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还被那黑布笼照着,一轮钩月静静地斜挂在天边。
我站在楼台,望着儿子上学路上那朦朦胧胧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无边的遐思之中,这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贫农的儿子。父亲很小的时候,就随着我爷爷奶奶被赶出了家门,一家七口一担子便离开了家乡。背井离乡的滋味,是何等的痛苦,更何况是在食不裹腹、衣不遮体的岁月。所以,父亲早早就当了长工,读书的企望,是想都不敢想的。十八岁那年,正是解放前夕,父亲参加了解放军。战争的巨痛,同样带给了父亲。在大别山的战役中,一颗无情的子弹穿过了父亲那修长的大腿,拄着拐杖艰难的熬了十八个月,才取出那颗子弹,而碎骨就遗留在了腿中。这期间,父亲挖过疥、发过摆子,长达数月之久,还要躲避围剿,几乎魂断大别山。渡江战役时,身为北方人的父亲,亲眼目睹战友从战船上掀到水中而无果,算是幸运的又捡了条命。经历了战争的创伤,又历经磨难,在军队中父亲开始认字写字,但为时已晚。和平的工作环境,父亲感到了巨大的压力。父亲既没有老师,也没有同学,注定孤立无援。独自奋斗的结果,便是被蚕食、淘汰。所以,父亲把希望留给了子女。
姊妹五人中,我最小。在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都念书未果时,父亲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一人身上。没别的,就是希望出一个大学生,那样的话,我们这个家族就荣耀了。所以,父亲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我身上。我的压力是巨大的,好在我的功课名列前茅,父亲看到了希望。那时,我总是在清晨的黑暗中,早早去上学;也总是在夜晚的灯光下,努力苦读。父亲见我太辛苦,总是催促早早安睡,也便默默承担起了“闹钟”之职、报晓之鸣。总是希望我多睡一会儿,那怕是一分钟也好。于是,父亲总是提前起床,掐着表叫我上学;午休时,又总是在我上学走后,才小睡;晚上总是催促我睡下之后,才上炕。父亲年岁大了,看着那苍老疲惫的背影,我偷偷的擦去眼泪,拼命学习。上苍真会捉弄人,也许是我心强命薄吧,很是不幸。由于我用力过猛,犯了头痛症。只要看书就头疼,只要动脑筋头就发晕、发热,于是,父亲用自行车带上我遍访名医,但始终未予根除,留下遗症。我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蹶不振,让父亲失望了。父亲没有一句怨言,只是悄悄地让哥哥姐姐把我盯紧,生怕出事。父亲的爱,使我从悬崖边回头,把长长的泪水咽在肚里,提起行礼走上了中等学府。
如今,父亲已耄耋之年。尽管父亲的希望已经在后辈中实现,但还是一如至往,把对儿女的要求,又加到了晚辈的身上。而且,在晚辈的读书上,设立了高额的奖学金,奖励孩子们的同时促进大人,培养后人。父亲,就像一座大山,屹立在我心里,是我一辈子的根。如今,我从父亲手中接过了接力棒,并以父亲为榜样继续前行。想到此,我把目光又投向了黑暗的天空,那一轮钩月又挂在了楼角之上。
父亲失望的阴影,一直影响着我,挥之不去,又不甘心。于是,就在我步入不惑之年,就在受挫连连之时,我终于奋起,走上了好文之道,也算志趣相投。尽管水平有限,但只要无愧于世,足也。我现在的努力,让好多人不理解,甚至是孤独,但我不想沉沦。我知道,这动力就是父亲给我的。
我的思绪,一直不断。我想,当我的儿子长大时,他们的世界是否也有我们的影子?该怎么想,该怎么做,该怎么样读懂我们?在潜移默化中,会有善果。对面的楼上有几家亮起了灯,我便收起思绪。只因睡意全无,便坐在桌前,提起笔写下了自己的晨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