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得令我难忘。街上，竟没有灯。我借由口中透出的白汽折射出的微弱的光，走向田间的小路。

都说，要领略繁星的美，必定要远离闹市和喧嚣。所有的美，都是纯粹而天然的——譬如还连着脐带的婴儿身上沾满羊水和胎粪，那晶莹剔透的美——是无可比拟的。

我的文字，或许没有过多的修辞和对世人热捧之事物的阿谀奉承，但我总带着对神的敬畏和对自然的谦卑，哪怕她们两者合一，尽管我没亲眼见到过神明。于我而言，此时此刻，满天星斗如织，就是神明般的存在。久居灯火通明的城市，很少能这般亲近这硕大的繁星群，也很少能这般亲近化身夜明珠的天幕。忽地，我想起李白的《夜宿山寺》，乡村夜里这般寂静，或许是千百年来人们与天上人秘而不宣的约定吧？

我没有就此停下脚步，趁着开始放亮的星光，到田陇上走走。几家破落的村舍稀疏散在田周围，星光下，我估摸着那荒草快长到了人胸口。不久以前，这里是良田万顷。村里人都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那时，我常回这里。那时，村里丰衣足食，人们过得无忧无虑。而今，一纸征地批文，一条村，一夜间全部迁走。拿了补偿金的人们，兴高采烈地成了城里人。留下一条村，空荡荡的，还有干涸的水井，田园也碜得荒凉。我，仍旧没有停下，走着，走着，终究没能走出自己回忆里那份偏安一隅与世无争的愿景。

或许，初衷不改的，也只有这天上的神明了吧？我视她们如神明，真的是应了李白的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今夜无月，唯有借繁星相抒。很多时候，能让我感到失落的并不是恶劣的现实或者是旁人的不解，而是那些曾经纯真质朴却永远也唤醒不了的初心。

或许，是我的过分多愁善感，酿就了今夜的不和谐？本该赏星抒怀的夜晚，竟牵扯出这多余的愁思。也罢，该被拯救的是我。心若转，境即转，任凭它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想罢，我摸来一根野蒿草，放在嘴里轻轻地嚼了起来——村的味道还在，一样也不缺——我站在即将成为新楼盘的空荡荡的村的土地上，极力地回想：那时，大河从村那边的山上奔泻而来，在我站的这地方，悄悄拐了个弯。从此，有了第一户人家，把袅袅炊烟记录在第一丘田里沉甸甸的稻谷上。我在不久之前来这里摸鱼、捉虾。幸运地，我跟妻和孩子们都来过这里。

夜，寒得令我难忘。星，美得渗进了我的叹惋。我不得不赞叹她们能一如既往地静观人间，从那古远的洪荒时代开始，不带任何情绪地、耐心地看这一幕幕时过境迁和悲欢离合。

我不是这村里的人，或许真的不懂他们真实的想法。但今夜的星光，确实灿烂。

这夜，这星，给了我永恒的梦想。偌大的苍穹之下，我卑微如细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