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们正在吃饭,有个喝醉了酒的男人找邻居的茬,因为白天他到邻居家店里买酒精准备烧村长的家时,邻居没有卖给他,他要报复邻居,要烧她的家。大伙纷纷好言相劝,他还是不听。邻居早有防备,早早就把大门关了。男人捡起石头砸向邻居家的大门。男邻居劝他不要再闹了,还说咱们是亲戚呢。这句话挺管用,那个男人不再找邻居的麻烦了,转而提着酒精,朝村长家走去,扬言要去烧村长的家。一群人跟去看热闹,我也跑去了。
我到那里时,派出所的人接到报案赶来了。那个男人想用酒精烧村长的家的计划没能得逞,酒精并没有点燃,可能是被人制止住了,没给他点燃的机会。派出所的人把他的手用手铐铐住了,并把他推上了车,要带去审讯。围观的人很多,大家并不替村长捏一把汗,反而纷纷在所长面前替那个男人说好话,要所长从轻处罚他。
有几个女人说话的嗓门相当大,简直是高音喇叭,把人的耳朵都可以震聋。看着她们的嘴巴不停歇的唧唧呱呱,唾沫星子乱飞,张嘴闭嘴就是什么这个世道太黑了,怪不得人家要烧村长的屋,还说当官的以权谋私,不尊重民意,把群众的疾苦不当回事,就该给他们点苦头吃。她们说话间全然不顾这是在村长家门口,不顾村长的老婆在场。她们说得理直气壮,乍看之下,还会让人以为她们是正直人,在为弱势群体打抱不平。她们的声音盖过了很多人的声音,简直就是她们唱主角,场面很热闹,也很聒噪。
我看着这一幕,并不以为这几个女人是正义的化身。尽管村长的行为也并不值得恭维,尽管我也并不认为那个男人有多大的罪过,尽管她们在为那个男人辩护,但我并不苟同她们的观点。我甚至觉得她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很好笑,什么鸟人,在人前一副大公无私、古道热肠的大好人样子,私底下跟那些自私冷漠的人是一路货色,人家不晓得,我还不清楚?
那个男人是因为他的老父亲没有分到低保名额而迁怒于村长。他的父亲八十多岁了,就他一个儿子,还是养子。以前他的父亲还能领到低保金,今年却要和别人分低保金了,也就是说,本来可以领到完整的低保金,现在却只能领到一半钱了。那个男人不服气,找村长讨说法,村长没有给他满意的答复,把他若怒了,所以他要烧了村长家。低保引起的风波一直未平息,很多人为了领到这点钱绞尽了脑汁,明里争,暗里斗,甚至不惜大打出手。那几个女人就是因为自家没有领到低保金而愤愤不平,才借着替别人打抱不平的机会指桑骂槐。
她们在村民评选谁有资格领到低保金的会议上并没有像那晚那么一腔正气,并不替队上的老弱病残说一句公道话,反而生怕没自家的份,叫嚣着如果不给自家人评低保,就要闹到村里、镇里。队上有个女人常年卧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原本有资格领低保,但后来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被别人改掉了名字,低保金没她的份了,然而没有谁站出来替她喊冤。那几个女人这时在哪里?这时变成哑巴了吗?怎么不闹了呢?其实很简单,是因为把病女人的名字改掉,换上自己家人名字的人是跟她们几个关系很亲近的人,得罪不得,所以才不闹,保持了难得的沉默。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对这几个女人非常反感,抨击别人时,把别人说得很不堪,其实自己呢,也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那晚,看着这几个女人围着派出所所长大倒苦水,把自己说得简直就像关汉卿笔下的窦娥一般冤,我觉得挺恶心。聒噪的场面,喧嚣的埋怨声,叫骂声,并没有蒙蔽我的心智。我知道喧嚣的背后,有着怎样的真实。那是我深有感触的真实。表面正气凛然的人,其实并不是为别人出气,而是因为自己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而气急败坏。争低保,让那些人原形毕露,喧嚣的背后,是不攻自破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