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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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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平时 发表时间:2016-01-09 14:35:03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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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以帆影为纬,以时代为经,以思乡的心曲为网,将一条遥遥的乡路,网入记忆的深处,清新自然,絮语如花。江南水乡,物阜丰饶,总在游子的心中日见深刻。问好,期待更多精彩。

        外婆的小镇在河边,河边的码头上流淌着忙碌的日子。一溜泊于岸边的木桅船,在渐浓的暮色里袅袅起晚炊的白烟。帆影是迷蒙的晚韵,记忆是渺远的图画。风轻摇着那些飘逝的岁月,浪涌起渐老的人生的惆怅,过了这么多年,我那飘远的相思仍像一河清水,流于往昔,流于岸际崖畔,流过外婆家门前那一道柳林桑榆。向南流入江南水乡,那是一道飘蓬的记忋。

        而小镇岁月,听说有千百年,又说自唐代起就有此集镇,只可惜因为久远的变迁,那些足以明证小镇青春几何,高寿几许的建筑被不肖子孙们拆的拆,卖的卖,连袓宗垫廓柱的石墩石鼓都变成了拴牛桩,系马石。祠堂文碑,庙宇的石刻都铺成了过街石,外公外婆说,你只要去那小街的石板道上走一走,历史就会抬着你前行,走远了莫忘了回来看看这些老掉牙的日子。
        是以,如今都未敢忘,也不曾忘。小镇依河而建,位于三县交界处,自古就是一河连三县,三县离不开长长的商贸江埠,长江埠因此而得名。旧时长江流域春夏季节的水位偏高,雨季一到,两湖,三江的水网地区就被连接成白茫茫泽国一片。轻舟一楫,顺风顺水一帆远,可直达武汉,上海,商贸的繁荣使昔日小镇被誉为小汉口。
        待到江南梅,鄂西川南的青桔与甜橙散发出了青涩的郁香,满街满巷都青有青色,有黃是黄。阳光洒在泛着青光的石阶上,一群群服色各异的商贩们,蹲在窄窄的石凳上端着小酒碗,或啃着沙子馍,或吃着脆生生的锅盔,米粑包油条。咪一口地道的老汉汾,喝一口荆楚汉酿的老高粱,那小镇不醉人自醉了。醉于北来的山货堆里,醉在南来的鱼虾水产中。
        褪红的木栈门,离地一米多高的店铺窗是儿时最牢固的记忆。表叔的国营缝纫社原是表叔家的祖业,公私合营后转为国营,很气派的门面立在繁华的十字街口。店铺里常常推进涌出做新衣的人,足见小镇之市井繁荣。熙来熙攘的人群里自然就多了我和父亲的身影,我们照例不需要排队,表叔只是望我一眼说又长高了。裁缝手艺老道的表叔,眼毒手准人和泛,只看一眼做衣人的身材,并不需要用尺子量,也不用粉饼画线,三剪两剪地就裁好了我的一件蓝卡几布上衣。在哪种年月,卡几布已是上好的布料。表叔包好裁剪下来的布头边角,递给一直与人聊天的父亲说多了一块布,加上边角余料,还可以给孩子拼一件小领挂的面子。父亲那时正在中学教书,走哪里都有一堆塾人。表叔说不聊了,你们食堂怕是早关窗了,跟我家去吃饭,还有一些汉汾足以微酗,原来小镇生活整日地竟是这样的迷醉。
        时间过了许久许久,我已记不清那是秋天还是冬季,但有些点滴竟还是如此地清晰。小河水已离码头很深很远,像那些岁月里的思绪。一艘艘泊于岸际的木桅船装满山货野味,一条条机动的铁驳船屯满大豆谷麦,齐聚码头待机而发。码头工的号子声,汽轮机的呜笛把那些岁月嘈杂成一幅人间生活的图画。让人不由记起了那首我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的豪迈歌曲,顿生一些自豪感。
        以前德国人修建的汉宜公路与后来修筑的汉丹铁路,使小镇逐渐发展成为大洪山余脉地区的商贸集散地,水陆交通之便利,南来北往之物源,使小镇人萌生出扩建古镇之雄心。随着商业的发展,鸟枪也能换大炮。青石台阶,麻石小巷不见了,矮小的木店铺变成了玻璃门,一切都在变化之中。而普通人的日子就如那些磨平了棱角的过街石,静静地躺在哪里碌碌无为。于是,人们便有了走出去的念头。揣着雄心,带着梦想纷纷飘于江湖,早忘了镇旁那一河清流。只说小河流于岁月,由清变浊而自惭形秽,已无颜再入长江。

        小镇风月,因其外有水运通武汉南京上海,内有商贾云集之物贸环境,使这些朱门老街的青砖布瓦间浸满了商贾之灵秀,催生出诸多名宿与饱学之士。无论是推翻帝制的共和,还是推翻三座大山的共产主义,都能在这座小镇里寻觅到踪影。我曾感叹母亲那一辈人放弃富裕的生活,脱离旧式家庭而融入时代潮流决心。小镇之历史是一个八大姓氏家族苦心经营之历史,随着时代的变迁,到了母亲那一代人,日本人占据了祖国的大半璧河山,因此波及小镇,八大家族就开始逐渐地衰败。后来,大部分人都投身滚滚革命洪流,皆散于东西南北,自此无缘再聚。有知道点滳信息者,也只能鸿雁传书。

        一条遥遥的乡路,北望是大洪山的绵延余脉。南行是向往水乡的思念,千回百转里是外婆浅浅地盈笑。意欲捡回某些记忆,独自去小镇岁月里徜徉,虽勇于跋山涉,却也迈不开归途的脚步。彼时的记忆,深深浅浅。小镇于梦,是掩映在绿树荫浓中石板铺就老街。东西南北纵横交错,幽巷闲寂曲折蜿蜒。在每一个街区的转角处,都有一口古老的深水井,掘井于哪个年代众说纷云。在自来水还没有普及的年代,那就是小镇上最清洁的饮用水来源。我不知道很早以前小镇上人们的生活模样,但我能记事的年月,那种水井是由民间自发组织管理的公用设施。水井加盖,取水用水由专人管理,目的是避免水污染。如此,小镇上就出现了以挑水送水为生的人们,一担水收取两分钱,用户与担水者之间形长期的供需关系,各得其所,这种关系延续了好多年,直到自来接入千家万户,那水井方才隐入时光之尘埃中。
        楚天汉水,来自于川陕荆襄。涢水出洪山,自西向南成府河。渐次低远的山势余脉,慢慢地滑向雨量充沛的汉江。而我所熟悉的小镇,有着长长的江埠。向南行三里五里,就是常会被雨水淹没的乡村阡陌,那里是水乡的边缘。历代文人对孟浩然《望洞庭而赠张承相》中的“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片面地理解为现存的云梦泽与洞庭湖之地域。其实唐代的水乡泽国比现在要大,从古地图上分析,古代每年的春四月至秋八月,长江中下游没有那么明显的湖岸与江岸之分界线,湖南的洞庭之水一直可以淹到湖北的北云梦县。如今新云梦县城以北有一处唐代北云梦县的遗址,那就是历史上水乡的边际,长江埠以此而名。
        一条小河从小镇旁流过,径入汉水,汇入长江。从小镇向南行几十里路,再无像样子的集镇。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小镇的辉煌,孕育出了一方名镇。那里是水乡入口,也是水路航运的发源地。
    人生几十年,没有安闲于世的理由。如候鸟般飘泊,游走于故乡之外者,必然会与初衷渐行渐远。直到思念变得麻木,思乡变成望乡,往昔就变成了人生里的一种回味。某些不舍,某种眷念,曾经的刻骨铭心也都随着时间的飘远流于时光中。能够记得清楚的过往,只有小镇河边的渡口与石阶。如今,穿镇而过的河流因业化的发展几近断流,鱼不生草不长,鸟儿已远遁,帆船已绝迹,宽阔地街道上尘土飞扬,小镇,你还是长江埠吗?
        记忆是个储存器,有关外婆小镇的点点滴滴,已都随着母亲地离去而少了明亮的色彩。岁月的烟尘,復盖了所有的清新与华丽,思绪已被清冷摧残得破乱不堪。于是,我捲起那些历史的画卷,幻想着躲进梦里,不愿被落寞惊醒,如此才能摆脱某些失望与彷惶。
        长江在远方,小镇在梦里。如今的小镇,就像一位世纪老人颤颤巍巍在时光里,已离开放的世界越来越远,而我们已离小镇很远更远。留一个追梦,坐上小镇的帆船,沿着府河看风景,去长江上踏浪。
        梦里,我听到了长江的呼唤。长江与长江埠,梦醒时,你的名字,还叫长江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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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江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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