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越来越薄。
薄如蝉翼的誓言,是夏天的外披。这个装束这两年很流行。尽管,穿上它,远没有一身休闲的行头来的简洁干脆,似乎有点拖泥带水的感觉,可穿上外披的那一刻,是飘逸的、明丽的、端庄的,所以,依然有不少人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它。
火热的日子,眼睛里只有阳光的灼烧,只有彼此,为了迎接骄阳和云间的射线,一件外披一把遮阳伞,为最佳搭档和最美组合。
我什么也听不见,风,时不时地从彼岸刮来,捎来秋天枝头安慰的消息。南山的油菜花缔结的种子早已颗粒归仓,西山的杏林里有鸟儿喊醒满山的幽静,榴火被一茬茬的雨水浇灭,在枝头抱紧了透明的果实,倒是,段园的葡萄红的发紫,一些甜蜜的词语从春天就开始赶来,在秋天的夜晚,跟农人对坐,蠢蠢欲动的嘴唇绝不谈月光,只想月光一般的一地碎银。
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固执地认为,饱满是秋天可信赖的谷粒。秋风拂过脸庞,吹走了孤独成就了思想;秋雨在云层间瞭望,洗刷了寂寞,湮没了誓言;秋月挂在碧宇,暗淡了星子,点亮了心灯。那些惊心动魄的誓言呢?感动过时光,留给了记忆,输给了曾经。
喜欢逛寺院。前段日子陪儿子去了趟云龙山,在看到大士岩的那一刻,狂风起,天要下雨,却阻止不了我参观的欲望。我想说的是,雕刻的工匠把一块被发掘的石头雕成玉带观音,不能说是欢喜还是悲伤。最关键的是世人接收了它,接受了玉带观音带给世人的美好愿望。多么好,多么美好的佛性啊。工匠就是那个给石头穿上外披的那个人。让一块石头美好着,被崇拜,被敬仰。
半夜时分,突然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哭的撕心裂肺,她对我说:我不想活了,那个说即使上刀山下火海都会爱我的人,离开我,去爱别人了。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安慰她。记得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多人不看好。就是因为她的坚持,朋友们勉强送去祝福。这个年龄,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一个认为更高的枝头,是冒险,是履薄冰。那时候的她,爱情穿着外披,衣袂飘飘晃了她中年的西装革履,忘了外披入秋是要脱下的,忘了脱下后要加一件夹衣的。半夜时分,平日书写的爱情文字显得那么单薄、萧索。如秋天薄薄的旧时光,最后一场秋雨的叙述就滂沱地断了归途。
见惯了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开始是酒醉后的狂草,中间酒醒,开始书写工笔正楷的爱情,待至纸上的山穷水尽,就是酒醒后,毫无章法的草书,是一地萧瑟的秋天,只有回忆是饱满的。只是,回忆时,爱情的当事人不知道,当初的每一滴墨都能拧出水来。
火热的夏过时了,风停雨住,不一定见得彩虹;爱情披着那件不合时宜的外披,只能约会寂寥抒情的月光。
所以,好多时候,月光的开合,与一个人的心情息息相关。
这个城市有个地方叫研磨时光,是个咖啡直营店,很惬意幽静的一个去处。前几日,一好友自外地而来,我带着她去了。久违后的一番促膝长谈,友人显然对这里产生了好感,或者对这里店员与顾客的互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加上,其半自助体验式消费让友更觉轻松愉快,浓浓的人情味飘在一杯杯咖啡上,我和友人分别要了一杯“研磨时光”和“玛奇朵”。细品着这个秋日午后,我们惬意而知足。心底哪里还有空盛载有关悲凉的词语呢?
现实却是,秋天,似乎长的越来越悲伤了。
这个八月,一声轰响锁定了所有的目光,灾难的爆炸打破秋的知足和宁静,给这个节气穿上一袭最悲伤的词语。
天津,塘沽。夜晚的霓虹,伴随着不合时宜的火光,打破了一座城市原本的静寂。
我无法做到旁观,相信,许多人无法做到旁观。可是,几日来直到今天,心情被莫名地笼上了阴影,罩上了悲伤。我们做到的除了祈福,除了尽微薄之力,伸出援手,于深陷灾难的天津,外在的力量是那么淡薄。
此时,天是阴的,心情也是阴沉的,秋天过早地交出了一片叶子,过早地改变了夏的性情。云朵终于忍不住久贮的泪,一滴滴落在尘世。是哀婉?是祝福?是祈祷?或是天地间慰藉死者生者魂灵的最深最真的祭辞!
习惯亲近秋凉的人们,尚未看清天空的高远,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卷走了湛蓝的视野。
无数颗心浸泡在雨水里,四面来风,搅乱了人间的方寸。我在落叶上写下一些词语,在尚未凋落的叶脉上寄托无尽的哀思。月光破碎了,我在破碎的月光里久久伫立;风不时捎来远方的消瘦的消息,传递前线消防官兵坚毅果敢的身影,传递着让无数人心碎的消息。
一朵浅白的雏菊,一行烛火的泪,映照着这个初秋最新鲜的伤口。突降的冰雹,让秋天提前漂白了你我,仿佛一片萧瑟的芦苇中的鸟儿,凋落了一地的绝不是芦花,那是人间清脆忧伤的鸣啼。
这秋天的门槛啊,是如此沉重;秋天,也长得越来越悲伤。
还好,枯木总会逢春,轮回能让人暂时忘却誓言和暗殇,但愿,越过冬天,春天会给尘世送出一打厚重的花瓣,一串悦耳的莺歌燕语,一地青绿的抚慰,一泓叮咚作响的山泉,一抹飘逸出尘的云朵,一座座连绵不绝的蓬勃远山!
雁群缄默,艰难而坚定地,翻越,这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