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愚老师的小说读的不多，从他的文集中看到发表过长篇连载《水沟滩洼的风雨声》，有幸读了最后两章，标题为《谢桃花》，写的很不错。看得出若愚老师对写小说很热爱，也很执着，生活底蕴丰厚，文笔功底扎实。曾有诗云：“……天命方知官场浊，花甲将至写文章。时光催我自奋蹄，即兴再发少年狂！”退休以后正有大把的时间进行创作，因此想对他的《红颜薄命》说两句，供若愚老师参考。

红颜薄命》是一篇具有典型意义的现实主义小说，开头有一篇内容简介：“生长在大西北黄土高原黄河流域鸡头山山脉山沟里的女青年苗苗，高考落榜，同时被前男友王恩义抛弃。在极度苦闷之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迫使她无奈相亲结婚。在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生活中，她红杏出墙，与有妇之夫马大为邂逅相遇于红尘之中。随后的生活中，苗苗、素素、雪雪她们三个不同年龄层次却有着相似命运的女人，为了爱情，为了婚姻，为了幸福而苦苦相争、追求、挣扎，演绎出了一场场婚姻悲剧。情为何物？耐人寻味。”

沿着这条主线，小说进入了情节。开篇采用了传统的倒叙手法，把读者带进了大西北黄土高原黄河流域鸡头山脚下的牛蹄分小镇，在那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镇中，一天清晨突然传来了不和谐音：年仅三十几岁的牛苗苗上吊自缢了。人们众说纷纭：同情的、惋惜的、不屑一顾的、戳脊梁骨的不一而足，给小说做了铺垫，也为故事设下悬念。

原来苗苗出生在大西北黄土高原鸡头山人民公社的月亮湾生产队，是古老黄河一支小流北岸边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村子里祖辈几乎没有识文断字的人，苗苗的父亲虽然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但在方圆几里也属于凤毛麟角，曾经在距离月亮湾十五里地的牛蹄分小学当社请教师。生下苗苗那年前面已经有了一个哥哥牛犇和一个姐姐润润，苗苗属于超计划生育、因此父亲受到了公社的处罚，被取消了社请教师的资格，回生产队参加劳动。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却出生了一个“天生丽质，秀气标致，人见人爱，方圆百里的美女。”她的学习成绩也特别优秀，初中毕业以全乡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进甘州第一中学，使得大山深沟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

人太完美了未必是福，尤其是女人。自从进了高中苗苗再不能心无旁骛，甘州地方虽不大，但有“塞北江南”之美誉，花花绿绿的世界使她堕入情网，开始追求起虚荣来，因此学习成绩下滑，两次高考落榜，不得不回月亮湾，纨绔子弟王恩义也抛弃了她，悲惨的命运从这里开始。

回农村后苗苗痛苦不已，神不守舍，心心念念惦记着王恩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舅舅的介绍下嫁给了舅舅同村的憙三娃，也是高中毕业生，虽然年龄大了几岁，小伙子倒也相貌堂堂，面善和顺，憨厚实在，规矩礼貌。但是苗苗拒绝同房，三娃一气之下到兰州去打工离家出走。

苗苗越发孤独寂寞，想到牛蹄分镇姐夫开设的“海尔家电公司”去帮工，姐夫高海尔是个有眼力的人，看出了苗苗的虚荣拒绝了姨妹的要求。苗苗不甘心在农村受苦，在镇上开了一家小缝纫部，由于不善经营和资金不足，接受了临近“大为公司”马大为一万元的资助和甜言蜜语的抚慰，并且到了马大为代办的一个电力收费站去上班，自此二人过上了同居的生活。

马大为因为头发谢顶绰号马秃子，是当地有名的大财主，开着几家私人公司和兼着几个国有公司的职务，比苗苗大十岁，家有老母、妻子和三个儿女，妻子素素不愿意让家庭破裂，为躲避马大为的离婚纠缠到北京孪生姐姐家里找了一份协和医院的护工工作，苗苗也就此和马秃子公开同居。既然同居就不可避免地要有孩子，苗苗就召回三娃回家住了七个月，名正言顺地为他留下了一个马大为的儿子福福。三娃因为人太老实，妻子有名无实，奶奶又想抱孙子，也就一眼睁一眼闭，把孩子交给奶奶仍然到兰州去打工，苗苗继续回小镇去过她和马大为的同居生活。

八年后马秃子和素素终于打断了离婚，苗苗也和憙三娃一刀两断，这时大儿子福福已经七岁，小儿子望望也已经五岁，马秃子和苗苗举行了一个冷清惨淡的婚礼。没过多久马大为说是要到兰州学习，一去三个月音讯全无。望望因得了化脓性肺炎需要到县城去救治，和住地相距一百八十里，由姐姐润润陪同前往，无意间遇见了马大为出入一幢别墅。经过在附近了解才知道马大为又和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孩孟雪雪同居。被姐姐喊回家，重复了马大为和前妻素素的一幕……

苗苗悔恨交加，承受不了打击，内心也有愧疚，在一番内心独白以后上吊自缢了。在家人的要求下她得到了厚葬，她死的凄凄惨惨，葬的轰轰烈烈，一个红颜就这样香消玉殒。

小说电脑统计三万字，分四章每章三小节撰写，每节都有工整的小标题，按文字分类属于中篇。从作者最后落款得知：2011.10.10初稿于伏牛山，2012.03.08修改于潜夫山，2014.03.23再稿于金穗楼。历时两年半，更易三地，可见作者的执着精神和良苦用心。

故事给读者提供了一个真实写照，苗苗和马大为可以说是当今社会一个生活方面的代表，反映了当前婚姻家庭的不稳定性。马大为是始作俑者，只要有钱就可以推动一切，根本谈不上什么“爱情”和“幸福”。苗苗的死虽说是自杀，于法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凶手”，但马秃子这等人物的产生和得逞却有着一定的社会背景。他害了三家人，使得妻丢夫夫丧妻，留下了五个单亲的子女，反过来又影响了社会。综观现今社会，具有典型的现实意义和启示意义，对于马秃子这样的人，只能等待道德法庭的审判！

小说虽然有着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但在写作技巧上也存在着一些不足，主要是围绕苗苗这个人物的形成和她的终结有着几处值得商榷的地方。

首先说她的出身，作者有这样一段细致地描写：

“大西北边陲甘州，盛产‘西北风’的地方，‘沙尘暴’的发源地，‘风景’无限，因此而闻名全世界。唐代以前直至秦琼（、尉迟）敬德时期这里还属于边塞夷地。没有来这里旅游观光的人们是无法想象和体会到这地方的风土人情的。这里的山是秃的，草是枯的，树是朽的，河是干的，鸟是稀的，人是憨的。常年四季只刮一次风——从正月初一开始，一直刮到大年三十还没有停歇的意思，而且越刮越劲。这风能把山吹成秃的，雨水吹成雪花，河流吹成冰凌，能把深埋在山中的岩石开发出来，让它奇形怪状地搁置在高山峻岭的头顶上，倒挂在悬崖绝壁的半空中，是其风景之一；这风能把树木的躯体吹成扁的、弯的、朽的，使其无花无果，其风景之二；这风能把长在黄土层中的花草吹成蔫的、枯的，甚至连植被一起掀翻，裸露出黄、黑、褐多种颜色的沙粒、粘土，其风景之三；这风能把河水吹成浊的、黄的，甚至让它断流变成干的，其风景之四；这风能把地里的庄稼吹成折的、瘪的，甚至让它颗粒无收，其风景之五；这风能把鸟兽们吹得无处栖身，迁徙他乡，越来越稀少、稀有，甚至让恐龙、大象、老虎、野狼、狐狸、孔雀、大雁它们在这里绝迹，其风景之六；这风能把男女老少山民们的肤色吹的黑里透红，皮肤打折，满脸沟壑纵横，未老先衰，其风景之七……”

这段文字的描写十分夸张，作者的目的很明显是想通过对“西北风”的描述说明苗苗想离开这里的直接动因，但考虑了一个方面忽略了另一个方面，在小说中起到了负面的作用。读者读完不禁会问；在这样极端恶劣的环境条件下能够出生“天生丽质，秀气标致，人见人爱，方圆百里的美女”吗？

再看苗苗进入甘州一中后的心理变化：

“自小被封闭在月亮湾山里的孩子走出山门，到现代化气息十分浓厚的大都市读书，苗苗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兴奋。洋气宽敞的教学楼，现代化、电子化的远程教育设施……一切都是那么地新鲜、新颖、别致。女同学们一个个都穿着红色高跟皮鞋，系薄如蝉翼的丝绸旗袍，着花花绿绿的时髦裙子，喝着新鲜牛奶，吟着爱情流行歌曲……无论课间自习，上街逛店，这些金枝玉叶们嘴里都含着巧克力、泡泡糖。父亲当县教育局长的陈丽丽同学、妈妈做原野大酒店老板娘的董丽琴同学，她们都佩戴着金光闪闪的项链、首饰，书包、手袋里面装着PP机、手机、化妆品等等的较为高档的消费品……所有这些，都让苗苗这个山里娃羡慕不已！”

这段描写虽符合苗苗的心理，但客观上有些失真，同是一个甘州，却有着天壤之别，尤其是“女同学们一个个都穿着红色高跟皮鞋，系薄如蝉翼的丝绸旗袍，着花花绿绿的时髦裙子”和个别同学“都佩戴着金光闪闪的项链、首饰……”,“无论课间自习，上街逛店，这些金枝玉叶们嘴里都吟着爱情流行歌曲，含着巧克力、泡泡糖。”这不再是学生，倒像一群招摇过市的摩登女郎，其人文地理不符合该小说的特定环境。

最后再看苗苗死后：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非正常死亡的年轻人是不能够厚葬的。苗苗的娘家人要求马秃子必须无条件地按照有功名人物的规格标准从厚安葬：

    “第一，必须为苗苗树碑立传，墓碑必须是汉白玉的，上面必须清清楚楚地雕刻苗苗生平的所有功劳、业绩、事迹等等的碑文。要让苗苗流芳百世、永垂不朽；

    “第二，必须为苗苗设坛打醮，超度亡灵。请十八个阴阳道士焚念经文七天七夜；

    “第三，必须为苗苗做有重椁的上等柏木棺材，全纸活：金钱桶、媒儿媒女、楼房、别墅、汽车、电脑、家电等等生活消费品，一切都必须是现代化标准和规格的；

    “第四，必须为苗苗做一百个花圈，烧一千张大纸，烧十万张冥币；

    “第五，必须为苗苗修砖箍墓，穿绫罗绸缎的老衣，佩戴三金四银。

    “众怒难犯，马秃子不得不全部置办落实……

“苗苗死的凄凄惨惨，苗苗葬的轰轰烈烈。”

这也许是事实，但无论怎么看，苗苗都不是个“有功名人物”，不值得“必须为苗苗树碑立传，墓碑必须是汉白玉的，上面必须清清楚楚地雕刻苗苗生平的所有功劳、业绩、事迹等等的碑文。要让苗苗流芳百世、永垂不朽；”睡有“重椁”的棺材和竖汉白玉墓碑。如此地张扬，表面上惩罚了马秃子，实际上不利苗苗的形象，也和开篇牛蹄分小镇人们的议论不相吻合。如果真是这样，那“碑文”该怎么写？

与此相反，在小说的结尾只用了简短的几段却烘托出了苗苗的前夫憙三娃和大儿子福福的正面人物形象：

“意想不到的是，在苗苗的葬礼上，人们看到了苗苗的前夫三娃的身影。三娃说：‘尽管苗苗生前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但是自己总归和她是有过一段缘分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来给她烧张纸，送送行也是应该的！’

    “三娃至今未娶，依然和‘自己’的儿子福福相依为命。

    “三娃的儿子福福也前来为自己的母亲尽孝送终。

    “福福的先天性肾功能不全病已经痊愈多年了，健健康康，一表人才。参加葬礼的人们在与三娃父子的交谈中，三娃非常淡定：‘苗苗这短暂的一生也够可怜的！’这是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他并没有说一句苗苗的不好，没有说一句苗苗亏欠自己的话，始终体现了一片对苗苗那凄惨命运的同情怜悯之情。

    “温文尔雅的福福对亲友们说：‘是父亲三番五次打电话催促，让我务必请假回来参加母亲的葬礼的。’

“他还非常平静地说：‘自己目前就读于兰州医学院本科。虽然从小就没有跟母亲在一起生活，也没有享受过母爱。但是，自己有伟大的父亲在身边也算幸福。是父亲屎一把，尿一掬，拉扯自己长大成人的。是父亲背着自己，全国奔走，为自己求医治病。是父亲为自己捐献出了左肾，为自己的肾移植手术多次输血，终于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多年来，也是父亲务农打工，四处借贷，千方百计地供自己读书上大学。父亲也说了，自己不是他亲生的。但是自己的身上现在生长着父亲的身体器官，流淌着父亲的浓浓血液！再生父母如何诠释？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大爱无疆，父爱如山！将来我一定会让父亲幸福的！’”

小说的主题“情为何物？”在这里凸显出来，表现的却是两个次要人物，有“硬贴”上去的感觉，前面没有铺垫来得突然。

综上所述，问题出在结构上。单读一个小节，每篇都很优秀，但连贯起来就出现了前后不统一，作为人物刻画，就有“刀砍斧凿”的痕迹，甚至是“硬伤”。这是由于作者很有可能先构思了一个故事，然后设定人物，要么就是愤世嫉俗或寄予同情心在片段描写中花了功夫，而统一构思（谋篇或布局）功力不够，写起来顾此失彼。小说的主要任务是塑造人物，由人物拉动故事，因此应该首先设定人物，然后铺排故事情节，写作过程中让人物的语言和行动演绎故事，使每一段文字都为人物的刻画和烘托服务。文字不追求华丽，和散文不同的是“散文以文取胜，小说以情取胜”，把文字注重在感情的抒发和描写上，换句话说是“设身处地”写人物，写谁就要站在谁的角度，不要由作者站出来替人物说话，而让人物自身表现来完成故事演绎。夸张在小说的技法中是不可避免的，但应该适度，和人物的行动轨迹协调一致，让读者信服。小说除了要求思想性、文学性、艺术性、可读性以外，还要求真实性，真实性即“艺术真实”，不是生活的翻版，有时候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件越真实，读起来越感到不真实，因此必要时还要“忍痛割爱”，把自己认为最得意但对人物刻画冗余的内容删掉，取有用部分“揉入”细节，留有空间在人物“鲜活”上下功夫。对人物的思想转变也应该有充分的根据，即所谓“外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条件，内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内因的变化只能用人物的心理活动来完成，比如四章二节苗苗临死前的那篇内心独白（我把它称作“第三者忏悔录”）写的就很成功。

总之，瑕不掩瑜，小说是成功的，但有三处“硬伤”，冒昧提出和若愚老师切磋，不当之处尚望批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