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太阳之间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郝然不知道自己与太阳的距离到底有多远?梦里曾经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用生命去丈量。
站在太阳下,赫然能清楚的感觉到这是初升的太阳,与昨天的太阳在某种意义上是有所区别。赫然不知道这个高挂在天边的太阳是怎样从日落西山到冲破黑夜回到这个世界的。也许可以完全把昨日日落西山当作死亡,而今天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太阳是另一个太阳。
阳光有些刺眼,嫩绿的树叶在露珠的映衬下,透明且脆弱,放佛只要阳光再凌厉一些,阳光就可以划开嫩叶的每一寸肌肤。赫然站在校门口,猛然抬起头,向那若有若无的太阳望去,太阳在云层后,像个害羞的姑娘,半遮脸面。赫然心想:“太阳是在看我吗?还是在悄悄地丈量我的生命?”
学校天台上,水灵禅站在赫然的身旁,夏天的凉风裹挟着热浪横扫过来,吹得二人的头发飘飘飞飞。赫然回过头来对着正望着远方的水灵禅说道:“灵禅,你说这种风萧萧的感觉好吗?”
“不错,像前世今生轮回中的苦痛,一点一滴,慢慢的拼凑,然后又碎为无数的尘土,飞入这个多情世间。”
赫然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位一头长发的女性朋友,说道:“这个世间多情吗?”
“是啊!这个世间多情。”顿了顿,水灵禅接着道:“可惜你和我都不属于这个世界。”水灵禅一脸惆怅,眼神多了几分忧愁。
赫然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放在阳台上,视线依然和太阳形成了一个垂直的角度,据说九十度的角离太阳更近,也更容易看到生命和死亡。站在这样的角度观看太阳,可看见暖和的阳光在生命和死亡的牵扯下纵横延伸。赫然心想:“那应该是救赎的十字架吧!如果说水灵禅就是自己世界的上帝,那自己就是向这个世界赎罪的耶稣。”
水灵禅脸上浅浅的酒窝自然的凹陷了下去,赫然凝视片刻,问道:“灵禅啊!你说脸颊上的两个酒窝是不是前世太阳和月亮陨落在你脸上造成的。”
水灵禅 一时没有听出这是赫然在取笑她,水灵禅回过神来,双手向赫然腋下伸去,怕痒的赫然自然的夹紧腋下,然后急退。水灵禅岂肯就此放过赫然,穷追不舍...良久,赫然的讨饶声在阳光里此起彼伏。
两人因打闹追逐都快喘不过起来了。两人背靠着墙壁,顺势坐下,风已经吹不过来,可阳光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
“赫然,你说阳光要怎样才会消失。”
赫然笑了笑,答道:“太阳落下西山,或者用生命所扭曲的力度射下太阳。”
水灵禅有些愕然:“射下太阳吗?神话故事中的后羿射日。”
赫然也不管自言自语的水灵禅,用手碰了碰水灵禅的手,说道:“黑夜,可以吞噬掉太阳。包括你我在内,一切都是黑夜的幻想。也许,黑夜正在另一个世界孕育像我们一样热爱太阳的新生命。”
水灵禅点了点头,目光黯然,说道:“如果可以选择,我会选择月亮。”
“为什么?”
“因为黑夜就是一切的生命之源,黑夜孕育了太阳,孕育了月亮,孕育了你我。”
水灵禅不置可否。“也许这个世界上从不曾有月亮,月亮实际上是晚上的太阳。”赫然淡淡的说道。
水灵禅渐渐地感觉到了生命的沉重,就如中天的太阳承受不住黑夜的引力,无奈的下坠。对,就是这种下坠,无尽的黑夜开始在眼球里蔓延,终于太阳在黑夜鬼斧的雕琢下,化为了一轮明月。不,它不是嫦娥的月亮,而是夜晚的太阳。
时间慢慢的流逝,二人的谈话陷入了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空气里。阳台上花盆里的花儿开的正艳,翠绿色的枝叶在风的吹拂下摇摆不定,地上,影影绰绰,似乎是生命的怒吼,同时也可能是生命的爆发。
“你世界里的太阳具体是什么?”水灵禅疑惑的问道。
正在为生命和死亡沉思的赫然不假思索的说道:“可以是亲人脸上的笑容,也可以是朋友脸上的愁色;可以是生命,也可以是死亡。总而言之,可以是一切。”
"太阳是死亡吗?"水灵禅觉得赫然的太阳与世人的太阳相差太大了。水灵禅抬起头,看着悬挂在天上的太阳,她不明白天上的这个太阳与赫然世界里的太阳有什么具体的区别。
“太阳正在旋转,生命和死亡的引力已经快把太阳撕碎了。”
赫然放眼看去,天空上的太阳正在努力围绕着生命旋转,旋转形成的漩涡在熊熊的烈火下燃烧着。赫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阳光正在自己的体内燃烧着,焦黄的肌肤在死亡的黑焰里哔哔啵啵的发出声响,腥臭的肉油沿着生命的伤口不停的滑落,似乎是准备引燃另一次死亡。
“生命,本来就是一次漫长的死亡。”赫然想到这里,积压在胸口的尘世恩怨轰然崩塌,只感觉身轻如燕,仿佛只要风再大一些,再温柔一些,他就会乘着风飞向太阳。可太阳此刻正在天上,用慈祥的眼神感化赫然。
“死亡到底是什么呢?”这个问题一直云绕在水灵禅的脑袋里。
赫然从这个单纯女孩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片死亡的乌云飘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水灵禅的眼里,赫然还看见了自己。自己脆弱的生命在太阳的锤炼下,慢慢的聚焦成了一颗闪亮的星星。
“星星吗?”原来自己在灵禅的世界里不是太阳,而是一颗星星。星星虽耀眼,但即使最亮,也替代不了月亮,更替代不了太阳。
赫然摇了摇头,决绝的说道:”死亡就是一种黑暗,像黑夜一样无边无际,一切的生灵在它的怀里都会乖乖的安睡。死亡也是一种刺眼的光明,可以在温度的燃烧点里重生,获得新的生命,获得新的死亡。“
水灵禅摇了摇头,满脸狐疑的看着赫然。
“这样跟你说吧!死亡就是你在白昼里闭上眼一直沿着一条笔直无障碍的道路前进时,你沉重的脚步会在一定的极限后慢慢的停止,你能清楚的感觉到你的身前有一堵不可逾越的黑色墙壁,害怕撞上的你会立即止步,迫不及待的睁开眼。实际上,这时,死亡的生命力是最旺盛。倘若不睁开眼,勇敢向前,不停地跃进,就会看见有你的太阳从你的世界升起。”
水灵禅似乎明白了,但随即陷入了生命的疑惑。“赫然,那生命是什么?”
“生命吗?广义上的生命包括生和死,而死亡只是一个动作,虽不长,但这种状态会延续到时间的尽头。而生命是起源,可以从一个点不停地延伸,直到太阳的温度不能触及时,才会连接到死亡的点上,这时,生命就是一种永恒。不是世界的永恒,也不是时间的永恒,而是一个人的永恒。”
水灵禅终于明白了生命是什么?她现在准备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理解生命。坐在天台上边缘上的她望着天空上的太阳,这颗太阳陪伴了她十七年,昼夜交替,太阳总是第一个带来问候。水灵禅心想:“我死后,天空中太阳依旧是太阳,而我的太阳会不会变成别人的月亮,或者是别人的太阳。”
水灵禅的身体慢慢的离开了天台边缘,她的身体正在不停地下坠,耳畔的风呼呼的吹着,身体的血管甚至是思想,都灌满了风。风是自由的化身,水灵禅的身体以一张白纸的厚度测量了自由的面积。
水灵禅还在下坠,她闭上眼,脑海里——生命中所有的过客的面容都一一浮现,父母的青发白了,脸上的皱纹愈加明显,此刻,水灵禅的的太阳瞬间西落。下面,还有三十米的高度,水灵禅仿佛看到了一堵死亡的墙壁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她想停止,可是墙壁上的黑在不停的旋转,把她娇弱的身体用力的往里吸。
砰!水灵禅越过了死亡,靠近了心中的太阳。
天台上,赫然看着躺在楼下地面上的水灵禅,一滩艳红的血液染红了天上的太阳。
赫然爬上天台边缘,目光与阳光形成了九十度,他看见此刻的太阳离自己越来越近,放佛太阳就要融化了自己一样。
闭上眼,双脚向前一迈,生命的步伐在空中戛然陨落。赫然的身体以时间的速度匀速下降,耳畔的风中他仿佛听见了水灵禅的呼唤声:“来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就是一个完整的太阳。”
赫然心想:“水灵禅在空中下坠时,不知她有没有后悔。”赫然心里油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
换个角度想:“其实水灵禅不是死亡,而是一种生命无限延伸。不久的将来,我就会在太阳里再次遇见她。”
砰!又是一声生命和死亡合奏的哀乐响起。赫然看见涌动的人群围着自己,他的双眼渐渐地只剩一条缝隙,唯有阳光才能渗入。
赫然多想睁开眼,然后大声的说:“靠近你们自己的太阳吧!”可他的生命在刹那就消失在阳光里,进入永远的黑夜。
血液从赫然的身体流出,描绘出了生命的蓝图。与其说这摊血液是生命蓝图,还不如说是赫然的太阳。
正在走向太阳的赫然猛然醒悟:“原来自己离太阳如此之近。”
二零一三年六月六日与成都 竹鸿初笔
后记:生命和死亡,永远的话题。之所以写这篇小说主要是为了阐述自己对生命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