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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麦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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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馨语馨愿 发表时间:2015-11-02 20:21:19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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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在物质喧嚣不止的今天,作者以麦香为引,牵扯出刻骨铭心的故土记忆,难忘的亲情与朴素的情怀。乡野清新质朴的人文风貌跃然纸上。细节张驰有致,乡情,亲情,感悟在麦香为苦难的岁月镶嵌了一种纯真的温暖。问候作者,期待更多佳作。

    那日,我从小城马路经过,忽闻浓浓的麦香。循着香味看到一对老年夫妇,正在闲着的小广场晾晒小麦。男的正用竹筢子翻麦,女的正用簸箕扇麦糠。他们的神情很专注,好像忘了周围的烈日……

    瞬间,一股暖流触动了我。我想起了十多年前我的父母。那时,他们也这样,在门前翻麦晒麦。蓦地,眼前的画面一下打开了我有关麦子的记忆……

    那是一段苦难的岁月,不如就从拾荒开始吧。

    拾荒,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只能算是一个抽象的名词了吧?他们一定不会理解“拾荒”的概念,于我而言却是真实发生的“故”事。“故”事如烟,又飘散于眼前。

    小的时候的我,曾经跟随着生病的父亲和学校的老师,无数次去拾荒。拾荒,就是将人们收获完庄稼后还遗留在地里可以用来充饥的东西。那时候,每个村子称为一个大队。每个大队又分为好几个生产小队。收了庄稼之后,每个小队就按照本队每个家庭的出工情况(称工分)和人口分配劳动果实。被落在地里的非公家的东西,谁拾到就归谁了。
      当时,父亲身体不好,好几年都不能干活,无法挣工分,只有母亲挣很少一点公分。所以我家分得粮食总比别人家少,粮食根本就不够吃。为了生活,我和哥哥从很小就挎着小篮子,去地里寻队里落下的麦穗、豆荚等,或者翻刨地瓜地和花生地,希望能找出藏起来的花生、地瓜什么。有一次,我和哥哥在一堆地瓜秧底下发现了两个大地瓜(也许是生产队有人偷偷匿起来的),我们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我和哥哥就像做贼一样赶紧放进提篮,在上面盖上一点地瓜秧,飞快地回到家里。那天下午,我们家就吃上了好甜的地瓜粥……
      贫困的年月。粮食不够吃怎么办?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少吃。每顿饭母亲都要精打细算,尽量喝粥,这样总可以延长一阵子,避免因绝粮全家闹饥荒。大部分时候,我们家都是喝玉米糊糊,有时候还要放上野菜,如荠菜、曲曲菜、苦菜等。生病的父亲有时也会坚持着出去捡几厘米长的地瓜秧,为的是可以喂养几只兔子赚钱。

    当时,人们把粮食分为细粮和粗粮。像玉米、地瓜干等属粗粮。而像小麦和谷子等属细粮。家里吃粗粮都难,更别说吃像麦子一样的细粮了。在我十岁之前,一年根本吃不了几顿水饺。大概只有年节和七月十五、八月十五这样的日子,才能痛快吃顿饺子。
      拾荒也不容易。生产队社员都珍惜粮食,自然不会随便拉下一点。我们捡到的麦穗,甚至还不如小孩的小指头长,每一穗麦子根本没有几个麦粒。一般情况下,麦茬在哪,我们的足迹就跟到了哪。那时,小小的我并不惧怕热辣的太阳晒,就怕捡不到多少麦穗。因为我想给跟着生产队劳累一天的母亲些许快乐和惊喜。我喜欢看母亲眼里闪过欣喜的光华,也特别希望多捡点麦穗,母亲就可以为躺在病榻上的父亲,多做几根面条,多烙几张小饼了。
      每当我和哥哥把一天的收获举过头顶,高高瘦瘦的母亲眼里就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她会很温柔地接过篮子,并且把我和哥哥揽在怀里。那个时候,我刚到母亲的腰,我抬头仰视着母亲,发现她的脸好美,她的眼睛也好美,可是我分明看到了泪花……这么美的眼睛为什么要流泪呢?接着,母亲会把我和哥哥捡来的麦子,放在簸箕里,带上一副粗布手套,几穗几穗地搓去皮,然后再去石碾或者在石磨上碾成面粉,做成一碗面条或者几张小饼子。懂事的我和哥哥早就躲出去了。我们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我们不能失去父亲。
      而每次,父亲总要问母亲:“娃呢,分给他们吃点,他们正在长身体,你也尝尝……”

    此时,酸涩的情绪已经打湿了我的眼眶。亲爱的父亲啊,如果您活到现在该有多好,您不知道社会已经多么好了呀!

    父亲,其实您不知道我们走过了多少麦地和沟沟坎坎……为的只是要留住您……

    苦难岁月里的苦难日子终会被时代的车轮匆匆碾过。许是上苍的眷顾,父亲在经历了与死神的几年抗争之后,竟然大病初愈了。父亲得的是慢性肝炎(估计是乙肝),这个病在当时是不好治的。再加上家里穷,不能入院治疗?所以只能选择在家里养着。而我的父亲靠着吃中药和坚强的求生欲望,竟然奇迹般生还了下来。

    父亲曾对我和哥哥讲,和他同时发病,一同求医问药的五个人,不几年下来都已经命归黄泉,只有他活了下来。父亲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掠过一丝骄傲,他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是托了你们母子的福啊!娃们,记得努力读书!知识改变命运呢……”

    我很相信父亲的话,并且时刻记着他的期望。我入学以后,努力学习,一直是班里最好的学生。包括拾麦穗这样的劳动,我也表现得最好。别的同学得三十页或五十页的练习本,而我就能发一百页的厚练习本。别人得铅笔的奖励,我就能得圆珠笔或钢笔的奖励。我要用成绩和荣誉换取父母脸上的微笑,他们脸上的皱纹得以舒展是我最开心和最幸福的期盼……
      那年,我上二年级,麦收时节在老师的带领下进行勤工俭学。小小的我跟在队伍中去捡麦穗,很多同学都跑在前面,以为这样就可以捡到更大更多的麦穗。可我却不,碰到麦穗,不管大小都会捡起来放进小篮子。我不怕走路,不怕路边的荆棘,也不怕沟沟坎坎。不管是麦地里的还是运送途中掉在路上的麦穗,哪怕再瘦再小的我都会捡起来。为了爬上更高一级的田地,我踩塌了地堰的一块石头,人也随着石头滚了下去……当时,我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赶紧把打翻了的篮子扶起来,将麦穗重新放进去。我掉下来的情形,可吓坏了带队的老师,他赶忙跑过来,看到我没事才放心了。

    那次勤工俭学我拾的麦穗最多,在发奖大会上老师表扬了我,夸我小小年纪勤劳勇敢,不怕吃苦。当我把一百页的笔记本和一只金色钢笔举到父亲面前时,他欣慰地笑了。

    说完了拾荒,再来说收麦。

    我慢慢长大,后来,国家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按照人口分给每家每户使用,这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每个家庭都尽全力种庄稼,粮食的亩产也提高了很多,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好。父亲的病好了,再加上遇到了好政策,我们家的生活也有了很大的改善。
      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是放麦假的,大约十天左右。因为教课的老师大都是民办教师,他们也要收麦子的。到了麦收季节,男女老幼都能派上用场的。不管是大闺女还是小媳妇,只要是有劳动能力的都会在地里挥舞着镰刀,有的割、有的捆扎,有的用手推车运送。而小孩子们也在地里拾麦,或者负责给大人们送茶送饭。

    每家每户都兴高采烈地收麦,虽然天气炎热,再加上麦芒扎人,但是只要想想能吃上新面包的饺子,那干劲就上来了!

    人们忙着抢收抢种,抢收小麦,抢种玉米。大多数人家都要带足一天的饭和水,到地里一干就是一天,可谓是披星戴月。每家都是趁着早上凉快赶紧收割,割完后运到场院(打麦场),等大家都收割得差不多时就一起用生产队的脱粒机脱粒。由于每家割麦的进度不同,有时候要等好几天。

    割完了麦子的土地,就要赶紧在麦垄里种上玉米。也有着急的农户在麦子还没有收割的时候,就把玉米种上,这叫套种。这种方法比割了麦后再种更费时费力。但是农户们自己说了算,有些人还是喜欢抢先。等到别家才刚种上时,他家的玉米已经长出可爱的两个瓣了。我家的玉米,基本上都是套种。因为父亲是个急性子,他不想落后。因此我们家所有的庄稼都会长得比别家的好。有的年份因为天干,种玉米时还要去河里挑水,所以种一棵玉米需要这样的工序:刨窝、浇水、下种、施肥、培土。
      麦收时节最累的是脱粒,俗称打场。打场至少需要五六个劳力:有的负责开关机器;有的负责输送麦个子;有的负责往机器里送麦个子;有的负责把从脱粒机中出来的麦秆(俗称麦穰)用叉子挑开,剁成麦垛;有的负责把麦粒装包。

    因为是生产队是轮流打麦,大家就要抓阄决定打场的顺序,有的赶上白天,有的赶上夜晚,总之是歇人不歇机器。

    在一般小孩子看来,也许觉得打场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他们会看到父母们戴着草帽子,也有光着头的,那些麦穰从机器里飞出来,还伴随着很多麦秆的碎末粉尘成股地从机器里钻出来,落在打场的人身上,他们甚至被迷得睁不开眼睛,估摸着垛麦垛,样子多少有些可笑。可是于我而言,我特别心疼父亲。每次看到父亲在机器前推送麦个子,或者在尘屑乱飞中挑垛麦穰时,我理解那种刺痒是何等的不好受。

    每次打场的时候,只要看到父亲闲下来,我总要为父亲递上刚从泉中取来的沁心凉的甜水。父亲会笑容满面地接过去,不顾自己的灰头土脸。他会很小心地摸一下我的头,说:“闺女,去河里洗洗,那里凉快……”然后他又去打场了……

    唉,如果那时候有现在这样的直接把麦子收进仓的收割脱粒机就好了……我不禁又想起前几天学校前面那块麦田,在一夜之间就仅剩下一点麦茬了,不仅好生感慨……
      打完场后,就是晾晒小麦了。场院中堆满了麦个子和麦垛,根本没空晒麦子。很多人会选择把麦子运到新建的宽宽的水泥大桥上去晒,我家也不例外。自然负责看麦、翻麦的就是我了。现在想来,在路上晒麦子是很危险的,幸亏那时走路的大多是行人,很少有汽车和摩托车,甚至自行车也少见。但是有一次我就亲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因为麦粒打滑,被摔倒了……之后村民们晒麦子就很注意留出足够走的路,或者尽量不在桥上或者路上晒了。
      那时候村里多数人家还没有小康,农村很少有瓦房,村民还是习惯盖草房,而草房的屋顶是用麦秆做的,还有麦垛等需要苫盖,所以实际上人们把麦子从地里收回来之后,不舍得直接放在脱粒机里脱粒的。像我的母亲和婶婶这样的家庭妇女和我们这些小孩子都要做另一个重要的工作。那就是一把一把把麦穗竖在地上理齐了,用镰刀割下麦穗,把剩下的麦秆再一捆一捆扎起来,准备给儿子盖屋娶媳妇,或者用作它途的。就连麦穗经过打场之后的麦穰也是很重要的燃料,母辈们会拿它们摊煎饼或者做糊糊。有时候,稍微长一点的麦穰还要留着做枕头和草褥子等。
      一个麦收季节下来要持续一二十天,整个人都累瘦了,并不像现在三两天就忙完了,并且能够颗粒归仓,而且所有的秸秆也没人稀罕,放在田间地头自然腐烂了。现在这种竹炭纤维,那种太空棉,谁还会使用这些东西呢?不过我却非常怀念那个时候的日子,村民们在一起交流,互相帮助其乐融融。我更怀念和父母亲一起播种麦子的情形。

    我至今忘不了我们家第一次播种麦子的情形。

    记不得是哪年了,大约是我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吧,我们家分到了两块水浇地,可以用来种小麦。所谓的水浇地,就是能用扬水站抽水灌溉的土地。这些水浇地一般是一年两收的,也就是说一年可以种两茬庄稼,一茬是夏季收获的小麦,一茬是秋天收获的玉米。其余的土地称为旱田,一年只能种一次庄稼,像花生、地瓜、大豆、棉花、旱烟等。
      有一句农谚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小时候,并不懂这句农谚的意思,但是听到“馒头”二字还是让人特别兴奋的。那时候,特别希望能吃上香喷喷的馒头,别说枕着馒头睡觉了。同时这个农谚也说明了小麦这种农作物虽然是夏季收获的,但它是越冬的,其播种实际上是在头一年的秋天。
      每到快种麦子的时节,父亲就要将家里的鸡鸭鹅和兔子猪狗的粪便都从圈里弄出来晒干,然后装进专用的篓子(俗称粪篓),用独轮车运到责任田中,均匀地撒一层,最后我们全家就开始了翻地运动。翻地也叫刨地。一般情况下父亲刨一个畦子,哥哥刨半个畦,我能刨大概三分之一畦。但是不论可以刨多少我都不会偷懒,因为我特别喜欢父母和邻居们夸我懂事能干和学习好。

    那时候,我和哥哥经常利用放学的时候帮助父母种地。麦子的播种实际上是在中秋节前后,当人们把成熟的玉米掰下来,砍倒玉米秸,把土肥(就是家畜的粪便)或者化肥洒在地面上,人们就开始了深耕(翻地)。在我的记忆里,实行联产责任制后就很少使用老黄牛和铁牛,农活都是人力干的。而往家里收粮食和从家里向外输送土肥全靠独轮车和粪篓。
      刨地的时候,母亲总是比我们晚到地里或者早回家,因为她需要做饭。每当到开饭的点,我们就向路上张望,每当看到母亲挑着或背着饭和大桶的水走来时,我和哥哥都会兴奋地迎上去,接过母亲盛饭的篮子,一股菜香和饭香迎面扑来。母亲自己蒸的甜丝丝的馒头或者烙的香喷喷的油饼给了我们莫大的干劲。因为我们只有加油干,来年才可以有吃不完的馒头和油饼,甚至还可以天天吃肉馅的水饺。
      在土地里吃饭并不讲究,找一块小石板就算是饭桌了,几块小石头或者几根玉米秸就算是板凳了。干活的时候会出很多汗,在又累又饿的情况下急需要补充营养和水分,此时吃饭当然就特别香。也有时候母亲走得急会忘了带筷子,我们就掐来几根玉米秸的上部比较细的地方,几双简易又环保的筷子就算做好了。也有的时候找不到“筷子”,用手抓着吃都觉得很香呢!

    一个热腾腾的馒头拿在手里,不用就菜也留不住口。哥哥几口就能把一个大馒头吃完。那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好菜可拿,即使是一个葱花炒鸡蛋,白菜炖粉条也是好菜呢,或者就是葱花凉拌咸菜也觉得特别香。在吃饭的时候,父母尽量把好点的菜夹到我和哥哥的馒头或者煎饼中。我和哥也会以不喜欢吃为理由再夹给父母。不觉间,又体会了浓浓的亲情和深深的父母恩。
      当我们翻完地,平整了畦子。下一步就是把种子播下去了。父亲是扶耧的好把式,那时候哥哥已经是十二三岁有劲的大小伙子了,所以哥哥在中间负责耧架,我和母亲在两边拉着两根绳。由于我们娘仨毕竟力气小,所以很多时候也需要叔叔们帮忙。如果碰不到别人,我和哥哥就要很卖力,当把麦子播种到地里后,我感到了一种劳动后的喜悦,接着我会热切地盼望着麦子赶紧长出地面。会不会明天就出来了呢?我着急地问父亲。父亲说大概需要一周呢,我就焦急得等待他们赶紧长出来。
      等种子从泥土中钻出来的时候,就像一根根可爱的绿色细针从土地上倒生长出来。如果在早上的时候,每“根”麦子的头上就顶着一颗亮晶晶的水珠,那水珠在太阳下闪着光芒特别清亮好看。每当看到新生的绿色麦苗,我的心里就升起无限的希望。再过一阵子,麦苗就会分生出很多棵,最后从远处看满地一片绿色的时候,就像一片广阔的韭菜地,微风过处掀起绿色的波浪从我的眼前一波一波荡开去,那实在是爽心悦目的景致!等到冬天的时候,雪精灵给他们盖上温暖的棉被,它们就进入了冬眠期。来年的春天它们伸伸懒腰继续生长,最后向人们展示它们金黄色的果实。

    麦子的成长离不开人们给他们除草、打药、灭虫和灌溉。所有这些工作大都是父母的,我和哥哥有时候也会去帮忙。我偶尔也会背着一瓶勾兑好了的药液喷洒在小麦田里。麦子的一生凝聚着农民们辛勤的汗水,当我们把它们做成各种面食和制作成各种点心的时候,我们心里的乐是无法形容的。
      在寒冬来临之前,小麦已经可以把根须深扎泥土,地面之上已经分了好多叉了,可以经受冬季的寒风和雨雪了。当第二年春风又起,小麦也和其他植物一样从沉睡和积雪中醒来,等到几场春雨淅淅沥沥下下来的时候,它们张开饥渴的小嘴汩汩吮吸着水分和养料。等到清明节来临的时候,那像韭菜一样的麦苗已经开始拔节、抽穗,慢慢开花……

    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马上就要来临了……

    种麦是艰辛的,收麦是艰辛的,但享受劳动的果实却是快乐的。

    在当时的农村有这样的习俗,每逢新收了小麦,俗称夏粮,大家都要敬天、祭祖和走亲戚的。这个收麦子的季节,也自然叫做麦季,庆祝它的程度仅次于庆祝年节,我想也许这是起源于对丰收的渴望和对于谷神和麦神的敬畏和尊重吧?

    且不说亲戚之间如何把新收的麦子换成馒头,割肉带酒地走亲访友,也不说亲戚朋友聚首在一起欢宴和聊天的情形,单说每个家庭的敬神祭祖吧。每家可以自由选择日子,但是在农历六月六之前必须完成,否则就过了这个麦季了,上天和祖宗会生气的。所以每个家庭自然是抢早不抢晚。

    我永远怀念联产承保责任制那年,我们用自家种出来麦子包肉馅饺子和准备敬天祭祖的情形。

    那年我家的两块小麦田由于父亲进行了实验改良,除了和大家一样浇水施肥外,在播种的同时使用了少许叫做二胺的农用化肥,到了麦收的时候我家的麦子显得十分出乎其类拔乎其萃,比别家的高出二十多厘米,穗大且颗粒饱满,引得其他农户都跑来取经,父亲自然不亦乐乎地给他们传授经验。因为这样的丰收,因为赶上这样的好时候,所以全家都非常高兴,父母决定好好庆祝一番。

    那天,父亲早早起来去镇上置办了很多果品点心和菜蔬,买了鱼,割了肉、甚至还买了好几样现成的下酒物(猪下货,即煮熟了的猪肝、猪脏、猪耳朵、猪舌头等),还给我和哥哥买了好看的花红果子和好吃的葡萄等,当父亲把一堆货物用小推车运回家的时候,我和哥哥再次乐得跳高。

    父亲回来的时候,我们早已经洗涮好了平时很少用的碗盘酒具等祭祀和待客的餐具物什。母亲很早就把过年节之后收起来的这些家伙什放在一个大号的盆里,还特意去做豆腐的邻居家要了一大桶浆水(据说是可以除尘去垢的)倒进去,于是我和哥哥抢着洗涮起来,黄黄的豆浆水有一丝特别的香味,我和哥哥小心地把每个碗、盘子和酒壶、酒盅都刷了一遍,然后冲洗了两遍。给天神和祖宗的食物当然要盛在干净的器物之中,这就叫做虔诚吧?

    当然更虔诚的祭祀是杀猪、宰羊,甚至是杀牛。一头猪、一只羊和一头牛几家几户是吃不了的,所以只能大家分了,然后凑钱,通常叫做凑份子,一个份子三块钱或者两块钱,也有大一点的五块钱的份子。每当杀猪宰羊的时候,全村的孩子和没事的男女都在等着拿份子,想想那种热闹欢喜的情形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言归正传,继续说我家的祭祀宴。父亲采购来的东西我和哥哥就分类装盘,三五个水果盘、三五个点心盘。我和哥哥最喜欢装盘这件事情了,因为买的水果和点心都很少,但是总会剩下一两个,所以我们就可以先尝为快了,当然我不会忘了让父母先咬上一小口。在我和哥哥装盘的时候,父亲就去收拾菜肴了,那些猪下货可就派上了用场。而母亲早已经将买来的肉洗了放在案板上当当当当地做饺子馅了。鲜红的猪肉加上青翠的葱花再倒上一点酱油,用鼻子嗅嗅好香的饺子馅呀!那时候真想天天吃这样精致的水饺。

    然后母亲又开始了和面,把用磨面机这种新式机器磨出的面粉倒在一个瓷盆里,倒上适量的水,用两根筷子搅拌,不一会就和好了不软不硬的面团。我很佩服母亲的和面技术,我也想试试,但是害怕和不好的话,会糟蹋了面,所以只得作罢。不过后来我学和面也挺快的,原来一点也不费力,所以我认识到:无论做什么事,只要你想学就一定能学会,并且会学得很好!

    面和好了,于是母亲负责擀皮,我和父亲、哥哥负责包。我们三个几乎都是新学手,母亲只好给我们做示范,很荣幸我依然是这三个学生中最优秀和毕业最早的学员之一。我按照母亲教的步骤,把肉馅放在皮子上,反正面各打一个折(也成捏鼻),然后用力捏起来。我包的饺子的形状圆滚滚的像一个个元宝。当然你也可以随心所欲包任何形状的创意水饺,但是一定要注意别让皮子每个地方的薄厚不均,那么饺子下锅后也会受热不匀的,结果会坏了一锅好饺子的。其实包水饺也很有讲究的,肉馅要包成元宝状双侧捏俩鼻的最好,素馅要包成月牙状的一侧多鼻的最好。

    很快,水饺快包好了,放在两个盖顶(用高粱秸最上端的梃子做成的)上,一盖顶是成排成行放的,一盖顶是排列成圆形放的,煞是好看。望着自己从种到收的劳动成果变成了这些可爱又好吃的水饺,觉得太有成就感了。

    而母亲早就换了工作,又去刷锅烧水了,当滚烫的水烧开,把水饺放进去。一会儿看到水饺在锅里打滚,我已经有些馋涎欲滴了。而父亲却吆喝着哥哥和我,赶紧把过年时留下的爆竹找出来,要放鞭炮了!

    我和哥哥应声,跑到里间里找出过年的陈货……不久之后,在院子里布置的供桌上摆满了贡品,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敬神仪式就开始了……记忆里的我们虔诚地跪拜下去……

    想到敬天、祭祖,我忽然想起,我在小城里生活这许多年,竟然好久都没有参加家里的这种祭祀活动了。亲爱的父亲,您一直守在您曾经种麦收麦的土地上,您是否看到了今天种麦收麦的巨变,您会不会感慨,您有没有为时代和您的子女而自豪?亲爱的父亲,又是麦收时节了,您是否已经闻到了那浓浓的麦香?……

    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打开,就如洪水般涌来。我忽然又记起了春天在麦子抽穗的时候,我和学校里的女同事,中午放学后不能回家,就会踱步到校门外观赏一下田园的风光。那时候青青的麦子正抽穗,而偶尔掺杂其间的一片一片的油菜花也正开得灿烂……

    迎着春风,嗅着麦香和油菜花混合的香味,天地间弥漫了一片和平幸福的味道,我感到了风景这边独好……

    如今在我的手机里还储存着很多青麦子和黄油菜花相间的照片,那青青的麦地和黄黄的油菜花地里,一个穿着蓝裙子的女教师正张开双臂拥抱蓝天,拥抱油菜花,拥抱麦香……想到这些情形,我忽然想起了一首歌曲,我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回到家里,我打开音乐,找到《风吹麦浪》的歌曲。听着这首歌,又一次激起了我对麦浪深深地向往,我简直醉在了那优美的旋律中……在音乐的熏醉中,我继续找寻着记忆中那些有关家乡麦子的情结和生活的片段……那绿色的麦浪,那金色的麦浪……

    那悠悠的麦子香从心海里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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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江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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