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我正在客厅看电视，突然接到校长打来的一个电话。休息时间，校长从来没给我来过电话，今天这是?难道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校长先跟我寒暄了一阵，然后以一种很温和的语气对我说：“小吴啊，有件事啊早就想跟你说说了，你也知道，咱们教导处只有老武一个，他年龄大了，越来越应付不过来，我非常想从你们这拨年轻人中选拔一名出色的教师担任副教导主任，给他做个副手，具体条件是：年龄在30至40岁之间，担任过三年以上的教研组长，并且获得过区级以上教学能手……”

　　听到这里，我已猜出了校长的意思，我不无感激地说：“感谢领导时时记得我，我今年已经满40岁了，精力上恐怕有些不及年轻人，况且，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

　　校长不无遗憾地说：“我以为你还年轻着哩，下周一例会上学校决定民主推荐，教师们投票选举，这事我先给你说说。”

　　一说当官，谁能不动心?可是，你得估计有没有胜算的把握。短暂的思忖之后，我还是把自己从名利枷锁中很快地解脱了出来。在电话挂断之前，我不免又多说了几遍“谢谢!”

　　我很理解领导的做法，他这样做，一方面说明对我的关心和器重，另一面也是在做我的思想工作，如果要做，就要全力以赴，如果错过，也不要灰心失落。挂断电话，我思绪万千，心潮不已。曾经的我也年轻过，不甘人后，一心追求进步，可环境和机遇却一直不肯青睐我。先是刚参加工作被分配到偏远的山区学校，盼着三年赶快来到可以调回本地工作，可等到第三年，那个乡镇却被划归为另一个县区，我调回本地的愿望落空了。为此，我大为失落和伤感，心想着不知猴年马月才可以如愿以偿。于是，在无助中我又年年等，朝朝盼，盼望有朝一日能调回城里。那样的话，我起码可以离家近些，不至于老死穷乡僻壤。一连盼了九年，等到八年抗战都结束了，在为期满了九年之后，我才终于调入了城市的学校。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本地的老师都把我当山里人看待，开口闭口说我是山里调来的，好像山里调来的就老土，就不会教书，就代表着落后。在这充满歧视的环境里，我苦苦挣扎，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我并不比别人差，我原本不是山里人，而是曾经在山区工作过的一名称职的老师。四五年之后，我好不容易被学校所认可和接纳，可根深蒂固的地方保护意识却始终把我当外人看待。不要说评选优秀和选拔干部了，就是给我们和他们发一样的工资，他们都觉得不应该。这真是岂有此理，好像他们总比我们高人一等似的。

　　在这样一种工作环境中，你想有所作为，有所发展，可想而知，比登天还难。“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这句话没错，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人必非之。”有时候，人真是矛盾，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总是合不了有些人的胃口。但丁说过，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可这样走下去，难免落个孤芳自赏、不肯合群的下场。我可能就属于这种人吧。姑且抛开我的个性不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校长都很赏识我，也有意打算提拔我。与我的竞争对手刘某比起来，我们都是教研组长，在语文和数学方面都堪称行家里手，也是学校的骨干教师，我们也都是中层领导的培养对象，我们也都有相同的机会，都受过学校领导的培养和考察。只可惜，我却在领导最先给出的一年里没能通过考验。当然，领导的考察不是明确告知我的，直到两年后的今天，我才终于根据眼前的形势把这件事情想明白了。

　　两年——不!对我来说仅仅只有一年。也就是前年的新学期开始，我们六年级突然改在了三楼教室，我是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为了教学方便，我自然而然地被调到了三楼的副校长的办公室。除了本职工作外，在校长的授意下，我还帮教导处干些琐碎的工作。我之所以没有直接搬进教导处去，是因为当时有个借调的老师也是个主任，理所当然的，她就被分配到教导处工作了。一年之后，那个借调的老师离开我校，回到了原单位工作。一年虽说短暂，对我而言却是那样的漫长。在这一年里，我没少受副校长的气，他不仅对我指指点点，还时常当着我的面骂这个骂那个的，要不，就是抱怨自己工作太多太劳累。我这人喜欢耳根清净，喜欢静静地做事，不喜欢那些牢骚满腹、攻于心计的人。他所做的这些，我都能容忍，可就是忍耐不了被人欺骗。也许，自己获得的奖项太多了，发表的论文也太多了，其实，一年获三四次奖，发表三四篇论文，我一点都不觉得多。可人家一篇论文都不发表，一次奖励也没有，怎能不让人嫉贤妒能、心生怨恨呢?于是，有一次，我的两篇论文发表在了《宝鸡教育》杂志，我拿给副校长看，他淡淡地说：“咱们学校绩效考核办法中，不是教育主管部门组织的征文或者论文发表都不计算在考核中。”

　　我说：“《宝鸡教育》就是咱宝鸡市教育局主办的杂志，怎能不算呢，您不妨问问校长，看他怎么说。”

　　“那我去给你问一问。”说完，他拿着杂志出去了。我当时以为他去一楼的校长办公室了。不一会儿，他又上来了，他一面踱着步子，一面看着杂志，头也不抬地说：“我给你问过了，校长说不能算。”我当时就半信半疑，这样正规的刊物都不算数，难道那些用钱购买版面费发表的就算数了吗?

　　到了学期结算绩效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两篇论文的事情。于是，我拿了杂志直接去问校长，趁此机会，不妨试试那次副校长有没有骗我。来到校长办公室，我不说副校长问过他没有，而是，直接把杂志递给校长，说：“我的论文发表了，您看这些应该算作绩效奖励吧?”

　　校长仔细看了看主办单位，很肯定地说：“应该算!”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那次被副校长欺骗了。古人云：“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他竟然是这种人，我何必再与他同处一室呢?第二学期结束，那一届学生也毕业了，我便以此为由，要求回到我原来的一楼办公室去。

　　我那时真不清楚，原来，我搬进副校长的办公室是去接受考察的。第二年开始，我搬回了一楼办公室，而刘某则被调入教导处工作。虽然，一年里，刘某没有挂副教导主任的职务，但教师们的心里都清清楚楚：刘某将要胜任副主任的职位了。教导主任武老师今年五十多岁了，也许是年事已高，有些力不从心了吧，看起来整天忙得焦头烂额的。正好，校长安排刘某去协助，武主任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把一切事情都交给刘某处理了。一年之后，也就是今天，大家都心知肚明，刘某就是学校培养出来的中层领导，也就是副教导主任的最佳人选，况且，刘某是本地人，自参加工作就在这所学校任教，比我早七八年，算是本校“元老”级人物了。

　　遇到一个宽容大度的领导，他放手让你干;遇到一个小肚鸡肠的领导，他拉着你不让你干。让你干的人，说你很能干;不让你干的人，说你干不了。两个办公室，一个遇到了贵人相助，一个遇到了扫把星为难，你想想，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第二周星期一下午的周例会上，如校长所说，学校召开了中层领导选拔推荐会，校长在会上明确指出，本次推荐的中层领导必须在35岁左右，热衷本职工作，并具有一定的协调组织能力，这不明说了吗，量身定做，所选的人就只有刘某符合这个标准。(2016.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