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六年级以前的人生只有记忆，除了两三张照片，之外再没了寄托这种记忆的实物。某一天看那张六七岁的照片时，发现母亲用笔将它涂了好多地方。无疑，母亲觉得穿得太寒碜，“太不好意思了”。是的，母亲涂过的地方全是一层又一层的补丁。那张照片上是我和弟弟，身上穿的那件毛衣不知道补过多少次了。已经忘了那个年代是热过还是寒冷。但母亲涂过的地方却总让我心酸。

    小时候似乎从来没有买过鞋。母亲会找来一些碎布破衣，将其洗干净，用浆糊一层一层粘牢，晒干。然后用粗线密密麻麻的缝上，这就是所谓的“千层底”了。再用完整一点的布缝上鞋面，一双布鞋也就诞生了，轻巧，舒适。不过到七八月的雨季，我们是不穿鞋的。到处都是泥浆，买不起雨鞋，所以无论是去放马还是玩都光着脚丫。有时被刺扎伤，经常因长期光着而皲裂。若是马或者牛撒了尿，我们便去踩，取得片刻的温暖，也是那时最快乐的事之一了。

    记得上次回家让母亲再做一双布鞋，她说太麻烦，于是花四十买了一双机器做的。穿上走了几步，似乎回到了少年，可是却再也找不到那种舒适无比的感觉了。不再光脚了又如何能体会那种有鞋穿的美妙呢？如今也只能让它灰扑扑的躺在墙角，再未穿过。

    小时候的记忆实在不多，也无法多。贫穷容易让人记忆深刻，同样也容易让人思绪麻木。还有这么一个小记忆，是深刻了。六七岁的时候一次拉肚子很严重。于是母亲用了一个民间偏方。在火坑滚烫的泥灰中打了个鸡蛋。民间吃了那“灰鸡蛋”拉肚子也就会好了。待“灰鸡蛋”烧成泥蛋混一块了，母亲就会在门口四下看看，确定弟弟不在，立马掏出“灰鸡蛋”给我，让我快去找个地方藏起来吃掉。

    每当想起这个画面我总是有一种难以抑制的难过。我记得我是躲在石磨底下囫囵吞下那“灰鸡蛋”的，记不得那是鸡蛋的味道还是泥灰的味道了。可那次独自躲着吃了“奢侈品鸡蛋”的味道却深深的留下了。

    人生酸甜苦辣只说不体会无异于没有。我虽曾一度因为贫穷落后而自卑过，但我终也不再羡慕那些出身好的孩子了。他们有的见识常识我可以补回来，我拥有的心灵体验他们却永远也无法经历和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