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黄昏,朦朦胧胧的暮霭,模糊了我眺望的双眼。似乎看不见,却愿意相信,树影下藏着一堆腐烂的故事。故事的内容以及故事的主人翁,已经无从找寻,满地的黄叶,遮盖着故事里每一个动情的文字。它们在捶胸,在顿足,似乎在向我传递——夜已在沉睡。
沉睡的夜里,静谧的世界可容纳下每一丝呼吸,但站在走廊上的我,却倍感胸闷气短。几只身姿敏捷的蝙蝠来回穿插在夜幕上,时而向我俯冲而来,时而直插云霄而去。我知道,那片我看不见的天空,是它们的战场, 早晨才获得生命的蚊虫,是它们的猎物。我似乎听见了一声声凄凉的惨叫声,也许它们已经放弃了最后的顽抗。对于它们而言,死亡,有时是一种生命。这是它们的信仰,就犹如这片沉睡的夜,对它们的不幸视而不见一样。
我只是个旁观者,我虽厌恶杀戮,可我却信仰生存。弱肉强食,是这个大自然定下的法则,而我,也在食物链的底端。我不知谁会张牙舞爪,撕裂我麻木的皮肉,吞噬掉我肮脏的思想?但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反抗,因为,我愿意用我的生命,祭奠这个沉睡的夜。我能想象到,猎食者锋利的利爪,插进我的皮肉,尖锐的牙齿咔咔的咬碎我的骨头。我强忍着身体上的苦痛,加速心跳,柔软的血管不断膨胀,我大喝一声,血管迸裂,鲜红的血液溅射在夜里。时间被浓浓的血腥味定格,婆娑树影停止了卖弄了风姿,猎食的蝙蝠思索着生命的悲哀,而我,则感叹着死亡的力量。
夜风呼呼而过,吹起我凌乱的头发,我禁不住一个哆嗦——我又回到了这个夜。我有些紧张,举手投足,总感觉有些别扭。我试着深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长长的深吸,陌生的空气,陌生的味道,扑鼻而来。世界似乎发生了改变,但我却不知究竟是哪里发生了改变。我还是我,蝙蝠还在觅食,树影还在婆娑而舞,惟一的不同,我看见了林立的房屋楼舍,看见了万家灯火,看见了天空飘过的最后一片云彩。我的情绪开始亢奋起来,我似乎挣脱了夜的束缚,重新看见了其他的物象。我不知是夜的怜悯,还是我心的自强,但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世界,需要它们。
我合手祈祷,感谢夜的施舍。是的,我是一个流浪在夜里的可怜人,冷风可以任意摆动我的发丝,路灯可以随心照射我的憔悴的面孔。我不敢抬头,夜色已经钻进了我的发间,浸入了我的生命。我不敢前行,长长的街道拴住了我的脚步,囚禁了我的远方。我开始逃避,索性闭上眼,假装自己是夜的一部分。尽管我扮的难辨真假,可最后,我还是被自己揭露了。我不愿如此,因为,我是我,而不是夜的一部分。我需要的是生命,需要的是自由, 需要的是思想,可无情的夜剥夺了它们。
在夜的面前,我是如此弱小,就连傲然站立的勇气都没有。我的双膝情不自禁的便跪了下去,我知道,我在屈服,而那些过去的愤怒誓词,已经不再属于我。没错,我就是一个懦夫,无法面对像夜一样的巨人,它拔下一根汗毛就能压死我,它的呼吸就可以把我吹到九霄云外。面对这样的敌人,我不是一个战士,而是一个逃兵。我觉自己非常可笑,可悲,每一个生命都可以嘲笑我的软弱。
为了生存,我堆满一脸的笑容,乞求一夜的苟活。实际上,我是想活到明日黄昏,因为那时的我,大可躲在一盏灯火下,躲避夜的追捕。夜,依然在沉睡,它在无视我可怜兮兮的乞求。突然,我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我双手撑地,准备站起来。我的双脚似乎已经融入了大地,无论我如何的用力,双腿都无法再直立。我知道,这是夜对我所施的酷刑所致。我开始彻底放弃,就像那些饥饿的贫民一样,等待着死神的来到。
我的喉咙突然有些不适,继而,肠胃也在翻江倒海,剧烈的疼痛让我领悟了死亡的可怕。与死亡相比而言,我还是更愿意享受这样疼痛。疼痛,至少能证明我还活着。在我的脑海深处,一直有个微小的声音在呼唤——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我知道,在死亡面前我退却了,我的身体在颤动,瞳孔在放大。 死亡即将来到,这时,我却想喝杯水,一杯取自溪流的清澈水。一杯水,对于现在我,是如此的昂贵,就连我的生命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尽管如此,我还是坚信自己需要一杯水。我并不渴,脸也不脏,但我却不知道要一杯水来干什么?
难道我是要用一杯水清洗这个肮脏的世界吗?我为自己的无知和幼稚感到可耻。幸好,目前只有我自已知道。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一杯水对我有何帮助?兴许当我真的得到一杯水后,我会知道一杯水的价值。也许到那时,我会改变用一杯水清洗这个世界的幼稚想法;也许,我会把一杯水倒灌在一盆快要渴死的野草里;也许,我会把一杯水整个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而理由只是为了听听那清脆的悦耳声。那是死亡的呼唤,是黑夜的觉醒,是我涅槃后的重生。
远处屋舍里的土狗似乎发现了我,不停的狂吠起来。我突然高兴起来,也许我可以用一杯水淹死那只嚣张的土狗。淹死它,我是不会有任何难过的,因为我怀疑那只土狗是沉睡的夜的帮凶。与夜有关的一切都是我所憎恶的。遗憾的,我至今也没有得到一杯水。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失败,贫穷的快要失去了自己。
黎明就在眼前,安睡了一夜的太阳躲在云层里,等待着我的命令。我开始兴奋起来, 全身充满力量,我握紧拳头,准备等第一丝阳光射穿夜的心脏时,我就狠狠的给它一拳,让它知道愤怒生命的可怕。
太阳有些坐不住了,还没等我下命令,它就钻出了云层,一缕缕的阳光逐渐的剥蚀掉黑夜。那个曾经强大的黑夜,在我还没有给它一拳之前,它消失了,我气得手舞足蹈。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卧室,觉得无比饥渴,我翻遍了整个卧室,也没有找到一点食物。所幸的是,我找到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我仰头欲喝之际,我突然响起我需要的是一杯水。于是我找来一个漂亮的玻璃杯,倒满水。我真正需要的那杯水在我的手里,我并没有握着杯子往嘴里送,而是将杯子聚过头顶,尽数倒在了自己的头上。因为我知道,我的发间,还躲藏着黑夜的余孽。我要用一杯水清洗掉它们,我不愿与它们扯上任何关系。
躲在发间的黑夜痛苦的惨叫着,听着一声声的惨叫声,我知道,沉睡的夜醒了,而我却陷入了沉睡。
空水去,一杯水流过我的发尖,流过我的头顶,流过我的生命,终于,我的世界不再有黑夜。可我却并不甘心,我要彻底消灭黑夜,我要向每一个黑夜宣战。
后记:有接近两个月没写了...
二零一三年十月二十三日于成都 竹鸿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