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有福被杨龙儿盯着心里毛毛的，不自然的低下头，瞅着地面，一边用两只脚在地面上来回晃动画圈圈，一边用手摸着胡须淡淡的说:那就公事公办，派出所的人在这儿，也不用我们亲自把董六生往派出所送了。

杨龙儿再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席有福，像是在等待席有福做出什么实际行动。寇全忠在旁边尴尬的站着，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一会儿伸进兜里摸摸纸烟，一会儿又拿出来搓一搓，跟掉魂了似的。田德年倒是主意硬气，一心要锁拿六生，为民除害，只是因为寇全忠没有说话，一时没动罢了。

双盛看着跟前的四个人，都跟个瓜子一样，傻了吧唧的，又不知说什么好，但又觉得干站着不像回事，只好说:村长，你看派出所的同志远道而来，呆呆的让人站在院子里不是个事，要不给你们找个地方坐下几个商量。杨龙儿听双盛这样说，回过头感激的看了看双盛，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僵持到啥时候哩。杨龙儿说:全忠，你看我们去小房（小房是指偏方，堂屋是指客房）坐着，喝口水，慢慢商量，怎么样？寇全忠长舒了一口气说:行么。杨龙儿见寇全忠同意，扭头就往小房走去，没有再去征求席有福和田德年的意见。田德年看寇全忠同意了，也没有做声，跟着进去了。席有福站着没动，双盛说:主任，你看你也去吧，是你报的案，你又是村主任，不去不合适？席有福说:这事还用再商量？六生是罪犯，全村人那个不知道，那个不能作证？双盛说:我的好主任呀，就算是六生有罪，也要法院判定，没有上法院，就只能是嫌疑人，再说还是乡里乡亲的，他又跑不了你就看在六生爹曾经是你老师的份儿上，先不要急么……。

席有福见双盛提起六生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六生爹年轻的时候，上过私塾，又和寅卯爹出去闯荡了一回世事，见了见世面，回来以后，拾掇着在村里办了一间学校，教村里的娃娃们识字断句。和席有福年龄相仿这么一伙人，都算是六生爹的学生。现在六生爹去世了，留下一个独子，还不争气，是应该帮忙照看的。可当席有福想到躺在床上死人一样的兄弟，就想给六生胸口上插刀子。

世事就是这么令人纠结和难过。对于杨龙儿说一方面是生死兄弟的临终托孤，一方面是作为村长要保护村民不受欺负；对于寇全忠来说，又要寻亲报恩，又要执法如山；席有福以前为了前程放弃了对六生的惩治而要面对失去一个活奔乱跳兄弟，现在下定决心要为兄弟讨回公道时，他又要面对老师的教育之恩。唉……农村人，最大的毛病可能就是得一碗水要还一碗油的脸面和宁让人拆屋不毁人院墙的实在。

双盛见席有福怯呆呆的还站着不动，走过去连拉带扯说:你把人派出所叫来了，快进去陪人家。席有福也就半推半就的进了小房。

牛望全老汉趴在窗户上，把院里发生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他叹了一口气，心里想:难为杨龙儿了，这娃娃不容易。牛望全老汉转过头对寅卯爹说:老小子，你就好好个坐着，等你儿媳妇给你吃喝，你也不容易，一辈子像你这样做人的不多，你不要操心，事情总有解决的时候，好人还是有好报的。说完就从炕上溜了下来。寅卯爹在炕上哭的声音都不合适了，受了半辈子了，连累儿子儿媳日子推不到人前不说，还经常受人欺辱又不能反击，这是搁谁身上恐怕都不好过。

牛望全老汉把门关上，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在六生跟前，把大烟锅子伸进大烟袋里填满，用手压实了，点上后，说:六生，你个碎孙，我知道你是装的，你牛爷活了快一辈子人了，还没有什么人是没见过的，可是你娃我是头一回见。我有一些话说给你听，不管你听得进去，还是听不进去，我都要说。

牛望全老汉嘬了一口烟，换了一个姿势，缓缓的说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