服。 “得了吧,那天你为什么不拿衣服给我换?” “这……” “都长大了吧?我又为了人妻,为什么就不能像十五年前那么天真?” “嫱,你听我说……” “再说我就要冻死了,还不赶快端盆热水来给我焐焐身子?” “对对对,看我糊涂成了什么样子!” 说着他跑到外屋去打水,旋即把热水端进来,站在徐嫱的面前一动不动。 “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十五年前你要是看上我一眼,也不至于害我受这份罪!” “都怪我……” “谁也别怪,今天只求你看看我,我想你总不会让我站在你面前冻死吧?” “好,我看,我看……” 白卓走向前去,等不得那么慢悠悠,撕拉拉,就象剥那香蕉皮,刹那间满屋子光彩照人……让你看,你不看,不让你看你偏看,徐嫱冻得直打战,白卓也跟着打哆嗦。 “怎么,你比我还冷吗?” 白卓又提来了一个开水瓶,一次一次地搓毛巾,徐嫱就像他手中的石膏像,比十五年前还老实。白卓把毛巾丢在水盆里,可再不像十五年前那么老实…… “嫱,再别走了……” “我今天本想陪你来过节的,偏遇上这倒霉的雨,天不作美又作美,好让我们共同留下甜美而悲伤的记忆,也不枉我们‘兄妹’一场。” …… 萧瑟的秋风原来是那么调皮,它摇过了树梢,又抹干了夜空的泪,扯出了满月透过天窗偷看他俩。 白卓睡着了,徐嫱轻轻欠起身,借着屋顶上亮瓦射进来的明亮月光抚摸着他的脸,又抚摸着他那宽阔的胸脯,像在试样间抚摸那尊雕像一般抚遍了他的全身。 她轻轻地坐起来,轻轻地对他说:“方华的‘妻子’被我摔成粉末,你的‘妻子’我不愿意也让人摔成粉末,原谅我吧,哥!”…… 白卓什么也没听见,当太阳又来看他时,枕头边上只有昨晚为她亲手脱下来的内衣裤,由于贴着身体,还在蒸蒸地冒着水汽。 徐嫱不见了,他一直没有找到她,谁也没有打听到她的下落,她到那去了呢? 白卓每天都要在交通警察撤岗以后去看那个白油漆画出来的圆圈圈,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他的“小妹”向他走来,当他刚要去拥抱,那个白圈圈就会飞向山峦之巅,为那高大的纪念碑添上一圈纯洁的花环…… 他不敢这么想,也不该这么想,每当离开这里心中总要泣血呼唤: “小妹!你在哪儿?回来吧,快回来吧……” 也许,当那些伤心的日子过去,抑或她在别的什么地方建造起一座雕塑城市,让她那“托起明天的太阳”照亮全世界的时候她才会回来。 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到那时再让我们美美地吃上一顿甜月饼,并让自己亲手给她脱下来的小衣服再亲手给她穿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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