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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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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相思 发表时间:2018-05-29 17:07:35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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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这是一篇让人深思的小说,文章把早恋早性和教育深刻的联系起来,揭示了一个社会重大的现实问题,面对迷失的孩子,教育是该粗暴简单的开除,或者虚伪的劝退,这给教育家们提出了一个重大的课题。早恋早性不是一个简单的学生问题,又复杂的深层次社会问题,采取简单粗暴的方式去面对复杂,这只能是教育无能的表现。文章中对迷失儿童前途的担忧,体现了作者对迷失儿童的深切关爱。本文从结构上来说层次分明,开篇就给人悬念,而收尾提高到更高的高度,做到了首尾响应只得学习。谢谢


        一

    权艳走了。谁都无法知道,她的下一个学校将会是哪。

    她背着浅灰色的画板,低垂着头,纤细的双手吃力地抱着一叠叠厚厚的书本,站在教室的门口犹豫了几下,然后毅然地跨了出去。没有人起身挪步去送她,送她的是,几十双诧异的泪光,还有稀稀拉拉的掌声。

    从此,初九零级二班就少了一位风靡全校、以至于全学区的风云人物。全班又恢复如初,全心地投入到紧张而又繁重的学习中,迎接初三的到来。

    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是初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由于家离学校比较远,将近四十里的山路,几乎全程都是蜿蜒崎岖的羊肠小道。尽管我起床比较早,一路上都是小跑前进,但当我满头大汗地赶到学校时,平时嬉闹的操场早已空空如也,其它各班教室里鸦雀无声,只见老师来回踱步,双手比划着什么。

    我心里暗想:这下遭了,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脸丢大了。我一边慌忙地向班主任辉老师的办公室奔去——报到点卯,一边想着如何向他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

    辉老师,我父亲读高小时的同学。恢复高考后,学校需要大量的老师,他被征召为小学语文老师,老婆在家干农活,属于典型的半工半农家庭。由于他教学质量方面的出色,年年受到嘉奖,又加上学校初中部师资队伍严重缺乏,他又被学校领导破格提升为初中部的语文教师。

    辉老师姓徐而不是姓辉,辉只是他名字中的尾字。为何其他人都叫他辉老师而不是徐老师?其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或许是因他教学上辉煌的业绩吧,大家认为叫辉老师比叫徐老师贴切,更适合他的身份;又或许是因他性情温脾,慈心仁厚吧!他时常衣着朴实,蓬乱的头发下面,悬挂着一副近视眼镜,给人一种灰头土脸的感觉,大概取灰字的同音——辉,似乎有其调侃之意。反正与他熟悉的人都习惯性地叫辉老师,他都欣然地答应,或许他也认为,自己名字的尾字是一个辉字,叫辉老师也未尝不可。同学们也追风,当面叫徐老师,私底下聊天时,也称他为辉老师。

    辉老师的办公室在教师办公兼宿舍的二楼,紧挨着楼梯间。我气喘嘘嘘地爬上楼,只见辉老师的房门紧闭,旁边楼梯间与辉老师的房门之间站着一女生。她比我矮一截,大约一米五左右;红头绳挽扎的两个羊角似的发髻,大小均匀对称,显得十分的精巧而又别致;一双浅浅的柳叶弯眉,躲避在近视眼镜的后面,若隐若现;黑皮衣配搭呢短裙,紧裹着消瘦的身躯,估计能抗五级台风不在话下。

    她望着满头大汗的我,点头惬意地微笑着。我慌乱地收回自己惊异的目光,迅速地抹了一把汗来掩饰自己的羞涩。鼓足勇气,压低嗓门,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你们小学,今天不上课?”

    “还没呢。”她仍然微笑着,随口回应了一句。

    “哦。”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顺耳,连跨几步,逃到辉老师办公室的门前,欲敲门进去,尽早结束自己的尴尬.

    “徐老师,你就帮帮我们家孩子吧!我们都走了好几个学校了,毕竟孩子她还小,请给她一次学习的机会吧!”辉老师办公室里传出一位女人的央求声。我一听到说话声,举起的手抡在半空中僵住了,杵在门外静静地听着。

    “你们找过赵校长吗?”辉老师疑问。

    “找过了,找过了。赵校长说,只要班主任老师担保就行。”一男人急切地回答。

    “这,这……”辉老师显得有些支支吾吾,估计事情难办。

    “都是我的错,整日忙于矿上,疏于对孩子的管教,挣了钱却害了孩子,我……”男人不断地自责起来。

    听着办公室里的谈话,又看看楼道上女生怯怯的微笑,我,我只好硬着头皮,胡乱地敲了几下,便推门而进。由于我的突然闯入,房间里谈话的氛围变得有些凝固。一高高瘦瘦的男人,坐在凳子上,耷拉着头,一脸的愁然;一金丝卷发的女人,坐在辉老师的床沿上,看上去穿着十分的讲究,淡妆素裹,妖而不艳,骨质里弥散着一股天然的诱惑;辉老师端坐在办公桌前,脸色有些凝重。

    “徐老师,我……我来报名。”我有些惊慌,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嗯,你先去教室,叫同学们先预习课文,我随后就到。”辉老师向我瞄了一眼,并挥手示意。

    “哦。”我急忙退出办公室,并顺手带上了房门。向那女生微微一笑,像做贼似的,一溜烟跑向教室。

    我刚迈进教室,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犹如一把无形的剑,剜割着我的心,还有我脆弱的肝,令我羞涩难堪;又如一把熊熊的烈火,炙烤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满脸胀得通红,欲言又无语。我 只好佯装着微笑,一边从教室的前面向后面飘移着,一边双目四处搜索着,哪儿才是属于我的座位呢?

    啊!教室里只剩下“黄金座位”了。我心里一怔,有种莫名的酸楚。那所谓的黄金座位,就是赵校长胖闺女赵燕坐的位置紧后一排座位。其实,赵燕心宽体胖,学习成绩又好,就是第二性征特别的显现诱人,成了班上的风云人物,更是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般的时候,她坐的位置后面,谁都不愿意去坐,即使做大扫除时,男女同学谁也不愿意去打扫她坐的地方。因为在她的位置下面,每天都有一大堆特殊的纸巾团。为什么会那样?估计所有的男同学们,谁也说不清楚。爱八卦的杨光同学,偶尔与人私底下八卦说,赵燕长期性地进出体育老师的房间,犹如跨自己的家门一样,出入自由。估计她偷吃了什么人生禁果,那仍在地上的纸巾团,有可能就是……

    我望着那空座位,没有迟疑,直接奔了过去。因为现在没有多余的座位可选择了,我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就瘫坐在凳子上,一阵深呼吸来及时调整自己。正当我准备大声地转达辉老师叫大家预习课文的指令时,坐在后排的几位调皮蛋,边嬉笑边鼓起掌来,令埋头学习的同学们甚是有些诧异。他们盲目地放下手中的笔,齐刷刷地凝视着我,机械性地举起双手,不由自主地跟着鼓掌偷着乐。嬉戏地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逃出窗户,回荡于整个校园之中。

    “辉老师来了,辉老师来了。”坐在靠窗的一位同学尖叫起来。

    大家一听到尖叫声,立即停止了鼓掌与嬉戏之声。瞬间,整个教室里鸦雀无声,异常地安静,就连碎纸片飘落于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辉老师终于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我刚见过的那位女生,他们俩一左一右并排站在讲台的前面。她低垂着头,微笑无语,十分的腼腆;辉老师却习惯性地抬抬眼镜,瞪大眼珠旋转着,四处扫描了一圈又一圈。他没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之后,便指着身旁的女生介绍说:“这是新同学权艳,大家欢迎!”他一说完,便把权艳同学安排在第一排、讲台的前面,三位女同学暂时挤挨着坐。

    教室里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杨光同学压低的喃喃自语声:“这下又有好戏看了。”其他同学听后,大家都面面相觑,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所说的好戏是什么。

    权艳同学刚来到我们班,中规中矩。她比赵燕都还遵守学校纪律,准时到教室,参加早晚的自习课,绝不迟到早退;她能歌善舞,时常自告奋勇地教大家唱歌,调节紧张的学习氛围;她字迹工整,又会画画,长期负责学校的墙板报,令其他同学羡慕不已。可是,中考要求必考的七门功课,只有她的语文成绩是一枝独秀,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特别是她的作文,那是相当的出色,曾代表学校参加全县的作文比赛,还获得了三等的嘉奖。但其它几门功课的成绩却截然相反,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

    直到熊老师来给我们班上美术课,权艳才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熊老师,兼任学校伙食团的团长,妻子在农村干农活,每逢周六才回家一次与其团聚。他的素描画特别的棒,想画什么,随便草草几笔,笔下之物勾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可惜美术不参加中考,被列为豆芽课,学校不重视,学生更不把美术课当回事,有老师上课跟没老师上课一样,大部分同学都把每周一节的美术课当自习课上,自己哪门课差就温习哪门功课。

    那天,熊老师来给我们上美术课。他站在讲台上,讲起美术专业理论知识来,满嘴滔滔不绝,八匹马都拉不住。台下全班同学除一人在认真听他讲课之外,其他的人都在干自己所喜欢干的事,那唯一听讲之人便是权艳。她和熊老师之间有许多的共同语言,几乎整堂美术课,都是他俩在一来一往地交流着,仿佛像咖啡厅里久未见面的一对恋人,相谈甚欢,似乎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熊老师上完课,临走时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如果哪位同学对美术课感兴趣,可以私下来找我。

    至此以后,权艳便与熊老师拉上了关系。或许是两人的共同爱好,产生了共同的语言吧!权艳进出熊老师在伙食团办公室的机会,就逐渐地多了起来,用“非同一般”来形容他俩的关系,一点都不为过。

    那时候,学生都是自带大米或其它杂粮去伙食团蒸饭吃。每到吃饭的时候,同学们排队端饭的队伍,如一条蜿蜒的长龙,望见尽头,每人必须按序进入伙食团,寻找自己的饭盒,再端回到宿舍去吃。然而,她权艳同学却不用辛苦排队等候,像学校的老师们一样,大步流星地直接跨进伙食团,端起自己的饭盒就走,或者干脆就在熊老师的办公室里,傍若无人地吃起饭来,就连一向严厉的伙食团职工冉大叔,维护秩序时,也只能是摇头放行。学生们端完饭盒后,冉大叔看见权艳和熊老师俩在办公室里一起吃饭,他便很自觉地端出自己的饭盒,到伙食团外面的空坝上蹬着双腿吃饭。

    这些微妙的变化,被班上号称百事通的杨光同学捕捉到。他是一个爱八卦的主儿,没事的时候,就给同学们八卦一些有趣的事来缓解学习上的压力。就这样,权艳同学曾经的过去也被大家给扒了出来。

    权艳最初开始是在阳东乡中心小学上学,那时的中心小学是一所完小,既有小学又有初中。只是学校的住宿条件差,她便借住在母亲的一个朋友——刘叔家里,母亲每月隔三差五就抽空来看她几次。读完小学,她继续在此读初中,成绩还算可以,特别是语文成绩尤为突出。

    青春期的她,荷尔蒙比较活跃,逐渐对异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常与一些高年级的男生们混在一起玩耍,还被老师抓到与同学安然早恋的把柄——情书,要请家长到学校,不然,不让上课。这种事,怎么能请家长呢?权艳心里暗想:请父亲吧,父亲十分严厉,怕挨打,况且父亲是煤老板,工作又繁忙,与家人聚少离多,一月难得见上几次面;请母亲吧,母亲为了煤炭的销路,大部分时间都在陪重点客户或主管煤矿的领导筑长城搓麻将,若母亲真的能来,恐怕她的脸上也挂不住。又不得不请家长,怎么办?权艳左思右想,最后想到了刘叔。刘叔是乡里能说上话的干部,具体是什么职位,她也不清楚,反正刘叔是母亲最要好的朋友。每次家里的煤矿遇到难办的事,父母都是来求刘叔帮忙,只要母亲一开口,啥事都能摆平。

    权艳怯怯地来找刘叔,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一手握紧门锁,正准备推门而进,里面传来模糊的低语声,权艳只好暂时停下,无意地聆听,并透过门缝悄悄地向房里偷瞄。

    “这次,怎么才来?”刘叔搂着一金丝卷发的女人说。

    “忙呗!”女人柔声细语。

    “忙,你还来?”刘叔翘起嘴巴凑到女人的耳根,双手不由自主地滑向胸前那颤动的俩肉坨。

    “再忙也得来呀!”女人本能地推了一下那贪婪的手,又缩了回来。

    “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啥事?”刘叔一只手停了下来,另一只手继续游览观光着。

    “听说,煤矿又要重新招标?”女人扭转过头去凝视着刘叔。

    “你,你们都做得这么好,还害怕什么?”刘叔眯着双眼,似乎有好几天都没吃过肉似的,欲醉欲仙地享受着。

    “不是你们乡里的主意?”女人握住了刘叔游走的手质疑。

    “嗨,他们瞎胡闹,不过嘛……”刘叔油腔滑调的嘴试图想靠过去。

    “不过什么?”女人挪开了嘴。

    “就看你舍不舍得一坨了。”刘叔用力掐了一下那起伏不定的肉坨。

    “哎哟!”女人尖叫了一下,疑问,“你,你想要哪一坨?”。

    “几坨我都想要,但这次不是我,而是上面的人。”

    “我不管,这事你得帮我磕平。”

    “他呀,你自己就能拿下。”

    “哦,谁呀?”

    “看你猴急的,到时我把人介绍给你,凭你的本事,稍微公关一下就可以了。”刘叔边说边将女人向里间拽。

    站在门外的权艳,一头雾水,那女人到底是谁呢?看她的身高体型、金丝卷发,还有那模糊的声音,似乎是自己熟悉的人,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是谁。难道是她?应该不会呀,这时的她应该在煤矿里帮忙打理着生意。

    权艳稍稍推开了一点门,欲想确认一下那女人究竟是不是她。不料,门吱的一声惊动了刘叔,他厉声问:“谁呀?”便飞奔过来。

    啊,没想到真的是她。权艳一听到刘叔追过来的脚步声,扭转身撒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刘叔拉开门,探出头来,左顾右看,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索性把门敞开着。

    “谁呀?”女人边整理衣服边询问。

    “没人,可能是风吧!”刘叔很自我安慰。

    权艳憋着一股气跑出乡里大院,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看来刘叔是不能请了,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他,原来也是披着一身恶心的狼皮。请母亲?哎!她与刘叔之间到底是啥关系呢?真的像母亲自己平日里所说的那样,他只是母亲挚交朋友、家里的贵人吗?

    权艳满脑子里一片空白,似有千军万马刚刚厮杀过一般,异样的沉寂,找不出一丝头绪来。她跌跌撞撞地来到父亲矿上办公室的门前,无力地举起手正欲敲门,门却自动开了,出来的是一前凸后翘的风韵妇人。她满脸春风,边走边数着手里的一沓钞票(那时钞票面额最大十元)。

    “艳,你怎么来了?”父亲正摆弄着纽扣惊问。

    “想你了呗!”权艳撒娇似的指着刚出去的女人问,“她是?”

    “她,她呀!”父亲看了看门外,“一矿工的家属,她老公最近病了,先来预支点钱补贴家用。”

    “哦!”权艳看了看办公室里的每个角落,故意问,“母亲呢?”

    “据说煤矿要重新招标,她去找你刘叔,探问一下招标的一些相关事宜,看他能不能帮上咱们。”父亲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你母亲说,最近晚上她老是梦见你,顺便想来看看你。”

    “招标的事,非得要找刘叔帮忙吗?”权艳疑惑不解。

    “你刘叔的能耐可不小,我们家承包的这煤矿,一直都是他罩着的,不然,早被人家夺去了。”父亲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燃火,点上嘴里叼着的香烟,吧嗒吧嗒地猛抽起来。

    “你放心她一人去?”权艳追问,“不怕有什么闪失吗?”

    “大白天的,能有什么闪失。”父亲吐了一口烟圈,“又没狼。”

    “四只脚的狼没有,不会有两只脚的狼?”权艳似乎在有意提醒父亲。

    “哈哈,你真会扯,世上哪有两只脚的狼?”父亲笑得人仰马翻,“艳,你今天到底怎么哪?”

    “哦,没什么。”权艳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说老师要求请家长的事。

    “没什么?今天又不是礼拜六,你回来干啥?”父亲似乎感觉权艳有些不对劲。

    “你能给我像那女人手上一样多的钱吗?”权艳凝视着父亲,急忙转移话题。

    “要那么多钱干嘛?”父亲又点上一支烟。

    “向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捐款呀,他们上不起学,吃不起饭,我们力所能及地伸出援助之手,帮他们一把,不该捐吗?”权艳说得有理有据,令父亲无懈可击。

    “该捐,该捐,我艳儿说该捐,就该捐。”父亲乐呵呵地说。

    正当父亲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抽屉拿钱的时候,门外急忙跑进来一矿工大声地说:“权矿长,煤井里有点渗水,你快去看看吧!”

    “啊?”父亲扔掉嘴里叼着的香烟,向门外边走边对权艳说,“艳儿,钱在抽屉里,你自己想着拿,我去煤井看看。”他一说完,便与矿工一起飞奔而去。

    权艳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里疑惑嘀咕:父亲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呢?她看着父亲抽屉里一沓沓的钞票,伸过去的手有些颤抖迟疑。最终,她还是眯着眼睛随便抓了一把钱,装在裤兜里,含着泪花,如贼似的逃离了办公室。

    权艳漫步于阳东集场的街道上,如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般,四处无精打采地闲逛着。

    阳东集场是阳东乡延绵数公里高山地带唯一能赶集的地方,地处半山腰,只有一条蜿蜒崎岖的碎石公路通往山外。虽然很小,从东到西不足一里的街面,由于阳东乡煤炭资源丰富,大小煤井几十个,挖煤的、买卖煤的、各种大小的商贩等往来频繁,硬是把偌小的集场打造成异常的繁华。街面上的书店、文具店、供销社、银行、饭店旅社、歌舞厅,录像厅等样样俱全,吃喝拉撒休闲娱乐,几乎一条龙服务,成了名副其实的山间乐园。

    权艳正准备跨进书店租借书回去看时,遇到迎面走来的安然。他身高一米六,体格消瘦,背挂一浅灰色的画板。两人相对而立,几乎同时惊问:“你?”

    “你还好吗?”安然低声问。 

    “还好,就是罚请家长,不然,不让上课。”权艳淡然一笑,“你呢?”

    “回家闭门思过几天。”安然叹气说,“趁爷爷与人玩牌之机,我又溜了出来。你请家长了吗?”

    “没法请。”权艳取下眼镜,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艳儿,怎么没法请?”安然惊问。

    “父亲矿上忙,走不开,母亲又出差了。”权艳有些哽咽,“我,我该怎么办呢?”

    “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安然拉起权艳的手说,“走,咱们去歌舞厅唱歌,放松娱乐娱乐,说不定就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同时也好让那些不愉快之事都见鬼去吧!”

    “嗯!让它见鬼去。”权艳低声附和。

    两人一边低语,一边向歌舞厅走去。

    歌舞厅的老板娘看着他俩走来,眼神里显得十分的诧异,心里想说点什么,就是说不出口。毕竟人家是顾客,来此消费,哪有开门做生意的有拒客之理!更何况自己是过来人,又能说什么呢!老板娘稍稍犹豫了一下,很礼貌地给他们安排了一蔽静的雅间,打开音响设备,并端来酒水果盘,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注意事项后,便知趣地退了出来,自己该干嘛干嘛去。

    权艳坐在沙发上,开着香槟,安然点好了一首邓丽君的歌《甜蜜蜜》,并把唛递给权艳说:“艳儿,这是你每次必点的歌,请——”

    “安,我今天不想唱《甜蜜蜜》。”权艳抬起头递给安然一杯酒说,“我只想唱陈星的《流浪歌》。”

    “好,《流浪歌》就《流浪歌》吧。”安然接过酒杯,一边搜索着歌名,一边与权艳干杯。

    歌点好了,权艳拿起唛深情款款地演唱起来:“……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把我的泪吹下。走啊走啊走啊走,走过了多少年华;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

    权艳摇摇欲坠地演唱着,安然在一旁佯装成一条流浪街头的狗,倾力配合她舞弄着。每到情深之处,权艳几乎都是哽咽泣泪不止。安然见状,不是上前帮她擦拭泪花,就是递上一杯酒相互干杯,或者送上一个热情的拥抱。

    那天,他俩真的玩嗨了。昔日里彼此心中的爱慕,只能靠情书来传递,碰面的机会很少;今日两人终于近距离接触,尽情地倾述,没有不嗨之理。权艳的歌唱了一首又一首,安然的自创摇摆舞扭了一支又一支,两人终于玩累了停下来,坐在沙发上。他如哥哥抱妹妹一般搂抱着她;她如温顺的羊羔一样依偎在他的怀里,彼此闻着体香、聆听着心跳之声。

    渐渐地,渐渐地,一个是白马王子、另一个是白雪公主的两个花季少年,如干柴遇到烈火一般,在酒精的助燃之下,体内的荷尔蒙迅速地分泌膨胀起来,最终难以抑制。两人的身躯如两根蔓藤,相互缠绕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肌肤,不断地呻吟喘息着……

    疯了一天的权艳,疲惫不堪地回到借住的刘叔家。她刚推进门,母亲就迎了过来,劈头盖脸地对她说:“艳,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玩去了呀!”权艳估计母亲找过老师,便毫无掩饰地说。

    “玩,玩能考上中专和重点高中吗?”母亲严厉地训斥说。

    “有那么重要吗?”权艳大声地反问。

    “反了你!”母亲扬起一巴掌狠狠地扇了过来,说,“若不重要,我累死累活地供你读书干嘛呢?”

    “你居然打我?”权艳怒吼说,“你,你凭什么打我?”

    “凭我是你的母亲。”母亲厉声说。

    “哼,母亲,合格吗?”权艳指着母亲质问。

    “有啥不合格?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

    “你心里明白。”

    “我心里明白什么?”

    “你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权艳愤怒地指责说。

    “反了你,反了你。”母亲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说,“你居然敢顶我的嘴。”

    “妹子,你这是怎么哪?”刘婶听到娘俩的吵闹声,走了过来。

    “嫂子,你看她,真的是气死我了,在学校不好好读书,成天与男孩子混在一起。她……”母亲气得直跺脚,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

    “嗨!妹子你也别急,艳儿正是叛逆期,还不懂事,一旦她悔悟过来,会明白你一番苦心的。”刘婶稍稍停顿了一下,反复地看了看娘俩,继续说,“妹子,你想想看,你单凭自己的本事,就把煤矿搞得有声有色,令众人羡慕不止,连我们家的老刘都赞不绝口,逢人便夸你妹子能干。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妹子都那么能干,以后侄女能差到哪儿去?”刘婶一说完,拉着哭泣的权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山里的夜来得特别的早,四处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丝鸟鸣。房间里,权艳的母亲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色,独个转侧沉思。她心里拔凉,泪水如泉涌哗哗直流,浸湿了整个衣襟。心中的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有人曾说,一颗优良的种子,一旦触碰刚开垦的肥沃土壤,在阳光与湿度的培育之下,必将生根发芽,并开花结果。

    没过多久,权艳上课期间,时常发生呕吐,还伴随冒酸水的现象。老师以为她肠胃不好,急忙送她去医院,检查的结果一出来,老师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大声地质疑医生,是不是把她的结果给弄错了。

    学校进行调查处理,上报区教办。权艳被勒令开除,并取消她的学籍,三年中不准参加中考,还给予全学区通报的处罚。

    回到家的权艳,无所事事,便开始了自学画画。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调养,身体又逐渐恢复如初。最终在刘叔的协调运作之下,换名参加了当年的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以美术特长生的身份,考入到当时的县级重点初中——中南学校,重新开始了初中阶段的学习。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权艳读到初三时,她又被中南学校给劝退了。退学的原因是:学校后面农民的豌豆地,让一位老师和一位女学生当床单给滚了,权艳被人指证,她那天早上去教室时,从衣服里面曾掉落下几颗豌豆。

    就这样,权艳几经转学,在辉老师的力保之下,留级到我们班上。

    权艳来到我们班,在熊老师耐心地指导之下,她画画的水平得到迅猛地提高。不仅学校的墙板画,她画得十分的出色,而且她每次参加各类的画画比赛,都获得了相应的嘉奖。

    曾传,她与熊老师一起,珠联璧合,联袂参加某素描大赛,捧回一等大奖的奖杯。他俩参赛的作品究竟是啥,并没人知道,只是私底下有人传,大赛与什么模特有关。

    那天中午刚放学,我们还在教室里,便听到伙食团方向传来很大的嚷嚷声。我扔下手中的笔,迅速地跑了过去。

    只见看热闹的同学,把伙食团的门前围得水泄不通,特别是熊老师办公室的窗前,更是人头颤动,众人指指点点;一藐似熊老师家属的妇人,正站在人群中的高处位置,摩拳擦掌大声地骂街,骂出来的话语真的刺耳难听。

    “出事了,这下真出事了。”百事通的杨光同学从人群里挤出来说。

    “出啥事了?”我好奇地问。

    “你去窗户那边看一看就知道了。”杨光指着熊老师办公室的窗户,憋嘴说。

    我挤进人群,靠近窗户。透过玻窗向里看,房门禁闭,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嗨,这个杨光同学又在忽悠我。

    “你们在看啥?”我低声询问身边的同学。

    “你看墙上挂着的那一幅画嘛!”一位同学指点说。

    我抬头一望,墙上悬挂着一少女的酮体素描画。其轮廓勾画分明,身材匀称婀娜,肌肤凹凸有致,仿佛像真人一样坐在画纸里,活灵活现。特别是胸前的那两个圆形的纽扣和腹股沟部位那灵动的几笔小草,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像我们班上的权艳同学。

    “谁画的?”我又好奇地问。

    “除了熊老师之外,还能有谁有如此精妙之笔?”一同学竖起大拇指说。

    难怪熊老师的家属,那样暴跳如雷地骂街,原来是那幅素描画惹的祸。

    十一

    第二天,权艳整天没来上课。

    第三天一大早,权艳来了。她一走进教室,同学们便响起了嘘嘘声。她并没有去理会,只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在收拾着东西。

    一会儿,她站起身来,向大家告别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包容和理解。今天,在我临走之前,请允许我再为大家唱一首歌吧!”

    权艳见全班同学没有人理自己,只好清了清嗓子,独个清唱起臧天朔的歌《朋友》来:“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请你忘记我……如果你正承受不幸,请你告诉我……如果你有新的,你有新的彼岸,请你离开我离开我…… ”

    她的歌声唱得铿锵有力,催泪钻心。部分女同学开始抽泣,男同学也开始稀稀拉拉地鼓掌。整个教室里,歌声、哭声、鼓掌声掺杂在一起,让人悲痛欲绝。

    她流泪唱完了歌,抱起自己的书本,昂首离开了教室。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暗自嘀咕:同学,你的下一驿站,将会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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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古月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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